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岁时记(暴发户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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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都岁时记(暴发户日常)- 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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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琇猜到她要做什么,不由大吃一惊,压低声音道:“我还未曾沐浴。”

    “早上出门前才洗过。”钟荟不以为然道。

    “回家只有两条街,很快便到了。”卫琇一边说一边努力把她往下扒拉。

    钟荟一撩车帷,探出头对舆人道:“阿田,绕着临淄城转一圈!”

    “车厢狭窄,会硌疼你的……”卫琇坐起身劝道。

    “哪来那么多话!”钟荟跨坐在卫琇腿上,将他再次往厢壁上一推,“我不管,现在就敦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先更新了,明天看情况,可能会休息一天,到时候预告~

 第157章 争利

    钟荟尝到了甜头; 一鼓作气又设了两场花宴,下帖子将全青州有头有脸的贵妇名媛请到府上; 光明正大地薅了一把又一把。

    短短几日,刺史夫人穷凶极恶的名头便在青州世家女眷中间不胫而走,他们嘴上不说,却都心照不宣; 这姜氏祖上不愧是穷家小户出身,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 不免又叹惋卫使君出身华胄; 却在娶妻一事上犯了糊涂,栽了个大跟头。

    不过腹诽归腹诽; 说到底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卫刺史新官上任,有的是上赶着巴结又苦于无门的,卫夫人大肆敛财; 虽说有点不好看相,但是此举倒省却了许多人的麻烦; 甚是体贴周到。

    至于赈济灾民; 谁都没当真——刺史府外支起的粥棚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难不成还有人来查刺史夫人的账目?

    等到一石石的粮食抬进卫府时,有些人开始回过味来了; 这位新刺史与贪财好贿中饱私囊的前任不同,若不是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便是所图不小。

    卫琇和钟荟不管旁人怎么揣测; 手上有了钱,便开始紧锣密鼓地采购米粮。

    前一年青齐屡遭天灾,官仓中本就没有多少存粮,蝗灾那会儿就告罄了,几大米商联手坐地起价,将粮价翻了一番有余,陶谟虽贪鄙,倒也不全然是尸位素餐之辈,裴霄将他放在这个位子上,也是希图他能有所作为。只是那些大商贾背后不是世家便是王侯,利益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实在不是他杀得动的。

    陶谟持节都督青州,得杀无官位之人,再三斟酌后决定杀鸡儆猴,拿一个后台不那么硬的小米商开了刀,不料却引火烧身,直接叫人把他私吞赈灾款和贪赃纳贿的证据捅到了天子眼前。

    有了陶谟的前车之鉴,钟荟也不与这些米商抬杠,随行就市地购入数百石以解燃眉之急,同时私下命部曲前往吴兴会稽一带采买米粮,以舟船运至青州——上一年青兖欠收,江南却未曾逢灾。

    数百石贵价陈米陆续煮成稠粥舍给了灾民,江南的米粮也到了东莱港口,第一批便有十来艘大海船靠岸,卫府数百名部曲私卫齐齐上阵,指挥着船工将粮食卸下——第二日这批来自江南的稻米一部分出现在刺史府门口的粥棚,一部分流入了牛马市的一家新米铺,这铺子门面窄小,位置偏僻,十分不起眼,可瞎子都看得出来东家是谁。春熟早稻要价比那些个陈米烂谷还低三成,不出半个时辰,闻讯赶来的临淄百姓便将铺子堵了个水泄不通。

    城中最大粮商背靠的便是陈氏,如今陈家与刺史府勉强算盟友,遂按兵不动,刘、张这两个当地望姓却坐不住了,延挨了三五日,终于还是相约往刺史府兴师问罪。

    卫琇以公务在身为名把他们在门外晾了足足一个时辰,这才请到外院听事里,又等了两炷香的时间,方迤迤然地现身。

    刘全之和张隆这对出头鸟在来时的马车上大逆不道的话说了一箩筐,可当着卫使君的面却不敢造次,规规矩矩又带着几分献媚讨好向他行礼。

    卫琇只是微微颔首,也不同两人寒暄,冷淡地瞥了他们一眼便径直走到上首坐了下来,命下人端了碗参汤来,旁若无人地饮了两口润了润喉,这才挑了挑眉,仿佛才发现他们在场:“叫两位久等了,不知两位造访寒舍所为何事?”

