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得连夜开车赶回来,我一听,得了,坐顺风车吧。对了,你和这个季玉生怎么没联系?你爷爷还说呢,你们离得近,虽然论理该叫声叔,可年龄又没差几岁。”
宋雅萍说着话,不停顿地哈出雾气,眉毛上都挂着一层霜。
“就是因为没差几岁还得叫叔。妈,别说话了,回家再聊。你这都要喘不上气了。”
找人家季玉生帮忙,敢情是他们叶家的特点了。先是妹妹,这又是母亲,全都拿人家当司机使唤,得了,赶明休假真得去市区找他喝回酒。
想起休假,叶伯煊心里一合计,迈着大步往前走的脚步放缓了,略等了等有些跟不上他速度的母亲,侧头看向宋雅萍,鼻尖儿都冻红了,眉毛挂着霜寒,恐怕这次能来也是挤时间才成的吧:
“妈,明天我休假,正好领你去市区搓一顿。”
“我都来了,想吃什么我就做了,去什么市区。再说我就能呆两天。明天晚上得坐火车赶回去,后天下午有台手术。对,你休假好,正好能给我送车站去。”
娘俩说着话的功夫就进了家属楼,宋雅萍特别留意了一下家属区的环境,跟着叶伯煊进了单元门。
“现在都刚起床,您也回屋歇歇,夏天他们还没起来呢。我得赶回去。最近新招上来很多新兵蛋子。”
叶伯煊边嘱咐着宋雅萍,边打开了自家房门。
叶伯煊清晨的开门声,被说成是夏天的闹钟一点儿不夸张,她每天早上无论多不愿意起来。可听到开门声就得马上调整自己起床做饭。
要是某一天她表现的特别疲惫,叶伯煊能连续两天跑食堂,还得负责给她送饭。
夏天不想那样,她喜欢丈夫出门上班时,当妻子的是要站在门口相送的画面。他暖。她也从早上开始就能体会什么叫“幸福”。
可今天早上是个例外,夏天听到门响,晃了晃自己神志不清的脑袋,腿下面放着的枕头也被她慌乱中给踹到了地上,发出了响动。
“唔,是我亲亲爱人吗?”
过了一?夜的时间,她忘了家里还有叶伯亭,更不清楚门口还站着宋雅萍,她只迷迷糊糊地记得昨天半夜时,她的那位亲爱的给她揉腿、一揉就是半个钟头。睡得朦朦胧胧中,俩人很自然地就忘记了睡前的那些许不痛快,叶伯煊搂着夏天,帮她翻身调整睡姿,夏天睡得直往人家怀里钻。
门口换鞋的宋雅萍装作没听懂这个“暗号”,叶伯煊咳嗽了两声,听着夏天还在那撒娇喊着“亲亲爱人”呢,猜到了这位是比往常起得早,还没清醒呢。
“嗯!妈来了!”叶伯煊不得不出声,再次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冲宋雅萍道:“妈,我走了。”然后迅速离开了家门。
卧室里的夏天刚刚费劲巴力地坐起了身,离开被窝凉的打了个冷颤,听了叶伯煊的“留言”。愣了愣。妈?嗯?
另一面卧室的叶伯亭,听着夏天那跟没外人似的腻腻歪歪的“亲亲爱人”,正在心情复杂呢,听到“妈来了”也是一愣。
夏天披上棉袄,穿上拖鞋,率先开了卧室门。
惊喜。真是又惊又喜,宋雅萍刚脱好大衣,正坐在沙发上整理她带来的包裹呢。
宋雅萍看见夏天披头散发地出来了,眼睛里含着笑,可话语照样还是严厉:
“都什么天儿了?你光脚丫子穿拖鞋!冻感冒了再吃药片啊?我孙子还要不要啦?”
