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遍又一遍,面对的都是一个“卡”。
剧组团队在下午都累得不行,这会明显配合开始出漏子,晚上8点多的时候导演哑着声音:“算了,今天到此为止。”
人陆陆续续走得差不多,似乎所有人都忘了今天高强度的工作量并非全是沈舟带来的。可这会有几个冲得不行,走的时候不忘大声议论。
“不会演就别来。”
“浪费大家时间。”
“哎你们少说几句,”有人看不过去:“我觉得他之前的都挺好的,是向先生要求太高。”
向琛送导演和摄像团队出去,却一个人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可发现许微澜全程都在和沈舟说话,眉眼里全是安抚的温柔。
嘴角勾起自嘲的笑,他躬身进了左晨的车。
许微澜走过去的时候,沈舟正低头把玩那把道具。其实之后他一直在调整,每一次眼神都比之前冷,只是做不出那种不管不顾的嗜血狠厉。
许微澜顿了顿,手按上他的肩膀:“没事。”
“谁都不知道你这是第一次演,好多人第一次演尸体都做不好,你已经很棒了。”
沈舟幽幽看了她一眼:“你在安慰我。”
“这么明显你看不出?真的很棒,比我想象中好很多。”
沈舟却没说话,仿佛在思考什么。
外面还在下雨,而他之前就淋了不少。等去棚里换回原来衣服后,忍不住又咳了几声。
好像鼻塞了。
许微澜担忧,摸他额头的事做得再自然不过。可这会手心碰触都能感觉到一阵阵的热,甚至还有一层细密的薄汗。
没来由一阵心疼,她皱起眉头:“怎么还在发烧。”
“没什么。”沈舟按着额头上的手背咧嘴:“刚才运动了下,出汗发热好得快。”
“少跟我说这些,”许微澜把服装交回后龙飞凤舞签下名字,将笔一甩后拎起包,“这些药看来都没什么效果,我送你去医院,估计打一针才好得快,你也少受罪。”
沈舟眨巴着眼,语气明显弱了不少:“要……打针……啊?”
☆、第37章
“体温38。9,伴随下呼吸道感染。”
“有没有过敏史?”
“我……不知道……但上次他骨折入院过,输液开药没什么问题。”
门诊医生闻言抬头,上下打量了眼后继续打字:“还是先做皮试比较稳妥。”
许微澜拿着单据缴费拿药。
注射室和走廊隔着一道透明的玻璃。里面已经有几个半夜发烧哭闹不止的孩子,家长围着不停软语低哄,惟独沈舟这个大家伙坐在电视下,神情恹恹的。
和人仰马翻的周围相比,他那一处格外孤单。
许微澜加快脚步,沈舟见到她后像是松了口气,嗓音沙哑:“他们要对我做什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睫毛轻颤,在眼周留下一圈疏密的影。
什么叫对他做什么……许微澜按捺住想摸那圈又长又漂亮睫毛的冲动,放软声音安抚:“皮试啊,如果你没有过敏反应的话就输液降温。”
“沈舟是哪位?”
“在这。”
护士推着托盘进来,细管的皮试针又长又尖:“手给我。”
沈舟慢慢把手递出去。
针尖挑起一层薄薄的皮肤,没多久他的手腕就起了一颗小包。护士扔掉一次性注射管,看着沈舟语气轻柔:“等几分钟,又不舒服的地方就跟我们说。”
沈舟却一脸惊讶:“完了?”
许微澜哭笑不得:“那你还想怎样?”
