小毛没爹娘,有些仪式就省略了,当夏秋带着小毛跪在夏爱国和苏美丽面前改口叫爹娘时,小毛哭了,苏美丽也哭了。
小毛哭是想起了养父母,她终于又有爹和娘了。
苏美丽这个当婆婆的。家里添人口是喜事,她本该像当年的宋雅萍一样开怀大笑,可不知道为啥,瞬间脆弱了,情感太过厚重有些压抑不住了。
夏爱国咳嗽一声:“你哭啥?孩子们行礼呢!”
苏美丽本来偷偷摸摸侧头抹眼泪,结果被夏爱国给挑明,索性就转过来哭,带着笑地哭。
“秋儿啊,娘一寻思前些年供你和甜甜读书,没钱供你读下去。你就懂事儿地说回家种地,娘心里不好受。还好你又读了,让我大儿子成了今天的大学生。娘熬得半头白发,值!我儿子有出息。娘活着心里痛快!”
夏爱国听着苏美丽的话,顺着人流看向正在张罗的夏大伯,准备说是大哥给了夏秋这条阳光大道。
“你别今天哭哭咧咧的,赶紧掏改嘴钱吧!这都一家人。”夏爱国两句话一出,院子里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大笑了起来。
笑得夏爱国脸色发红。挺大岁数露出了点儿窘迫的神情,笑得苏美丽立刻瞪眼睛剜了一眼夏爱国。
这人!咋就不能让她痛快痛快说点儿心里话呢!咋就不给她点儿面子?!
夏秋本来被他娘说得心里发酸,在加上旁边跪着一个哭得抽抽搭搭的小毛,更是滋味儿不咋好受,只觉得肩膀上的责任更重,将来接爹娘离开小山村,到他身边享福。可被村里人的一顿大笑给打了岔,憨厚的脸上也露出了笑。
夏秋扶着小毛站起,细心地问道:“饿了就跟姑说,咱家没那些讲究。我得跟爹张罗着相亲们喝酒,你自己顾好自己。”
新房就是小毛那个屋,哪有功夫拾掇房子啊,天天下大地都累得够呛,简单地糊上大白纸而已。
看起来简陋,可苏美丽也尽力了,四铺四盖,什么娘家婆家的,别人家孩子结婚该有的,她都给置办齐全了。
就是尿盆都买了个带小鱼的红瓷质量的放屋里。暖壶、放置洗脸盆的铁架子,小毛擦的胭脂粉饼眉笔啥的,她但凡想到的,能回忆起来夏天那时候都用了啥,苏美丽就尽心准备了。
这个夜晚,洞房花烛夜,再加上夏秋没被使上坏,真是内心唏嘘地捏了把汗,不但被分配了好工作,还去了京都、妹妹的身边。
将来啊,他行了,再接夏冬、爹娘、爷奶陆续离开,全家人就聚齐了。回头看向粉扑扑脸蛋儿的小毛,更重要的事娶了心爱的姑娘,爹娘慢慢地接受、又被小毛感动接受。
“媳妇,你说我啥命啊?咋这命好?好像啥都不用咋使力,看来以后我得加倍努力,给你和全家解决问题,等那一天,我就行了,让你过好日子。”
小毛含羞带怯地蹲下身,想要给夏秋解开鞋带,夏秋一把拽起她:“以后我伺候你。我给你做饭、解鞋带、洗脚、搓澡,解衣服扣子……今天,毛?”
“嗯?”小毛的睫毛随着夏秋的话语而忽闪忽闪,出卖了她紧张的心。
“今天先学解衣服扣子……”
“好。”
夏秋踏过密密丛丛的草地,单手捂住了小毛的眼睛,听着对方的心跳,心里眼里都是小毛的模样,驶向了目的地,他们共同到达山峰,那是一种怎样的美丽……
这一个晚上,羞得月亮都没敢露头,怕打扰了小两口。
大红绸、红灯笼、红枕巾、红肚兜、红腰带,红彤彤的新房……
预示着夏秋和小毛的日子,红火火的日子,一年会比一年好。
第五四5章 礼重情更重
农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新媳妇进门,第二天一大早上要做一家人的饭菜,收拾屋子,以证明这个媳妇能吃苦耐劳、过日子是把好手,婆婆没有选错,丈夫也娶对了人。
小毛自然也要这样的,可她又是特殊情况,近两年在夏家人面前呆着,跟亲闺女也差不离儿了,没人挑她那个。
以至于夏秋强按着小毛没有在天蒙蒙亮时就起大早做早饭,而是俩人在五点半时一起起来,自然夏秋又给小毛“扣了一番衣服扣子”,磨蹭了好一会儿,俩人才亲亲密密地出了屋。
“大、不对!娘,你、你咋起这么早?”