    刘全之和张隆面面相觑,都以眼神示意对方先开口,最后还是张隆败下阵来,硬着头皮作了个揖道:“卫使君,仆等并非有意前来叨扰,无奈近日有一商贾贱价售粮,扰乱了米价,仆等唯恐有谷贱伤农之虞,故来报与使君知晓。”

    “竟有这样的事?”卫琇蹙着眉道,“敢问是哪一间铺子?”

    这还装呢,刘全之心道,向张隆使了个眼色。

    张隆不敢把话说太过,斟酌着道:“回禀使君,乃是西市东北角的一家小铺子,东家姓羊,是前日才开的……”

    他话才说到一半,卫琇便笑着截断了话头,挥挥手道:“我当是哪家,不瞒两位,那铺子是内子闹着顽开的,不过区区几石米罢了,两位不必介怀。”

    是啊,刘张二人心道,几石卖空了再从后门抬几石进去,这几日都不知卖了几百石了,他们家的米铺里一粒米也没卖出去过。

    张隆叫他这么一堵,一时不知如何接茬,刘全之心里骂了句废物,自己上前深深一揖道:“既是尊夫人的消遣,本不容仆等置喙,只是夫人大约不知本州年成不佳,定价实是有些随心,去岁蝗灾官府往各家粮商征粮赈济——虽说是分内之事,不过眼下入不敷出也是实情,恳请使君同夫人说说……”

    卫琇沉吟片刻,以手指敲敲身前几案,叫来书僮吩咐道:“阿慵,你找人去请娘子的示下,问问她能否看我的薄面,将铺子里的米价抬高一成。”

    说罢回头向刘张二人微微一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叫两位见笑了。”

    张隆一听只减一成,当即有话要说,即便卫家的米铺降价一成,仍旧比别家贱了两成,且又是当年新米,他们囤的陈米要往外卖,至少得折掉两成半,生生剜下那么大块肉,如何能不痛?

    刘全之见事却比他明白许多,这姓卫的摆明车马要以势压人,叫他们把吃下去的吐出来,他能留点余地退上一步已是万幸了,他们难不成还能杀了刺史——倒也不是全无可能,只是陈氏显然不肯挑这个头,为了这点钱财谋害州牧实在不值得。

    他赶紧伸腿踩了张隆一脚,腆颜道:“蛮妻幼子,任谁也奈何不得,仆也是深有体会。”

    卫琇不置一词,似笑非笑地扫他一眼,突然敛起嘴角的笑意,垂眸专心致志地饮他的参汤。

    刘全之不知自己的奉承怎么得罪了这小祖宗,不敢再说话,眼观鼻鼻观心,噤若寒蝉地杵在当地。

    不一会儿阿慵迈着小步折返回来。

    “回禀郎君,娘子说了‘不是我要当着外人的面下您的脸面,”阿慵顿了顿,看了两人一眼,接着又道:“不过我虽是闲来无事闹着顽,却也不能朝令夕改坐地起价,叫青州城的百姓骂我唯利是图也罢了,若是累及郎君的官声岂不是我的大罪过?’”

    卫琇半晌默然,似是十分动容,良久方道:“娘子事事替我着想,我也不能辜负于她,不过二位之言也很是在理。莫如这样,那一分利便由卫某来出。”

    刘权之瞪大了眼睛,花白的山羊胡一翘,赶紧到:“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这如何使得!”

    张隆也连连附和。

    “两位不必同卫某见外,虽说内子无心,可说起来也是与民争利,惭愧惭愧。”卫琇话是这么说,面上却没有半点惭色。

    刘张二人诚惶诚恐地客套一番,告辞出来。张隆一登车便把着刘同之的胳膊迫不及待问道:“姊夫,你说这姓卫的小儿说的话是当真的么?”

    刘同之简直服了这一脑壳水的小舅子,没好气道:“真!怎么不真!到时候你拿着帐册去问他讨啊!”

