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五皇子生母娘家也在南城,如果南城真的被毁,其他皇子也许还有一争之力,五皇子却是会彻底从继承者名单上被抹去。
倒不是因为他失了母家,而是因为在这种情况下皇帝就算做是杀他母家的仇人,虽说是父子,但每一个皇帝都不吝啬以最大的恶意来评判周围人。
这种情况下,也难怪皇帝犯难。
赵河不知道林时恒在想什么,感叹完我皇果然就是仁善之后,接着道“所以若是林兄你的方子真的能用,那便是解决了陛下心头所烦,所取成绩自然不错。”
说着,他又若有所悟道“怪不得,林兄如此自信,陛下仁善,只要是有一丝能够解决三城百姓的方法,必定会取用。”
虽然他完美的理解错了过程,但好在结果还是对的,林时恒没说话,冲着他温和笑笑,只当做是默认。
就算是方子不被取用,方子前面还有他提出的更为缓慢冒险平衡三城的方式,虽然有些冒险,但现在这种情况,愿意提出同时救下三城的学子必定少之又少,再加上他所说的句句属实有证可查,结果也差不到哪里去。
果然,在前面批改完成后,他们这些人跪下,按照本朝惯例,皇帝会看完由臣子们选出来不错的答题,然后再拟定前三。
他第一个问的就是林时恒。
“你附上的方子,可是真的?”
身形略微有些瘦弱面色稍稍苍白的年轻学子站出来,面上看不出紧张的冲着上方陛下行了礼,才道“这方子乃是草民自古书查阅,因未试行,自己也不知是否只真。”
“嗯……”
皇帝显然对底下这个长相不错声音也清朗和煦的年轻人印象不错。
毕竟越是身处高位,颜控越重。
“你这方子虽然不知真假,但答题答得不错,又如此才气敏捷,有状元之才,朕便点你为……”
说到这里,皇帝突然顿了一下。
他想起来自己正打算在这次考殿试的学子中挑选出一个不错的,没有背景的给大女儿做驸马。
方才在诸位大臣讨论到底要选哪个为状元时,他便知晓了这叫做林时恒林勤之的年轻人只是一个普通农家子,恰好如他所想。
“不知林卿……可有婚配?”
林时恒面容淡然,“回陛下,臣还无婚配。”
于是,理所当然的,他被点为探花郎,当成赐婚长公主。
这也是本朝不成名的规定了,若是要自学子中赐婚,状元与榜眼一般是不成的,毕竟朝中不乏有为官者的孩子考试,如果才学没问题,皇帝十分不介意将他点为状元,一般的前三名中,都会有至少一名寒门子弟,来表示朝廷一视同仁。
驸马听上去威风,可在前朝还未改“驸马不可入朝为官”这个规定时,到底娶了公主日后他人说起来便不是xx官员,而是xx公主的驸马,再加上公主与寻常女子不同,她们往往背后有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人—皇帝撑腰,若是不巧碰见一个善妒的,驸马在外面养女人,转头公主告进宫中,再不巧皇帝又疼爱这公主,免不了要治驸马一个不敬公主的罪名。
先帝在时,便曾经因为最疼爱的玉和公主嫁人后遭驸马冷落甚至还将外室接进府中,一怒之下让两人合离,斥责驸马不敬公主流放千里永世不得回京,虽然没有牵连驸马家人,可那家人也因为不得皇帝圣心而渐渐消失在了权贵家中。
玉和公主倒是安然无事,驸马流放后先帝又特地精心帮她挑选了一位寒门出生的驸马,毕竟寒门出生没有那些权贵子弟的脾气,又无什么背景依仗只能依靠公主,自然要对公主好,自此,玉和公主一辈子都过的相当顺心如意。
这件事对于皇家来说就是一场“我生的女儿我最大谁都别想欺负我女儿”的保卫战,对于那些权贵来说却等于是“谁娶公主谁倒霉”的信号,毕竟无论自家子弟再怎么优秀,一娶公主不能入朝为官步入仕途不说,连逛逛花楼养养女人这样的乐子都不能找了,因此一旦有宫中同龄公主,这些权贵子弟就早早定下婚约,免得一不留神被选为驸马,惨兮兮的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干一不小心还要被流放千里。
皇帝也不是傻的,见到权贵们对自己女儿这么逃避,心里也有了火气,选驸马时便专门挑选合自己心意的寒门子弟,在他们成为驸马后又解除了“驸马不得为官”这个规定,大肆恩宠,来表示“你们不当驸马就等着后悔”的意思。
