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卷的头发被雨水淋得紧贴颊边,她咬着大拇指,眼里红透。
沈舟默默站在边上,把伞挪到她头顶,自己淋在外面。他看了会蹲下。身子,手指穿过微湿的发丝:“我再去找,你……别难过。”
许微澜没有说话,最后发泄似的抬手捶他胸口:“都怪你,都怪你!”
沈舟没有动,眉心皱起,却是自责的内疚。
她忽然捂着脸,隔了好一会才开口:“我想陪它终老的。”
狗狗一生也就10几年,对于人而言,不过是漫长岁月中的过客。可对于它们,主人却是唯一的存在。
沈舟偏着头,最后慢慢按着她的脑后,把人带进怀里一下又一下笨拙地安抚。
“不哭。”他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声低低呢喃,伴随着手收紧,把她也抱得很紧:“不哭。”
这会还不是哭的时候,许微澜抹了把脸,拍拍他的肩膀示意起来:“走,继续。”
干净利落,刚才的脆弱仿佛只是一场错觉。沈舟跟着走,却在许微澜没注意的时候按着自己的肩膀。
在刚才,他那里感觉到她的呼吸。
两人沿着老萨走过的路边走边问,见一家店门大开,沈舟凑过去:“请问你有没有看见一只金毛——”
“金色的那种?”
许微澜和他对视一眼,顿时喜不自胜:“是是是!”
没等他说完,收银台前的几个小姑娘都争先恐后:“看见了!很温顺很大的一只!”
“自己叼着篮子进来,里面还放着几块钱呢。”
“然后自己叼了1跟火腿肠,把篮子顶过来还让我们自己拿钱找零。”
许微澜哑然:“它往哪走了?”
“出门右转,”其中一个圆脸小妹亢奋地摸出手机:“我还录了视频呢,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大家伙,所以跟着出去想看看主人在不在……你们是主人?”
30来秒的短片中,老萨叼着篮子进来,再凭着气味嗅到火腿肠后叼到收银台,爪子一刨将篮子推出去……最后叼着装了战利品的篮子一摇一晃地走了。
许微澜惊讶:“我没教过它……是不是你?”
沈舟刷地后退三步,背手佯装对台边的东西很感兴趣的样子。
几个小姑娘见他模样俊逸,忍不住多留心几眼,可看他正认真地看边上那排杜蕾斯,第六感,螺旋纹……冈本,平时讲的带颜色笑话再多,此刻也红了脸。
许微澜出门顺带抬脚顶了下这家伙:“走。”
沈舟这才跟上,眼睛眨巴眨巴,似乎在琢磨刚才看的那排东西的用法。
知道老萨不是被人带走或者怎么,许微澜也松了口气,她这会往右边走,到了另一个小超市忍不住停下。
“继续问?”
沈舟点头推门。
“金毛啊?来过啊!嘿哟喂我一把年纪还没见过这么牛逼的狗,进门就叼火腿肠,然后叼着全是口水的一块钱直接撩我桌上。”老板娘说得绘声绘色,也不知道把这个经历将给多少人听了:“我当时就想逗它啊,我说大毛毛,咱家火腿肠贵着呢,1块钱不够。”
“你知道它怎么着?嘿,最后1块都不想给我了,把火腿从篮子里叼出来放回去,又往外走。”
许微澜讪讪的:“它去哪了?”
“过马路,挪,就是前面十字路口往左。”
沈舟更心虚了。
这么典型和另类的金毛自然引得不少人关注,许微澜把握到了规律,但凡有便利店小超市都去问一番,最后在一个小公园前停下。
“按照这么算,它篮子里的钱应该也用完了。”
沈舟摸摸鼻尖:“恩。”
许微澜眯起眼睛:“这地方我曾经带它来过,有个草坪上平时会有很多人遛狗。”
可那是都是傍晚,谁大中午遛狗的?但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许微澜去了。
但是也庆幸自己去了,当她看见熟悉的大汪叼着篮子在别人面前谄媚摇尾巴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气得说不出话。
什么失而复得的感动,全都见鬼去吧。
老萨的身边端坐着一只深棕色的金毛,从模样和气质一看就知道是个妹妹。而它已经把一堆火腿肠叼出来,尾巴摇得跟风火轮一样,可对方依旧乖乖地蹲着,看都不看它一眼。
妹妹的旁边站着主人,打扮精致,颧骨有些高,看起来挺刻薄的样子。
许微澜觉得自己是又气又松了口气,顺带觉得有几分丢人:“老萨!”
