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皇子手上,所以,家父才——”申皓儿写到此,笔触一滞,但想起庆安的嘱咐,最后还是慢慢地写下:“所以,家父才会不辞千里,亲自来接秦皇子回国!”
顾城亦冷笑道,“既然是在秦质子手上,那你先前声称申剑国已锻造出利剑,这不是自相矛盾?”顾城亦顿了顿,“你提的条件朕可依,但你若是敢半字虚言,朕就灭了你申氏一族!”
“皇上,臣女绝不敢虚言半句!”申皓儿飞速的写,因为太紧张,字显得撩草,而她的半边本来就没什么血色脸变得更加苍白,左太阳穴上淡青的血脉若隐若现地急跳着,自进入苍月以来,她觉得自已一直是砧板上的鱼,时而被剔鳞,时而被剖腹,多年田敏丽所教导的临威不惧、察言观色的冷静,早已被一次次的威吓消磨一空。
现在又被顾城亦龙威所摄,脑中一片空白,便全部照实写下:“是臣女的八妹带回了铸造兵器合金的胚体,她说这胚体是用铁及一些其它的金属融合而成,而这个配方是在秦皇子的手中,所以,父亲才会让臣女来接秦皇子回大魏!”
是的,尽管于她是出于爱,真心真意地想接秦邵臻回大魏。可于申剑国,只有一个目的,为了秦邵臻手中的铸剑配方。
庆安适时站出,走到申皓儿的身前,俯下身,伸出手捋开她额际的碎发,又从怀中掏出锦帕,缓慢而小心地擦拭着申皓儿额间冒出的汗,象是待一个极珍贵而易碎的宝贝,完毕,转首略带指责地口吻,“皇兄,您瞧您,都把人家小姑娘给吓坏了!她这明明是立了天大的功!”
顾城亦淡淡一笑,“申皓儿,你退下!”
申皓儿嗑首后,不安地瞧了庆安一眼,见她神色寻常,心下略安。虽说这样谈话结局显然与她想象不一样,顾城亦根本就没有与她交易的打算,她突然意识到,她这一举,不亦于将自已和申氏一族逼入了死局,顾城亦很可能既不与她交易,却对申家掌握的配方誓在必得。
可她眼下根本没有任何选择,她已经活到了穷途末路,庆安公主提出的办法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皇兄,那臣妹也告退了!”庆安扶起申皓儿,欲携着她退出。
顾城亦满眼的失望,缓缓地站直了身,神情渐渐地冷冽,“庆安,到现在你还不肯帮朕?是不是要等顾城风弄醒了申钥儿,再等他们铸造出利剑插进朕的胸口,你才算满意?”是的,既然这配方一开始就是申钥儿的,那她一醒,顾城风就是如虎添翼。
庆安神情无丝毫变化抚了抚不安的申皓儿,柔声道,“你到船首等本宫,等本宫与皇上求情,成全你的心事。”
待申皓儿一离开,庆安的脸渐渐失了笑,转身时,缓缓朝着帝王一拜,“顾城亦,这么多年,你一直为了你帝位权势,又何曾肯成全我半分?既然是此,那我何不坐山观虎斗,反而这江山总归都是姓顾。”
“你,太放肆!”顾城亦猛地挥手一摔,贵妃椅边的小茶几砰然倒地,案上的茶具、瓜果茶点,散了一地,杯盏碎裂,茶汁四溅,他指着庆安公主厉声道,“你也知道朕的难处,别忘了太祖皇帝留下的遗旨,皇族血脉中,不得有半丝姚氏叛逆后人的血,你若是安安份份当一个庆安公主,朕的皇妹,那天下无人能知你的身份,可若你强要为锦钰要一个身份,那就要问你的身份经不经得起查,但凡有一丝蛛丝蚂迹让姚氏一族长老知道,你的体内流着姚家叛徒的血液,别说是你,就是锦钰也活不成!”他能顺利登基,除了当年借助了庆安背后隐在的力量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姚氏一族当年承诺不过问顾氏皇族内部的问题,他轻叹一声,语重心长,“庆安,若非是你的祖上背离了姚氏一族的正统,怎么会被姚家流放。你想要为锦钰争取,朕何偿不愿,他也是朕的亲身骨肉,又是如此优秀,是你们姚家容不下你!怪不得朕!”