宋雅萍虽然这么个态度说话,可她活了这么大岁数了,什么看不明白。
儿媳夏天那双大眼睛里,满是见到她时的意外和欣喜。不似其他人家,儿媳见到婆婆或敷衍或讨好,更甚者有嫌弃。
“妈,你咋来的?啥时候的事儿啊?哈哈,你等着,我进屋套棉袜子去。”
宋雅萍低头掏包:“你等着,我给你织了几双新的,别穿你那个,来……”
回身要回卧室的夏天看到叶伯亭出来时,才想起来亭子昨晚住的她家,得,她彻底清醒了!清醒了就赶紧回头看宋雅萍的反应。
宋雅萍就那么手里拎着毛线袜子,看到叶伯亭时愣住了。
“妈……”叶伯亭第一次有了见她母亲时会忐忑不安、想要躲避的心理。没有高兴的心气儿,倒不希望此时此刻见到她妈妈。
叶伯亭的这一声“妈”,宋雅萍瞬间反应了过来,慢慢地放下袜子。
宋雅萍眼神盯着叶伯亭之前,先撇了一眼站在那略显慌乱的夏天:
“还傻站着干什么?回屋穿袜子。”语气平和,音调无波无澜。
夏天这个笨拙的孕妇,尽力用了最“灵巧”的身姿,几步就回了自己的卧室。进屋就靠在门上,侧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你这是和屈磊吵架了吧?别想和我撒谎!”宋雅萍犹如洞悉一切的智者,拆穿了叶伯亭欲要出口的谎言。
“嗯。”
“嗯?你一个嗯字就完了?小两口刚结婚,吵个架就跑你哥哥这来住了,到底是因为什么?”
宋雅萍看着倔强侧过头看墙面的女儿,软和了语调:
“他欺负你了?还是怎么着了?你难受,不和我这个妈妈说,你要跟谁说?”
叶伯亭的眼泪噼里啪啦大颗大颗地滚落了下来。
卧室里的夏天,心绪有些紊乱。
真是的,大早上的,本来她最近情绪起伏就比较大,让婆婆和亭子这对话弄的,估摸着亭子没咋地,她倒想大哭一场了。
她也想她娘了,真想,想吃完饭就躺在炕上,连饭桌都不用管,她娘骂句“懒蛋子”,然后笑呵呵地给她拿炕被盖上,而不是婆婆的那种……
第四五5章 相对无言泪千行(二更)
“走,跟妈进屋说。”宋雅萍拉着叶伯亭就要进卧室聊一会儿。
叶伯亭拽住宋雅萍,冲厨房的方向使了使眼神:
“妈,要聊就跟这说,你拉我进屋……我嫂子会多想的。”
宋雅萍想说,我这不是怕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嘛!
“那你说吧。看来都知道了,就我这个当妈的什么都不清楚。我就纳闷了?你们兄妹俩,办公室里都守着个电话,那东西是摆设是吧!”
……
夏天在厨房心不在焉,用平时磨练出来的一心二用忙活着手头的事儿,耳朵却没闲着,客厅里宋雅萍和叶伯亭的对话,她听了个大概差不离儿。
“……然后她就来了,常住不走了。磊子也当我面儿表态过,说他?妈妈……
我只是想收拾房间,如果、如果你们说的都是对的,那我勤快一些,是不是就会和以前一样,不再吵架。”
“他打你了没有?!”
叶伯亭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打落脸盆的时候,打到了我的手。铁片刮到手心儿了。”
宋雅萍一把拽过叶伯亭的手,白嫩?嫩的手掌心里,一道很明显的红印子:“哪弄的铁片?”
“他娘不是吐了嘛!救人时当然用手了,过后不着急了,我就想用铁片刮着收拾,我家笤帚、拖布都很干净的。”
宋雅萍就觉得叶伯亭这些云淡风轻的话,是在拿刀戳她的心窝子,她女儿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哼,就为了照顾那个乡下老太婆,结果还被冤枉!
她太了解自己的闺女了,她女儿不是不能吃苦,是不能吞下别人撒谎指责她的那口气!