当驸马不再是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后,一些权贵也就起了心思不再逃避,可惜先帝与本朝皇帝都挺记仇,还记得自己女儿姐妹被嫌弃的事,他们越是想尚公主,皇帝们就偏偏不允诺,当然了,若是公主自己说想要哪家子弟,一般只要不是影响朝局,皇帝都会答应下来。
本朝皇帝还未出嫁公主,偏偏第一个要招驸马的长公主是个没有生母庇佑也不怎么受宠唯一胞弟看起来平平丝毫没有夺储希望,与后宫中有母妃的早就通过娘家谋划驸马选哪家的公主们不同的是,长公主生母早逝,自然不会有权贵想要联姻。
因此皇帝在寒门子弟中选个驸马,无论对谁来说都是好事。
除了金枝玉叶却只能嫁给寒门的公主。
长公主情况毕竟不同于前朝的玉和公主,玉和公主是因为受父皇宠爱怕她被欺辱才选的寒门驸马,在玉和公主嫁过去之后更是大肆封赏驸马,让其他人不敢小觑。
而长公主,消息灵通一点的都知道她并不受宠了。
不受宠,没生母,胞弟平平,又嫁给了个寒门学子。
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都在心中有些同情长公主。
简直惨。
不过反正不是他们这边的,看热闹就好了。
在前面决定将探花郎招为驸马时,沈湖阳正看着窗外来来回回走来走去的宫人。
“现在父皇应该选出了驸马。”
一旁伺候的宫婢也知道公主夫婿将会从这群学子中选出,答道“陛下定会为公主选个好夫婿。”
可早就调查了本次来上京赶考适龄举人的沈湖阳却没什么反应。
她突然想起了那日在状元楼见到的年轻书生,他也应当是个举人,虽然无法透过外表看出他的才气,可一举一动,分明是有着底气的人才会做的。
像是外公一样,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泰然自若。
可弟弟为她找出的那些人中,却并没有那个人。
父皇就算是打算为她挑选一个寒门驸马,也绝对不会选择名次太差的,状元一般都是为官宦子弟预定,榜眼与探花倒是有可能,而先帝点驸马时偏爱探花郎,毕竟大家都默认探花是长得最好看的那个,因此,她这次的驸马,应当是探花。
只是不知,好不好相处,又看不看得起自己这个并不受宠的公主。
沈湖阳敲了敲桌子,此刻她应该理智分析若是这位驸马是个不好相处的人她该如何处置,可脑海中,却总是想起那日在状元楼,安静坐着抿唇喝茶的年轻学子。
他身子应当不怎么好,因为他的好友提起过他长期卧病,一直不怎么参与读书人之间的交流。
他的好友是叫做赵河,沈湖阳有点印象,赵河成绩不错,应当会考中,只是他是商户子,父皇不会选他。
那名与赵河是好友的年轻书生,她没有去查,既然早就知道结果,查了又有什么用,还不若就这般连名字都不知晓。
只是虽然这么想着,沈湖阳脑海中还是忍不住冒出那日的景象。
他人很安静,又充满包容,即使看到好友在做恶作剧也只是无奈笑笑,只是不知这样的纯善佳公子,怎么会与赵河这样一看便个性跳脱满肚子鬼主意的人做好友。
当日听他们谈话,他是明县的,靠坐在窗前的湖阳公主眼中神色又黯然了几分。
弟弟拿来的名单与画册中,并无明县学子。
也就是说,那个人必定是考不中的。
“把窗子关上,估计不到一会,二公主三公主她们就要来了。”
沈湖阳起了身,没再去看窗外风景。
她无母族,虽然是长姐,在妹妹中却总是受忽视的那个,宫中日子无趣,宫妃斗来斗去,也引得公主们有样学样,她们成日斗的欢乐,虽然沈湖阳一向不掺杂进去,可堂堂公主嫁给寒门子弟,又不是如前朝一般被父皇宠爱,她们定是要来“恭喜”的。
看着宫婢关了窗,沈湖阳淡漠垂下眼睫,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将脑海中那日情景彻底消散。
罢了。
到底是有缘无分。
“古往今来,有三大喜事,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夜,洞房花烛时……”
赵河被点为榜眼,此刻正乐颠颠的坐在马上,在周围街道上的人纷纷看热闹时,满脸兴奋的对着一旁浅笑着的好友道“你我虽然不同县,却也算是相邻,今日你着又得陛下赐婚,还考上了探花,算不算得是将这三大喜事尽收入囊中?”
