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用这个借口当“计策”的屈磊,忽然间被屈老太太说的心存愧疚、哑口无言。他闷闷地叫了声:“娘。”
屈磊想了想嘱咐道:“那您吃口饭。我去食堂,别和亭子他们说我回来过,我怕他们多想。我下午还有训练,先走了。”
屈老太太一副“我办事你放心”的表情,她就是求,也得给那有能耐的儿媳请回来。
儿子说的对啊。眼珠子都没了,叶家还能顾及眼眶子?
得必须让亭子回家,她们屈家啊,还真就得哄着!
等将来她大儿子能耐的,她屈家求不着叶家那一天,她到时再收拾她,现在翅膀没硬呢,不能着急。
这种行为,也是当母亲的可以无私付出的表达方式之一,她能为了儿子的前途,什么都豁的出去。
……
敲门之前,屈老太太站在叶家门前酝酿了一下表情。
当当当的声音,夏天和叶伯亭对视了一下,夏天慢吞吞地起身:“谁呀?”
根本没有人回话,屈老太太想得挺复杂,她认为叶家人敢干出来把她关在门外的事儿,她不出声回答,自然就会开门瞧瞧。
门一打开,叶伯亭立马起身,想要往卧室走。而屈老太太更是眼明手快,也没换鞋就冲进了屋,一把拽住欲走的叶伯亭哭了起来:
“亭子啊,跟娘回家!你跟娘一般见识干啥玩意儿啊?娘大字不识一个,啥啥都不懂,脑子也不清不楚的,咱娘俩好好说说!
昨个儿都晕迷糊了,差点儿嗝屁见阎王爷!哪知道是急救我!你走了,磊子说我了,我才明白。
呜呜,你是救了娘的命,这咱娘俩是婆媳,要不是这关系,娘也得拿板子把你供起来都不为过,那是救命恩人啊!”
叶伯亭被屈老太太使劲的拽住动弹不得,她又不能把她推开,皱着秀眉,偶尔低头看向不停哭诉的屈老太太,更多的时候是抬头茫然地看向夏天。她想让夏天给解解围。
而夏天都被屈老太太的做派给惊愣住了,她上前一步想拉拽开,可屈老太太并不给任何人机会,她死死地黏住叶伯亭,架势就是誓要把她大儿子的“前途”请回家。
她也是名母亲,只要为了孩子好,她什么都能做到,只是这种做到,明明之前并不需要……
屈老太太哭得特别投入,吵醒了刚刚躺下准备午休的宋雅萍,出卧室前,宋雅萍穿好西服外套,重新整理一下头发,才打开了房门。
宋雅萍出了屋子,明知故问冷静地开口质询:“这是谁来了?这么吵闹!”
第四五7章 姿态(一更)
宋雅萍心理明镜屈老太太的来意,可她仍旧装成什么都不清楚的样子:“哦,是屈家大姐啊?坐。”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率先坐在沙发上。
屈老太太哭的太投入、太动情,眼泪巴嚓地先抽了抽鼻子,心里膈应宋雅萍的屈家大姐几个字,她只是看起来老相,年龄可比宋雅萍小,可她敢怒不敢言:
“哎呦,亲家母!你是啥时候到的啊?这不嘛,俺们娘俩拌了几句嘴,亭子就跑这来了,我来接她回家!有啥话、一个亲娘俩的关系,啥说不明白啊?你说是不是,亲家母?我这说说就爱激动,不过我这样的人好哇,一眼就能看透。没啥心眼子!亭子,你和娘好好处,以后就知道了。”
屈老太太装作轻松,泪中又带着爽朗的笑,说一句一拍巴掌。
宋雅萍直视地看着面前这个唱念做打的人,挺胸抬头,眼神悠悠,语气波澜不惊的回道:
“刚到,还不知道你们也拌嘴吵架了,因为什么?看来得你和我说了,亭子还没告诉我。你坐,坐着说。别见外。”
看见大家都落座了,宋雅萍再次回道:“不过啊,我也有儿媳,大姐,你还真说错了,有些话可以和女儿随着性子想怎么着怎么着,不隔心,可在儿媳面前还真不能蛮不讲理,毕竟,咱们当婆婆的想要获得尊重,得以身作则。要不然,呵呵……我儿媳也在场,你可以问问我是怎么做婆婆的。”
夏天得捧啊,她装哏是不给婆婆面子,以后自己遭罪:
“我妈向来是以提携帮助我们小两口为主,什么都想在我们之前。有时我们夫妻也会脾气来了吵两句,哪有勺子不碰锅沿的,可我妈都装作没听见,让我们自己处理。从不跟着掺和。”
夏天说完,拎起暖壶问屈老太太:“屈大娘。你还和上次一样喝茶水吗?”
