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舟捏紧手里的剑:“她是我妻子。”
天台上的风有些大,他说话的时候吸入冷气咳了下,手指在嘴边握拳抵着。这样的画面,动作还有声音,许微澜瞪大眼睛,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很好。”鹤景扬咬牙:“你身上自己有剑,动吧。”
“师哥,”沈舟忽然喊了句,继而眼角一弯带着嘲讽:“我不信你,先让她走,我就在这里任你处置。”
“沈舟!”许微澜急得大叫:“你敢这么做我这辈子都会恨你!”
他侧头看她,眼眸认真。
这一眼让许微澜心底都是寒意,她甚至有些绝望了,因为沈舟看她的样子像在无声诀别。
“还真是情深意长。”鹤景扬冷下声音:“我忽然腻了,沈舟。你的功夫废成这样,我让你死易如反掌,一想到这样无趣,不如先让你尝尝最大的痛苦,再让你在这世界上苟延残喘,一辈子活在痛苦和自责中。”
他说完低低笑:“我的女人就在面前,可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无能为力,有意思,有意思!”
他说完剑身一横,许微澜脸色都变了,手里的陶瓷片想也不想地用力往后刺。
可尖锋还没碰到他的身上,楼梯口忽然传来一声爆呵:“警察,不许动!”
大冬天满头大汗的林正出现在楼梯口,手里的枪对准鹤景扬。赶上了,竟然赶上了!他跟着沈舟一路留下的讯息来,却没想到面对的是这样的局面。
愧疚和歉意涌上,林正深吸一口气对准挟持许微澜的人:“你已经被包围了,现在放下人质还来得及。”
“恩?”鹤景扬侧头,冷冷看着面前的男人:“如果我说,不放呢?”
沈舟的脸下一秒就扭曲了:“不!”
许微澜双脚忽然腾空,到了一个点后就是失重的感觉。除了风声依稀还听见一句懒散的,仿佛所有生命不过蝼蚁的戏谑:“好,我放。”
随即的枪响变成了风声,才意识到原来跳楼的感觉是这样的。
风吹得眼睛睁不开,身体就像是狂风中的一粒沙石。她甚至摸不透哪里是地面哪里是天空,世界颠倒思路暂停,脑海里一片空白。
像是什么也没法想,又像是许多画面在眼前回放。
有爸妈,有朋友,有沈舟,有快乐,可更多的是遗憾和放不下。
许微澜在等待最后的那一刻,却感觉有人在揽上了她的腰。她猛地睁眼,身影缠上,在高速下坠的过程中将她的后脑勺紧紧压入怀里。
鲜血的味道里夹杂着熟悉的气息,沈舟的声音仿佛带着让人镇定的魔力:“对不起啊,让你害怕了。”
于是她乖乖闭上眼睛:“我们都会没事吧?”
回答她的只是一声笑。
眼泪滑过许微澜的眼角。
沈舟是想带着她一起往上的,可是他却发现气海已经快枯竭了。几次竭尽全力的尝试,却发现已经无力拖着两个人从高速砸下的瞬间跃起。跃起的最后还是会坠落,落地那种滋味他自己承受就好。
于是在最后几层楼的高度时,许微澜听见他的一声压抑的低吼,下坠变成腾空,下一秒背就落在工地搭起的防高空坠物的绿色纱网上。坠落停止,她仰头还没来得及睁眼,也在下一秒就听见一串哗啦巨响。
沈舟终究成功了,把她托了起来,自己却收了反作用力错失最后的机会。
仿若重物坠地,那一声沉闷声响很清晰。
许微澜睁开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天空,手指抓着网,仿若失去了所有的感觉。
警车来了不少,救护车也来了。上面的情况她不知道,而下边是什么样子,她也不知道。许微澜躺在第七楼的网上,被寒风吹得慢慢失去体温,有那么一瞬间就想这么自暴自弃了。
可最终理智回来,她用力张嘴,用沙哑又微弱的声音喊出第一句:“救命。”
原本要走的救护车很快发现了她,消防队也来了,将许微澜从外边抱了进来。
“心率多少?”
