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杜氏所言,以往李氏的生辰都只是自家院里摆个小宴便罢,她不是铺张的性子,亦不计较这些。而今何忻提出给李氏大办,李氏低头思量片刻,咬咬唇道,“我知道老爷一意为了我,只要老爷心里有我,也不在这一时半刻。我本就不擅长那些热闹场面,如今身子渐重,也容易劳累。再者说,我的生辰,自来没有大办过的,这有了身子就大张旗鼓起来,怕叫人说嘴。我想着,等生下闺女来,老爷给咱们闺女大办满月礼才好。”
何忻没想到李氏会拒绝,想一想,笑,“那也好。是我想的不周,孩子月份大了,要是觉着累就多歇着,你不是喜欢跟恭弟妹多话,多请她过来也无妨的。”
李氏笑,“前儿才来过呢。”
“恭五弟为人也实诚,这一家人不错。”何忻想了想,道,“咱们常吃着他家的酱菜,是味儿不错,难得恭弟妹有这样的好手艺。过几天我去州府办事打点,金银是少不了的,让恭弟妹把她家的酱菜弄一些来,我当家乡土物带去,兴许那些文绉绉的官儿喜欢。”
李氏不解,“哪里有拿酱菜送人的?岂不寒碜。”
何忻笑,“你不知外头的事,有些当官儿的惯会装腔作势,他们这些人,啥都讲究。吃穿用度无一不精,金银见得多了,书画雅物更显档次,再者,各地土物也喜欢。金银是得有,但若只送金银,就显得俗了。”
“怪道老爷每年都会买那些土产。”李氏眉目舒展,一笑道,“看来送礼也是门大学问来着。”
“这是自然。送对了,事半功倍。送的不对,赔了银钱不说,怕还要惹上事端。”何忻笑,“别忘了跟恭弟妹说一声。”
“老爷放心吧,您这样提携她的生意,她再没有不乐意的。”
“说不上提携,是她家酱菜的味道好。”何忻道,“再者,都是族人,你又与她交好,但有机会,顺手而已,这也要看她的机缘。”
李氏当天就命仆妇去请了沈氏过来,将事情同沈氏说了,沈氏自是乐意的,且沈氏是个再明白不过的人,感激道,“忻大哥这样的提携我的小生意,定是嫂子在忻大哥面前没少说我的好话。”
李氏笑,“难不成你就不在别人面前说我好了?咱们脾气合适,我并没有特特在老爷跟前说什么,还是老爷突然提起,让我跟你说一声呢。”
沈氏笑,“那我也知嫂子的情。”又问,“嫂子生辰就在眼下了,想过怎样庆贺没?”
李氏抚摸着鼓起的腹部,柔声道,“以前怎么着,还是怎么着。”
沈氏沉吟片刻,“有了孩子,怎能一样。”李氏先时低调,连府里的事俱交给两个儿媳打理,她自己是不沾的。让沈氏说,这是李氏自己明白。但现下怎一样,何汤能做出给父亲找女人的事,李氏眼瞅着又有自己的孩子,就是为着孩子,也该叫人知道,她现在是这家里的正房太太!不然,你知理的退一步,别人只当你胆小呢!
李氏显然更有耐心,笑,“待孩子生下来,怎样庆祝不成呢。”
沈氏是个聪明人,这话一点既通,笑,“嫂子说的是,倒是我想的短了。如今你这肚子月份大了,若大操大办,热闹归热闹,累也真累人,怕是吃不消。”
陪李氏说了会儿话,沈氏便回家准备酱菜。
酱菜倒是现成的,只是装酱菜的东西叫沈氏犯愁,她铺子里坛子罐子的不少,这些东西,在碧水县用用倒好,若是何忻出去做土物打点,就忒拿不出手了。沈氏想着,得找个好些的东西才成。
只是,何家的条件摆在这儿,笼共三五百亩地的家底,贵重东西一样没有。
沈氏便为这个发愁。
何子衿知道后也没啥好主意,而且,她十分懊恼的觉着,别人一穿就跟诸葛亮上身似的,怎么她穿这好几年,智慧也没见长啊!
