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尿管拔掉了,也就意味着,要有一个人给叶伯煊接屎接尿了。
刚住院那两天的大号,叶伯煊并未排解,夏天细问下才知道缘由,耷拉着脸骂叶伯煊“大傻子”,从那之后,夏天自然义不容辞。
夏天到了医院后,先打理叶伯煊排泄的问题,这个时间段,小宋会和王荷花拿着两个脸盆打水,打完水在病房门口候着。
等夏天端着这些排泄物去匆忙倒掉,再戴着手套刷洗完后,会端着水盆再返回只有两个人的病房给叶伯煊擦洗。
叶伯煊自己怀里抱着个脸盆刷牙洗脸,夏天负责给他擦身体,换睡衣睡裤。
一番不停顿地忙碌下来,夏天通常满头大汗。
第一次发生这样的场景时,叶伯煊独自一人躺在病床上,半响无语,眼圈儿却红了。心里说不上的酸楚。
媳妇闻个药味都能大吐特吐,闻着那些,还要顾及他的脸面严词拒绝别人亲自刷洗,她能受得住吗?可倒完再返回病房时却特意展开一张大笑脸,嘴里说着其他分散他的愧疚心。
再之后,她会打开窗户,转头告诉他,她要休息一会儿了,自己也到了做面膜的时间了,拿着根黄瓜掰成几瓣。满脸蹭,没一会儿的功夫,房间里就有了新鲜空气和黄瓜味儿。
这是怕他尴尬啊,怕他洁癖病犯了啊。怕他吃不进去饭啊,要不然咋能做面膜选择这时候?
其实他想说,媳妇真不用,媳妇,你辛苦了。
可媳妇。你不说,但当丈夫的,心里最清楚。
年轻时是夫妻,到老了,是老伴。是陪着你细水长流的过日子,然后到老了你站不住了,我来伺候你的那个人。
二十岁的年轻妻子,就做起了几十年后的事情。
世界上最永恒的幸福就是平凡生活里的点点滴滴,人生中最长久的拥有就是珍藏住这些点点滴滴,将来日子平淡了。不要忘记。
叶伯煊那心啊,又心疼,又暖和,梗在喉咙处的想爱夏天爱不够。
等夏天的面膜自认为差不多了,就给外面的人放进来,然后边问着小宋头一天叶伯煊的身体情况,医生都咋说的,边给叶伯煊和小宋摆上饭菜。
全部伺候完了,看着护士来给叶伯煊输液,让王荷花去刷饭盒。自己再去李医生那汇报肚子里娃的情况。
夏天吃了几天药了,血丝慢慢变少,可偶尔还会有点儿小腹疼的症状。
夏天小心翼翼,自己安慰自己。宁可厚着脸皮麻烦医生,也得腿勤快点儿多去医生那报道。
最后一站报告完了,会返回房间说两句安抚叶伯煊的话,含笑听一听叶伯煊的嘱咐,然后再装好换下的脏衣服,在王荷花的陪同下一起离开。
一整天叶伯煊排尿的问题有小宋。叶伯煊和小宋俩人的一日三餐,中饭和晚饭是王荷花负责送饭。
夏天会在上午九点多、偶尔十点就离开。路过农贸市场,会和王荷花一起排队买菜,买最新鲜的时令蔬菜、活蹦乱跳的大活鱼,或者刚刚从农村拉回来的小笨鸡和鸡蛋。
中午再回去根据买回来的食材,分配给王荷花中饭和晚饭都做些啥的任务。
而她自己则是一天四顿的各种粥品,一壶大枣红糖水,一盘子盐水煮青菜,两个白水煮蛋。每天必吃这些,多难受都吃,哪怕吐了一次又一次,她也让王荷花再次给她煮这些。
叶伯煊的好友李志基本上两天一趟给夏天送水果,夏天吃的最多的还真是水果。只是像李子、杏等会适量。
夏天心里挺感谢王荷花的,她的指甲还没长出多少,基本上所有的活都是王荷花一个人干的,每当夏天说谢谢时,王荷花总是涨红着脸摆手道:“谢啥,又不是外人。”
夏天承担的只有叶伯煊的个人洗漱问题。换下的衣服全是她手上系着塑料布,一点一点搓洗。
可她仍旧浑身很难受,家务量的减轻,也并没有让她有多么好受,只因失眠。
夏天成宿成宿置身在半梦半醒中,不是害怕,而是做梦。
