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太爷顿时不敢再吱声了。
孟姑娘也是一牛人,真的,不要以为封建社会的女人就清一色的婉约啊柔弱啊嘻的,孟婉孟姑娘,虽名婉,却是一点儿不婉约。孟姑娘生得十五岁,明媚皓齿,论相貌,与姑婆孟老姨太太有几分相似。要知道,倘孟老姨太太无一二姿色,怎么能让当年初初丧偶的冯太爷心动呢。
不过,孟姑娘的性子却不似其姑婆,孟姑娘的妈孟太太见到的让她寻机同冯翼培养感情啥的,孟姑娘简直烦的要命,干脆把冯翼截住了,叫了冯翼到两家人面前,问,“阿翼,我有话问你?”
冯翼还是挺有礼数的,道,“孟妹妹请说?”
“你喜不喜欢我,想不想娶我为妻?”
冯翼脸都红了,他实在没见过如孟姑娘这样直接的女人,虽然他何家表妹也是个直性子的人,但也不会说这样话的。
冯翼都不知要说什么好了,孟老姨太太抿嘴笑,“看阿翼,都不好意思了。”
冯翼连忙摇头,“再,再无此事的。我,我跟孟妹妹话都没说过几句。”
孟太太道,“现下国孝提不得,出了国孝再提也一样的。我是个心实的,我可就……”
孟太太正要将事坐实,孟姑娘一句话打断她娘,“娘,你听阿翼说!”
冯翼这会儿顾不得害羞了,他当即立断,正色道,“我对孟姑娘绝无半分男女之情。”
“成了!”孟姑娘看着她娘她爹她姑婆,再看向冯姑丈何姑丈,再看看何老娘,道,“今天大家见证下,我也把话说明白,不管国孝不国孝的,我这辈子绝不会嫁给阿翼,但违此誓,全家死光光!”
孟家集体:……
冯家集体:……
何家集体:……
连在月子里的沈氏听闻此事后也道,“难为孟家竟养出孟姑娘这么个明白人来。”
何子衿同她娘道,“娘你不晓得,孟姑娘发完这个毒誓,孟太太的嘴巴就仿佛被塞了个鸡蛋一般,这么大张着,都忘记合上了。”
沈氏道,“那孟太太也是个不着调的,好端端的姑娘家,当寻一门彼此你情我愿的亲事,再没有这样上赶着的理。不是孟姑娘不好,而是孟太太这作派,太叫人瞧不上,也辱没了孟姑娘呢。人呢,出身是没法子的事,可自己若立不起来,也怪不得别人。”
何子衿道,“孟家要是有孟姑娘一半的明白,也能得人敬重了。”
沈氏道,“有一个明白的也好呢。”
何子衿逗逗小弟弟,与她娘道,“我看小弟又长大了一些呢。”
“小孩子长得快,一天一个样。”沈氏摸摸小儿子的头顶,何子衿问,“我爹给取好名没?”
“哪里顾得上,见天早出晚归的。”
“小弟的满月酒也摆不成了。”
“无妨,咱家也不讲究这个。”沈氏道,“原本说要开铺子,一时也得歇一歇手了。”
“我跟阿文哥商量了,先寻合适的铺面儿,再者,这铺子开起来,也得有个靠山才行。我跟舅舅打听了,在帝都城,就是开间包子铺,那也是有来头的。倒是有些小铺子,开始能支撑,只是要想做大还保得住,必得寻个可靠的人合伙才成。”
沈氏一听就知道自己弟弟这官位怕是不成的,问闺女,“那能找谁合伙?”
“我想寻小唐大人问问,娘你说成不?”
