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二姑娘引了陈大妞陈二妞陈三妞陈四妞过来,笑,“你们表姐妹定是极熟的。”
陈大妞瞟何子衿一眼,皮笑肉不笑,“要知妹妹们也来,就请你们乘我家的车一道来了。”
何子衿不欲与她争这口角令人笑话,只淡淡一笑,“多谢表姐,我们雇车是一样的。”
陈二妞听陈大妞的话很是不像,忙对何子衿三姑娘道,“这是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把胡家三位姑娘介绍给她们认识,还得安抚何子衿,道,“刚正说起子衿妹妹呢,我们谁家不养个花儿啊草的,却都不如子衿妹妹养的好。”
何子衿笑,“二妞姐过誉了。”
陈二妞问,“妹妹在家做什么呢?我前儿正想着哪天过去找妹妹说话儿。”
“也没什么事,田里刚收了白菜,我帮着我娘腌泡菜来着。”何子衿说着,就有个圆脸儿姑娘问,“何姑娘,你花儿养的那般好,在家还要你亲自腌泡菜?你家里没丫环使唤么?”
何子衿笑,“虽有丫环,可家里活儿多,也要自己做的。”
“说来你家不论酱菜、泡菜做的都好,就是烧饼肘子的也香,表叔表婶这生意是越发的好了。”陈大妞在一畔笑。
何子衿瞅她一眼,道,“我爹是念书的秀才,哪里懂生意不生意的事。大妞姐怕是误会了,不过是我外家族人闹着玩儿罢了。”
陈大妞却是不依不挠,“我怎么听说是婶婶的本钱。”
何子衿笑一笑,“大妞姐听谁说的?也与我说一说。早听说大妞姐素来没心计,果然是被小人给蒙骗了,不然,大妞姐回家问问大伯娘,是不是这个道理?”
陈大妞的脸刷就下来了,陈二妞顾不得给她圆场了,死命拉着她往外走,也不知在陈大妞耳畔嘀咕两句什么,陈大妞总算没当场发作。
何子衿对胡家几位姑娘一笑,道,“陈家与我家是老姑舅亲,不算外处,故此,我们表姐妹都是随意惯了的。贤姐妹是斯文人,让你们见笑了。”
胡大姑娘笑,“哪里哪里。两位妹妹这边儿坐吧。”心说,今日来的人多,她也是原以为两家既是亲戚,才想着让陈家姐妹照顾一下何家这两位姑娘的。倘知她们不睦,再不能叫她们碰到一块儿的。
倒是三姑娘,虽然她比何子衿年长,但每次见何子衿这笑面虎的退敌方式,心下都是佩服的了不得,决心学习一二,想着,我要有子衿妹妹三四成的功力,以后也不必再动刀动枪的了。
何康何欢手拉手的过来与何子衿三姑娘打招呼,这两人,一个是何忻的幼女,一个是何氏族长嫡长子何恒的长女,两人与何子衿关系都不差,且是同族,还介绍了相熟的姑娘给何子衿三姑娘认识。什么司刑大爷家的千金、主簿大人家的姑娘、学谕家的小姐……反正何子衿三姑娘是认识了不少人。何子衿如今是碧水县名人,小姑娘家聚在一处,难免说一回花啊草儿的。县太爷家的千金可能傲气些,但这三班六房出身人家儿的姑娘待何子衿三姑娘还是不错的,这年头,三班六房都属吏,算不得官,可说句老实话,能在三班六房混个职位,比考秀才实在的多。
当然,如胡老爷这等人物,请的也是三班六房的头头儿。
余者便是碧水县乡绅族长家的千金,还有胡家外地亲眷过来赴宴贺寿的,如何子衿等碧水县的姑娘们便不大熟了。胡家四位姑娘招待这些姑娘们,还有一位在胡家寄住的姓赵的表姑娘,亦颇是和善。再者便是胡氏族人家的姑娘了。
大家不过略说些话,如陈大妞这般不识趣的再没有的,待一时,寿宴的时辰便到了。姑娘们亦坐在一处,只是胡姑娘早打发丫环下去调了位子,勿必令何陈两家远着些,不然真出了什么不雅的事,扫的是胡家脸面。
胡家席面儿备的也好,只是人太多,许是厨子忙不过来,提前预备了许多菜色,上到席上时便温凉不盏了,又是这样大冷的天。这席面儿是围着戏台上下楼摆放的,还有大戏看。只是到底进了十月,天气寒凉,何子衿没吃几口,喝了一碗汤罢。
一时,待沈氏差翠儿来叫她们,两人便辞了胡家姑娘,与沈氏何老娘回家去了。
一家子都没吃好,何老娘到家便吩咐翠儿道,“去跟周婆子说,不拘什么,快些整治出来垫垫肚子的好。”
沈氏问丈夫,“你在席上吃了些不?”