那些梦很真实,有曾经发生过的,有从下了飞机到达灾区后的每一个场景。
夏天想,如果有一天她有能力了,她会建议部队要配有心理辅导这方面的专家。部队不仅要重视战士们身体上受到的伤害,精神方面的冲击,也要负责疏导。
而对于她本人来讲,夏天知道是好友李彤的离开占了大部分,她试图劝过自己要放下,可没用。
白天的自己能被说服忘记,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总是想起,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每一个表情,都会那么清晰……
那个人、和她在一起发生的每一件事,就像自己的人生履历一般、刻在了骨血里。
这天早上,夏天打理完病房里的一切,趁着四下无人轻拍了拍叶伯煊的脑门嘱咐道:“你乖乖的,我要向李医生汇报我不流血了。呵呵。”
叶伯煊也喜出望外,大掌试图摸摸夏天的脸蛋,却够不到。夏天主动凑上前让他轻拍。
“嗯。我输液。中午让荷花姐给你炖个鸡汤。你老吃那些粥可不成。回去睡午觉,睡不着也要闭眼养神。去吧,一会儿回来告诉我好消息。”
叶伯煊很担心夏天的睡眠情况,没办法,夏天总是顶着青黑的眼圈儿在他眼前晃悠。他看一次心就不安一次。
嘴不壮实吃得不好,再加上睡眠不好,肚子里还揣个孩子,叶伯煊挺无力的。
夏天笑眯眯地点点头。算作答应了叶伯煊,她不喜欢骗叶伯煊,一般点头答应的,她多难受都会做到。
当夏天敲开了李文清医生办公室的门时。另一头的小毛,也背着个斜挎包挤上了北上的火车。
小毛是大清早四点多,随着鸡打鸣的声音结伴而起,起来了刚一推开门,就看到了蹲在厨房门口抽着烟袋锅子的夏老头。以及正在烧着大锅,正在一旁和面的老太太。
“爷爷奶奶,怎么起这么早?”
夏老头点头满意,没有答话,把小毛一大清早就不磕巴了,视为了好兆头。
老太太不太高兴地答道:“给你烙点葱油饼,再煮两个鸡蛋。”说完又再次瞟了眼小毛的打扮,到底没忍住质问道:
“小毛啊,我做那新衣服、你不喜欢是咋地?我不是让你穿上那件去京都嘛。”
小毛笑嘻嘻地凑近老太太:
“奶奶,财不露白。我兜、兜里揣着好几十块钱呢。
就我一个姑娘家出、出门。别被坏人盯上。我作男孩打扮,穿的破烂点儿,没人偷我。
等到了地方,我去厕所换上新衣服,再、再去找甜甜妹子。我就是太、太喜欢了,舍不得坐车弄一堆褶子。”
小毛明白夏家人好脸面,上从夏老头,下到夏冬,那都有咬着牙也不愿意丢磕碜丢到外面的特性。
再加上甜甜妹妹是高嫁,别说其他人。就是自己不太注重外表打扮的,都不想到了叶家门给妹妹丢人。
农村的咋的?农村的也不想被人低看一眼。
就这样,小毛揣着两个水煮鸡蛋、一张葱油饼就上了火车。
她穿着自己原来的“男人装”,戴着个老头们常爱戴的前进帽扣在脑瓜顶上。盖着她那满头的“小碎卷发”。
出门时,还趁着夏家人没注意,去锅底摸了一手黑灰,准备走个二里地就开始“化妆”。
刚一踏上火车,前面的那位大哥就一甩胳膊,小毛被吓的一蹲身。拍了拍心口窝的地方:“我天啊,吓死我了。”激动时刻也不忘加粗自己的嗓音感慨。
前面那憨厚汉子抡行李卷,满脑袋都是汗呀,回头瞅了眼小毛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小兄弟。”
小毛摆摆手,那意思是没事儿,然后就混在空隙里被人往前挤,可她就是站在大哥身后不动地方。