沈氏吓一跳,“人家跟咱家又不熟。”
“可惜纪将军不在帝都,不然,江奶奶定是乐意跟路们合秋的。”何子衿道,“先试试呗。就当借势吧,小唐大人知道朝云师傅的事,我问问,要是小唐大人不答应,这也没什么。”反正朝云师傅也坑过她,她一点儿都不觉着有什么不好意思。
沈氏叮嘱道,“你开口时委婉一些。”闺女现下成家了,以后用银子的地方多了去,故而,沈氏也愿意闺女手里能添些银钱的。
“晓得。”
倒是孟姑娘,光明正大的把那点事儿说破,故得了她爹娘一番埋怨,何老娘待她倒是亲切不少,用何老娘的话说,“破窑出好瓷,这闺女明白。”
孟姑娘与冯四妹平日里也就是做做针线,或者去何老娘屋里说说话,何老娘见两个姑娘都不错,还叫三姑娘指点一下她们针线。孟姑娘冯四妹虽说都是芙蓉县人,但于三姑娘的师傅薛千针也是有所耳闻的,更见了三姑娘的绣活,那叫一个羡慕。何老娘笑,“你们三姐姐像你们这么大时,一幅绣活也有三五十两银子的。你们虽不靠这个吃饭,把手艺练好了也没坏处,日后成亲嫁人,有这针线手艺,公婆也得赞呢。”何老娘见惯了自家丫头片子的豪放,说到成亲嫁人的,也没觉如何,倒把人家两个小姑娘说红了脸。
何老娘道,“这有什么脸红的,是这个理,现下在娘家得把本事练出来,以后才不叫人说嘴。别想着那种在娘家时日子舒坦,爱怎么受用怎么受用,等嫁了人可就要吃苦了。”
冯二太太道,“老太太说的,可都是掏心窝子的话。”
“那是。”何老娘道,“咱们又不是外人,我来帝都日子不长,也听帝都人家讲究什么‘女儿要娇养’,说这话就糊涂。要是儿子娇养些,以后有爹娘一辈子兜揽着,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不了什么大差子。女孩子终是要嫁人的,你把她娇养的屁都不懂,样样拿不出手去,难不成到婆家让婆家帮你调理?说这话的人,真不知是喜欢孩子,还是要害孩子呢。就是儿子,也不能娇养太过,儿子以后是要顶门立户的,你现下能帮他顶着,难不成能帮他顶一辈子?”
冯二太太听这话大合心意,她对闺女也是样样好强的,只是没何老娘想得这般通透罢了。听此话不禁大赞,“亲家老太太真不愧是出过书的人哩,好生见识!说把这话写出来,叫天下人知道!”
何老娘呵呵笑道,“我已新写了书在印了,待印出来送二太太两本,你放着看。”
冯二太太有些为难道,“有不识字哩。”
“让四妹给你念就是了。”
冯二太太,“四妹也不识字哩。”
“咦!”何老娘有些吃惊,“你家可是书香人家,如何闺女都没上过学?”这话说的,何姑妈当年也没上过学呢。但何老娘如今混入出版届了,何况,何老娘自从写书时候起,自己就常叫丫头片子教她认字。这人要是有了决心哪,反正有些能力外的做不得,但识字这样的事,何老娘还真认了不少,起码,一本千字文她是都认得的。再加上自家丫头片子也是自小上学的,故此,何老娘说这话很有底气。当然,她也是很早就把自家划分到书香门第范畴里去的。
冯二太太道,“我家日子虽略略好过,她们姐妹要是儿子,送书院去也出得起这份儿银子。可她们是女孩子,外头哪里有女孩子读书的书院呢,富贵人家都是请女先生教导家里女孩子。那女先生,一年束脩就得二十两银子,再加上四季衣裳,吃穿用度,这一年,三十两怕都打不住呢。”
何老娘想了想,道,“这也无妨,反正丫头片子也没事,三丫头也是识字的,咱们也不学什么高深的学问,把千字文上的字学一学就是了。不说别个,以后看账算账总便宜些,或者写个书信什么的,也不用求人的。”
冯二太太欢喜道,“她们自是愿意,就是太麻烦两位姑娘了。”
何老娘笑,“又不是成天学,一天学个十个字,一个月就是三百个字呢。”
何子衿三姑娘也不会不教,笔墨何家也有,这事便定了下来。冯二太太自是谢了又谢,就像何老娘家的,闺女家,最好是在娘家把该学的本事都学好了。孩子识字,以后到了婆家也能叫婆家另眼相待呢。
于是,冯孟两位姑娘便在何家开始了热热闹闹的学习生涯。
其实,这年头女人多是不识字。
不要说冯家这小户书香人家,就是后邻梅家自诩为书香传世,满腹清高的,家里儿子都是念书的,女孩儿们便都顾不上,端看各人造化了。
何家的日子过得平顺,不几日,何涵爹何念带着两个闺女找了来,打听何涵的事。何老娘与他们说何涵跟着纪将军去北靖关的事,何培培何丽丽眼圈儿就有些红,何念还好,知道儿子音讯的喜悦让这个头发有些花白的中年男人的眼中再一次有了神采。何念道,“有消息就好,有消息就好。”
何老娘道,“阿涵跟着纪将军,纪将军很是信任他,阿涵现下也是百户了,正经官身,在北靖关也娶妻生子,想来日子不错。你也别太担心,当初阿恭已说过他们,叫他常给家里去信,他已是记住了。想到到了北靖关也会给家里捎信的,你就放心吧,在家里平平安安的,待那孩子升了官儿,还不接你们过去享福呢。”
何念笑道,“享福倒不用,只是这些年不见他,想看一看哩。”
“高了,也壮了,穿着铠甲,威武的很!”
