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很寻常的口吻,殊不知二十中秀才多难得哩。
何老娘笑,“叫你家小子好生念书,秀才好中的。丫头她爹、她舅都是二十来岁中的秀才,阿念最早,阿念十二上就中了案首。”
“诶!诶!诶!”庄太太一听就惊叹起来,因同何老娘比较熟了,遂打听起来,“以前不好说,现下说说倒无妨,我就是听说咱们县尊老爷是探花郎来着,老太太,可是真的?”
何老娘笑呵呵地,一脸自豪,“自然是真的,阿念中探花那年十六岁。当时天街夸官,我们都去看了,所有的新科进士老爷们,一甲里状元、榜眼、探花骑着高头大马,鬓边簪花,其他的进士老爷走着,在帝都城朱雀大街上,那叫一个热闹,全城百姓都出来观仰。唉哟喂,那景象,那气派,我跟你说,能瞧一眼,这辈子都没白活!”
庄太太听得入神,拍着大腿感叹道,“甭说一眼了,我能听您老说这么一耳朵,也没白活!”
何老娘愈发被庄太太奉承的眉开眼笑,其实,庄太太倒也不全是奉承,庄太太的确是觉着大开眼界,回家还对自己婆婆庄老太太显摆了一回,庄老太太亦是感慨道,“江小县尊果然不愧是自帝都来的,是有大身份见过大世面的文曲星哩。”
庄太太抓了把葵花籽来嗑,道,“我也这样说。要不说马阎两家是找死哩,那文曲星,都是天上神仙托生的,跟神仙做对,可不就是嫌命长么。”
庄老太太很是认同儿媳妇的这个说法,与儿媳道,“老大老二老三都大了,这会儿再用功怕是来不及,老四老五老六还小,正是念书的时候,好生叫他们念书,咱不求他们能考探花,要是将来能中个进士,也是你的福分哩。”
庄太太道,“我也想哪,这不都把他们送书院去了。哎,这我也不识字,也不晓得他们功课如何?”
庄老太太想了想,道,“等你男人回来,问问他。”
庄太太一摊手道,“他也不识字哩。”
庄老太太有些不高兴,拉长了脸道,“他虽不识字,人却比你有见识。”
见婆婆不大乐,庄太太这才不说啥了。
何子衿生辰宴一过,江仁带着余镖头等人要去趟北靖关,先时马财主的军粮生意,后因马家势败,这生意却是难得,阿念就给了江仁去做。这军粮生意好做,利也不小,只是江仁刚接手,前几趟必要自己亲去跑一跑路子的。
江仁要去北靖关,江赢如今在沙河县也住了将将一个月,亦准备告辞了,倒可同行。她来这里就是为了看看弟弟适不适应沙河县的生活,如今看着弟弟简直是适应的了不得。江赢却是挂念家里,一则母亲江氏身子渐笨重,江赢很有些挂念;二则,江赢定亲的日子在六月,她也得回去略做些准备。
何子衿还特意给江赢备了份定亲礼,笑道,“你不是个扭捏人,我这也不是打趣你,而是正经贺你的。咱们离得远,你定亲时我不一定赶得上,待亲事定了,成亲的日子给我个信儿,我必到的。”
江赢谢过何子衿给的定亲礼,于成亲什么的话并不羞涩,点头应了。
江赢说要走,纪大郎还是有些舍不得姐姐的,好在这里何姐姐、兴哥儿也很好相处,更有阿曦妹妹超级可爱,纪大郎很喜欢宣宣软软的阿曦妹妹,好吧,纪大郎对辈份不是很计较啦。故而,虽有些舍不得姐姐,纪大郎也没闹,反是很乖的叮嘱姐姐路上要注意身体不要累着,还把姐姐托给了江仁哥哥照顾一二。
江仁笑眯眯的应了,江姑娘肯与他们同行,完全是照顾他们一行好不好。不说别人,军中上上下下还不是要看纪将军的脸色,江姑娘虽不是纪将军亲女,也是正经继女,江夫人又一向说得上话,他们与江姑娘同行,别个不说,以后军粮生意不知要顺遂多少。
待送走了江赢江仁一行,阿念就要准备着一年的秀才试了,考秀才也要经县试、府试、院试三关,县试是第一关,因沙河县是大县,阿念身为县尊,就得同教谕训导准备出题考试的事了。
阿念这里准备出题,阿冽那里预备着下场,因着阿冽今年要考秀才,何老娘虽不能在北昌府给宝贝孙子加油,还带着自家丫头片子分去城煌庙和沙河寺里给阿冽烧了两回香,盼阿冽秀才试顺顺利利的。
何子衿道,“放心吧,有您写得那科举秘笈,一准儿没问题。”
何老娘哪里放心的话,念叨道,“来前我叮嘱你娘给阿冽做件大红裤头,也不知她做没做?”