摇动的尾巴僵在半空,最后夹在屁股后边。大狗转头看他们,一副惹了事的心虚样。
“你们的狗啊。”
女人开口,听声音都不太高兴:“这狗拦着我家囡囡不让走,还把一堆垃圾食品摆出来让它吃。笑话,我家狗只吃进口狗粮的,这些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进口俩字被咬得很重,许微澜的眼神闪了闪。
已经不知道自己成了别人眼中下流胚加霸道吊丝的老萨这会正瞪着水汪汪的眼神看向……旁边的囡囡。
而囡囡却听主人的,理都不理它,下巴也和主人一样高高扬起。
沈舟凑过去想把老萨带过来,这家伙却是一副情根深种的样子,起来的不情不愿,走得也是一步三回头。
算了,何处不是良缘。她们看不上它,她许微澜还挑儿媳妇呢。
这么尖酸刻薄的小金毛一看就被惯坏了,火腿肠多好,你家金毛能买吗?能自己去买吗?能买了忍着不吃送心爱的吗?
心底腹诽,许微澜端起一个笑:“不好意思啊,我家狗呢就是对进口狗粮不太感兴趣,可能从小就流淌着一股炙热的中国心吧,就爱梅林午餐肉和双汇火腿肠。”
她说完拍了拍老萨的头:“走了啊。”
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老萨就是再痴迷于唯美的邂逅,这时候也意识到什么乖乖地跟着走。
失而复得,此时此刻许微澜只想好好地罚这家伙倒挂金钩。
老萨很受伤,走了一截就表示不想走了,扑到亲兄弟沈舟身上求抱抱。
七十来斤的大个子,沈舟还真抱着它走,老萨舔了他一下,窝在他的肩膀上咕噜咕噜。
她走得很快,最后恨铁不成钢地点着毛茸茸的狗头:“你啊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已经是九千岁了吗?”
沈舟愣了愣:“什么意思?”
许微澜叹了口气:“我买到的时候它就已经被阉了啊。”
男人脸色瞬间变了,下意识夹了下腿。
许微澜挑眉,转动着那把大黑伞忽然笑得邪气。她勾了勾沈舟的下巴,靠近他耳边低语:“所以啊……我们这个时代女人的地位是很高的,你应该感受得出来。所以要乖乖听话,否则……”
她比了个剪刀的手势。
沈舟的脸黑成锅底。
见他这个反应,许微澜心情大好地笑着转身,之前的郁闷全部发泄出来,走路都轻盈了许多。
沈舟抱着大金毛在后面,在她转身后偷偷抬起老萨的屁股看了眼。
真的……阉了。
万分同情地揉了把狗头,沈舟沉沉地叹了口气,一切安慰都在不言中。
回到家,许微澜就罚老萨关禁闭一下午。
原本不想吃东西的她饿得前胸贴后背,可因为这么一打岔菜也没买。沈舟站在门口:“我再去。”
“算了,你也一身湿。”许微澜甩甩头发:“去洗澡换身衣服,我点外卖。”
吃什么?想了好久也不知道,干脆订了一份披萨,又怕沈舟吃不来外国烧饼,再点了一份比较大众的饭。做完这个就洗澡,1点多的她累得犯困,洗完后裹着毛巾往床上躺,任由没干的头发丝跟瀑布一样垂落着。
