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两位姑娘听到一半儿就哈哈大笑起来,苏冰忍不住也笑出声,啐道,“你少编排我祖父,定没这事的。”
“哪里是我编排的,真事儿。你要不信,只管回去问苏大人,这还能有假。”阿曦正色道,“所以说,有苏老大人这般珠玉在前,谁还敢称美貌呢?”
李二姑娘道,“那也未必,听说当年苏老大人只是帝都双璧之一,还有一人与苏老大人齐名。”这位姑娘也跟着八卦起来。
阿曦就好奇了,“还有这事,谁啊?”
李二姑娘道,“听说是现永安侯之兄,吏部尚书李尚书。说这位李尚书年轻时,相貌半点儿不比苏老大人逊色,因他们相貌出众,才华过人,当时人称帝都双璧。”
阿曦问,“二妹妹,你见过这位李尚书不?”
“我们虽与祖父母在帝都住过些时日,哪里就能见到吏部尚书呢?”李二姑娘亦颇是遗憾,道,“但能与苏老大人齐名,可见其人年轻时容貌了。”
李二姑娘道,“不过,阿冰,你哥是不是不像你祖父啊?”
苏冰不乐意听这话,却也没法,她家就祖父生得最好,出众相貌完全没有传给后人,不过,有这样貌美的祖父,苏冰相貌自也不差,只是离传闻中苏老大人帝都双璧的境界就太远了。苏冰道,“我哥生得像我舅,我生得像我爹,我爹像祖母。不过,我姑姑生得极美,姑姑家里有两位表兄,我只见过大表兄,不是我吹牛,大表兄的容貌一点儿不比纪公子差的。”
李二姑娘感慨,“可见我们见识之浅,真真是井底之蛙了。”
四位小姑娘就在阿曦的闺房里嘀咕了一通东穆美男史,直至侍女奉上饭食,宫媛过来陪着她们用饭。阿曦这里是极清静的,基本上就是自己家里人过来看看,担心女孩儿们害羞吃不好饭。最热闹忙碌的是前面的席面儿,男人们就是吃酒说笑,女人们还要求见一见这位金口玉言的“玉树”纪公子。
江夫人自然是在主桌,闻言笑道,“今天都没外人,那就让阿珍过来给你们见个礼。”
苏夫人笑道,“这可是闻名不如见面了。”
李夫人亦道,“是啊,阿曦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这样大喜的日子,可是得见一见您家公子。”
纪珍过来敬了诸位夫人太太一杯,诸人都赞,“玉树之名,名不虚传。”
重阳等人都打趣纪珍,“以后干脆不叫你阿珍,唤你玉树算了。”
阿晔坏笑,“反正阿珍还没取字,不若就以玉树为字吧,多雅呀。”
纪珍早就给“玉树”这俩字麻的不轻,也就是皇帝陛下说的,你只能当赞美。纪珍一向不怎么重容貌的,连忙道,“这如何使得,万不敢如此骄狂的。”还有,阿晔你以前可是叫阿珍哥的,怎么我这刚跟阿曦一定亲,你就阿珍阿珍的了,这个,不大好吧?
阿晔可没觉着不在好,纪珍既与他妹定亲,自然就是他妹夫,以后就是叫哥也是换纪珍叫他了。
重阳大宝等要灌纪珍酒,阿晔看他喝的不少,还拦了一拦,眼神中很是关心纪妹夫,待酒宴散了,纪妹夫告辞的时候,阿晔还专门吩咐纪妹夫的小厮,“回去给阿珍备些醒酒汤,他今日吃的不少。”还要加一句,“莫要放太多醋,用梅子来煮,加蜂蜜那种。”
江夫人私下直与闺女道,“我看阿晔实在是个细致人,可惜没第二个闺女,要是再有个小闺女,说给阿晔,当真有福。”
江赢笑,“你这儿子娶人家闺女,闺女嫁人家儿子,岂不成换亲了?”