就这么完了?沈舟抬高手臂,仔细打量着皮下的那一个小圆颗粒。原来这就是打针,这个世界的人真幸福……
害他白担心了一场,还以为跟那家伙的手法一样。想起那种针刮骨的感觉,沈舟浑身都在发毛。
三百多根长短不一的针,最长的接近两寸,刺穿皮肤后继续往里深入到骨髓深处。可那家伙偏偏还不给个痛快,慢条斯理拖着长音调:“呵呵?你也知道痛啊?痛才长记性,才会更加珍惜你这条小命。”
从那以后但凡听见药王谷三个字,哪怕伤得不能自理,他都能撑着一口气抱着柱子死活不去。
差不多等了七八分钟,护士进来见没什么过敏反应,麻溜地给沈舟挂上了液体。消炎退烧,立竿见影。隔了一会后许微澜再去摸他的额头,已经不像个散发热度的小火炉了。
谢天谢地。
沈舟打着哈欠,眼角都能看见困顿的泪花。昨晚几乎没睡,在郁闷气海入不敷出之后又温习了好几遍戏里的场景和台词,今天绷着一根筋上蹿下跳。
总之放松后睡意上涌,他揉眼嘟囔:“还要多久?”
“你这才挂上,估计得两个多小时。”
他又打了个,眼睛红彤彤的:“那我眯一会。”
明天又是一大早就要拍摄,许微澜点头:“睡吧,我陪着你。”
沈舟眯起眼睛,嘴角勾起餍足的笑。
电视里播着星爷的《大话西游》,总有些老电影让人百看不厌。哪怕没有声音,有些经典对白直接脱口而出。
许微澜看得很认真,肩膀上凑来一颗暖呼呼的热源,却只挨了下就离开。她转头,沈舟毛茸茸的脑袋一点一点的,睡到深处到处晃。
液体还剩下小半袋,估计还有一阵。许微澜把中间的扶手敲上去,轻轻晃了下他的胳膊:“喂。”
沈舟睡眼朦胧,声音像从喉咙里含糊来的:“走了?”
“没有,你靠着我睡会好一点。”她拍拍翘起的腿,因为周围有孩子睡着,许微澜的声音放得很轻:“还能再休息会。”
沈舟慢慢靠过去,像个被宠得很满足的大男孩。他闭着眼睛,难得礼貌懂事:“谢谢。”
“客气什么。”
这家伙有时候皮起来能把你怄得吐血三升,可像这样乖顺着的时候,百分百地戳中她内心的保护欲。许微澜早忘了他以前是个什么角色,仔细想想,其实这个一直在不停学习和接受新事物的沈舟,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一身功夫,别的什么也没有。
液体终于输完,两人站在医院外面等车。
北方的雨不像南边那样缠绵悱恻,要下就下要停就停,干脆妥当。地面还是湿的,许微澜呼了口气,不住地看时间。
吹来的风却带着一股面汤的味道。
原本精神恹恹的沈舟却瞬间转醒,他摸着空落落的胃,转头试探:“你饿不饿?”
说完,肚子里咕噜作响。
被他这么一说,许微澜忽然很想吃碗牛肉刀削面。可她望向面馆的时候发现有的吊着胳膊,有人肚子上还插着引流管,肚子挂着积液袋,一个个坐在管子里吃得香……
许微澜忍不住:“我们回酒店附近吃吧。”
沈舟恋恋不舍地挪开视线:“好。”
可车子在酒店附近逗了很多圈都没见面馆,爆炒大排档倒是火热,可这些麻辣的他都吃了就成喷火龙。当实在是找不到了,许微澜又不忍心让他一直饿着,忽然想起酒店柜子里的泡面。
“回去,我给你弄。”
水壶在咕噜作响,她把两个房间的面都翻出来,两盒香菇鸡肉,两盒老坛酸菜。许微澜把不辣的拆开:“水好了吗?”
“还没。”
沈舟好奇地端着面碗,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掰了一小块放嘴里,嘎嘣脆。
许微澜转身拍他手:“再等等。”
终于,水烧开,面泡好。许微澜治给沈舟放了油和蔬菜袋,带胡椒的那包直接扔掉。她把白得寡淡的那碗推给沈舟,自己抱着味道十足的老坛酸菜喝了口,酸辣又烫的感觉让人浑身舒爽。
她感叹:“好多年没吃这个了。”
沈舟尝了两口自己的,可鼻尖却一直捕捉到她碗里浓郁的酸辣香味。他捧着碗坐近了点:“你那个好吃吗?”