屈老太太心里骂着:呸,你个溜须舔腚的玩意,害怕人家有权有钱:
“不啦不啦!白水就行,她嫂子。你月份大了,快坐下歇着。我?唉!别人家的事儿,我从来不乱说,我咋没去管别人呢?还不是为了他们好?!”
夏天心话了:别人得让你管啊!就你这样的,扯过个人就瞎管闲事儿。早得被打的满头包了。
叶伯亭扭头看向一边,看哪都不看满脸皱纹的屈老太太,记仇!
她和自己妈妈吵架多少次都记不得原因,和屈磊吵架也记不清,就是面前这个婆婆,她曾经指责她的话,她能倒背如流!
屈老太太姿态摆的很低,驼着背坐在沙发上,穿着破旧的棉袄,袖口处还磨的锃亮。和其他三人坐在一起,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从座位上就能看出来,夏天坐在中间,而叶伯亭早就在宋雅萍出来那一刻,就站在她妈妈身边,坐在她妈妈附近。
宋雅萍不在这的时候,叶伯亭还能一个人勉强撑下来和婆婆的谈话,可早上哭了那么一通,她脑袋发蒙,自己制造的残局。她只想退缩,这次让母亲选择和收场。
宋雅萍掩下眼里的了然,悲哀的是,为了让女儿能婚姻幸福。这场戏还不得不陪对面的老太太演下去。
如果不是自己女儿的婆婆,换个人,哪怕是自己小叔子家几个孩子的事儿,她当亲大伯娘的都不会陪着,和这样的人交流,真是浪费时间。
“大姐。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一点儿信儿都没有听到?”
“都是我的错啊,亲家母。你说亭子这丫头心肠就是好,你们那样的家庭培养出来的孩子真是错不了!
这不嘛,她们两个从灾区回来,俺们那嘎达虽然是个小山村,可也听说了,我知道她俩都去了灾区,那心啊,直折个儿!心里天天七上八下的。正琢磨着来看看他俩呢,亭子就拍了电报,让我来,说磊子受了点儿小伤。”
“噢?那可呆的够久的了。你们不种地吃什么喝什么啊?管理也够松懈的了。也能一走就是几个月?!”
屈老太太低头间,急速的眨动了下浑浊的眼珠儿,这是机会啊,正好提两句,这亭子她娘要是答应了,比谁都靠谱:
“可不就是有难处嘛!亲家母,你有福气,不知道我的苦啊!”
说着眼泪又下来了,拿着个皱皱巴巴的手绢擦了擦鼻涕才继续道:
“大儿子有个好前途,当初是拼了全力让他当上了这个兵的,我二儿子和老闺女脸朝土地背朝天的干活……”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两个都没成家的,那也算是孩子。
都是亲生的,你得回去帮他们分担一些劳动啊!我虽然没长期在农村生活过,可也算有点儿见识。
公分不好挣,有的人家天天琢磨着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儿,懒惰,那都容易饿死人的。”
宋雅萍直接给打岔了,看着屈老太太还要继续接茬聊,她直奔主题:
“来就来了,怎么还发生矛盾?我自己女儿自己清楚,她有正式工作,很有事业心,忙着学习知识技术都分身乏术,怎么还能扯这些?”