江夫人一笑,“这不再没闺女了么,我也只一说,阿晔这孩子,当真不错。”连赞两次不错,可见阿晔实在合江夫人心意。
江赢道,“双胞胎也很有意思,我这生孩子就像娘你,打生了大妞,接连都是儿子。要不,我早与子衿姐姐做亲家了,这亲事就轮不到阿珍了。”
“要是你在儿女事上像我,那你同子衿是做不了亲家的。”江夫人难得这般欢喜,道,“看阿珍,这些天那嘴就没合拢过,见谁都是笑呵呵地。”
“可不是么。光那身海棠红的袍子,我就见他试了三百回,真担心亲还没定,把衣裳试坏了。”
江夫人大笑。
亲事刚定,第二天,纪珍就又往江家去了。
他要随母亲回北靖关,过来跟岳家辞行。
何子衿道,“你母亲一向事务多的,何况,现在你们都过来,留亲家一人在北靖关,我们这心里也怪放心不下的。且眼瞅着就快过年了,早些回去也是应当。”
纪珍陪岳母说了会儿话,待傍晚接了阿曦妹妹放学,就在岳家用的晚饭。用过晚饭,因纪家人就要回北靖关了,纪珍想同阿曦说几句私房话,何子衿也允了。
纪珍就去了阿曦闺房,俩人先甜甜蜜蜜的说了会儿昨日定亲的事,纪珍就说到了大宝身上,“这几天看大宝眉宇间似有些郁色,可是有什么事我不晓得?”
阿曦在膝上铺了块小帕子,拿了个黄澄澄的桔子剥皮,道,“大宝哥很中意隋姐姐,隋姐姐不中意大宝哥,大宝哥可伤心了。当初为着隋姐姐,大宝哥还被江家舅舅揍了一顿呢。”
纪珍细问此事,阿曦大致同纪珍说了说。纪珍道,“大宝这不是单相思么。”
“也不算单相思,我觉着,大宝哥就是太自信,他觉着,他一提亲事准成呢,不成想,隋姐姐根本没相中他。”阿曦道,“我觉着隋姐姐挺好的,不过,江家舅舅、舅妈就担心隋姐姐的身体,担心大宝哥以后没孩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隋姐姐那意思,根本不中意大宝哥。大宝哥又很难受,我想替大宝哥说话,又觉着对不住江家舅舅、舅妈。我娘也说,大宝哥现在年轻,就怕他一时冲动,以后有负隋姐姐,反是坑了隋姐姐一辈子,倒不若将事情放一放再说。好在隋姐姐现下也没成亲的念头,现在就这么着呢。”
纪珍别看年纪较大宝略小,他在帝都这几年,人情世故颇有长进。纪珍道,“不是我怀疑大宝对隋姑娘的真心,这事,还真如岳母说的,略放一放的好。隋姑娘的情况与别个姑娘不大一样,不要说她不能生养,多少能生养的女子,先时男人浓情蜜意,转眼就物是人非也是有的。女子与男子不同,男人在这上头,纵略有瑕疵,只要有出息,人都会说瑕不掩瑜。女子不一样,特别如隋姑娘这样的女子,倘不能遇到一位能看破世事的衷情之人,我还真担心大宝不能善始善终。”
“我觉着,大宝哥不是你说的那样人,大宝哥可真心了。”
“十几岁时的真心,同二十几岁的真心,可不一样。”
阿曦眯着眼睛,问纪珍,“那你二十几岁真心就与现下不同了?”
纪珍肃容道,“我岂是那样的俗人,这些年,我在帝都,也算有些见识。不论豪门,还是官宦之家,或者平民之家,各种各样的事都有,有一些是我亲见的,有一些是我听说的。曦妹妹,我要不是想得清楚,怎敢向你提亲。别人看咱们的亲事,只觉热闹体面,我却是想得清楚明白,方敢向父母提求娶你之事的。”
阿曦抿嘴一笑,唇角边两个浅浅梨涡,道,“这话我记得,待二十几岁时再问你,你可不许忘。”
“一准儿不忘。”纪珍道。
阿曦递瓣桔子给珍哥哥,托珍哥哥,“珍哥哥,你不如去给大宝哥提个醒,鼓鼓劲儿。”
“这事要如何说呢?鼓励他再继续追求隋姑娘?”