听何老娘这般说,何念高兴的眼泪都下来了,看何念这一家子如此,何老娘心下也不大好过,转头又问起何培培的亲事来,知道定的阿行。何老娘道,“阿行那孩子也是好的,以后只管好生过日子。阿涵现下是官身,你就是百户妹妹了。”
何培培道,“只盼我哥在北靖关平安。”其实,北靖关在哪儿,何培培也不大清楚,只是听说远的很呢。不过,哥哥有了消息,她也不用招赘了。
略说几句话,何念就带着闺女们告辞去了。
何老娘见何念这一家子,想着,多少年的邻居,要不是王氏闹妖,也不会如此。
再过二三日,何念就带着媳妇孩子回乡了。临走前过来问何家可有信儿要捎带,何老娘也没什么捎带的,让周婆子包了些吃的,给他们带在路上吃。
何念一家便回了乡。
这时光,说快也快,说慢也慢,自哭陵到先帝安葬,一个多月的功夫,转眼也过去了。官员们脱了腰上的白腰带帽子上的白布条,重理官服,该当差的当差,该上朝的上朝。
何老娘的新书也刊印了出来,何子衿拿了二十本给何老娘,何老娘连带先时的第一本书,先去何祖父的牌位前烧了,与自家丫头片子道,“让那短命鬼也在地下读一读我写的书哩。”
何子衿笑,“可得把我祖父吓着,别个时候都是给送钱送衣,怎么今儿给送书了呢。”
何老娘得意,“那短命鬼也没写过书哩。”
“可不是么?祖母,你是咱们老何家的文豪啊!”把何老娘哄的笑个不停,何老娘先送了冯二太太两本,毕竟,冯二太太是客么。然后,给自家闺女何姑妈两本,一本让何姑妈自己看,另一本可酌情送人。然后,何老娘打发人给冯太爷送了一本,冯太爷生出个进士儿子,虽然自身寻常,也是识字的,一看亲家何老娘又出新书,直咂舌,“我的个乖乖,亲家老太太不得了哩。”
孟老姨太太却是个文盲,道,“这有什么了不得的,不就是印本书么,我看书铺子里满铺子的人,可见写书的人多了。”
冯太爷道,“是是是。”只是心下到底觉着亲家老太太有几分不凡,想着当初老婆子给长子定的这亲事果然是极好的,连丈母娘都能出书。
何老娘想了想,又给自家丫头和三姑娘一人一本,与她们道,“你们跟着我长大,应该学会了我三成的本事,原不想给你们,还是得多看看,尤其三丫头,重阳也渐渐长大啦。”
二人皆笑着接了。
把自家人都送完了,何老娘又用白底蓝花儿的棉布包袱包了两本,亲自过去送给亲家沈老太太,沈老太太见着书,直道,“唉哟,亲家,你这又出新书啦。”
何老娘笑眯眯地,先谦虚了一句,“先前不是出过一本么,原不想再出了,写书怪累人滴。”然后转入正题,“可书商们都说我那书卖的还不错,一直催着叫写,我心里也的确还有许多法子没写出来,故而便又写了两本,这是一套,分上下册。这两套,是给亲家你的。你自己个儿留着,还是送人,都好的。”
沈老太太摩挲着膝上沉甸甸的两套还散发着墨香的新书,感慨道,“亲家你不凡哪,写这么多书,可见肚子里是真有学问的。我不识字,但我们太爷是极喜欢看你这书的。”
江氏也跟着凑趣,“要别的书之乎者也的我看不下去,倒是大娘写的这书我念着很好。”