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沈舟换了套衣服在楼下等,却没见人下来。他顿了顿放轻步子上去,却发现昏暗的卧室中,许微澜正吊着发丝睡得香甜。
四肢大张毫无形象。
忍不住勾起嘴角,他在靠近床头边的位置坐下。
放松在家的时候,她脸上就不会整那些有的没的东西,清清淡淡的素颜脸,肤色薄透泛着健康的光泽。眉毛和睫毛本就浓密的她妆前妆后差别不大,可沈舟觉得这样看起来更舒服。
这家伙,平时走路都雷厉风行,吩咐人的时候一套是一套,却是典型的外强中干。明明愣着一张脸说“没找到你就别回来了”,可下一秒却跟来递出一把伞,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想到这里忍不住轻哼,他这辈子还没被女人这么拿捏过。沈舟心底郁闷,眨巴着眼盯得出神。
从挺翘的鼻尖到柔软的唇,再想起她平时生龙活虎摸他头的狡黠样,想起她这次回来身上带着的别人的淡淡气息。
咬了咬牙,心却跳得很快,她的那里像是在无声的召唤。
沈舟看了好一会,最终忍不住俯身低头慢慢靠近。
浅浅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鼻端,沈舟屏住呼吸侧头,唇边似乎能感觉那一抹柔软的温热。和想象中一样的软,一样的……美好。
电铃忽然响起,许微澜忽然惊醒。
那瞬间门外传来人撞在门上的声音,隔了会就听见某人的闷哼……那种郁闷至极的声响。
许微澜莫名其妙抓着头发起身,探头看向正揉鼻子的沈舟,见他没什么大问题才毫不客气地抛了个大白眼:“外卖来了有必要那么激动?你刚撞哪了?我看看……东西撞坏没?”
男人听了气呼呼转过身去,直到吃晚饭许微澜出门,都没再说半句话。
☆、第29章
雨还在下,大幅度的降温后,到了晚上行人很少。
许微澜等了约莫两分钟,抱着文件袋的年轻人满脸歉意跑来:“不好意思微微姐,我来晚了。”
“我也刚到两分钟,”她打开门锁:“进来吧。”
左晨抹了把身后的水,有些为难:“我身上有水,怕弄脏你的车子。”
“你要再站一会,我车就真脏了。”许微澜探身把门开大点,对方抗拒不住,只得低头进来。
车内多了一股潮意,许微澜点了点方向盘:“你在跟我客气什么?这才多久没见这么生疏。”
男人清瘦的脸上露出微笑的表情,这对他而言是最由衷的一个笑:“怎么会。”
左晨是向琛的私人助理,也是许微澜介绍给他的,在这以后向琛就再也没换过人。不过……
许微澜皱眉:“环宇待遇不好吗?为什么连你也瘦了。”
左晨苦笑:“一言难尽。”
“这是老板让我给您的电影资料,还有和沈先生合作的协议。”
许微澜拿在手里,只觉得有千斤重,她犹豫了下:“你老板呢?”