“不是追不追求隋姐姐事,是让大宝哥看开些。我看大宝哥白考了举人,其实笨的很。”阿曦道,“那种送点心送衣料的路数,只要不是眼皮子浅的,谁会为点儿东西就真个去倾心一个男人呢。看人都是看品性,大宝哥先时帮隋姐姐不少,隋姐姐当时虽拒绝了大宝哥,也真心劝他向上的。大宝哥这人,很有些死心眼儿。要我说,即便不做夫妻,他要是真心,隋姐姐好,他也当高兴的。眼下就有一桩事可做,都说隋姐姐不能生养,这北昌府最大的名医就是窦叔叔了。何不求窦叔叔帮隋姐姐诊一诊,要真是隋姐姐身子不好,用药调理一二,有没有用的,也是大宝哥的心意。以后纵使无缘,他也为隋姐姐尽过心尽过力了。隋姐姐人很好的,她是那种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人,她与我说,倒不是大宝哥不好,只是大宝哥条件太好,她才不敢嫁。要是换个人,大宝哥有这心意,估计早就答应了。哪怕江舅舅家不乐意,大宝哥现在正是心热,什么法子没有呢。隋姐姐就不屑于那样的事,所以江家舅妈提亲,她才拒了。自从拒了大宝哥这亲事,哪里还有媒人敢上门,人家媒人都说,年轻举人尚不乐意,不知隋姐姐乐意什么样的呢?”
阿曦叹口气,“大宝哥只想自己的委屈,他也不想想隋姐姐也有难处。他俩都是好的,这事儿成不成的,我还是希望他俩都能好好儿的。”
纪珍听得心里暖暖的,觉着曦妹妹心地真正好,既是曦妹妹请托,纪珍当然会照办,私下同大宝长谈了一回,大宝沉默半晌,道,“以往我总觉着读书上不输人,就算出众了。重阳哥说的没错,我其实最是个笨的,我这眼里,总是看到自己多一些,也不怪她不乐意。倒是曦妹妹,比我这个枉称一腔深情的想的更周全。”
☆、第437章 北昌行之一二五
纪珍走之前又写了很厚的一封信给曦妹妹; 这次江岳父根本没有翻阅的**; 直接就转交给了阿曦。两家因成亲家,自然更添一层亲近,纪家人回北靖关时,阿念要去衙门没空,何子衿带着阿曦亲自相送。
依依惜别后; 纪珍一上车就从袖子里取了个巴掌大的红木匣子出来,江夫人与儿子同车; 见这东西不禁问; “是什么?”
纪珍喜滋滋的,“曦妹妹给我的。”
“原来定情信物啊。”江夫人取笑一句。
纪珍道; “娘; 我跟曦妹妹都定亲了; 这该是定亲信物,怎么能是定情信物呢?”
江夫人就着儿子打开盒子的手; 见里头是鹅黄缎子包着个什么东西,江夫人取出来; 竟是一件简简单单的平安扣。说是简单; 是因时人多喜于平安扣上雕些流云蝙蝠已增吉祥之意; 而这枚平安扣就是简简单单的素净玉环; 不过; 虽则素净简单,亦可见刀功饱满俐落,可见雕得此玉的定是位雕功不凡的玉师; 所用玉质亦是上等羊脂玉,当真是白若截肪,内蕴雅光。北昌府的冬天多冰雪,今日亦是阴天,车窗闭的紧,壁挂一盏琉璃灯,那平安扣上编着一段簇新红绳明显是用来佩带的,江夫人一笑,拈起红绳,坠子一晃,江夫人见坠子另一面仿佛有字,再将坠子拈在手里,凑近琉璃灯,见上面是四个刀削斧凿的小字:平安如意。
因平安扣不大,故而,字大小有限。但这样小的字,且写的是平安如意这样的内容,硬是让人看出刀光剑影之锐意,江夫人不禁赞一声,“当真好字。”赏玩一番,看儿子眼巴巴望着这坠子呢,江夫人一笑,将平安扣还给儿子,道,“这是块老玉了,既是阿曦与你的,你好生戴着。”
纪珍心说,他本就是要随身戴着的。
待他娘把玉安扣仔仔细细的看了个遍,纪珍忙接回来,珍而重之的挂在颈间。江夫人帮儿子整理下颈间衣领,笑,“阿曦这孩子,当真不错。”
纪珍笑,“曦妹妹的好儿,还不在这上头。”要是的是心地好。
江夫人一乐,这些天听儿子夸媳妇,真真是耳朵听出茧子来。
阿曦觉着定亲后的生活与定亲前也没什么差别,她虽然定亲了,因年纪小,依旧在女学上学,平日里除了学里课业,就是帮着她娘打理下家里内宅之事啥的。