    ***

    临淄城中的粮商熬了十来日,咬着牙不降价,只盼着卫家从江南运来那十船米售罄,可惜不等第一批粮卖空,第二批船又出现在了东来郡海岸——这卫刺史是铁了心要剐下他们一块肉来,可他偏又掐着分寸,叫你肉痛,又没痛到孤注一掷揭竿而起的地步。

    当地四大望族一向是以陈氏为首,刘、高、张几家去陈家游说了几回,撺掇陈琼拿出点魄力,给那卫氏小子一点眼色瞧瞧,陈琼却总是闪烁其词百般推诿,一来二去那三家知道陈家无意与卫琇为敌,只得暂且咽下这口气,将粮价降了下来。

    卫琇一边压低米价安置流民,一边屯田练兵,两旬之后,陈琼在房氏的授意之下将州郡兵权与卫琇交接,果不其然动了一番手脚。

    青州兵素以悍勇无匹闻名天下,点兵之日,卫十一郎眼前的军队却是军容不整萎靡不振——即便如此还缺员数百。

    卫琇早有所料,也谈不上失望,令一些显然失去战力的老弱残兵归田,在青州全境重新招募青壮武勇,前阵子钟荟倒卖粮食趁了不少钱帛,卫刺史不差钱,军饷给得比别处丰厚,不少游荡到外州的乞活民动了心,携老扶幼地来投奔,卫琇便将他们编入军户,分予田亩,以贝丘一带的卫家田庄为中心屯田,一直延伸到乐安沿海。

    卫琇忙着练兵,每日天未亮便骑马出府,回来时总是披星戴月,钟荟心疼他在军营和刺史府之间来回奔波辛苦,劝他干脆宿在营中,卫琇嘴上应承,第二日依然如故,钟荟无可奈何,只得每日琢磨些吃食汤羹给他补身。

    到了六月初,有人终于按捺不住了。

 第158章 齐国

    钟荟从卫琇手中接过齐王府的柬帖; 银光纸上不过寥寥数语,她翻来覆去看了又看; 仿佛要用目光生生将那字里行间的每一滴阴谋诡计都绞出来。

    卫琇见她这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一笑,将她手中的柬帖抽了出来,揽了揽她的肩头宽慰道:“齐王妃是我堂姑母; 她做寿,我于情于理是要去恭贺的。”

    “我同你一起去; 说起来咱们到了青州这么久了也没去拜见过她; 实在有些失礼了,”钟荟仍旧蹙着双眉; “你到临淄后弄出那么大动静; 齐王一直按兵不动,到如今有了堂姑母寿辰做由头才顺理成章地请你去,可见是个沉得住气的。”

    “娘子放心; 他即便要发难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这回多半只是先探探底罢了; 我会多加小心的; 气候热了,你又向来懒怠出门,我一个人前去便是了。”

    若真如他说的那般笃定; 又如何会反复劝她推托不去?钟荟说一不二:“说了同你一块儿去,你的堂姑母也是我的堂姑母,无论如何也该去请个安的; 何况是过寿?”

    卫琇拗不过她,只得应允,用指腹轻轻抚了抚她的眉心道:“再蹙着眉该皱出纹路来了。”

    钟荟警觉地瞟他一眼:“莫非皱出纹路你就嫌弃我了?”

    自打上次陈府一事,阿毛就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卫琇也说不上来是好是坏,一边担心她置气,一边又因祸得福地受用了几回,此时也是哭笑不得,忙不迭道:“如何会嫌弃,你就是一脸褶子我也喜欢。”

    他说得极认真,这话听着很是顺耳,钟荟心里甜丝丝的,嘴上还要挤兑一二:“待我一脸褶子的时候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还比我老几岁呢卫阿晏。”

    “娘子所言极是,届时娘子不嫌弃区区便是大恩大德了。”卫琇说着笑起来,将她一把搂了过去。

    钟荟以为他居心不良,可他只是老老实实地把她圈在怀里,两人在榻上半坐半躺静静地依偎了一会儿,披散的长发不分彼此地交缠在一起,不免就想起有朝一日两人鹤发鸡皮垂垂老矣的模样,尚未经历的年华水一般从他们身旁流过,转睫之间似乎一辈子已经过去,两人都有些恍惚。

