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又有身孕,不大好意思。何涵却是无此顾虑,道,“我虽不在家,家里岳父也是老兵出身,你嫂子在家也无事,子衿妹妹一道说说话,也不显寂寞。何况阿念你有学问,倒是帮我指点小子一二,我想着,待他大些,就送他开蒙。”何涵长子也四岁了。
何涵诚心相留,阿念一行人就住下了。
如此,阿念江仁白天去请罗先生,何子衿就与李氏说说家常话,李氏有意打听何家事,何子衿就大致与李氏说了说。何子衿道,“这也是阿涵哥与嫂子的缘分,不然,我们老家远在蜀中,哪里就想到阿涵哥的姻缘就在这里呢。真可谓千里姻缘一线牵了。”
李氏笑,“我先时也想不到会嫁他呢。”说着,李氏一叹道,“自我嫁了他,没有半分不好,他待我待孩子待我爹娘,都是极好的。我知他是独子,心中也惦记老家爹娘。只是,我每每提起公婆,相公就似有不悦之色。妹妹自不是多嘴的人,我也不是想为难妹妹,可这事,相公不提,我却是不能不问,相公他,并非寡情之人。老人家上了年岁,如我,守在家里爹娘身边,也记挂着老家公婆呢。”
何子衿就有些为难了,她倒不是觉着何涵当年与三姑娘的事不能说,只是不知何涵的意思就与李氏说起此事,总觉着有些不合适。何子衿毕竟不是没主意的人,她叹口气,道,“这事,还是阿涵哥与嫂子说的好。”
“我问他也有好些回了,每次他都面露郁郁之态,妹妹也知道,他那差使,甚是要紧,平日间亦是辛劳,我也不想总因此事令相公不乐,这才跟妹妹打听的。”李氏十分恳切。
何子衿便将事大致说了,“先时我与嫂子说的,我娘家的那位三姐姐,嫂子可还记得?”
“妹妹刚说过的,我岂会忘?”李氏一笑,殷切的看向何子衿。
“我们来北昌府前,三姐姐与胡家姐夫已生下了第二子,他们十分恩爱。说来,三姐姐与胡家姐夫成亲前,曾定过一门亲事,只是,亲事未成,便因男方父母以八字不合退婚,后来,三姐姐方定的胡家的亲事。”
李氏有些不明白何子衿怎么说起娘家姐妹来,何子衿并未卖关子,直接道,“毁婚的不是别人,就是阿涵哥的父母。”
李氏悚然一惊,何子衿叹道,“阿涵哥为人,最重情义。因此事,阿涵哥方远走北靖关,先时,我们都不知道他竟是到了北靖关。还是在帝都相遇,方知他下落。后来,族伯与王大娘闻了消息,还去帝都找过阿涵哥,偏生晚去了一步,阿涵哥已随纪将军回了北靖关。”
李氏怔忡片刻,方道,“我竟不知是这样的事。”真是再想不到的。
“这也是谁都料不到的。毕竟事关长辈,阿涵哥又是个顶天立地的性子,故而不愿同嫂子说吧。”
李氏叹道,“妹妹同我说,我在相公面前也只当不知道罢了。”想着,何子衿家这样的家境,公婆都嫌寄居何家的表小姐出身不好而毁婚,她的出身,更是远不及何家,公婆怕是更看不上的。
何子衿似是知李氏心事,柔声道,“经阿涵哥远走一事,何家大伯大娘都已是悔了。哎,过日子,什么穷过富过的,一家子齐心,团团圆圆,平平安安的,就是好日子。”
李氏听此话,深觉对心,连忙道,“妹妹这话极是,日子好赖,还不都是人过的么。就是相公,初来北靖关也只是寻常兵士,如今一样有了官阶前程。”
“是啊。”何子衿笑道,“这也不是我赞阿涵哥,阿涵哥的品性,再无二话的。”
李氏抿嘴儿一笑,“相公最重情义。”
李氏解了心中疑惑,也就没有盼公婆过来的心了,这般势利眼的公婆,如今她娘家父母都跟着丈夫过活,一家子日子和美。倘公婆过来,怕是……
李氏与何子衿说些家中琐事,很是和乐。倒是阿念,自罗先生那里碰壁碰的鼻青脸肿。江仁都说,“可知这位先生何等难请了吧。”