八月的天儿,火车上跟个大蒸笼似的,人多嘴杂,上车的,送站的,扛行李一身汗味儿的、女人出门抹劣质胭粉的、光脚丫子穿懒汉鞋的,那味儿,真是……小毛皱皱鼻子。
北上的火车,经常是人挤人,别说没提前买坐票了,就是站票那都得靠个好体格才能有个一席之地。
小毛个子矮啊,又瘦巴巴的,望着那人山人海的长队伍,她在没上火车排队时就开始动脑筋想计策。
这咋这老些人?都不跟家好好呆着干活,没事儿瞎出门溜达啥啊?!真特奶奶地看着人多就心堵。
现在小毛就在实行她的计划,为了那“一席之地”。
她上车前就挑啊,挑高个子的壮汉,没听老人们常说嘛,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
她站在那壮汉身后,先是观察那人穿着打扮,又装作不经意地侧瞄,瞄人家面相是否憨厚,都“考核了一遍后”,小毛很是自来熟的就翘脚拍了拍那人肩膀:
“大哥,您坐票吧?多少钱一张啊、坐票?看您这样,家境殷实。”
小毛说完翘个大拇指,满嘴是谎话,那人充其量一身棉布没打补丁的衣裳,也不知道她咋看出来人家家境殷实的。
那汉子使劲儿拽拽肩膀上黑色大布包,满脸带笑,可能当了二十多年的穷人了,冷不丁被人夸富得流油,先考虑的不是打倒地主,而是满心喜悦压不住,憨憨地回道:
“哪有哇,小兄弟别瞎说。咱们都是劳苦大众。当然了,俺娘是让俺买坐票来着,说不差那点儿,可俺提前三天都没买到坐票。小兄弟呢?你去哪嘎达?”
汉子有种优越感,在满身补丁、一副穷酸相的小毛面前,恨不得昂首挺胸。
小毛隔着帽子挠挠脑袋:“大大哥去哪嘎达?”自己却转移话题没回答。
挠啊挠的,热啊,人家老头们戴前进帽,那是因为秃头了,爱美不想丢丑。
她可倒好,满脑袋瓜的顶上都是挺厚的卷发,还得八月热天顶帽子。她试过围巾,这天儿围围巾像要去京都偷地瓜的,形象还不如这个呢,对付对付吧,要不咋整!
“京都啊。”汉子说的很自豪。
“你说我就搞不明白了这咋这老些人?”
“京都是中转大站。从咱这嘎达,你是去北方其他城市,还是去南方,都得到京都倒火车。就那块有站。”年轻汉子更是一改憨相,打开了话匣子,在这个小兄弟面前怎么就能那么有存在感呢!
小毛点点头,直接通知汉子:“大哥,我刚十五岁,您学学雷锋带带我。我跟你后头上车。一、一路上还能听您说道说道,开、开眼界。”
就这样,憨厚的小伙子先是瞪眼,仗着自己结实有力的体格瞪身后排队的人,明目张胆地让小毛夹了塞,小毛检票进站的路、登时缩短了一半儿……
等攀登火车的时候,小毛只需要盯着眼前“这座高峰”就成,紧跟着“高峰”的步伐,深一脚浅一脚的“翻山越岭”进了车厢。
现在大哥阻滞不前,她也原地待命。
你要问她为啥死心塌地的跟着这位大哥混,她能告诉你一个生活方面的哲理,那就是“老牛拉套劲不松”。
前面有个个高壮实的人开路,大哥稍微甩开膀子占地方就能给她个空隙“生存”。
人生处处是拼争啊,人人都有一个梦想,占便宜坐享其成……
最后,“兄弟”俩人挤加油被挤到了车厢厕所附近,汉子照顾“弟弟”,挺仁义的把黑布包往地上一搁:“小兄弟,来,坐我包上,省力。”
小毛没客气,嘴巴也没闲着:“要不说咱兄、兄弟俩有缘分呢。我咋就看你有眼缘呢!你这人,杠杠地,讲义气,是这个。”又翘起大拇指忽悠人。
可壮汉就吃这一套啊,招数实用啊……
第三六9章 看那东西南北风吹着不同的面孔(二更三千字)
火车刚运行个半个小时,小毛自认为她发现了件有趣的事儿。
当然了,分谁看,壮汉就不以为然、没留心。