何恭道,“说是芙蓉楼的大厨掌勺,只是天儿实在冷,菜上去都凉了,就喝了几杯酒。”
何老娘道,“还不如咱们小户人家,在屋里摆两席,热热闹闹的吃一顿,实惠不说,也亲香。他家是做官儿的人家,排场倒大,就是这席不大实在。我看哪,都没吃好。”
翠儿自厨下端了碗醒酒汤回来,道,“周嬷嬷也没预备,这会儿赶着蒸饭,怕是要等一等了。”
何恭酒并未喝多少,只是他也饿了,接了醒酒汤喝半盏,酸的直皱眉,道,“去外头叫一席酒菜来吧。”
“那不一样要等。”何老娘咕咚咕咚的灌杯温水,“这等好年景儿,竟还要挨饿。”
沈氏吩咐翠儿,“去铺子里瞧瞧,有烧饼拿几个回来,肘子多切一些,先垫补垫补。”主要是没去这大家大户赴宴的经验,偏生赶到大冷的天儿,老的少的都没吃好,也不能这样干饿着等啊。
何子衿想一家子的饭,立时叫周婆子整治,她一人也忙不过来,便道,“家里小炉子上常年温着骨头汤,我去瞧瞧,起码先做个汤出来,大家喝了暖暖身子。”
沈氏点头,“去吧。”甭管什么,有吃的就行,大晌午的还没吃东西,大家都饿了。
何子衿与三姑娘去了厨下。
何子衿三姑娘过去帮忙,家里别个没有,萝卜白菜冬瓜南瓜尽有的,这些都是冬天能存放住的菜,另外家里腌的鸡蛋鸭蛋酱肉火腿亦是齐全,三人一齐动手,先切了冬瓜片与火腿丝搁骨头汤里煮。不大工夫,便炒了四样菜,一样醋溜白菜,一样素炒白萝卜,一样蛋黄南瓜,再剥颗大葱打上六个鸡蛋摊俩鸡蛋饼,待菜炒出来,汤也得了,正好热腾腾的端上去。
何老娘说周婆子,“要靠你一个,家里老少爷们儿吃饭都难。”
周婆子笑,“这回是没预备,就煮了些醒酒汤备着,往时间,我可是哪顿饭也没落下过的。”别的时候赴宴都是吃的很好的,回来最多喝些醒酒汤。哪似这回一家子老少赴宴,饿着肚子便回来了。
其实是何家节俭,除非一日三餐,不然灶上鲜少备熟食的。
翠儿也拿了热烧饼热肘子回来,大家坐下垫补了一顿总算填饱了肚子。
待肚子饱了,这才有力气说胡家寿宴的事儿,大人们是没什么事的,这个年纪,不管关系远近关疏,总会顾个大面儿的。何冽阿念也好,何冽道,“阿洛哥很照顾我们。”
何子衿把陈大妞的事说了,“大妞姐无事生非,我给了她几句,二妞姐把她劝走了。”
沈氏对陈家早没了耐心,道,“不要与她一般见识,她呀,分不清个好歹,这是因你大伯娘的事儿记恨上咱家了。”
“早就是个糊涂虫,理她呢。自个儿没吃亏就成。”何老娘翻个白眼,“自个儿终身大事还没个着落,倒出来丢人现眼,傻蛋。”
甭看何老娘这话不中听,却是地地道道的实在话。
陈二妞没有不把陈大妞的事说与母亲知道的,陈二妞直叹气,“我与娘私下说几句子衿的不是,也是私下说。大姐姐可真是的,那许多人呢,子衿又没招她,张嘴就阴阳怪气,她还以为别人听不出来呢。哪怕因大伯娘的事心下不服,她毕竟是做姐姐的,再怎样也不该在外头这样跟子衿拌嘴。别人都知咱两家是姑舅亲,以为咱两家关系多好呢,叫大妞姐这一闹,人家都知道咱两家有嫌隙了。”