“别的能忘,这还能忘?”
何老娘想着儿媳妇沈氏素来是个靠得住了,不禁点点头,“只要按着我说的来,估计阿冽问题不大。”
阿冽考秀才问题大不大不晓得,倒是几个小家伙之间的外交关系变得微妙起来,起因是这样的,因阿晔这小子素来有些心眼儿,自打会爬了就有的毛病,尿床之后必要悄不声的把他妹顶到尿床的地方,把尿床这事儿推他妹头上,他装乖宝宝。阿晔干这事儿有小一年了,从没被他妹抓到过,当然,这也侧面反应了,虽是龙凤胎,阿曦这神经也实在够粗。
可如今不是四个小的在一个床上睡么,阿晔这事儿就露了馅,倒不是阿曦发现的,阿曦都被陷害这么久了,以前没发现,现在也不可能突然就敏感纤细起来。其实,阿晔夜里有动静,何子衿都会起来给他换干暖的被褥,如今他们不在父母身边儿的,何子衿就交待丫环警醒着些。结果,这事儿啊,是纪大郎阿珍发现的。阿珍是个正义感十足的孩子,半宿见阿晔爬起来跟睡得正香的阿曦换地方,就觉出不对来了。这小子机伶,支起身子一摸阿晔的被窝,当下嚎了出来,因为他摸了一把湿乎乎热乎乎的童子尿。
可以说,阿珍真是赶上了趟热乎的。
兴哥儿给阿珍嚎醒了,见阿珍跟丫环要水洗手,问清咋回事,遂揉揉眼睛故做一幅老成样儿道,“没事儿,童子尿,药材哩。”
药材不药材的,阿珍洗手足洗了三遍,间或瞪阿晔一眼,说他,“你尿湿了床,怎么能叫曦妹妹去睡,那该多凉啊。”
阿晔装梦游,“不叽道哟。”
阿曦睡宝宝:zzzz~
最后,丫环给阿晔换了干软的被褥,阿珍还是不放心阿晔的坏心眼儿,就让丫环把阿曦抱自己被窝这边睡了。阿晔气的直哼哼,把自己小被窝移到小舅舅身边,他以后只跟小舅舅好,才不理纪舅舅呢。
纪舅舅也不缺他理,纪舅舅比较喜欢圆圆软软的小姑娘,人家跟阿曦好着呢,见天哄着阿曦玩儿,还教阿曦念书来着。阿曦这一向念书不大成的,跟着纪舅舅,竟学会了好几句千字文。更把阿晔气的够呛,妹妹是他的好不好,他跟妹妹打娘胎里就在一处了好不好!纪舅舅这是什么意思,要跟他抢妹妹么!于是,阿晔小小年纪就感受到了人生的第一次危机。
☆、第340章 北昌行之二十八
第340章
说来阿念身为沙河县新任县太爷,还是头一年主持秀才试中的县试; 只是县试还没开始; 何子衿这里就宾客如云了,看那架式; 要说打听考题是不能够,但大家也是想跟她这位县尊太太搞好关系; 毕竟,倘第一关县试都过不了; 更甭提什么府试院试了。
因着何老娘在这里; 这些人送东西都会多送一份,更甭提知道何老娘的孙子、县尊太太的娘家兄弟也要下场考秀才的事了; 这简直就是个天然的话引子啊; 诸人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先奉承一番何老娘与何子衿; 就说起秀才试的话题来; 纷纷说各家有哪个孩子要下场什么的。何子衿连忙打住,“可千万别说了; 我知道你们家孩子都是有才学的,只是这考都没考哪,你们就先通名报姓的把孩子姓名交待给我,待得孩子中了; 倘有人知道你们先在我这里通了气儿,好不好的得说你们是走的关系哪。这话要说出去,对孩子不好。”