苏美丽满脸笑容:“累大劲了就是睡不着。也不算早了,你奶奶都去后园子摘菜了。你俩一起做饭吧,秋儿也跟着小毛烧柴火啥的,我给你弟弟缝书包,供完俩还剩一个,松快多了!哈哈。”
苏美丽进屋前,想起来了:“家里没剩菜了,昨个儿剩菜都让你大伯母给拿走了,还有你们二姨。哎呦,这个丢磕碜劲,我真是跟她俩上不起火。毛啊,你重新和面蒸馒头吧,中午热热送地头方便。”
夏秋抿抿唇,打开他家的橱柜吓一跳,还有那么多白面,他娘可真能攒粮食。这都不用问,一猜就是妹夫给送的。
“娘,别和我大伯母计较。她原来不那样,估计也是大伯家现在条件稍微差了。”
苏美丽因为她大儿子难得和自己聊家常而止住了进屋的脚步:
“是!我现在不和她一样的。这人啊,到啥时候说啥话。不冲别人,冲你爷奶、你大伯。你还别说,你大伯父和以前比起来啊,就跟俩人似的。你看头几天。干完活了那么累的慌,整点儿酸梅汤还知道给你爷奶送来尝尝。”
这对母子之间的对话,让站在门外拎着菜篮子的老太太心暖得不像样。只要儿女们关系处得好,比顿顿吃大米白面都幸福。
苏美丽这一天都很好说话,甚至对小毛道:
“三天回门啊,你俩去趟城里,去你那个家看看。我上次瞅了一眼。那门都破得不像样了。再没啥值钱的吧,也得修修。秋儿有木匠手艺,你俩去修补修补。
再去坟前给你爹娘烧烧纸。以后过年过节的,你俩都想着点儿,多烧点儿纸。这一世啊,过得困苦。没等到三穷三富过到老就走了,在那面儿得让他们过得富足。”
苏美丽这番掏心窝子的话。让小毛的眼睛都湿润了。
两年了,小毛从来没在苏美丽面前撒娇过,没表现多小女孩状态,可今天在成为妻子后。小毛抱着苏美丽的胳膊,乖乖地说:“大、不对!娘,你真好。谢谢。”
“别老大、大地,我都给你改口钱了。直接叫娘,给我把大字戒了。”
老太太听着苏美丽对小毛开玩笑地轻斥,笑的格外满足。
白天里,夏家众人都奔波在田地里,有那嘴碎的问夏爱国:
“你儿子这眼瞅着就要去京都当官儿了,咋还舍得让下大地呢?赶紧让你大儿子回家歇着吧,读书费脑子,养养,捂白点儿,给咱梨树村争脸!”
夏爱国碰到众人调侃时,总是回一句:“庄稼人还是踏实点儿好。他是农民的儿子,咋能搞享福那一套?他爹我都蹲地里锄草呢,他就得来!”语气多少带出了显摆的成分。
到了夜晚,夏爱国家不平静了,这种不平静本该发生在新婚燕尔的小两口身上,可夏秋心疼小毛,抱着小毛一夜睡到天大亮。
是大屋,也就是说是夏爱国和苏美丽,不平静也指的不是感情好,而是吵架……
“苏美丽,你别给我臭嘚瑟啊,到底闺女给邮过来多少钱?”
“挺多。”
“挺多是多少?你瞅你,自打接到汇款单了,笑得大牙花子都露出来了,还不给我看一眼数儿,我还不知道得挺多啊?!”
苏美丽又笑了,笑着还不忘打嘴仗:“你咋管那老些!挺大岁数的老头子了,都当了姥爷了,越来越絮叨!”
夏爱国掀开被单起身,越过苏美丽就要翻炕柜。
“你干啥玩意?!明抢啊?”