宋雅萍翻包找心脏药瓶攥在了手心中,正在小声啜泣的叶伯亭并没有注意到。
宋雅萍一改常态没有当场指责屈磊和屈家老太太,更是对叶伯亭没有任何说教的言语,她站起了身。往卧室走,对一心一意沉浸在越说越悲伤中的叶伯亭道:
“我一?夜没睡,先躺会儿,你先吃饭。吃完了再说。别哭了,为这样的事儿,不值。”
叶伯亭看着她妈妈连脸色都没变,点了点头。
真的是一?夜未睡,季玉生去大院看望叶老爷子时。天色较晚,聊了一会儿天后,才起身告知要马上返回市区,因为要赶上早会时间,宋雅萍装着东西就跟车过来。
东北路况并不好,雪天路滑,宋雅萍帮着看路面情况,出于礼貌也没好意思打盹休息片刻。
此时是头昏脑涨强挺着精神,进屋还没说点儿高兴事儿呢,还没问问夏天肚子里的孩子情况。就开始倾听女儿的婚姻生活。
宋雅萍是身体也累,精神疲惫,心里更是像被人用针扎了般酸痛不已。
昏头涨脑,感觉自己脚底都有点儿发飘的宋雅萍,推开了叶伯煊和夏天住的卧室门,门刚刚关上,宋雅萍靠在门上就哭了。
眼泪像断了线般,她的女儿啊,她捧着手掌心二十年的宝贝,嫁给那么穷的人家。一个最底层的军官。
为了讨好农村婆婆,为了少吵架,孩子都宁可干活了,可救人一命还被骂。她都舍不得骂一句。
扎她的心啊!
从前女儿任性娇蛮,现在女儿过得不好、伤得不是别人,是她这个当妈的啊!
后悔、压抑,想捶叶伯亭几拳,想骂她为什么就不争气,当初自己是怎么说的。非得嫁!为什么就不能听话些!可最终都化成了宋雅萍背地里默默地哭泣。
她心疼,疼得厉害。
亭子啊,只有妈妈才是最疼你的,不挑剔你那些,宋雅萍更是后悔自己把女儿惯坏了,直到慢慢地哭出了声……
叶伯亭抹了抹眼睛,拿着手绢刚擦完眼泪,就看着夏天端着大碗,手中攥着筷子,本来该搅拌鸡蛋,可夏天却没了动作,只侧着耳朵偷听卧室里的声音。
叶伯亭没出声,也走了过去,挨近门边儿,和夏天对视了一眼,当听到宋雅萍的哭声时,叶伯亭一把推开了屋门:
“妈!妈,我错了!”错了哪方面,叶伯亭不清楚,是嫁错了还是当时不听宋雅萍的话错了,也无从而知。
夏天只看见这对母女抱在一起哭了。而她自己没有再偷听墙角,默默地退回厨房,认真地做上了饭。
……
训练场上,屈磊表情严肃,可心里却在七上八下着。
他刚刚罚了李大柱跑圈儿,问了来晚的原因才搞明白,原来是帮团长的母亲拎包送到家属区。
团长的母亲不就是他的丈母娘吗?看着李大柱这个新兵眼睛里闪烁着祈祷不罚几个字,裴兵更是心堵得要命。
翟远方拎着一个档案袋,站在窗户口寻找着叶伯煊的身影,找准了,加快脚步出了办公室。
叶伯煊瞟了眼身侧的翟远方,看到档案袋时问道:“批了?”
翟远方倒挺高兴:“嗯。二营不可一日无营长嘛!”
翟远方发现叶伯煊并没有露出满意的表情,站那琢磨了几秒钟:
“这个是正常范围嘛,屈磊能够胜任。我说团长,你太敏?感了,对于屈连长往上走一格,下面的这些兄弟们可没有任何一个人多想。都明白,这和你的私人关系无关,我敢保证这一点,你就正常些就得。”
叶伯煊看着正在打着军体拳的新兵方向,矢口否认道:
“我向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从来没有因为亲属关系给他特殊照顾。自然不会敏?感。”
翟远方笑了笑,招手叫来一个新兵:“去,把屈连长叫过来。”
说完把档案袋递给叶伯煊,叶伯煊侧了一下身体躲开:
“你是政委,这些自然你传达。”
好嘛,好心当成驴肝肺了!
翟远方确实是好心,提拔屈磊,叶伯煊确实是通过票选的方式才向上级递交名单,可这东西,谁递给屈磊,屈磊记着谁的情啊!
