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头太太奶奶们去与姨娘平起平坐打交道的理。何子衿立刻道,“看这位奶奶脸色似是不大好,赶紧着,我就不留这位奶奶了,喜鹊,扶着这位奶奶回吧。”喜鹊是何家来了北昌府买的小丫环,在何家也呆了六七年,如今十五岁的年纪,已经学着管些大事小情的了。喜鹊何其机伶,连忙连搀带扶的拖了郑家姨奶奶往外走,郑姨奶奶在家都能压郑大奶奶一头,原不是个好相与的,喜鹊在她耳边低语一句,“姨奶奶当知自己身份,闹出来还是你郑家没脸!”拖了郑姨奶奶出去,直接拖她到大门外,强送回了郑家方罢。
郑太太没料到何家这般做派,她是想着儿媳妇不争气且命不好,倒是这二房得她的心,就想抬举二房叫她出来露一露脸,不想这刚进门就给何子衿母女这么三言两语的打发了出去,喜鹊拖走了郑姨奶奶,何子衿笑道,“郑太太来了,您里面儿坐。”
郑太太心下大是不快,道,“我这也不必坐了,贺一贺你家,这就回吧。”
何子衿笑意不变,“那您走好。”
郑太太一噎,压着怒色转身走了。
周太太拉着阿曦的手在与阿曦说话,问阿曦,“那是谁啊?”
“外祖母家的对门儿,郑家太太。”一条街的人阿曦都认得的,阿曦皱着小眉毛,觉着郑太太不大知礼。
周太太笑,“你这姐姐第一次来,你们一道玩儿吧。”把自家小闺女介绍给阿曦,阿曦与周姑娘互相见礼后,阿曦就带着周姑娘去女孩子群里玩儿了。
虽有郑太太这么一出不大和谐小小意外,何家也是当即立断请了周姨奶奶走人,这些过来赴宴的太太奶奶们心里很是痛快,想着,何家到底是明白人家,可惜了的遇着糊涂邻居。
待得宴后,余幸说到此事犹是火大,道,“真个糊涂油蒙了心的,也就是今天大喜的日子不与她计较罢了,不然,一顿棍子打出去!”她自来最重身份不过,她儿子、她丈夫的好日子,郑家竟然带个姨奶奶来,岂不是打她的脸!
三姑娘劝道,“妹妹何必与那等浑人一般见识。”
何琪也说,“是啊,这家人,正房大奶奶好端端的,偏生带姨奶奶出门应酬,可见家中内闱乱成啥样了。”
三姑娘道,“这样的人家,长久不了的。”
何子衿笑,“你这气出个好歹,反得了她们的意。”
余幸道,“就没见过这般不知礼数的人家。”
“那是你见得少。”何子衿道,“郑家这不过是个糊涂人,好在心肠不算毒辣,多有人家外头瞧着光鲜,里头小老婆通房姨娘的一屋子,一团的污漕。要我说,还是两口子过日子,事情少不说,家里也清静。”
何琪道,“是啊,我都不晓得那些弄满屋子小老婆的人是做何想的。”
三姑娘遗传自何老娘的精神,平生最恨小老婆,道,“这些不正经的,都该横死。”
余幸道,“咱们家的门风,再没有那样人的。”余幸嫁进婆家,最满意的就是婆家的家风了。不是说不准丈夫纳小,是整个家里都没有纳小的传统,不管多少子孙,都是正出,这般,家里事情便少,何其清静。
几人说一回郑家这昏头事,待送走几位姐姐嫂子后,余幸同丈夫道,“再不许与他家来往!”她是彻底厌了郑家人。
阿冽听闻此事也有些生气的,不为别个,自家大喜日子,要知礼的,哪怕郑大奶奶没空,郑太太一人来又是怎的?何家也不会挑郑家这眼,偏生带个姨奶奶来,这不是打何家的脸么!
倒是沈氏叫了阿冽过去,道,“这事,原是他郑家没理,只是,那能撺掇着跟婆婆出来的姨娘又岂是个好的,要是咱家一声不吭,还不晓得郑太太那糊涂虫回家怎么说呢。有的没有的,都得把理说她自家头上,美得她。这事儿,你过去同郑老爷说一声,省得郑家老爷受了那婆子的蒙骗,倒说咱家没理了。”
郑太太做出这等事,阿冽的确不愿与郑家来往了,不过,她娘说的也在理,不论以后来不来往,都得先把这事同郑老爷说明白。毕竟,家里当家做主的都是男人!倘郑老爷与郑太太一般见识,那么,以后不来往也罢!