许微澜咬着面条嘿嘿笑:“好吃啊。”
他又靠近了点:“酸菜的味道,应该不辣……我试试跟我们那边的酸菜有什么区别。”
许微澜当着他的面捞起一筷,在沈舟的眼皮下喂进自己的嘴里:“有区别你也不能吃。”
男人兴致缺缺地坐回沙发角落,一口气吃了两碗连汤都没剩。
许微澜却只吃了一半,收拾好桌上的残局后,卧室里全是浓郁的油汤味儿。这味道没吃饱的时候闻着很香,可吃饱喝足后腻得她想吐。沈舟察觉她眉头紧皱,把隔壁的房卡递过去:“你去我那里睡吧。”
“那你呢?”
沈舟转了下眼珠,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也腻得慌,我睡沙发你睡床。”
反正也不是没这么一起过,许微澜这会也疲惫得很,拿着房卡直接过去。
房间被人打扫过,她打着哈欠从柜子里抱了床被子:“我睡沙发你睡床,你今晚怎么说也不能再着凉了。”
沈舟眉头紧皱,这会大男子观念十足:“不行。”
许微澜却懒得和他争,去厕所洗漱后直接卷被子往沙发上躺,而后一屁股坐起眼神直愣愣的:“你过来。”
他扬了下眉毛,单膝跪地在沙发边。灯光很暖,她的手却有些冰,掌心一片柔软。
许微澜抚上他的额头,又对比自己的,感觉差别不那么大吼顿时松了口气。
“好很多了,明天早上再吃道药,拍摄的时候说话不要太大声,反正后期都要配音的……”
止不住的念叨,却是十足的关切。沈舟忽然一把按着她的手。
后面的话消失在尾音中,许微澜愣愣地看着他的眼。
室内安静得只能听见外边的虫鸣声,沈舟握着她的手在发紧,紧贴的地方起了一层薄汗。两人的距离离得很近,近到她能看清楚那迷人漩涡上纤长的睫毛,一根根浓密成排。
她还能看清灯光下深邃挺拔的鼻梁,以及阴影下细致的肌肤。甚至能看见他起伏了一下的喉头,还有带着力道的颈部阴影。
忽然很想咬一口,用唇齿去感受薄薄皮肤下蕴藏生机的脉络起伏。
等等,她在想什么?
隔了一会对方舔了舔干涩的嘴角,声音讪讪:“我觉得还有些烫,要不你再摸摸?”
原来是这个。
许微澜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提着一口气。握着的手再松开,她觉得有些尴尬,可又不知道在尴尬什么。
“别乱想,早点睡。”
这会已经1点多。
许微澜躺在沙发上,自嘲心底那一抹淡淡的遗憾。
可是……她在遗憾什么?难不成还想沈舟做点什么?这家伙干净纯粹得跟白纸一样,她怎么会起这种心思。
都说30的女人猛如虎,是不是快跨入那个行列,荷尔蒙就开始乱作祟了。许微澜翻了个身,把被子套头上,烦躁的很。
然后……
当天晚上,许微澜就做了个难以启齿的梦。
她梦见自己被人抱着,可怎么也看不清对方的脸。那双搂着自己腰际的手很有力,胸口也带着十足的男人气息。又硬又热的怀抱却充实了她内心潜在的那么空虚。
男人的手指在她唇畔摩挲流连,她忍不住回蹭了下。
而所有的感觉却在这一蹭中消失不见。
许微澜在闹钟声中猛地坐起,脑袋短路几秒,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而屋子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沈舟已经醒了。
她在床上坐了好一会,手捂脸颊拍了拍。
妈的,春天还没到呢。
又是从大清早开始等,不过这次没等多久。沈舟跟着剧务走,到了外场忽然转身:“你在棚里等我吧。”
许微澜停在那里,抬眼:“不让我去?”