何子衿想破脑袋,跟她娘说,“咱家没钱,也没贵重物。”有这样的前提,就只得往那便宜又出人意料的东西上想。”
沈氏如何不知这个理,只是想这大半日也想不出来,道,“大不了就用咱铺子里的坛子装好送去,其他的叫你忻大伯去费心吧。”嘴上这般说,沈氏到底想将事做周全的。
后来还是铺子里的掌柜兼伙计沈山想的主意,“咱们小地方人,不比外头人精致。叫小的说,弄个大瓢瓜,把酱菜塞里面,用油篓装了,干干净净的送去,瞧着也好看。”
沈氏还有些犹豫,何子衿脆声脆语的说好,沈氏笑,“那就这么办,要是忻大哥不满意,就让他自家想法子去吧。”
何子衿同沈氏道,“山大哥还真是聪明。”
沈氏笑,“你舅舅的眼光再不会错的。”非但聪明,人也能干,她这铺子开的不久,不说赚多少钱,却是没赔钱的。沈山也不过十*岁的年纪,全靠他里外张罗。
人家沈山的年纪,再想到人家本土本身的智慧,何子衿感叹:智商果然不是靠穿的啊!
☆、第33章 鸡飞狗跳的幸福生活
酱菜的事,不过就是一机会。沈氏开铺子之初,相熟的族人亲戚家都送过酱菜,只是因与李氏格外有些交情,便一直有再送罢了。若指望着这个一夕扬名,那是痴人说梦。
故此,将酱菜交给李氏,沈氏给李氏备了份厚厚的生辰礼,就开始着手准备丈夫去州府秋闱的事了。
何恭的意思是叫李氏一道去,陈家自从得了盐引便在州府置办了产业,陈姑妈听说侄子要去秋闱,早命人将州府宅子的房间打扫出来了。何子衿这都快四周岁了,小夫妻两个还是好的蜜里调油一般,何恭是这样跟老娘说的,“人都说州府的东西精致好吃,我去了住姑妈家的宅子里,仆婢自然用心服侍。只是我还是吃惯家中味道,不如叫媳妇跟了一道去,还有谁比子衿她娘更周到的呢?”
一切为了儿子!
在这个大前提下,何老娘是什么都能应的,何况又是儿子亲自提的,事关儿子秋闱,何老娘无有不应,道,“这也好。”对沈氏道,“就辛苦你一趟吧。”
沈氏忙道,“能帮上相公的忙,我求之不得,哪里说得上辛苦。”
为了儿子,何老娘还破天荒的私下给了沈氏五两银子,道,“这次去州府,说是试一试,到底是要考好几天的。寻常节俭是过日子的道理,穷家富路,这会儿再不能节俭的。只管把你男人服侍好了,你的福气在后头。”
沈氏皆柔顺的应了,何老娘颇是满意。
沈氏又托何老娘照看何子衿,何老娘想到要单独给何子衿相处就头疼,道,“恭儿考完你们就赶紧回来,我可受不了那丫头天天叽叽喳喳的在我身边没个消停。”
沈氏笑,“母亲总是这样宠爱她。”
何老娘扯扯嘴角,不好说自己从来没喜欢过那讨债鬼,道,“这都是家里只她一个的缘故,要是再给她生个弟妹,她自然知道做姐姐的样子,也能稳重些。”自生了何子衿,沈氏再没动静,何老娘急的心里蹿火,这会儿也不一定要沈氏给她生孙子了,再生个孙女,何老娘也能忍,关键是,你得生啊!
生怕沈氏听不明白她的意思,何老娘又解释了一遍,“这几年恭儿一意读书为功名,待自州府回来,你们也该抓紧了。”
沈氏满面羞意的应了声“是”。
这一二年何子衿已经找到克制何老娘的法门,她也就不介意跟何老娘在家独处了,她还粉懂事的跟她爹说,“爹,你就放心吧,我会照顾好祖母的。”
这话,何老娘听得直翻白眼。何恭却是大为欣慰,抱了闺女在怀里道,“我家子衿实在懂事。”
何子衿立刻道,“都是爹爹教的好呗。”
何恭眉开眼笑。
何老娘:儿子也忒容易被讨好了吧!这耳根子软的哟!