听何子衿这话,要面子的则不好再说了; 有脸皮厚的就笑了,“诶,咱们都知道县尊老爷、县尊太太的性情,倘有人说那些话,那必是小人无疑。”什么走不走后门儿的,功名要紧啊。这不是家里没门路嘛,要是家里有门路,恨不能直接从秀才试到春闱,全都走关系帮孩子疏通下来,孩子可不是就好做官啦。
何子衿笑,“何必给小人这个机会,书上都说,众口烁金,积毁销骨。你们要是担心孩子的考试,这县试的事我是真不懂,倒是相公和祖母曾写过一些应试的书,一人给你们一套,你们拿回家去看看,只当做个参考,有没有用的,也得看各人文章如何了。”
诸人皆大是惊喜,如庄太太就直接同何老娘道,“唉哟,老太太,您真是有大学问的人哪。您还写过书哪!唉哟,老太太,我要是知道早去书铺子里买去了。”
简主簿家的简太太也说,“老太太的见识自不必提的,您家书香门第,教养儿孙更是一等一的,您老写的书,一定得拜读啊。”
杨乡绅家的杨太太亦道,“时常见进士老爷们著书立说的,老太太,您的学问不比进士老爷们差啊。”
何老娘听了满耳朵奉承,心下不知多么快活,脸上却还憋着,不肯多露出欢喜来,嘴上还假谦虚呢,“也就一般吧,不敢跟进士老爷们比,不过,阿念考进士,咱们丫头她爹考进士,都是我眼看着的。他们这一路科举,我也有些经验,故而写到书上,你们倘有愿意看的,看一看,要能有所助益,我这心血就没白费。”又说,“我们家小舅爷也是进士出身,现在帝都翰林院任官,还在国子监里给学生们讲学。国子监你们知道是哪儿不?”
庄太太杨太太都不晓得,倒是简太太,不愧是举人娘子,今见庄太太杨太太俩大文盲搭不上何老娘的话,简太太十分有优越感的道,“我听说是帝都给学子们念书的地方,叫国子监来着。”
“对,国子监里念书的可不是一般的学子,都要有举人功名,而且念书要念的好的,才能进国子监。我们小舅爷在那里当先生来着,还是皇帝老爷亲自点的名。说来,我们小舅爷讲学的本事更是一等一的好,他在帝都开的进士堂,就是给举人老爷们讲课,帮着人考春闱的,他那学识讲的,阖帝都都有名气的。”何老娘很是炫耀了一回自家有学问的亲戚,说来何家亲戚委实不多。但就这家里儿子进士,孙女婿进士,小舅爷进士,对了何老娘忘了炫耀女婿了,当得知何老娘连女婿都是进士时,这些太太奶奶们的目光就不只是奉承,更多的就是各种欣羡啊。
庄太太回家就同婆婆庄老太太道,“何老太太真是一等一的有福之人,娘,您说,怎么人家就一家子都是进士哪。”
庄老太太没好气的想,问她,她怎么晓得,她要晓得,她一家子也都是进士了。不过,庄老太太还是板着脸教育儿媳道,“你以为进士是好考的,人家念书用功,有那根儿筋,要不怎么人家都是进士哪。你好生督促老四老五老六念书,咱家六个小子,能出息一个也行。”
闻言,庄太太就把何子衿送她的两套书拿出来了,与婆婆道,“这是今儿县尊太太送我的秘诀,里头怎么念书,怎么科举,怎么教孩子,都在里头了。”
庄老太太连忙接了书,小心翼翼的捧到眼跟前看去,虽一个字都不认得,但闻着纸墨香,庄老太太一向严肃的脸上更加郑重,问儿媳,“你咋得的?”