“午饭也没吃直接飞伊斯坦布尔,那边还在等他补戏。”
雨刮器在来回刮动,车前的世界一会清楚,一会模糊。许微澜看了会把资料收起来:“那行,替我转告他一声,多谢。”
左晨却欲言又止。
他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人,更不会主动和一个人说什么,见他这副表情,许微澜叹了口气:“你想说什么都说吧。”
“老板已经……连续很多天没睡好觉了,把自己当机器一样地工作。微微姐,我真担心这么下去他的身体会垮的。”
难怪……这次见向琛,他比以前瘦了些。
许微澜顿了顿,垂下眼眸:“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想你劝劝他,哪怕是一个电话也好。”阿左有些焦急:“这部剧投资11个亿,他的压力也很大,什么事都是亲自上阵。前几天其实还出了点小状况……拍跳车的戏,他动了司机没跟上,人就直接甩出好几米。”
说到这里,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喑哑,左晨急切地看向许微澜:“回去的时候我才发现他整个背都是淤青的,动一下都扯疼得厉害,可偏偏只休息了3小时,第二天又开拍。我说这么多你应该明白,能劝他的人也只有你,微微姐……”
许微澜哑然:“我哪能——”
——“我不想你只做我的经纪人,我想你做我的女人。”
那一声在脑海里响起,许微澜叹了口气;“我试试。”
左晨松了口气地走了,留她一个人在车里想了会。从这里飞伊斯坦布尔得十来个小时,向琛应该还没有到。但国际航班上有网络提供,许微澜把信息编了又删,删了又编,想发出去却发现洋洋洒洒写了很多。
最后烦躁地全部删除,只发了简短三段:“东西收到,非常感谢,祝你安好。”
发完之后她拿着电话盯着看,可看了足足几分钟都没有接到回复。许微澜把手机甩一边,也不知道在郁闷什么。
回去就抓包到某人正偷偷给关禁闭的老萨偷运存粮。她东西放桌上:“恩哼。”
沈舟砰地和上门转身,徒留老萨在里边各种挠爪。
这家伙怎么会不知道她回来?明摆着已经拿行动来反抗,许微澜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把它放出来吧。”
沈舟弯起眼角。
许微澜叹了口气,把别的思绪抛脑后。
“别笑,你先过来。”她盘腿找了舒适的位子坐下,这会有空把资料挨着翻:“沈舟同志,我得教育教育你。”
一听教育,沈舟扬了扬眉毛,乖乖搬了跟板凳坐边上:“啊?”
“还有一个月你就要拍戏了,有底吗?”
没等他开口,许微澜已经帮着回了:“没有,老实说我一点底也没。所以从现在开始,我得想尽一切办法让你能在一个月后演电影。”
沈舟眨巴了下眼睛:“我前阵子飞着演了。”
“那是替身,和这个不一样!”许微澜忍不住点了下他的脑门:“那个是替身,最后电视里是没有你的,这次是实打实的要露脸啊。”
沈舟摸了下鼻子:“哦。”
等了半天你就给我说了个“哦”?哦??!
许微澜冷下脸:“戏要怎么演,你演的又是什么角色你知道吗?”
“啊……”他看着她换了个回复的方式,最后嘴角一咧露出个大坏笑:“不知道。”
他这么一笑,许微澜彻底没了脾气。这家伙似乎吃准了自己喜欢他这个笑容,毫不吝啬地在面前发光发热。扳着的脸压不住。
沈舟好脾气地拿了个苹果擦了擦递给她:“来,吃。”
许微澜啃了一口,继而恨不得喷他一脸苹果渣子:“说正事儿!”
她把他拎起来和自己挨着坐,把新电影的资料递给他。
沈舟简体字认得比以前顺畅很多:“杀手?”
许微澜转头盯向他,眼神盯得沈舟背后发毛,老萨却护犊似的挡在沈舟身前。
许微澜:“……”
六年的狗粮白喂你了。胡乱揉了把大金毛的头,她一边啃苹果一边自己看人物设定,然后把消化了的东西说给沈舟听。
“新剧可能对你而言是个很大的挑战,民国时期的背景,话说……你知道民国吗?”
男人撑着下巴,睫毛垂出一道长长的影:“旗袍?”
关注的点总有些不对,可又不能否定他:“穿旗袍的时间跨越很大,不一定是那个时段。不过你现在重点掌握《民国旧事》这部剧的背景就行。”
稍微有些架空的背景,旧上海势力头头和一个文青小姑娘的爱恨离愁。原本是个比较俗气的爱情故事,可是故事后的渲染十分到位,在战火的背景下,男女主每一次爱都像是诀别一样炙热。只可惜是个悲剧,男主最后死在了战场上。
这算是部文艺片,在各种3d动作大电影中的热潮下,许微澜都替他的胆大捏了把汗。
而沈舟的角色就是男主身边的影子,是保镖也是杀手。为了男主杀人毫不留情,挡了子弹又挨刀,最后为了救男主心爱的女人,死在爆炸中。
这个角色露脸不多,下场也惨烈,台词几乎没有,除了“是”,“明白”,就是最后的“快走”。可因为在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