待送走父母,何子衿就要当家做主了。她先是跟余嬷嬷敲定一日三餐的饭食标准,还给何老娘定下去庙里烧香的户外活动,实际上是何子衿想出门逛逛了,话说碧水县也有个小庙叫芙蓉寺来着,是碧水县唯二景点之一。
何老娘骂,“你倒来做老娘的主!”
何子衿半点不怵何老娘,巴啦巴啦,“真是哪庙里没个冤死鬼哩,我热气腾腾的一片孝心,就这样给祖母曲解啦。明儿个就找县太爷擂鼓喊冤去。”
何老娘笑,“成日就会胡说八道。还热气腾腾,我看你那不是孝心,是刚出锅的炊饼吧?”
“唉哟,好几天不吃炊饼了,祖母,明儿个早上咱们吃炊饼吧。”何老娘倒是给她提了醒。何老娘说何子衿,“馋的很,成天就知道要吃要喝的。”
“不吃不喝,岂不要饿死了。”
“你这样贫嘴,有也不给你吃。”何老娘有心治一治何子衿这贫嘴病,当天凭何子衿把天说下来,也不答应给她买炊饼吃。两人逗趣半宿,直到夜深都困了,方各自安寝。
待得第二日,何子衿还在被窝里呼呼大睡呢,就给何老娘从被窝里拎出来套上裙子,何老娘一面给她穿衣裳一面训她,“小小年纪就一把懒骨头,你不是说要去吃炊饼么?怎么又不起了?懒丫头,又馋又懒,以后可怎么办哟。”何老娘又一次为何子衿若干年后的婚姻大事着急上火,这样的小懒货,哪里肯有人娶哟。
何子衿揉揉眼睛,“咦,祖母,你又肯了?”昨儿个不是死活不同意么。
何老娘一幅高高在上的脸孔,“你以为我跟你个小屎娃子一般见识!”又骂何子衿,“快起来洗脸梳头,个懒东西!你再磨蹭,饭就不用吃了!饿着吧就!”
何子衿笑嘻嘻的起床,还啾的亲了何老娘一口,把何老娘肉麻的直到何子衿梳洗好还在擦被何子衿亲过的地方。
何子衿:……
郁卒片刻,何子衿抱怨,“至于么,不就亲一下,您老都这把年纪了,有人亲该欢天喜地才是,擦什么擦啊,我又没病。”
何老娘拍她屁股一记,“没病怎地这般颠狂,对外人可切不敢如此的,知道不!”
“知道知道啦!我是喜欢你才亲你。”何子衿小声跟何老娘打听,“难不成,祖父没亲过你?”
何老娘这把年纪,竟给何子衿问的脸上一红,火辣辣的骂何子衿,“个死丫头,嘴上就没个把门儿的,再胡说八道,撕烂了你的臭嘴!”
何子衿嘿嘿一乐,“我臭嘴我臭嘴。”
何老娘精神百倍的带着何子衿去街上吃早点,待吃过早点回了家,何老娘实在憋不住,捞过何子衿搁自己跟前坐着,状似无意的对何子衿道,“想当年,你祖父活着时,可是族里出了名儿的会办事的人哪。咱们族人有事,多是找你祖父的……”接着何老娘便絮絮叨叨的怀念起前些年过逝的丈夫来。
何子衿:……
啥叫口是心非啊,何子衿算是见识着了!