一个人不成,阿念就想请子衿姐姐与自己一道去,夫妻二人同往,以示诚意,偏生将军府给了回信儿,将军夫人江氏让何子衿明天过去说话。
何子衿就得先去见纪夫人江氏。
江氏越发有诰命夫人的气派了,衣饰精致却不奢华,头上不过二三金饰,并不富贵,却是独添了三分贵气。江氏身边坐着位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见着何子衿亦是满脸带笑,何子衿先给江氏见礼,笑道,“赢妹妹这些日子不见,似又长高了。”少女就是江氏第一任丈夫之女江赢了。
说来,江氏第一任丈夫是个姓冯的秀才,冯秀才的闺女自是当姓冯的,偏生江氏有本事,在改嫁时就把闺女的户籍落到了自己那里,令女儿从了母姓。之后,江氏改嫁李家四爷,与李四爷和离另嫁纪将军,江氏地位一步步上升,却始终未再给女儿改从继父姓,仍是从母姓,姓江,单名一个赢字。
江赢起身,挽住何子衿的手,道,“我如今快与子衿姐姐一样高了。”
江氏令她二人坐下说话,与江赢道,“行过及笄礼就是大人了,得愈发稳重方好。”
江赢笑,“子衿姐姐又不是外人。”
何子衿笑,“阿赢的确长得快,这一见,真是吓我一跳。”
吾家有女初长成。对于任何一位父母都是自豪的事,江氏亦不能免俗,望向女儿的眼神满是喜爱,笑道,“及笄礼前以为个子就长成了呢,也不知为何,行了及笄礼都蹿了一截子。”
何子衿笑道,“阿赢这会儿也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呢。”
闲话数语,江氏就问起何子衿如何来北靖关的事,“昨儿刚看到你的帖子,我还不大敢认,上次阿仁过来,我是知道江探花到沙河县做县令的事的。想着,咱们虽离得近,江探花为一县之尊,偏生无事不能轻离任地,咱们想见面怕是不易,倒未想到,你这就过来了。”
何子衿道,“也是机缘凑巧,相公到州府交夏粮,我想着,一道回娘家看看。来前他还想着过来北靖关请一位罗姓大儒,听说这位大儒极有名气,我们沙河县的县学正缺好先生,相公想请罗大儒去任教,我就跟着一并来了。”
江氏一听江念是来请罗先生的,笑道,“江探花果然眼光极好,罗先生的学问,北靖关人人都知道。”
何子衿叹,“学问大,只是人难请,相公这连去了三日,皆无功而返。”
江氏笑道,“这也不为怪事,当初将军想请罗先生入府为官,罗先生亦是不愿。”
江赢也笑道,“先生性子怪哩,去请教学问无妨,他说在北靖关住惯了,不愿再迁往他处,更为愿为官作宰。子衿姐姐,连纪叔叔都铩羽而归,江姐夫就是请不动罗先生,也不必担心没面子。”
何子衿笑道,“是啊。只是不试一试,他是不甘心的。”
江氏与何子衿相识于微末之时,二人相见,自有许多说话,更兼江赢年纪渐长,也是位莺声燕语的姑娘,一处说说笑笑,十分欢乐。何子衿在将军府用过午饭方告辞了,江氏还与何子衿道,“将军听闻江探花来了北靖关,想着是旧日相识,倒可令江探花过来一见。”
何子衿笑道,“如此,明日我就让相公过来递帖子。”
江氏微笑颌首。
纪大将军统北靖关兵马,先时只是何子衿递了女眷问安的帖子,绝不是阿念轻视纪大将军啥的,阿念一个芝麻小官儿,就是脑袋长头顶也不敢轻视驻边大将。只是二人官衔相差甚巨,再加上,阿念此次所为私事前来北靖关,故而未递帖子,既江氏有此言,阿念自当过来拜见。
阿念没料到,纪大将军也与他提及了许县尊之死的案子。
阿念并不是个迟钝的人,早在谢巡抚提及此案时,他便明白,此案能得一府巡抚关注,内情定比他所想像更为复杂。今,纪大将军竟也提及,阿念都忍不住想,要不要立刻回沙河县调查此案!