不晓得阿冽怎么同郑老爷说的,郑老爷很是训了郑太太一通,亲自带着郑太太过来赔不是。郑老爷叹道,“真个糊涂婆子,哎,也就是你家,不与她计较,倘是别家,便是当下打了她出去,也是应当。”
何家不好说郑家内闱之事,郑家已来致歉,两家便将此事揭过则罢。
要说郑家为何行此糊涂事,原由竟还是阿曦打听出来的,阿曦因时常在外祖母家小住,外祖母家这边儿的人她都熟。这事儿,是阿曦拿了银子让寿哥儿打听出来的。
阿曦年纪小,性子直,也不是多深的心机,知道这事后,连忙同她娘说了。
何子衿啧啧称奇,点着阿曦的小脑袋,“你咋这么能哩。”
阿曦笑嘻嘻地,“是阿寿哥帮我打听的,足花了一两银子哩。”跟她娘哭穷,“没钱啦!”
“你少给我来这套,我还不知道你,现在越发滑头,买东西不使自己的银子,都是起公中账了!”说起这事儿,何子衿委实哭笑不得。近来,阿曦学得精明了许多,自己虽每月有零用,却是不肯月月光了,人家都是把自己的零用存起来,要买什么东西走公账,阿曦跟阿晔,不晓得是谁学得谁,还是俩人商量好的,阿曦如此,阿晔也是如此,何子衿都与阿念说,这哪里是龙凤胎,分明是一对滑头。
故而,虽然把存银都投资给了重阳做生意,阿曦因近来学会了走公账,这几个月很是攒了几两银子,她是个手松的,拿出一两来着寿哥儿去跟郑家下人打听钱家的事。郑家家境本就不及何家,就是何家,也就是小福子这位大管事,每月一两月银罢了。郑家拢共不过有十来个服侍的人罢了,拿出一两银子,郑家下仆就啥都讲了,连带先前姨奶奶怎么跟自家太太进言,说何家坏话啥的,阿曦都用银子打听了出来。
何子衿既知此事,没有不同娘家说一声的理,偏生眼下她得准备女学开张的事,就所这事交给闺女的,道,“你把打听到的,不许添油加醋,原原本本的同你外祖母去说一声。”
阿曦领此差使,很是高兴的应了,与她娘道,“娘,你说,郑家姨奶奶怎么那样坏哩,郑大爷考不上举人,竟然怪外祖母没请郑大爷过去吃及第粥,娘你没送他金符!可咱家又不欠他家的。”
“这世上什么人没有,像这般没本事去迁怒别人的多了去。要是及第粥真那般灵验,难不成叫个不识字的吃了也能中举人!真个好笑!金符还是咱自家的,我跟她不熟,凭什么给她!看到没,世间就有这种人,你自己的东西,不给她反成了你的不是!”何子衿道,“以后遇到这种人,断不能与之深交!”
阿曦道,“我才不与郑太太深交呢,我又不喜欢她。”
阿曦得她娘的吩咐,当天就又跑了趟外祖母家,何子衿好笑,与丸子道,“咱家的马车倒省得说没人使,阿曦这成天不是这儿就是那儿的。”
丸子笑道,“咱们姑娘热心肠,好多姑娘都愿意与咱们姑娘来往呢。”
何子衿笑,“天生这么幅性子,恨不能哪儿都有她。”不过,还是很高兴闺女在闺秀圈儿里受欢迎的。
阿曦天生热情性子,又正是活泼的年纪,当天就在外祖母家歇下了,想着看外祖母如何料理那郑家婆娘。是的,甭看阿曦在外头一口一个郑太太啥的,她不喜欢的人,就在肚子里称呼人家婆娘。所以,在阿曦心里,郑太太早就降格为郑婆娘了。
阿曦就等着外祖母、曾外祖母发大招,结果,俩人硬是没动静。阿曦就悄悄问她外祖母,还有些架桥拨火的意思,“这口气不出出来,如何咽得下!”