“颅压过高!”
“瞳孔对光反应很小,浑身多处骨折,肺部肝脏有不同程度的损伤,体内出血严重!”
许微澜麻木地跟着担架车走,脑袋里浑浑噩噩,走到一处就被一群人拉回来。她再抬眼,“手术中”三个字亮起,才意识到沈舟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
有人来了又走,好几个要扯她去治疗。
她却露出个诡异的笑:“你看我像病人吗?”
除了脸色惨白,头发很乱以外,许微澜身上确实没有其余的伤。
当她获救在医院的消息放出去后,认识她的所有人都赶了过来,tina再也瞒不下去将事情说出,许父和许妈妈赶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女儿很平静地站在手术室外。
是的,平静。
没有任何哭闹,甚至没有流泪。
许妈妈抱着许微澜:“澜澜,难受就哭吧,你这样妈妈看着心疼。”
许微澜摇头:“沈舟还在坚持呢,他还活着我为什么哭?”
许父理智些,问外边等着的警察情况:“沈舟怎么样了啊,凶手抓到了没啊?”
“行动组已经将他击伤打了强制镇定,这会在军区医院治疗。”
“他是个杀人犯,为什么不杀了他!”
许妈妈受不了,许微澜却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妈,小点声。”
“谁是病人家属?”
外边的护士喊了声,许微澜站起来:“我。”
“病人情况很不理想,这里是病危通知书,麻烦您签一下。”
许微澜垂眼,拿笔的手很缓。她的手忽然开始颤抖,最后将笔扔掉将那张写了情况的纸捏作一团。
拼尽全力,只说了两个字:“救他。”
“您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哪怕有一丝机会我们肯定会全力抢救,是这个是必要程序,病人现在颅内受损严重,脑干反射几近消失,这样的情况确实需要你直视。”
许微澜沉默,深吸一口气,站得笔直:“几近消失说明还有。沈舟在里边努力的活,我只想你们全力去救他,而不是让我签这个。”
许妈妈一下就哭了:“澜澜你别这样,妈妈看着难受。只要有点问题医院都会发给你签的,你就签吧。”
许微澜仿佛倔上了,怎么也不动:“救他,哪怕他瘫了残了,我也要。”
许父叹了口气,瞬间仿佛老了十岁。
手术室的灯却灭了,许微澜盯着那三个字一直看,这一刻脸色却瞬间灰败。
这么快,这么快……
医生走出的刹那她就后退几步,仿佛所有的生命也跟着这一下全部溜走。
她捂着胃忽然开始干呕起来。
“澜澜!”
“微微姐!”
“对不起,真的已经尽力了。”
许微澜像是没听懂似的看着他:“医生你怎么出来了,沈舟很厉害的,求求你们别放弃。”
“真的对不起。”
她猛地就哭了,尖叫出声:“我要的不是对不起三个字!”
“脑死亡,你们去看看吧,24小时反复测试脑干无反应时……我们来撤除呼吸机。”
许微澜忽然成了护孩的猛兽,冲到手术室前张开双手:“不,你们不可以!”
面对这样的情况,医生们很无奈。
“谁说他死了?”
一声如同在沉寂的氛围里炸开,人群散出一条道,一身唐装的君莫愁面色冷厉。
“让开。”
一直守在这里的警察皱眉:“你是谁?”
许微澜眼底燃起了希望:“让他进去!”
“他是谁?”