阿念按捺住此等念头,第二日带着子衿姐姐去见了罗大儒。
子衿姐姐是听江仁阿念江氏江赢都说起过江大儒多么的难请的,她也是眼见过阿念如何碰壁回家的,只是,她未料她刚往罗大儒面前一站,还未开口,这位方脸大眼长须的老人已是道,“姑娘请里面说话。”
阿念就要相跟,罗大儒面色沉肃,并不给阿念面子,道,“我有话与这话姑娘单独说。”
阿念寸步不让,“这位姑娘是我家内子。”这,这,这罗大儒不论再高深的学问,也不能否认老光棍儿的事实吧。
罗大儒看一眼何子衿颈间佩带的那块七宝璎珞,轻声一叹,与阿念道,“那你就一道进来吧。”
何子衿顺着罗大儒的眼神看一下皇后娘娘所赐的璎珞,心说,难不成罗大儒认得这块璎珞?
阿念也没错过罗大儒的眼神,只是,阿念明显就想歪了,阿念想的是,他带子衿姐姐过来一道请罗大儒出山,原是为了以示诚心,这老光棍总瞅他家子衿姐姐的胸口是啥意思啊!
此时此刻,阿念已没有半点要请罗大儒的心的,他轻轻的挽住子衿姐姐的手,随罗大儒走进罗大儒的书房,想看这老光棍是不是起了邪心还是怎地!
☆、第330章 北昌行之十八
第330章
何子衿觉着自己两生一世的传奇人生在此时才算正式开挂了,唉哟; 罗大儒一看就是认识她这璎珞啊!何子衿很有些小得瑟的跟着罗大儒屋里去了,因为太得瑟; 以至于忽略了身边阿念那醋兮兮的防贼一样的目光。何子衿忽略了; 人家罗大儒可没忽略啊。罗大儒非但没忽略阿念这位前些天一直在他耳畔聒噪的如同苍蝇般烦人,现在又用看贼一看的眼神看他的芝麻小官儿,也没有忽略何子衿那稍稍得瑟的小神情; 以至于罗大儒都怀疑; 这璎珞不会是流落民间被这对芝麻官儿夫妇误打误撞弄到手的吧?因为,怎么看这俩人也不像能同先辅圣公主府有关系的人啊!
罗大儒这脑洞开的; 一点儿不比阿念何子衿小,甚至 ; 他老人家因着学识渊博,历经世事,心下还发出了“旧是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感慨。
及至三人到了书房; 罗大儒那想打听璎珞来历的心情也淡了; 只是,都请人家进来了,罗大儒到底还是想问的,于是,罗大儒就说了,“不知姑娘颈中璎珞由何而来?”
何子衿一听此方立刻心下大定,她带着一些假假的矜持道,“先生好眼力,此璎珞为皇后娘娘所赐。”
罗大儒又瞧了那璎珞一眼,阿念见这老不休还瞅他家子衿姐姐的胸口,顿时面子也顾不得,脸色彻底黑了下来,上前一面挡在子衿姐姐面前。阿念这一步,你说把罗大儒给郁闷的,罗大儒心说,他像那等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么。
罗大儒轻咳一声,移开眼神,十分客气,“不知可否让老朽一观。”
因罗大儒爱摆个架子,让自家阿念碰壁不少,何子衿对罗大儒其实观感一般,倘罗大儒年轻个几十岁,何子衿绝没这么痛快的将璎珞给他看。但,罗大儒花白发须,一把年纪,神色既激动又伤感,何子衿那些念头就没有了。她取下璎珞递给阿念,阿念给了罗大儒,罗大儒细看过,叹道,“哎,自公主离逝,这些旧物亦不能常见了。”
何子衿道,“先生是睹物思人了。”
罗大儒看向何子衿,叹道,“故人去的去,散的散,日后地下自能相见。”
何子衿立刻道,“倘有故人,相距不过百里,何不一见?”