于是,何子衿听了一肚子的“你祖父的想当年……”
何子衿总结了一下,只要脸皮厚些,与何老娘还是相处的很愉快的。何子衿还把她的面膜事业安利到何老娘这儿来,用蛋清做面膜时顺便给何老娘抹了一回,难免被何老娘骂一回败家,何子衿又不怕骂,她十分心宽,挨两句又不会少块肉。而且,如何老娘这样的脾气,你认真计较,那分分钟就是自己气死自己的节奏啊。
所以,不要当回事就好了。
祖孙两个鸡飞狗跳的过日子,就传来李氏生产的好消息,何老娘虽不大喜欢李氏,还是琢磨着,“这得备份礼哪。”李氏不招人待见,何忻可是族中出名交际广会赚钱的人,家业也置的大。于内心深处,何老娘很有些羡慕人家富贵。
何子衿道,“我娘走前早把李伯娘生产的洗三礼备好了,我叫翠儿拿给祖母看。”
“还算周到,拿来吧,我瞧瞧。”
待翠儿取来,何老娘见有银镯子银锁,还有衣裳料子,直说,“这也忒厚重了。”
“平时李伯娘也常给我东西啊,她可喜欢我了。”何子衿道,送东西还不是这样有来有去么。
反正这些都是沈氏预备的,何老娘便不再说什么了,只嘀咕一句,“你娘现在有铺子,可是富户啦。”这般大手笔,花的还不是他们老何家的银子。哪怕是沈氏的私房,何老娘觉着,连沈氏这个人都是他们老何家的,沈氏的私房,自然也是老何家的。
何子衿实在无语,很实诚的对何老娘道,“祖母,你也忒抠儿了些。”
“个死丫头!”训何子衿一句,何老娘打算传授何子衿一二理家之道,说道,“我还不是为你好,你以为你娘的东西以后传给谁?她现在大手大脚的撒漫出去,留给你的可不就少了。白长一张聪明脸,成天没完没了的那么些话有什么用,没心眼儿!傻蛋!”
何子衿内心深处颇受打击:她是傻蛋?
及至何子衿想拿几件自己的玩具送给李氏刚生的小闺女时,何老娘又说,“挑一两件就算了,拿那些去做甚!就知道大手大脚,难道这不是钱买的?”
何子衿道,“我又不玩儿了。”偶尔装装嫩倒罢了,她从不玩儿这些玩具,许多还挺新的呢。
何老娘道,“你不玩儿,以后你兄弟难道不玩儿?”
兄弟?何子衿回神,笑眯眯的把玩具装好,跟何老娘道,“我也给阿玄好几件啦,这几件给李伯娘生的小妹妹玩儿吧。”
何老娘简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训这傻孙女,“你傻啊,别瞎打发了,你娘以后难道就不生了?搁回去,自家存着使!”她老人家说的兄弟又不是沈玄,是她还未出世的孙子好不好!
何子衿无语半日,很认真的跟何老娘请教,“那啥,祖母,我祖父活着时,您老就这么抠门儿了么?”
何老娘满院子追着何子衿骂足小半个时辰。
☆、第34章 一物降一物
李氏产女,何忻大办洗三礼,族人去了好些个不说,何忻交际广,连县太爷的太太都露了个脸,就别提县里其他有名望的人家了。
于是,何老娘回家又说,“你娘备的礼有些薄了,早知这样,该再添几样的。就是送玩具,也该买几样新玩具给孩子送去,旧的多拿不出手啊。”
何子衿笑,“送都送了,祖母又说这个。”她家又不是大户,各人尽各人的心,何必与别家攀比。
何老娘喝口茶,也不管何子衿听不听的懂,径自絮叨,“等你爹中了举就好了。”又道,“今儿个开始考试了,不知题目难不难,文章好不好做?”
何子衿见何老娘神不守舍的喃喃自语,感慨:果然不论古今,考生家长都一个样啊。
就在何老娘好些天神不守舍的絮叨中,县里传来桂榜的消息,何恭果然落榜。何老娘有些失望,也不大失望,秀才都是考了五六年才中了,这举人老爷,自然更不好考。何老娘是想儿子去撞个大运,大运没撞着,也没啥,咱以后拼实力就是,还叮嘱何子衿,“你爹回来不许说秋闱的事,知道不?别惹你爹烦心。”
“知道啦!”何子衿大声应下,她根本不觉着父亲有什么烦心的,不中才正常好不好,她爹在念书上也就是个中等偏上水准。
何老娘道,“去厨下叫周婆子明天买些羊肉来,你爹爱吃羊肉。”
何子衿道,“我想吃牛肉。”
“牛?哪里有牛?杀牛要坐牢的!”这年头,牛是耕作牲畜,每头牛在官府都有记录,杀牛犯法。市面儿上极少见牛肉,偶尔有牛肉卖,都是出事故死的牛或是老死病死由官府验明正身的牛才能卖牛肉吃。
何子衿笑眯眯地,“早上周嬷嬷跟我说的啊,东边儿集市上有牛肉卖,这牛是不小心跌死的,才是两岁的牛,肉正好吃哦。”她从来不吃病死牛或是老死牛的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