“不行,你不是医生,你也没消毒不能进去。”
君莫愁一把推开拦着的人,嘴皮掀起:“滚。”
☆、第87章
君莫愁的神色是罕见的严肃。
手术室里的味道并不好,他不顾人阻拦跨进去的瞬间皱起眉头,却在看见沈舟时眼眸松动。
这不是第一次看见他重伤,可这一次却比以往都伤得重。那家伙安安静静躺在那里,眉目轻阖,脸色苍白。
“还好没让她看见现在的你。”男人喃喃,从腰间抽出一个月牙白镶金丝线的扁平布袋,摊开后是一排长长短短、粗细不一的锐利金针。
本来要把沈舟转到icu监控24小时,确认脑死亡后撤除呼吸机,眼下这个人忽然强闯手术室,医生护士拦都拦不住。
“警察呢,警察!这有人闯手术室难道你们都不管吗?!”
外边守着的两个刑警顿了顿,咬牙一左一右拉着许微澜的手:“许小姐,你已经严重扰乱医院秩序,麻烦清醒点!”
许微澜强势地堵在手术室外,双目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其中一个见状禁锢她摊开的双手,另一个趁势闯入去阻拦君莫愁。
“放手!”金针掉落在地,不会功夫的君莫愁沉下脸:“再耽搁神仙都救不回他了!”
“放开我,放开!”挣扎不停的许微澜一听见这句,整个人都快疯了。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低声下气地求过谁,可这会被逼急了直接跪在地上:“为什么就不能让他试试?他真的是医生,反正你们已经没法子了,求求你们让他试试吧。”
“澜澜,”许妈妈泪流满面:“你这又是何苦啊!”
“妈,”害怕和无助把许微澜逼到了绝境上,甚至比之前被挟持还要绝望。沈舟就在那里,随时就可能离开她了,一想到这里天昏地暗。失去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眼睁睁看着他走自己却无能为力又是什么感觉?
许微澜恨不得拿全部的东西去换,换得时光倒流,换得他安然无恙。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让莫愁去,如果……一切的后果我自己来承担。”
外边的乱惹得里边开始松动,君莫愁反手一针扎在来人的手肘上,对方闷哼出声,浑身又麻又无力。他惊恐地看过去:“你对我做了什么?”
男人薄唇紧抿,大步走到沈舟面前,一根针直接扎入他的天灵盖里:“让你安静。”
第一针下去,所有的抵抗都化作了观望。许微澜都说了后果自负,他们该尽的责任已经全部尽到了。
许父把许微澜拉起来,她嘴唇抖了抖,最后靠着他肩膀:“爸,我腿软站不起来了。”
“你靠着我慢慢起来,澜澜,爸爸一直都在你身边。”
“谢谢,”许微澜尝试了好几次才找到些力气,双目凝聚了微弱的神采:“莫愁在救他?”
许父点点头:“在救,你累了休息吧。”
“不,我等。”
许微澜靠着墙站,里边一声惊讶低呼却让她想问又不敢问。她太害怕了,全身都在不自觉地抖。
头上的金针越来越多,一溜血从沈舟鼻腔里流出。原本是两条平行直线的仪器忽然起了波澜,又瞬间消失。可这不到一秒的反应却震惊了在场所有人,连带着医生都惊讶低呼:“怎么做到的?”
君莫愁额头都是豆大的汗珠,全神贯注地捏拿最细的那根,在沈舟的脑部慢慢弹入刺激他的反应。
这是传递疼痛的区域,他想用痛来把他唤醒。几次穿刺后躺着人的手忽然抽搐了下,继而所有的仪器全部响了起来。
“这——这!!”
君莫愁快速收针,脸色发寒,汗珠大颗滚落。
当他推门出来的时候,许微澜的眼神都快把他盯穿了。男人有些艰难地点头又摇头:“活了,但——”
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干,她倒下去的时候满脑袋都在想。只要他活着,无论怎样,都是最好。
***
以治疗精神类疾病闻名的市医院有山下和山上之分,那些轻微的病人在山下院子里晒太阳,而山上高筑铁栏的三层老楼建筑,行动受限,无法自由出入。
里边接受治疗的,全是具有攻击性的患者。
鹤景扬双手被反铐,眼神凶得吓人:“信不信我杀了你们!滚,都给我滚!”