庄太太道,“今儿我们过去说起县试来着,县尊老太太、县尊太太送的。”然后,指着薄的□□,“这本是县尊老爷写的,县尊老爷十二上就是案首,十六上中探花,里头都是县尊老爷这些年念书的秘诀。另外这三本厚的是县尊老太太写的,是养孩子的秘诀,如何把孩子养成进士,诀窍都在这三本里头哪。”
庄老太太闻言将书捧的更高了,感慨道,“这可不是一般的书哪。”
“可不是么,要不我怎么一回家就拿给娘你看呢,我想着,待小四小五小六回家,叫他们认真读一读,让他们学一学念书的诀窍,我虽没见过书,也觉着,凡事都在一个开窍,念书也一样,开了这窍,以后就好念了。”庄太太如今日子较以前好过多了,起码现下家里大米白面都够吃了,偶尔还有人给送礼来着。庄太太与庄老太太商量,“咱家现下的日子,只要他们几个争气,我不置房子不置地,就供他们念书。”
啪的一声,庄老太太很拍一下大*腿,第一次对儿媳妇的话产生的认同感,庄老太太点头,“这话是!”然后,庄老太太与庄太太道,“待晚上你男人回来,叫他到我这屋来,我有话交待与他!”
庄太太应了。
何子衿何老娘觉着赠书没啥,接受赠书的几家却是觉着东西金贵至极,倒比金珠玉宝更令他们欢喜。如庄家,还开了回家庭会议,制定了儿孙们的读书计划,用庄老太太的话说,“我算是看明白了,传家传家,传下多少金银珠宝,都不若叫孩子们多念些书的好。不求你们像江小县尊那般有出息,也得多念书多认字,不能再做睁眼瞎了。咱家,也得学着换一换门第。”决心不走武门,改换书香门第了。
庄老太太还吩咐儿子,“把咱们门外头那石墩子给换了,不要带刀剑的了,换个刻书箱的。”
前庄巡检,现庄典史道,“娘,那刻书箱的,得秀才相公家才能用哪。”这年头,门第门第,门上的讲究就多。如庄巡检这样的人家,算是最微末的小官家庭了,因庄典史算是武职,门外可以摆俩小石墩,但像那种威风八面的大石狮子、石麒麟之类是不能摆的。且因是武职,石墩上刻是刀剑,如人家秀才家里,外头石墩上刻的就是书箱了,以示书香门第。
庄老太太听了不大乐,道,“还有人管这个?以前也没人管。”
庄典史是个实在人,道,“咱家明明没有秀才,左邻右舍的,都是多少年的老街坊了,谁不知道谁啊。叫街坊们见咱家换石墩子,还不得笑话。”
“笑话啥啊?换个石墩子,有啥好笑的?”庄老太太不大高兴。
庄典史道,“换石墩子倒没啥,就是明明没念书人,非要换个刻书箱的石墩子,就好笑了。”把庄老太太气的,把儿子啐了出去。
因过日子还得指望着大儿子,啐出去,还得叫回来,庄老太太是个有主意的,同儿子道,“你同邵举人熟,叫他在学里好生提点着咱们孩子些。”
“这不用说,阿邵也会的。”
庄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再吩咐儿媳妇庄太太一声,“你做那烙饼煎小鱼,给何家老太太送的时候,也给邵太太送些。”又说儿媳不机伶,“咱孩子就在书院念书,这话还用我嘱咐么。不必说你就该知道,得跟人家搞好关系,人家也能照顾着咱孩子些。”
庄太太心说,她跟县尊太太、县尊老太太关系不知道有多好,倒是婆婆,就知道在家发号施令,门都懒得出,还在这里说话。不过,心里嘀咕几句,庄太太还是认真应了。
庄老太太打发儿媳妇去厨下烧饭,私下又同儿子商量,“你跟你弟弟一个娘胎托生的,这书,不好咱自家私藏,你俩大侄儿也在书院念书,这书也给他们看一看,你说成不成?”
庄典史道,“本就是给孩子们看的,我跟阿弟都不识字,侄儿们要看,只管过来看就是。”
庄老太太听这话,满意的点了点头。
结果,就因看书这事儿,庄家还暴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家族战争。
具体如何,何老娘跟何子衿都不晓得,主要是,她们祖孙是听庄太太过来哭诉过,可毕竟是庄太太的一面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