何老娘哈哈直笑,道,“反正都是我的一点儿小见识了,不敢跟人家有大学问的比,但养孩子这许多年,也有一二心得。”她老人家说话还文雅起来了。
江氏做官太太多年,也颇是会奉承人,抿嘴笑道,“这不是一二心得,这是一辈子的心血哩。”
何老娘愈发开怀了。
待沈素回家,沈老太太还与儿子说了亲家何老娘又出新书之事,沈素一乐,笑道,“别说,大娘写的那书,卖的比我的书都好。”
沈老太太道,“这么说来,亲家是真有学问的。”
沈素笑,“是还成。”
沈老太太跟自己老头子说私房话时道,“你说也奇,当年咱们阿青跟女婿结亲时,唉哟,亲家那嘴脸,我记一辈子。这些年,女婿家日子也好过了,女婿也有了出息。亲家也不似以往了,可你说,亲家以前也没听说多有学问哪,怎么到帝都就左一本书右一本书的这么出呢。”
沈太爷道,“亲家那书啊,虽有些白话,但那道理细想是不差的。”
沈老太太笑,“兴许就是帝都风水好哩。”
老夫妻二人说些闲话,都觉何老娘这事儿稀奇,不要说何老娘做了半辈子家庭妇女的,就是多少有学问的人,一辈子怕也出不了一回书,哪似何老娘,一年出三本,这效率,比那等一辈子磨叽着出一本的人可强太多了。
当天,何老娘只来得及送送自家送送亲家,待第二日,她就开始送街坊四邻了。
不要说沈家两位老亲家觉着稀奇,就是街坊四邻也觉着,何家不说有个总出书的老太太就够稀奇的了,关键,何家整个就一奇人家庭。
除了出书没个完的老太太何老娘,就何家那菊仙姑娘也够奇的,不就是会种个花儿么,几家街坊的日子,除了梅家紧巴外,其他三家家里都有花匠的。当然,他们各家花匠没有菊仙姑娘养绿菊的本领,但,绿菊再稀罕也就是一盆花儿呢。哪怕贵些,那也是花儿。
但,人家菊仙姑娘就能得了先帝青眼,当然,还有前太子妃娘娘,今皇后也对她格外与众不同,证据就是,人成亲那日皇后还打发人送东西哩。至于先帝,当然也有赏赐,但先帝这都入土了,大家便把皇后搁前头说了。
还有,刚来帝都时,说自己是耕读人家,的确,祖上十八代没出过一个举人功名,但人家住了几没天,春闱一下场,一个庶吉士一个探花儿。
大家都觉着,何家可是一家子深藏不露的人家哪。
于是,收到书的几家人还都过来道了一回谢,何老娘听诸人赞她的书,更是喜的了不得。看何老娘这眉开眼笑的模样,几家太太愈发纳闷儿了,心说,怎么就这么听不得三句半好话的乡下老太太,就能这么左一本书右一本书的折腾呢。哎,闹得她们也想去出书了。
不然,咱们岂不是给何老太太比下去了么!
何老娘在家掰着手指算自己的书,与自家丫头片子烦恼道,“那二十套少了啊,不大够送,可怎么办?”
何子衿看自家祖母那一幅小暗示的模样,道,“想让我再白给你书就直说呗。”
何老娘笑,“那可说好了啊,再给我送十套来。”然后又一脸无奈道,“哎,这亏得在帝都啊,交往的朋友还少。这要是在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