边上的人使了眼色,一针下去,原本挣扎得厉害的人慢慢没了动静。
内力凝滞,鹤景扬下唇快被咬出血,肩膀和腿部的枪伤再度崩裂:“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加大氟哌啶醇计量,意识清楚却有很强的反社会性格,必须控制他并单独关押。”
“他精神上没问题,会得到法律应有的制裁,等鉴定结果吧。”
林正点点头,走出医院的时候被太阳晃得睁不开眼。作为破获这起特大案件的首要功臣,他却一分奖励也没要,反而提交了辞职信。局里却并不接受他的辞职,在林正的一意坚持下免去大队长的职位,只做一线刑警。
边上的人忍了很久终于问他:“林队,究竟为什么啊?”
“我不配。”男人垂目,眼带自责:“有些错是弥补不了的。”
他把人送回去后在城市里转了几圈,连环杀人案的凶手缉拿归案,仿佛笼罩在天空的阴霾被扫除干净。
今天的天气不错,路过的草坪上不少老人带着几岁的小娃娃在晒太阳。
林正走到军区总院却止步了,这个举动持续了一个月。他还是毫无勇气踏进去,像他的影迷一样去祝福他支持他,去安抚她帮助她。
“是在17楼019吗?”
有一群捧着花的姑娘聚集在门口,林正喊住其中一个:“麻烦帮个忙。”
抱着许愿瓶的少女转身打量拿着一束百合花的男人:“怎么了?”
“麻烦帮我一起带给019。”
“没看出来啊叔叔,你竟然也是沈舟的影迷。不过那边没有设门禁,运气好的话是能把东西送进去的,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林正扯了下嘴角,笑容苦涩:“不了,我……”
“哦,”对方露出个了然的笑:“给我吧,我帮你。不过我们都送的他非洲菊,火热活泼才适合他,下次记住了啊。”
林正点头。
这个举动也重复了一个多月了。
许微澜被绑架,沈舟为救她至今昏迷不醒,无论是不是他的影迷,为了爱人甘愿涉险的举动牵扯了不少人的心。
原本也有很多人在恨许微澜,可在一个多月的守候中,沈舟没有醒来,她却一直不离不弃,慢慢地,深刻的爱情比谁配得上谁更加扣人心弦。
她们送来了无数千纸鹤,许微澜每一份都收下了,在医院的天花板上挂着,高高低低地挂了很多。她送走了来看望的朋友,这才抽空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许微澜见沈舟嘴角有些干,忍不住低头用嘴喂他一小口,再慢慢抿润以往那总是微翘的唇。
“41天了。”她叹了口气,拂开沈舟的额发在他眉心亲了一口:“挺能睡的。”
这家伙还是安安静静,少了他的念叨,许微澜忽然觉得自己的世界都安静下来,连带着浮躁一同褪去。
她早就开始正常上班了,虽然公司里没人敢当着她的面提起沈舟,连带着每人说话都小心翼翼,仿佛她是一碰即随的瓷娃娃。
可是许微澜不是,上班依旧雷厉风行,这两天顺带收拾了容贝丽。
目前,娱乐圈所有关于沈舟的新闻都成了吸金和吸睛的热门,为了凑知名度的各类捆绑“销售”一并出来了。那种原本就和沈舟不熟,却发长篇来回忆他鼓励他表示关系比较好的人许微澜都放之任之。
只要是带着祝福的话语,她都默默地看了就过了。但是容贝丽不一样。
这个女人前阵子潜规则某当红小生被曝光后名声一落千丈,后续扒出她一连包养了好几个圈内十八线男星,更是成了万种唾弃的对象。这个女人或许所有的天赋点都点在了胸上,脑子却被忽略了开发,索性破罐子破摔不做经纪人开始自己出道,笑成这个世界上没有她没碰过的男明星,连带着沈舟也被她碰过。
这一刻所有人都忍不了,许微澜看了采访之后只是轻蔑一笑。她只去了趟酒店,目击者直接就跳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