翟远方并不清楚,这大舅哥和妹夫之间,昨晚还发生了肢体冲突,并且是单方面的,他住单人宿舍,有时孤陋寡闻。
屈磊极速跑步过来,站在叶伯煊和翟远方面前立正敬礼,特意观察了下叶伯煊的脸色。
“屈连长,回去把表格填一下,恭喜啊!”翟远方笑呵呵,说得意味深长。
叶伯煊连个眼神都没给屈磊,而屈磊打开档案袋时,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叶伯煊……
第四五6章 咱们会一会(三更月票180+)
午休时间,大多数的官兵都往食堂的方向三人成列、两人成行,只有刚刚荣升二营营长的屈磊,正胳膊窝处夹着对他来讲很珍贵的文件夹,抄小道、走近路,一路疾奔,往家属区的方向跑去。
他开动脑筋,脑海中转动着各种他认为很棒的计策,到了单元门口时,他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几步就蹿上了楼。因为他不想让叶家任何人知道自己回来过。
打开自家房门,转身急速关好,进屋就直奔厨房,扯着屈老太太的袖子往他娘住的卧室里走。
“干哈玩应啊,磊子!你娘昨天刚昏厥过,你媳妇折腾完我,你又吓唬你娘!”屈老太太对着屈磊的后背给了个巴掌。
“娘,你看这是啥?”
屈磊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笑容,把文件夹递给了屈老太太,示意她看一看。
“你娘我大字不识一个,你这是啥意思啊?”
屈老太太直觉是好事儿!可家里的那个祖宗都去了楼下,大儿子还被那个团长踹了一脚啦,这都是坏事儿啊?她家能有啥喜事儿!
屈磊双手搓了搓脸,这一上午了,他都在人前要压抑着兴奋与激动,此时此刻坐在他娘面前,他知道,他不需要再“端着”了。
“我的升职填报表!”
屈老太太愣了一瞬,听懂又有些没懂:“啥表?升职啦?升成啥了?”
屈磊已经好多年都没有这么高兴地笑过了,他拽着他娘的胳膊,激动又认真地汇报道:
“从连长升到了营长。行政二十一级!工资从六十四元涨成了七十八元。”
知子莫若母,同样的,最了解屈老太太的,也莫过于屈磊。提级别,他娘不在意,提工资的涨幅,他娘一定喜出望外。
果不其然,屈老太太笑得露出了里面的大银牙:
“哎呦天儿啊!老天爷终于开了眼了!我儿子有能耐啊!有能耐!我就是死了也能闭上眼了。不行。今年过年得多给你爹烧点儿纸,这是他保佑你啊!”
屈老太太听说这个好消息,连忙下地,恨不得马上搞封建迷信那一套。拜屈家所有已逝的“保护神”。
屈磊连忙拉住他娘,欣喜的表情转换成了犹豫。
“咋啦?不保准儿啊?哎呦呦,你那多涨的钱还能不发是咋地?”
屈磊直视屈老太太的眼睛说道:
“娘,我能升职,得我们团长也就是我大舅哥提议后。上级考核审批才能同意。没有叶家,没有亭子他哥,我这辈子都有可能还是个连长。别说涨工资了,就是将来……将来还有可能转业呢!”
屈磊把问题往严重了说,想要唤起她娘的重视。
屈老太太一拍大?腿,用着看二百五的眼神看向屈磊:
“哎呀妈呀,我当啥大事儿呢!那都是实在亲戚,不帮你、帮别人升职,他傻啊?!他又不缺心少肺!”
“可咱们……昨天亭子都走了。其实升职不升职,还不是领导的一句话。这回妥了。亭子也走了……”
屈老太太愣住:“升上去能撸下来不?”
屈磊没回答,没否认也没承认,只是作出忧郁状看着他娘:
“我听说我丈母娘来了!估计就为我俩这事儿。昨晚发生的事儿,今早她就到了,可见叶家重视啊!我还在人家手底下……”
屈老太太扑打了几下裤子,拽了拽衣襟,站了起来:
“磊子,别上火。啥大事儿啊!娘去请亭子!都嫁咱家来了,哪能说走就走。她要是不高兴啊,我就是哄也给她哄回来!正好去见见她娘。解释解释。咱家就出息你一个,娘懂。娘就是再受气,也不能耽误你。”
本来是用这个借口当“计策”的屈磊,忽然间被屈老太太说的心存愧疚、哑口无言。他闷闷地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