沈氏道,“那些话是你悄悄打听出来的,没个缘故,不好与她对质。此事且不忙,她家现在正乱着呢。”
阿曦连忙打听,“外祖母,这怎么说?”
沈氏好笑,“不晓得你怎么养成这么个爱打听性子。”
“外祖母,快说快说。”
沈氏想着外孙女日渐长大,也当知晓一些世事了,便与外孙女说了,“郑大奶奶膝下无所出,郑家孙辈都是这位姨奶奶生的,上遭把那位姨奶奶请出咱家后,她倒是会做妖,正撺掇着郑太太与郑大爷将她扶正呢。”郑家私下说她家坏话,沈氏哪里有不着人盯着郑家的理。何况,妾室扶正,原就不是小事,也瞒不住。
阿曦瞪大眼,“这怎么可能,郑大奶奶在,她怎么能做正室?”
沈氏冷笑,“说是要两头大。”
“律法上根本不可能啦。”阿曦甭看年纪不大,律法都懂一些的,她道,“律法上规定,一个男人只得一妻,余下妾室数目不计,哪里有平妻的理。”
“等着瞧吧,早晚出事。”
沈氏这话,极灵。
果然,没几日,阿曦就听说郑大奶奶竟然自郑家和离出来了。阿曦会知道此事,是因为郑大奶奶自郑家出来后就去了她三姨家的绣庄做活了,听说郑家倒也没太亏待郑大奶奶,给了郑大奶奶五百银子。何老娘听说这事儿都觉着稀罕,倒不是郑大奶奶自郑家出来稀罕,何老娘是觉着郑家肯给郑大奶奶五百银子稀罕。何老娘道,“不是我小瞧那郑婆子,她要是有这手笔,当初就不能干出给儿子纳小的事儿。”依何老娘的想法,凡是给儿子纳小的,都是脑子不清楚的。
沈氏笑道,“还是老太太明白,初时我也不晓得,还说郑家也不算太没良心。后来着小福子打听才晓得,这里头另有缘故。听说,郑大奶奶跟郑大爷这桩亲事,还是郑老太爷在世时定的,这郑老太爷活着时郑家还是做买卖的,听说红参买卖做的不错,郑家的家私,多是这位郑老太爷挣下来。原是说,郑老太爷年轻时跑生意,遇着了山匪,商队都给山匪散了,他侥幸被山民所救,救郑老太爷的这户人家,就是郑大奶奶的娘家黄家。黄家救了郑老太爷的性命不说,两家因此相识。这黄大奶奶的祖父原是山民头领,后来余巡抚初来北昌府为官只是一地县令,就是靠着黄老太爷这群山民监视山匪,之后出兵一举将山匪给灭了,山民得此机缘下山成了良民。黄家还做过两任的里长,那时,日子很是过得去,郑老太爷因与黄老太爷交好,遂为长孙定了这亲事。如今,黄家日渐没落,郑老太爷一去,郑太太就越发看不上这位儿媳妇了。只是,郑大奶奶和离而出,郑家便是为着脸皮,也不能太委屈了郑大奶奶。郑太太是舍不得五百两的,原说只给五十两,听说郑老爷翻了脸,郑太太这才不敢多说,给了郑大奶奶五百两银子,连带当年郑大奶奶的陪嫁,都让郑大奶奶带走。”
何老娘道,“有这五百两,只要不是窝囊到家的,也能支起份儿营生来。”
沈氏亦是称是。
原以为这事儿就完了,何老娘还同沈氏说,“倘那姓姨的扶了正,咱家也不与她往来,我端见不得这等狐狸精!”
沈氏道,“我晓得,我也不喜这等人。”
何家都做好与郑家不再来往的打算了,毕竟那二房姨奶奶能把郑大奶奶扫地出门,自己还不得站了正室之位啊。结果,真是峰回路转,这位郑老爷倒也不算糊涂到家,很快,郑老爷就给儿子另说了一房正室。郑大爷毕竟是秀才出身,年纪也不算很大,郑老爷身上是从七品的司库,这差使,也是个有油水的差使,郑家日子虽比不得何家,但也是吃穿不愁的人家。郑老爷给儿子寻的这位正室,出身很是寻常,也是乡下人家出身,但生得模样极俊,关键是,有手段哪!