“不是那个意思……”男人抓了把后脑勺,刚才的利落劲没了,有些词穷,没等他憋出话来,许微澜就利落点头:“好,我去棚里等你,你加油集中精力。”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舟在原地站了几秒,最后跟着剧务进现场。今天是白天,所以拍摄的内容和昨天不一样。
他今天接到命令暗杀陆怀民,得手之后却被对方晚归的妻子和两个孩子遇见。为了斩草除根,唐城一个也没放过。得知消息的傅督军却勃然大怒,因为其中一个小孩是女主的亲弟弟。
主仆两人对峙,而被伤透心的女主离开傅督军,而后落入了敌人手里。
剧情狗血至极。
沈舟到的视乎向琛已经在那里,两人视线短暂交集又错开。空旷的屋内被充分利用,“陆公馆”只是外部套了个景,就在昨天舞场隔壁。
最终向琛主动开口:“感冒如何?”
“差不多。”
“那好,尽全力。”
“我努力。”
再无别的话。
沈舟站在门外静静闭上双眼。为了一声命令大开杀戒,这样的人在他那个时代不计其数。他们的眼神……
接收到提示的他再度睁眼,手握匕首在书桌上拖出长而深的槽痕。
陆怀民的扮演者坐在书桌前,面色发白满脸惊恐:“求求你放过我,那天的事我真的没有参与过。”
而他面对的却是一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慑人的寒光下,他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在求饶,还是在对台词:“……放过我。”
沈舟绕到他的背后,单手捂着陆怀民的眼,那把刀从他的脖上快速拉过。
蹲在下面的道具师把准备好的假血浆喷出,溅了沈舟半边脸。他侧头慢慢摸了一把,仿佛在感受炙热鲜血的洗礼。
“卡!”导演难得没有挑什么毛病:“注意下走位啊,别太背对着镜头,别的都不错。”
向琛站在阴影下,神色复杂。
两人的对手戏开始,从唐城走入书房的那一刻,傅振之猛地将茶杯扔过去。男人站立如松,额头却被砸得流血。短暂地画了个效果妆,继续开拍。
接下来直接进入对峙场景,全靠临时发挥来对戏。
向琛两三步走进,猛地拎起沈舟的衣襟,眼神发狠:“我只让你杀陆怀民!”
沈舟垂眼。
“你说话!”向琛那猛拔高的声音,双眼里气极又无奈的纠结,瞬间感染了在场所有人。
影帝的气场全开。
沈舟依旧不卑不亢,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出去!”向琛猛地推开他,烦躁地一把拉开领带,这时候门开启,女主红着眼睛大步走进扬手。
又是一个卡,沈舟今天的戏结束了。
而许微澜正和甄心这两个大龄光棍女青年正在棚子里感叹时光飞逝。
初见的时候许微澜还在走秀,甄心也是个不怎么出名的化妆师。可没想到眨眼几年过去,一个当上了经纪人,一个已经有自己的专业团队。
最后甄心掐了烟,忽然抬头:“有男人了吗?”
许微澜忽然就想起那个梦,自嘲轻笑:“没呢,一直忙工作,哪有时间找。”
“再说,做我们这行的又经常天南海北到处跑,几个时间呆家里相夫教子?”
“看来都是这样,”甄心把烟递过去,自己抽了一支含在嘴里。许微澜手心发痒,最终还是没接。
“我在戒。”
甄心挑眉,也不再劝。她一屁股坐化妆台上:“我们也好几年没见了,今晚要不要出去找点乐子?”
朋友的邀请许微澜自然不会拒绝,她笑着点头:“行啊,我请。”
“少来,我先提的。不过我事先说在前面,”甄心帅气地弹走烟灰,笑得意味深长:“今晚是女人的狂欢,不准带男同胞。”
话音刚落,沈舟就进来了:“什么不能带男同胞?”
“咦,这么快?”许微澜站起,面露疑惑:“被赶出来了?”
沈舟轻哼:“小爷悟性高,收得早。”
“你们今晚要做什么?”他好奇:“为什么不能带男同胞?”
“姐妹们数年不见聚个会,而女人有时候的聊天尺度呢……”甄心比了个手势:“怕大得你受不了。”
许微澜低咳:“估计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