屈老太太被宋雅萍的咄咄逼人搞的一愣,有些出乎意料宋雅萍的强势态度:
“就是、就是她用消毒水那些东西擦屋子,给我熏过去了,我昏过去也不知道发生了些啥,就知道醒了她让我躺冰凉的地上,我就误会了。
亲家母,我能有啥见识啊?啥啥不懂,也知不道那是急救我啊!我这性子还有啥说啥,放屁敢当的功夫,磊子就回来了,我就把自己认为的说了!
亭子啊,你说你也是,娘说错了,你就跟娘说呗!她也没坑个声,这不磊子也没说点儿啥,真该咋地是咋地,我们家磊子真没说一句重话,完了她哥和她嫂子就上楼了。
她哥踢了我家磊子一脚,磊子是连个屁也没敢放,亲家母,不信你问问亭子、问问她嫂子?!你说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也赔不是了,磊子也被踢了,就跟我回去呗?”
看着对面仨人都不回话,屈老太太心里合计了一下,下足了狠心,再次未发声先哭泣道:
“呜呜,亭子啊,出一家门进一家门不容易,娘以后不乱掺和了,你和磊子又没闹啥大事儿,咱回家好好过日子。
我拉拔他们哥三,这么多年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饥一顿饱一顿的,甭管说啥不对的,你要信我,我都是希望你们好的。”
第四五8章 调解团
第二天,宋雅萍和夏天坐在车里一同去市区。
没有关于亭子的那些家务事儿,宋雅萍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十分缓和,和夏天说话也比往常要多很多。
特意回避开关于叶伯亭的一切话题,问的都是夏天他们到这之后的生活。
叶伯煊利用难得的一天假期,开着车,领着媳妇带着母亲,去市区转转,晚上还得送母亲上火车。
叶伯煊先是在母亲的陪同下,第一次亲身经历陪着夏天做了个孕期检查。
宋雅萍到了医院后先找人,找她曾经一起培训过的战友,也是夏天熟识的秦院长。
夏天看了一眼在医院排队等候检查的患者,她连个挂号都不需要,堂而皇之就被领到队伍的最前面,实习医生陆续撤离,不准拿她当试验品查看学习,只准留下一个主任医师,说心里话,她真是浑身不得劲、不习惯。
她见不得在走廊排队同样是孕妇的患者,用着惊讶和高不可攀以及羡慕的眼神看她。
这种夹塞子方式,并不公平,而恰恰是生活中各个层面充斥的这种特殊对待,才让人们拼死拼活努力向上爬,趋之若鹜想要得到更大的权利。
其实大家伙吃喝上也没多大分别,说白了,普通不普通,就是看这些方面,生老病死那一刻是否被优待。
看着在前面和秦院长谈笑风生的婆婆,瞟一眼身侧用习以为常的态度面对特殊对待的叶伯煊,夏天觉得自己有一天厉害了、牛气了,也会十分接地气。
她是从底层爬上来的小人物,这样才能急人所急、想普通民众之所想。
叶伯煊看着夏天掀起衣服躺在病床上。那凸起的肚子里装着两个小生命,他再一次告诉自己真要当爸爸了!
三十岁了,当爸爸是什么感受?该怎么当爸爸?这真是一个值得思考的命题。
第一次让他亲手感触到的胎动让他激动不已,这一次看着夏天笨拙地躺在那等着检查时,叶伯煊觉得这个时刻的夏天在他眼里是最美的,有些神圣的感觉。
原来的夏天是娇柔的,妩媚的。调皮灵动的。有时对待工作严谨又执着的,可当他看到媳妇脸带笑容摸着肚子,笑着和医生分享告知她平时的感受时。叶伯煊认真倾听着,脸色也不自觉的柔和了起来。有妻有儿,生命更可贵啊!