罗大儒发须皆花白,唯一双浓眉仍是漆黑,此刻,浓眉一挑,目中透了锐利之意。何子衿无半分惧色,道,“我不好透露他的身份,只能说,倘先生连公主府的一件旧物都这般看重,想是愿意见一见那人的。”
罗大儒十分谨慎,道,“倘你早有此底牌,何必令江县尊于我处来碰壁。”
何子衿道,“我也是在看到先生对这璎珞如此郑重方猜到了一些。”
罗大儒神色一顿,心说,这女子倒也机伶。何况,何子衿反应这般灵敏,想来对皇家旧事也是知道一些的。罗大儒道,“你要我见的人是哪个?”
何子衿摇头,“我那位长者身份不好直言,我只能告诉先生,他姓方。”当初用自家宝贝们儿硬马朝云先生从山上馋到山下,今何子衿又用朝云先生来馋罗大儒……阿念看着罗大儒那震惊到失态的神色,心下觉着,他家子衿姐姐简直太聪明了有没有。
罗大儒整个人的神色都大是震憾,以至于他有些站立不稳,阿念连忙扶了他一把,罗大儒就着阿念的手缓缓的坐在一张铺着狼皮垫子的榆木圈椅中,望向何子衿,问,“是谁?”
何子衿道,“你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罗大儒这回没用人请,自己衣裳都不及收拾,令仆从阿甲阿乙守家,便带着一位积年老仆随阿念何子衿去了。待纪大将军闻了消息,一行人已离开了北靖关。
纪大将军与江氏念叨,“你说这事儿多稀奇,我与我先生情同师徒父子,我请他来咱们府上,他都不来。那江探花人虽伶俐些,可要说他能请得动罗先生,我是不信的。”
江氏道,“江探花亲自过来,定是有什么好法子的。”
纪大将军悄与妻子道,“阿甲同我回禀,说江探花前番过去,任如何巧舌如簧,先生都未应的。后来,江探花带了江太太去,不知因何,先生立刻便与他们去了。”纪大将军原是流犯出身,这样的出身,不过数年便居北靖关大将军之位,可见此人才干。当然,没有才干是生而有之的,生而有之的,叫天分。纪大将军有天分,他的才干并没有随着他坎坷的经历而消磨贻尽,相反,他在北靖关遇到了自己一生的良师——罗先生。之后,纪大将军在北靖关地位略有起色时,就先给罗先生送了两个服侍的小厮阿甲阿乙。所以,罗先生那里有什么事,纪大将军多数都是知道的。
听丈夫这般说,江氏道,“我看何姑娘,不,江太太的口才也就一般。”
“所以我说此事稀奇。”纪大将军感慨一回,端起盏新沏的春茶,慢呷一口,道,“此间定有咱们不知晓之事。”
江氏也是机敏之人,想了想,“罗先生走得这般匆忙,可见定是一件要紧之事。”
“倘是要紧事,江探花在见先生第一面为何不说?”
说到此处,便是江氏也有些想不通了,道,“看江探花夫妻,那般和睦,断不能有什么事江太太知道,而江探花不知吧。”
纪大将军夫妻二人猜不出来,只得暂时搁下,想着阿念何子衿都是认识的,纵将罗先生请至沙河县,也不会让罗先生有什么危险才是。
纪大将军因身在军中,遇事先虑安危,也是习惯了。
罗大儒此刻却是恨不能飞到沙河县去的。只是,阿念何子衿小夫妻显然安排诸多,他们还得去北昌府接何老娘,何老娘没什么太多收拾的,她老人家现在想的是,先去孙女那里小住几日。住个新鲜,她就回来。何恭沈氏也都是这个意思,因着何老娘没想长住,兴哥儿年纪小,也跟着一道去,说是去看看姐姐、姐夫家。何子衿阿念自是乐意,还在北昌府歇息一夜。罗大儒虽恨不能立刻见到故人,到底这把年纪,阅历修养都是有的,在与何恭说起学问时亦是耐心,没几句就把何恭说的心悦诚服,以至于何恭夜里都同妻子商量,“待罗先生那里安排好了,不若让阿冽俊哥儿过去念书。”
沈氏道,“罗先生学问这般好咧?”
何恭点头。
沈氏听了就有些舍不得儿子,但想着此事一时也不急,自己遂也不急了。
在何家歇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