“吵半天,还吵不过人家。”陈二妞简直愁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一家子姐妹都是大妞妞那样儿的呢。”她心下并不是多为陈大妞着想,只是,这年头儿,一家子姐妹,纵有脾性不同,可一人忒丢脸了,余者难保要受其连累的。
“死丫头!丢人现眼没够!”陈二奶奶亦是来气,握拳狠狠一捶炕几,心下思量一二,对闺女道,“这事儿不要再提了,我会跟你祖母说的,她再金贵,也不能为她一个,连累得你们都没了名声。”
陈二奶奶为人精道,这等事,自不会敲锣打鼓的同婆婆说,陈二奶奶是私下说的,且面儿上十分为难,“大嫂子这样,平日里我只担心委屈了大侄女,可是,倘不教导一二,又怕她越走越偏。说句心里话,我也知大侄女同大嫂子母女情深,可大嫂子那事,如何能怪到舅太太家呢?大侄女这样,不是常法儿。倘次次见了子衿便要刺人家一刺,倘子衿是个面性人,兴许能忍一忍不说什么。只是那丫头的性子母亲还不知么,甭看成天笑眯眯的说话也甜,心里精着呢,大妞根本不是个儿。这次亏得二妞死拦着她大姐姐,不然在胡家闹出事来,算是怎么着呢。我心里实在担心,偏又没主意,可不说又怕大妞哪天闯了大祸,岂不是我这做婶子的过错。”
陈姑妈听了陈二奶奶这一套话,怒到极处反是面无表情,一时缓缓的吁出口气来,道,“知道了,别再与人提这事儿了,好在只是小孩子家的口角,不值什么。你去吧。”
陈二奶奶恭恭敬敬的退下。
当晚,陈姑妈与陈姑丈商量,“你想让大妞与胡家联姻,怕是难了。”便将今日陈大妞的事儿说了。胡家不是傻子,在人家姑娘面前办的这事儿,便是瞎子也知道了。
陈姑丈骂一声,“这混账丫头!”
陈姑妈长叹,“她这不识好歹的脾气,不能高嫁,高嫁要出事的。在你手下挑个会哄人的孩子,好歹能哄住她,稀里糊涂的过一辈子,也是幸事。”
陈姑丈没说话,问,“阿志的聘礼预备如何了?”
“都妥了。”
“成,先把阿志的亲事定下来。”
陈姑妈既气陈大妞不懂事,又担心丈夫拿陈大妞去做什么交易,喝道,“你可别再生邪心!”
陈姑丈一脸晦气,“能生什么邪心!她这样的,连安分俩字都不知怎么写!我就是有邪心,她是能换关系,还是能换银子!”
“这样儿的,嫁给谁家都是结仇!”陈姑丈道,“我去寻思寻思,谁与咱家有仇,把她嫁过去,只当为我报仇了!”
陈姑妈险一口气上不来,陈姑丈忙给老妻顺气,无奈,“随口说说罢了,你还当真不成。我是气这丫头无能,比子衿那丫头长五岁,口齿还不如人家伶俐,真是白吃这些年的饭。这样无能,偏又偌大脾气,嫁予我手下管事,倒是没人敢轻待她,只是你也得想一想,她是大孙女,二妞三妞四妞五妞也得嫁人呢,难不成叫其他孙女婿与管事互称连襟儿么?寻个老实的乡绅家吧。”
陈姑丈又道,“胡太太那里,你多带二丫头过去走动。”
陈姑妈叹,“这也好。”
转天,何子衿又收到胡家姑娘差人送来的赏花会的帖子。
☆、第132章 史家母女
这寿宴,胡家整整忙了一日。
其实,依胡老爷在碧水县的身份地位,便是摆两三日酒也是应当的。只是,胡老爷为人低调,且不是整寿,便只摆了一日酒作罢,就这样,也累得胡太太身上生疼。
胡太太狠歇了两日方歇了过来,此方有空与孙女说话,问大孙女,“那何家姑娘如何?你见着她没?”