这个年代的常规检查,也就是能靠中西医的方式问询、查看是否合理正常外。并没有什么先进的技术,尤其是远离京都那个相对繁华的城市。
孩子是否健康。孕妇能否平安生产,注意事项有哪些,无论是宋雅萍还是叶伯煊都只关心这些,也只追问这些。宋雅萍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风范,凡是她开口要问的。必然是“我们家夏天如何如何”。
在叶家母子心中,男孩女孩。生几个,那都是缘分,他们叶家都喜欢,双手欢迎欣喜地等待他们的降临。
他们望眼欲穿期盼着叶家的下一代。
就连京都的叶爷爷和宋老爷子,也是拿出所有耐性在等候着,要不然以他们的性情,至少宋老爷子得回南方了。
最后主任医生笑着建议夏天:“少吃点儿,多活动。你现在情况较好,平时多走几步,每天要保证到附近溜达溜达,鉴于胎儿过大,还是多胞胎,增加训练量,有利于生产。”
宋雅萍听着长舒出一口气。总算有点儿让自己心里舒坦的事情了。
宋雅萍这趟来主要是看夏天,可第一天的时间,除了养养精神头,就是观看了一场大戏、屈家大姐的唱念做打。
看着屈老太太说的嘴角都挂着吐沫,是穷极所有方式恳求亭子回家,宋雅萍也很无力。
她宋雅萍可以和别人强势置气,但面对屈老太太却得掌握一个度,她得两面游走,因为这是女儿的婆婆。
姿态摆得再高又能如何,还能让女儿不过了?
顶天儿就是她这个做母亲的,难为难为女婿和亲家母,让他们以后有点儿顾虑外,再无其他。
这农村老太太是骂架敢说话,求你时也是真能豁得出去。
宋雅萍最后表达立场让她回乡下,婉转的理由但也真是心理话。
宋雅萍当时被屈老太太哭得脑仁疼,她对屈老太太说:
“大姐,家里有什么难处,在不违反规定、不过分的情况下,我相信磊子和我们家亭子不会不伸手的,孩子们都是好样儿的。
可他们刚结婚,小日子刚刚过起来,很多相处模式都需要磨合呢,屈大姐最好还是给他们相处的余地,让他们过自己的日子吧。我们都是当老人的,谁都希望他们越过越好,而不是往散了去的,对吧?”
在宋雅萍软硬皆施的攻势下,屈老太太也算吐了话,她表示近期就回乡下,只是在她老闺女当兵的问题上,她想要继续纠缠,被宋雅萍给一口回绝了。
这场谈话像谈判,本来屈老太太要继续闹,宋雅萍意味深长地暗示道:
“别说征兵了,如果我听到的信儿没错,近期都会裁军了。大姐,不信您再等等看。我没开玩笑!”
当场,屈老太太就吓着了!啥玩意?老闺女不但当不上,大儿子也不保?亲家母啥意思?威胁我吗?立刻点头如捣蒜,当即表示:
“回家,我不放心家里的俩孩子,一个还相着对象呢,另一个还是个大姑娘家,磊子这面,就拜托亲家母了。你和亲家公多提点他。”
宋雅萍留下叶伯亭,没有让女儿和屈老太太一起回去,美其名曰说吃团圆饭,实际上是等着屈磊下班后过来表态。
终于送走了屈老太太,屈磊在下班时直接来了叶家,进门后就憨笑,和夏天打了个招呼后一脑门就扎进了厨房里,帮着宋雅萍做饭。
面对给谁都陪着笑脸的屈磊,叶伯煊和夏天,包括宋雅萍在内也说不出什么重话。
屈磊只有在看叶伯亭的时候欲言又止,眼神里映射着很多种的意思,夏天觉得自己站在旁边,都受不了那种眼神。
这小两口出了房门在大冷天的时候,跑到外面说了啥,别人不得而知,只是回来时,叶伯亭脸色有了些许好转,宋雅萍叹口气,嘱咐了一句:
“好好过日子,谁亲都不如夫妻亲,越是亲密的关系,越应该尊重彼此。”
……
第四五9章 母子(一更)
宋雅萍陪着夏天孕检完,站在医院门口和秦院长又聊了几句家常后,才上了车。
夏天自始至终都没和秦院长多说上几句,没办法,婆婆太八面玲珑了,显示不出来她。
她结婚了,要当妈了,自己出门能独挡一面进行人际关系方面的交际了,可站在宋雅萍身旁时,就感觉自己像个孩子,也被人当成孩子看待。
“伯煊啊,先别回你那了,估计你也没回去住过,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