林时恒笑容深了一些,“若要按照赵兄这般说,那倒是对的。”
他这一笑,丰神俊朗中又带着儒雅之气,再加上身上所穿的代表探花郎的衣服,更是引得周围看热闹的女子兴奋不已,鲜花手帕一个接一个的往下抛。
甚至还有人将鲜花编成大大花篮,直接从二楼窗口朝着相貌俊秀的探花郎丢了过去。
林时恒眼望着前方,却利落的扬起缰绳躲了过去,身侧赵河完全没有防备,被这花篮直接砸了个正着。
“诶呀!”
花篮倒是没砸在他脸上,但砸在正兴奋冲着四周招手的赵河后背也足够让他疼一下了,疼归疼,赵河望着地上那个花篮神情更加兴奋,得意冲着一旁的林时恒炫耀“林兄你瞧,我竟比你们都要受欢迎呢。”
林时恒笑笑,没做声。
一旁的状元即将满三十,气质比较沉稳,虽然是官宦子弟,望向两人的视线也很温和,看得出来家中教养极好。
一些寒门子弟总以为这些官二代们仗着身份瞧不起自己,可若是真的有那明明放着捷径不走却偏要靠自己硬生生考进朝堂的学子,学识一般都差不到哪里去。
而如世家这样的家庭,对着子弟的教育十分重视,绝对不会允许自家子弟变成那种依仗着家族就仗势欺人的情况发生,因此,除了少部分宠坏家长脑子不灵光的情况,大部分朝中官员的孩子都比较温和有礼。
即使是心中瞧不起寒门,也绝对不会在面上表现出来亦或者是针对对方,顶多是远远避开不来往罢了。
这位状元郎显然属于对寒门没什么恶感的,方才三人共同上马时也交谈了一番,得知他父亲是户部尚书,他在二十五岁时就已经考上了举人,不巧祖父过世他必须守孝,等到守孝完成又要等待三年一次的会试,这才一直耽误到了现在。
三人就未来会在哪里就业的前景问题探讨一番,一边走一边迎接各路丢过来的花还纷纷跑出来看热闹的百姓。
即使会试三年一次,京城的百姓们却还是每次都看不过瘾一般在前三游街的时候来看热闹。
今年的状元榜眼探花比较出乎他们意料,都是相对于前几年来说年轻的学子,这也让一些看热闹的人更加兴奋,毕竟百姓们可不管你这年老的皮囊下有什么优秀内在,他们大多大字不识,看人只看外表,此刻见了今年的三位,都是一番感叹。
状元虽然年长,但相貌不错,看着也稳重,只是听说早已娶妻,榜眼笑容灿烂,显然性子比较活跃,相貌也带了点少年意味,俗称,娃娃脸,又这样兴奋的冲着周围招手,并不如何受那些来看热闹的女子欢迎。
唯有探花,大大出乎了围观群众的意料。
虽然都知道探花一般都是长相好看的那个,但今年的探花长得未免也太好看了一些,古代的近视眼可少多了,许多人站在二楼就能瞧清楚那坐在马上的探花郎长相。
一双眼微微狭长却并不显的妖娆,眼尾微微挑起,润白面上唇角浅浅勾起,露出了一抹儒雅微笑,虽脸色苍白些,但这一身通透气质与望向人时的温润,都让一些躲在二楼看热闹的年轻女子们红着脸一个劲将手中花朵往探花郎那边砸。
只可惜也不知道是不是准头不够,探花身上没染多少花汁,在他身侧的赵河却是遭了秧,林时恒微微侧个身子,他被砸一头花,林时恒稍微顿下马,他被砸一头花,虽然那些花瓣是轻飘飘的撒下来挺有意境的,可一朵整花还是有点力气的,更别提这么多花一起落在身上了。