倒是隋姑娘找她说过大宝的事,“以前都是窦大夫来我家给我爹诊病,这回突然就来了老窦大夫,还给我开了许多药。”
阿曦道,“窦大哥的医术都是跟窦伯伯学的,姐姐既有缘遇着窦伯伯,这可是难得的机缘,要是别个大夫给你开药,吃或不吃的我不说什么,倘是窦伯伯开的,姐姐可得按医嘱服用才好。”
隋姑娘瞧着阿曦,阿曦一幅平静模样,看不出有何破绽,隋姑娘是个爽快人,就直接问了,“你与我实说,是不是大宝请的老窦大夫过来的。”
“谁还为善不与人知啊,要我做好事,定要叫姐姐知道。再者,这诊病不比别个事。”阿曦认真道,“窦伯伯医术极好的,有一回,他一见我就问我是不是有些上火,都还没诊脉,他就瞧出来了。我那会儿可不是上火么,嘴里起了好几个口疮,疼的很。这好大夫,一望之下就有知人是不是身子需要调理,我看姐姐有些瘦削,吃些补药没什么不好。”
隋姑娘道,“我也略读过几本医书,多是温补之物,我以前也吃过一些,不怕你笑话,并无效验。”话到最后,隋姑娘颇是隐晦。
“姐姐既读过医书就当知晓,这方子跟方子,纵只差一味药,药效就大有不同的。”阿曦也不是什么拐弯抹脚的人,“再说,调理身体又不是治病,无非是看哪里似欠缺些,补一补罢了。把身体调理好,难不成就只为了以后成亲给男人生孩子不成?身体好了,方能将事做好,不然,纵有千般本事,身体不好也无济无事。”
隋姑娘笑嗔,“这定了亲,越发没个遮拦了,如何将生孩子这样的事也说出口呢。”
阿曦递个桔子给隋姑娘,道,“本来就是啊。其实我早就想劝劝你了,就是不晓得当如何说。”
“你直说就行,咱们又不是头一天认识。”隋姑娘剥个桔瓣放在一畔的果碟里。
想了想,阿曦方开口道,“我娘说,这世上,虽则女人不能为官作宰,但女人能做的事也不少,婚姻看起来或者会贯穿女人的大部分人生,其实,这也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虽说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可想一想,倘能遇到严父慈母、恩爱夫妻、孝顺子孙,自然是一辈子的福分。但人这一辈子,哪里就有样样顺利的。这世上,被父母发卖、联姻的女孩子也多了去,纵嫁了男子,多少糟糠之妻苦苦挣扎着供养得丈夫出息,转眼却被逼下堂。及至儿孙,贫寒之家,为着仨瓜俩枣,父子成仇兄弟翻脸都不稀罕,便是豪门大户,所谋之利不过更大而已。所以,咱们女人这一辈子,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可靠。除去人性势利外,人本身也是庸俗的,这世间自不乏将儿女皆视为性命的父母,但是不是,相对于可随时用过利益交换的儿女,再势利的父母的都会更加尊重那些才干出众,能给父母,能给自己带来更好未来的子女。相对于只知付出的妻子,再如何善变的丈夫忠诚于不能辜负也不敢辜负的妻子的可能性更高,因为辜负的成本巨大到负担不起,所以,计较得失间,男人就会克制自己。对于儿女,若做父母的不能养儿子养育的足够出众,开阔他们的眼界,让他们明白兄弟姊妹间的情义比利益更加珍贵的道理,怎能怪儿女鼠目寸光呢。”阿曦道,“所以,我娘说,身为女孩子,当更为出众才是。因为女孩子面临的许多处境,都非常容易被牺牲。”
“所以,隋姐姐,何必计较是不是有人为你请的大夫,以后你好了,这些因果,自能报偿。”阿曦道。
隋姑娘心下一震,说是醍醐灌顶可能有些夸张,但江曦的确令她刮目相看。她先时只觉着江曦就是运道好又善与人交往的小女孩儿罢了,仿佛突然间发现,人家不只是运道好,更不只是命好,隋姑娘得承认,她十三岁时还在闺房绣花,在厨下为父母弟弟烧饭,她十三岁时想的不过是相夫教子安分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