胡大姑娘笑,“如何没见,只是那日就见了一面,且因来的姑娘们多,也没顾得上与何家姑娘多说几句。别的不好说,性子是好强的。”便将何子衿与陈大妞的事说了。胡大姑娘道,“我原以为她们两家是老姑舅亲,定是极熟的,不过姑娘家,各有各的性子,也不一定就全都合得来。陈家大姑娘说话儿不大妥当,她家虽有钱,何家却是亲戚,陈家便不谦逊些,也不好那样说话的。何姑娘年纪小,更不肯相让。那日,真把我们姐妹吓一跳。她们兴许往日惯了的,我瞧着实在担心,生怕她们有什么不痛快,万一拌起嘴来岂不伤和气,待中午用饭时便将她们分开了。”
胡太太微微颌首,“待你下回什么花会茶会的,请一请何家姑娘。”
胡大姑娘应了。
待胡大姑娘走后,胡氏给胡太太递上一盏温茶,道,“娘,你是相中这何家姑娘了不成?”
胡太太笑接了茶,“何姑娘不过十一二岁,这会儿说相中,也忒早了些。”
“我听着大丫头的话儿,何姑娘恐怕不是个温顺性子。”
胡太太不以为然,呷口茶,徐徐道,“被人问到眼前倘尚不知吭气,那是人吗?那是死木头。我与你说,这上等人物儿哪,分两种,一种是家里能干的,一种是自个儿能干的。何姑娘就是第二种。”
胡氏道,“凭咱家,什么样的好姑娘娶不来?”
胡太太道,“叫你说,这何家姑娘不好了?”
“不过就是花儿种得好罢了,也值当娘你这样赞她?”
“值不值当,慢慢你就知道了。”胡太太不愿多讨论一位姑娘的好坏,哪怕是与亲生女儿也是如此。
胡氏便也不再多言。
话说何子衿接了胡家的帖子,心里还有些微微惊讶,沈氏笑,“既请你,你就去吧。”
何子衿点头,转身又去何老娘那里讹出两块好料子,何子衿是这样说的,“有一便有二,难不成,次次去人家家里做客都穿同一身衣裳,叫人家瞧着,跟没别的衣裳穿似的。”
何老娘只得又割了一回肉,当然,心下也乐意叫自家丫头们与胡家姑娘来往的。
便是沈氏,也展开了新的社交关系,譬如司户大爷家的太太与沈氏就格外能说到一处去,司户大爷姓史,这位司户太太便称史太太了。
这里要说一说司户的职称问题,司户不是官,是吏。这年头,官是中央指派,数量极少,如一县之内,官员只有四人,便是县令,县丞,主簿,典史,这几个是官儿。但一县之地,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仅凭靠这四人是万万治理不过来的,而官员做不完的事情,便要由吏来担任,这便是三班六房的来历。而三班六房,又各有各的不同,如六房,仿照朝廷六部,为吏户礼兵刑工六房。这六房里各有头人,百姓分别称其为:司吏大爷、司户大爷、司礼大爷、司兵大爷、司刑大爷、司工大爷。这几位大爷,包括各房人手,皆属吏员。吏的地位没有人们想像的低,起码得能写会算。而三班则是指衙役的分类,衙役分为皂班、快班、状班,这便是三班衙役的由来。而三班的地位,明显低于六房。自来有句杀气腾腾的老话,叫“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便可见衙役的普罗大众心中的地位了。
不管是三班还是六房,有一点儿,官员是流水的官,而且,朝廷明文规定官员不能由本土人士兼任,而吏则不同,在任何地方都是流水的官员,铁打的吏员。如碧水县,今儿个李县令如此,明儿个张县令来了,三班六房还是这些人。而且,稍稍软弱的县太爷,还有被架空的可能哩。
所以,官的地位没人想像的那般高高在上,而吏呢,也有吏的地位。
史太太已有了些年纪,她脑后梳一个简单的圆髻,插二三金钗,圆圆的脸儿上一团和气,与沈氏笑道,“若不是那日咱们说话儿,再想不到县里还有这般透脾气的姐妹。不然你家是书香门第,等闲不敢贸贸相交。”
沈氏笑,“这话该我说才是,以往见着姐姐,听别人说这是司户大爷家的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