赵兴奋河立刻蔫蔫下来,他倒是没去想自己是为好友挡灾,只以为是他表现的太热情才会引来这么多的花,接下来的一段路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安静如鸡,就这么一路蔫着往前走。
前方,难得有了点父女情的皇帝站在二楼窗前,招呼穿着男装的女儿过来看,“湖阳,来看看,左侧那个相貌不错的小子,就是朕为你选的驸马。”
沈湖阳并不感兴趣。
但当着父皇的面,她还是站起来,适时在眼中露出一些好奇与羞涩来,在皇帝的蜜汁疼爱笑容中,一边满脑子都是“父皇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反常十几年平平淡淡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好”的凑到窗前去看。
一眼望过去,恰好对上了正骑在威风马上,抬眼望来的温润视线。
仿佛认出了她,他唇角微微扬起,冲着她露出一抹极淡的笑。
只是惊鸿一瞥,却仿佛早在梦中相见。
沈湖阳怔住,直到下方的人渐渐离去,都久久未回过神来。
“如何?朕为你选的驸马不错?人有才气,相貌也佳,这一次烟江水之事,他写的不错,湖阳一向喜爱读书,若不然,朕也不会选他。”
皇帝完全忽略了自己是担心四个儿子互相抗衡被打破才特地五儿子胞姐选了这样一门不能给五儿子带来任何家世助力的婚事,见着女儿怔怔望向下方仿佛很满意一般,笑容顿时越发慈祥。
等沈湖阳从未来驸马对视中回过神后,便见到了父皇这样慈祥的让她背后发毛的笑。
她面上甜甜写过,望向老皇帝的视线中满是濡慕,心中却奇怪无比。
她自小就没得到过多少父皇关爱,就连选驸马这件事都是通知了她一声会选个读书人,虽然此次驸马人选……
沈湖阳脸红了红,虽然未来驸马她并不反感,但父皇的态度转变的也未免太奇怪了。
十几年来宫中生活让她对待着任何一个反常的人或者是举动都警惕无比,偏偏反常的却是皇帝,这个天底下最大的人,她也只能丝毫不放松的应对,生怕哪里出错连累弟弟。
很快,沈湖阳就知晓了皇帝如此反常的因由。
他竟然派五皇子去南城试那个瘟疫方子,还下令若是方子奏效,就带领南城百姓迁移。
沈湖阳听到消息后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瘟疫有多么危险,谁不知道?
即使方子是正确的,可五皇子自小在京中长大,再怎么在宫里不受宠爱他也是皇子,除了宫妃和皇子皇女们,侍候的人也不敢怠慢了他,毕竟本朝不像是先帝那样后宫子嗣众多,满打满算也就五个皇子,虽然皇帝偏心大皇子对其他皇子平平,其他三个皇子都有母妃照料,只剩下五皇子这么一个没有母妃的跟着姐姐磕磕绊绊茁壮生长,但好歹也是天家血脉,皇子皇女们也就算了,他们这些伺候人的哪里敢怠慢。
沈湖安还不懂藏拙的时候是吃过苦头,后来在姐姐提醒下开始藏拙变得平平无奇后,也算是尊尊贵贵养大,虽然他爱武,身边总是带着侍卫也从没与外人交过手,突然让连六部都没有去过的他去布满瘟疫的南城?
沈湖阳简直要被气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