以前的小毛也经常混迹在她所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和一群缺爹少妈、或者干脆没爹没妈跟着爷奶生活的半大小子们混。
她讲义气,做人乐观,为人爽直。
刚开始那些小子们不爱带她一个丫头片子玩,因为小毛认字,有文化。他们认为彼此不是一个路数的。
后来混熟了发现,妹子命苦,可做人跟他们一样,在当时看来有那么点儿“逍遥”的意思。其实说白了,就是能穷乐呵呗。
直到小毛她娘病了,小毛又遇到了夏秋,才不跟人出门野,慢慢地才断了联系。
可即便在后期她自己都穷得吃个半饱了,要是外出碰见过曾经的玩伴正饿着肚子呢,她都不忘记晚上那顿省了,让她娘吃饱,剩下的偷摸揣走,去犄角旮旯找那个挨饿的小伙伴,给人家送去。
所以说,这样的生活经历,让她曾经也蹲过火车道,钻过火车站,当时认为自己挺长见识。可今天亲眼见证眼前这一幕,她觉得很有趣、更有“内涵”。
一名戴着眼镜、穿着的确良衬衫的三十多岁男人,由于体格太瘦,被挤得造型有些乱七八糟。
小毛坐在壮汉的大包上,细观察了下,呦,把你富的,的确良,还有眼镜?瞅瞅瞅瞅,瘦得跟小鸡仔似的,头发上还抹了头油。
这年月,穿的确良那就相当于后世穿皮草大衣,戴眼镜那就等同于手中拎着普拉达。装备绝对富人等级,出门擦脂抹粉、头发和皮鞋一样是打油的,那就是“城里人“的打扮。
甚至东北人还会有另一个形容词,说你是“老毛子打扮”。也就是指曾经的俄国。众所周知,那地儿人爱喷香水,所以一个人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常被老人们这样比喻。
那头油不香吗?香!
小毛也是这样想地。
这名有钱人好不容易挤到了车厢中间卫生间这巴掌大小的地儿。张嘴就问,也不知道问谁呢,反正很直来直往的就问:
“有宁看到列车员伐?”
没人回答他,都在尽力地靠着车厢能靠住的地方,以防火车一晃动站不稳。
小毛抬起一张小脏脸。用手指了指被壮汉的身高挡住的指示牌,那上面写着“列车员值班室”几个字。
壮汉挥开要推开他敲门的“瘦猴”,简单粗暴地回答道:
“锁着呢!你再推我一个试试?”
是个人都得生气,这人都不打个招呼就去推人。
等列车员回来了,俩人的沟通也没背个人,那名“富瘦猴”叽叽咕咕地就跟列车员交易上了。
很简单,就是反正你也忙,得来回车厢查票,把你值班室休息那小铺位给我,我也不是为了睡觉。就是有个地儿呆着歇会儿。我啊,身体有问题,身体不好,您呀,学学雷锋做做好事,好不啦?
“富瘦猴”说到最后时,在列车员马上就要义正言辞之时,偷摸地抓住了列车员的手,表情上却一副正经的不得了的样子。
由于小毛不似其他人,就她一人坐在大包上的。她都不用抬头,直视的视线范围内,就看到那瘦猴比了个数字三的手势,列车员速度更快。如果眨下眼睛恨不得都留意不到,急速的摆了个五的手势。
最后,两人成交没有相视一笑,而是瘦猴听着训斥声,在列车员的“只许一次、下不为例,要不是看你身子骨差、绝对不开这个先例”声中。心满意足的花钱买了舒服。不用像大多数人一般挨着挤。
小毛摸着下巴想:“五块钱……原来无论什么东西,只要紧缺,倒动一下就能轻松挣钱……关键词、紧缺。”
她第一次有了那种“倒动”“挣钱”的意识。
后来当小毛被很多很多人称呼“李总”时,她接受了一个访谈企业家谈话类采访。
当主持人问道她:“李总,您作为一名最早时期成功的优秀女企业家,您的故事很富有传奇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