“对!”
“那是给她哥和小毛的钱,我得攒着给儿子将来在京都安家,我又不乱花,你这人可真是!”
夏爱国翻箱倒柜的,越翻越生气,屋里乌漆墨黑的,只有外面的月光能看清楚个人影。他对着苏美丽坐起的影子怒道:
“你这老娘们咋这么能藏钱!放哪个旮旯啦?你还知道是甜甜给他哥的啊!我为啥非得知道,人家铁柱来参加婚礼那天偷摸和我说了,说是汇款单上的钱,有亲家给的礼份子,亲家的两位老父亲给的,冲谁呀?不是冲甜甜和伯煊吗?我得心里有数!”
苏美丽这才恍然大悟。她闺女就是不靠谱,邮那老些钱也不写封信说说!现在逮住打电话了,一整有啥事就电话她老姑父!你说这个缺心眼的,老姑老姑父再亲,能亲过她爹娘啊?
“告诉铁柱多少钱没?”
夏爱国在黑暗中瞪着苏美丽:
“闺女傻啊?能告诉吗?没说!就说最近忙,伯煊他叔搬家,她得管仨孩子,她叔家孩子也归她管理,仨孩子一天俩节目给她找事儿!
再加上又给伯煊外公整理行李,说老爷子的老友去世,要赶回南方。没空写信。赶明等给孩子们断奶的就回来一趟,说伯煊送了她一台车,方便。”
苏美丽瞬间瞳孔放大:“啥玩意?哎呦我的老天啊,就姑爷开的那种?这一送东西不是那些钱就是车的,哎呦!我听得心里跟着忽闪忽闪的。”
夏爱国彻底没了耐心:“我不知道啥车!痛快的啊,我告诉你这些,就是让你别私藏。将来那不是人情啊!”
“八百。”
“什么?”
“你给我小点儿声。让爹听到了,他该出门走路带风、四处乱显了,你大嫂来借钱咋整?”
苏美丽踢了一脚坐在炕里的夏爱国,边说边小心翼翼地翻着钱。
“八百。你瞅瞅吧。我当时心脏差点儿吓地漏一拍儿。”
夏爱国傻了眼,送车就够让他震惊的了,给他家随礼随八百?咋还礼啊?他卖肾也还不起啊!
……
第五四6章 情债难还
夏爱国被“八百元”吓得一宿没睡好觉,他辗转难眠。
以庄稼人还礼的规矩,不说将来得还“一千五”吧,最少那也得一千,否则被人讲究只收不吐那是占便宜。
夏爱国想想就生气,生气就躺在那,在黑暗里踹一脚苏美丽,话也多得吓人,和平日风格不符。
“八百元你也敢拿?还偷偷摸摸的!你就不怕那老些钱咬你手哇!这可咋整!”
“哎呀,可别踹我了!我不寻思这钱和娘去京都住院那回不一样嘛!那次是借,那好借好还,勒紧裤腰带也得给伯煊。这次是结婚随礼,你听说过接礼钱还能退的不?再说你不也听铁柱说了嘛,是好几份,有亲家、有伯煊爷爷和外公的。”
夏爱国又是一脚:“你成天有理!你改名叫苏有理得了!是谁也是冲闺女。你这老娘们就是变了,你指定寻思你闺女生了娃站住脚,你就敢收钱了!你个败家娘们!”
苏美丽没敢急眼,大半夜的干仗,夏季了,开窗户开门的丢磕碜。再说刚办完大儿子的婚礼,这要传出去吵架,好说不好听的,那都得被人传走了样儿。
“你可别再踹我了。脾气咋这么大呢?我这都被你踹横过来了!
我咋想的我说了,你爱信不信!再说了,以后几十年呢,咱家日子越过越好,秋儿也有出息,还礼呗,慢慢攒慢慢还,伯煊家有啥事儿,咱使劲往外掏家底!