这位新奶奶进门没几日,就把那姨奶奶打了个烂羊头,亲自拎着这贱婢到何家赔不是,这位新奶奶娘家姓赵,赵氏道,“这等样的下贱货色,原也不配让她登您家的门儿。只是这事儿不说出来,我自己都要憋死了。真个贱人,平日间见我们老爷和气,太太是个耳根子软的,大爷是个不管事儿的,见天的调天窝四,不干一点儿好事。我来这些天,也听邻里家人说起过您家,谁不说您家是一等一的知礼人家。咱们这些年的街坊,没半点儿不好,竟生生叫这贱人坏咱两家的交情。我说我家太太平日里瞧着也不算太昏馈,如何就办出带着姨奶奶来您家赴宴的糊涂事来,还不都是这贱人挑嗖的。大爷的身子骨儿,也都是叫她勾引坏的!先时熬及第粥,那粥的讲究,我乡下人家也晓得,必得心诚才灵,这贱人熬粥时心不诚,坏了大爷的前程,反说您家的粥不对!您家要不是好心,老太太、太太何苦给我们那书,还不是因着咱们两家这些年的交情么。这贱人,竟在背后这般挑拨,我不知道还罢了,我既知道,断不能这般善了。今带了她过来给老太太、太太赔个不是,您二位都是体面人,看在我家太太年迈失察的份儿上,莫要真生我家的气。咱们两家,倘因个贱人挑拨便生分了,岂不可惜。都说,远亲还不如近邻呢。”说着,对着那姨奶奶怒喝一声,“还不磕头,莫不是非要我行了家法!”
那姨奶奶身子一颤,就地叩了三个头。
沈氏心说,这新媳妇好生厉害,忙道,“你实在多虑了,哪里就生分了,这也就是你过来,要不,我也不晓得里头还有这么些缘故。”
“您厚道,不与我们计较罢了。”赵氏叹道,“这个家,以前什么样就不说了,邻里间,只得请您家多耽待!我既进了这个门儿,我眼皮子底下,便容不得贱人!”起身亲自给沈氏、何老娘赔了不是,赵氏就又拎着姨奶奶回去了。
听说,不多几日,赵氏竟叫姨奶奶按了指印,卖身做了郑家奴婢。
这事儿,沈氏何老娘没啥感触,她俩本身就不待见二房的人,余幸是觉着稀罕,与过来的大姑姐道,“时常听说有奴婢出身的通房二房,倘生养了子女,为子女以后前程面子计,改成良民的。倒不晓得还有良民二房生养了子女后变作奴婢的。”
何子衿难得见此宅斗大戏,道,“这位赵奶奶,可真有手段。”
余幸唇角噙着一抹笑,“我还当那位姨奶奶如何本领呢,原也不过如此,此契书一成,是打是骂,全凭主家了。这也是活该。”想想前头那位沉默少言的郑大奶奶,便无人同情这位姨奶奶。
何家也没空关心郑家之事,眼瞅着阿冽去帝都的日子就到了,亲戚长辈姐弟们牵挂自不消说,最难舍的,就当是余幸了。自从成了亲,除了刚成亲俩人关系不大融洽的那段时间外,小两口还从未分开过呢。
余幸真是舍不得叫丈夫一人去,可阿灿刚满月,她又放不下儿子。而且,儿子这般小,若跟着他们一道去,小夫妻二人都放心不下。阿冽道,“待春闱后,不管中与不中,我都立刻回来。”
“莫说这不吉利的话,我等着你中进士后回来接我,那会儿阿灿也有八个月了,天气也暖和,行远路问题不大。”余幸低声道。
看媳妇情绪不高,对自己这般难舍,阿冽打叠起精神,很是小意安慰了一回。其实,他也舍不得媳妇、舍不得家好不好,自小到大,他也没有离家这么久过啊啊啊啊!
倒是俊哥儿,看他哥又要去帝都,心里的羡慕就甭提了,一直叨叨,“哥,明年我中了秀才,就去帝都寻你。”
阿冽笑道,“你只管好生考,待明年我中了进士回来,一道带你去。”
“哥,这可说定啦!”
阿冽点头,“说定了!”
阿冽是与几位同窗一道,跟着江仁的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