    卫琇低下头,眉目在光晕里显得越发柔和,他用下颌温柔地抵了抵钟荟的肩头,似乎有满腹的话要倾诉,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是低低在她耳边唤了声阿毛。

    ***

    齐王府在东安平,去临淄城不过二三十里。

    寿宴当日一早,卫琇和钟荟便同乘一辆画轮通幰犊车出了门。

    这些时日卫琇一直早出晚归,钟荟又忙着粥棚和米粮的事,算起来两人上上次共乘一车还是去陈家赴宴。

    钟荟一登车便想起了上次归家途中自己的荒唐行径,脸先红到了耳朵根,偷觑卫琇一眼,见他果然憋着笑,不由恼了:“你笑什么!不许笑!”

    卫琇立即肃容正襟危坐,这要是把她惹得羞恼了,下回哪里还有这样的好事?

    一进齐王府,钟荟便知道为何在青齐一带百姓只知有齐王不知刺史郡守为何人了。

    她自问见过几回世面,可齐王的排场仍旧叫她一震,两相比较之下,卫琇这刺史简直可说寒碜。

    齐王府虽名“府”,却俨然是一座小城池,窈窕连亘,层台累榭自不必说。入了大门是一条可供数车并驰的宽阔大道,两旁垣墙高耸,越过高墙隐约可见长松巨木间露出的飞檐翘角。

    钟荟心里一动,常山长公主在钟荟眼中可算是大手笔的穷奢极欲了,可也还是往屋宇的工巧和华丽上做文章,府邸的格局大致上与旁的王孙宗室相差无几,这齐王府的布局却不似大家宅邸,而让人不自觉地联想起皇城来。

    宴会设在后花园中,钟荟和卫琇进了内门,下了犊车,换乘齐王府的朱漆辇车,一路不知七拐八弯地经过多少富丽堂皇的宅院。

    钟荟不免叹为观止:“若是钟蔚误入此地,恐怕一个月都摸不出去。”

    她无所顾忌地东张西望,一有感想便与卫琇窃窃私语,反正她是个没见识的屠户女,即便与夫君交头接耳王府的下人也不会大惊小怪,随行迎客的仆人果然视若无睹,只是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一入花园,钟荟更是吃了一惊,忍不住抓住卫琇的衣袖,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道:“东安平有山么?缘何我读的方志和舆图上都未提到过?”

    “据我所知这一带确无山脉。”卫琇也有些诧异,不过因他冷峻惯了,显得比钟荟镇定许多。

    这么说来八成是人工堆砌出来的了,钟荟倒抽了一口冷气,在平地上叠石堆土,构成数百仞高的山丘,绵延起伏之势宛若天成,可想而知耗费了多少物力。

    不一时辇车行至湖边,只见开阔的水面烟波浩淼,湖畔大片的蒹葭芦苇中不时有水鸟飞起,在空中划出曼丽的弧线。

    “想来这湖也是人工开凿的了。”钟荟感叹道,如此不计工费的筑山穿池,大约只有皇家苑囿可以与之媲美了。

    “这齐王殿下似乎格外偏爱黄色呢。”钟荟凑过头去,附在卫琇耳边轻声道。

    非但辇车的帷幔是明黄,沿途馆阁的垂帷也多是各种深深浅浅的黄,就连庭台和水边的纱帐也用了鹅黄色。

    卫琇点点头,转过脸咬着她的耳朵回了一个字:“土。”

    钟荟不由恍然大悟,本朝为水德,而土克水,齐王如此明目张胆地尚黄,简直是把不臣之心昭告天下。

    她后背上升起股凉意,她早知齐王蠢蠢欲动,却不知已经到了如此剑拔弩张的地步,他若要举兵,只怕第一个就要拿刺史祭旗。

    钟荟并不知道齐王的势力有多大,按理说王国兵只有五千,可齐王兵力肯定远超这个数,卫琇怕她忧心总是轻描淡写,钟荟先前暗暗揣测,齐王数代经营,大约三五万精兵是有的,看这眼下的光景恐怕远不止这个数了。

    也难怪这几个月齐王能放任他们大肆募兵屯田,战事一起,卫琇凭那点歪瓜裂枣的州郡兵无疑是螳臂当车,司徒钧这货根本是把他们扔进了狼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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