你非得现在三更半夜的作妖!或者过几天你不放心去趟镇里邮局,你给你闺女打个电话问问!我可睡觉了。”
……
别说夏爱国和苏美丽因为八百元而心脏紧缩了一下,就是当时接过钱的夏天也被吓了一跳。她是被三百元吓到的。
小两口随五百块钱。那真是夏天和叶伯煊经过几次电话沟通商量的结果。人家叶大少说了:
“亭子结婚咱俩就给五百,你哥结婚你给三百?怎么好意思给出手!你怎么那么抠?是亲妹妹吗?咱俩总共加一起亲哥、亲弟、亲妹才仨人,你给我立规矩也得挑挑时候、挑挑人选。”
要是让夏天说心里话,那就是高兴。她还是挺高兴叶伯煊是这种态度的。可她爱装啊,她没好意思对叶伯煊表达出来。她以“过日子”的名义装假!
当宋雅萍递给她三个红包时说:“夏天啊,你哥赶明来京都叫他来家里吃饭。宿舍缺什么少什么来这拿。来,这是我和你爸给你爹娘的。另外两个是你爷爷和外公给的礼份子。”
等宋雅萍放下红包离开了。夏天打开后一瞧,傻了眼。婆婆公公一百,外公一百。爷爷一百。
听起来不多,可现在是什么年代。
营级干部一个月才七十多块钱,她夏天可是干事,刚赚五十多。她得不吃不喝俩月,才能凑齐。更不说地方上了。工厂的工人都三十多块、四十那样吧。
随礼啊,普通人家走人情都二元、五元,十块、二十块的那叫关系不错。
夏天知道她的婆家不能按照普通人家去比较,但爷爷、外公给掏礼钱。这在她看来仍是完全没想到的事情。其实就是宋雅萍不给随礼都是很正常的。
刘芸私底下来她家和她说悄悄话时,曾经指点她:“别自作多情哈!哪是冲你啊?是冲你生的这对儿龙凤胎!”
夏天却摇头否定道:
“不该那么去想。我现在没生孩子的话,爷爷和外公即便没给我娘家随礼。我公公婆婆会给的。我婆婆那人一直以来的风格就是:犀利的语言下有一颗对我热切的心。
哈哈!她自始至终都没抠过门,估计是外公富养她的原因。这情啊。我得搁心里记着!”
在刘芸心里,夏天没和婆家起过什么大的冲突,那是因为夏天能忍,为人实在,傻乎乎的次数多了,自然就没人找她茬了。再加上夏天心大、不爱算计,换谁都能和她处好关系。
在夏天的心里,刘芸活着太累。
一面儿想抗衡的心持久永恒。她们老张家的人说什么刘芸都爱多想,都拽着她衣服袖子让帮忙参考“哪句哪句什么意思”……
一面儿还因为没生孩子,心里没有底气。刘芸就长时期活在复杂的情绪中,分析出了“什么意思”,她也只能忍着。
刘芸有种思想,夏天不敢苟同。那就是如果她现在就和当年打她父亲的大姑姐直面冲突、报复,她怕自己会扫地出门,到时候工作、生活将会一团糟,什么都没有了。
可生了孩子就不会了,尤其生男孩,到时候她刘芸无论做得多过分,大家也只能忍着。大姑姐是张家外人,孙子才是张家人。她有儿底气足。
夏天见到刘芸就劝:
“别魔怔了!嫁进去就好好过日子,把那些不愉快的通通忘记,过得幸福点儿给你大姑姐瞧瞧,她嫉妒你才是最好的报复。
你咬牙切齿的万事俱备就等怀上儿子了,你儿子是什么?筹码吗?向我看齐啊!我是属于想好好生活都得费尽全力了,你还琢磨什么复仇呀!”
自然,两个生活理念现在不太相同的人,不欢而散。
刘芸每次离开时都使劲瞪了一眼夏天:“赶明再不来了,见你一次,泄气一次。”然后隔三差五还来叶家大院一趟。
刘芸担心夏天憋屈到,天天整孩子再呆傻喽。每次来还不空手,她认为好吃的,哪怕是盘咸菜,她也装兜里倒动给夏天。
……
宋外公回了南方,宋雅萍为了能让她的老父亲继续回京都呆着养老,她这个常年无休的工作狂请假了,陪着宋外公一起坐火车离开。
临走时,夏天以为外公得抱着闹闹舍不得,却不想居然是婆婆眼圈儿红了。所以说女人要比男人情感细腻。
宋雅萍絮絮叨叨地轮番抱着闹闹和小碗儿说:
“十天半个月就一个变化,你觉得他们小,可等段日子不见面,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