“那还有什么好谈?”庆安冷笑,声音哽在喉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姚家现在不过是一具空壳,所谓的上古遗族札记早已失落,你偏不信,这么多年对那半死的老头偏听偏信。现在,顾城风都踩到你头上了,姚家人有谁站出来放一个屁么?他们都躲在川西看热闹呢。本宫告诉你,能帮你的只有本宫,你想与本宫联手,只有一个条件,马上召告天下,立钰儿为太子!”这么多年,她一只隐藏着自已的实力,就算去年要杀贺锦年兄妹也不敢公然让姚晋南兄妹亲自动手,反而借助林皇后的势力。
将姚晋南从川西召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她要借太子伴读的竞选机会,让贺锦钰声名大噪,所以,才让姚晋南在短期内训练贺锦钰。
她一心一意抹黑太子的声名,同时她的羽翼也越来越丰满。她相信有一天机会来时,她会逼着顾城亦公开承认贺锦钰的身世,并让她的儿子名正言顺的取代太子顾容升。
顾城亦眼敛急跳,怒极反笑,“如何诏告?你顶的是皇家公主的名声,难道要让朕召告天下,你我兄妹**!”
庆安嗤笑,唇角挑着一缕深深的讽刺,“顾城亦,别当我是傻子!更别一而再,再而三地用这个来做借口,身份的东西不过是一纸文书,您是皇上,有什么您改不了的!”
顾城亦紧紧盯着她不语,画舫中,静宓无声,空气中透着紧绷。
夕阳的余辉一点一点地从地平面上跌落,最后沉入湖中时,顾城风方缓缓开口,“庆安,这么多年,其实你从不曾对朕用过一丝的心,你要的不过是这个江山!”他知道她的野心,可他的力量已不足以挡住顾城风,而据他所知,朝庭大臣将会有新一轮的弹劾,要求他退位。
“用心,皇上,时值今日,我还有何心可言?”庆安薄唇一挑,笑不达眼际,眸光透着凉薄,淡淡道,“当年,我全心助你,让你心愿达成,让你一个小小的明王最终成了帝王身侧的权臣。而你,原本答应我,废林氏,并为我正名身份,让我成为你的明王妃。”
言及此,庆安淡淡笑开,可她的眼里并没有多余的感情,甚至连恨都没有,她只是在陈述一件过往之事,“可你做了些什么?正当我告诉你,我怀上了你的亲骨肉时,你却让先帝爷下旨,将我赐给贺元奇那一个丧妻老匹夫。那时候,你又置我的心于何处?”庆安瞄到顾城亦眸中一划而过的愧疚时,蓦然转身,眸里透着深深地讥讽,她语声谩谩,“我在你最困难的时候一直伴你左右,你呢?你却如此无情地抛弃了我,如弃破履。后来,我就明白了,女人只有自已拥有无上的能力,让一个男人不得不脱离你,比起不名一文的男欢女爱而言,价值千金!”
庆安公主悠悠然转身,缓缓走至顾城亦的面前,抬首,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已略显得苍老的中年男子,眼里不着痕迹地闪过轻蔑,“如今,我手上拥有的一切比起当年给你的更有助力,包括顾城风,这么多年,从不肯与我为敌,因为他也知道,光一个姚晋南,就相当于你身边五万的禁军。”
庆安移开脚步,推开船舱的窗户,远远看着一排排的宫灯将整个皇宫照得金碧辉煌,倒映在水中真真是美伦美奂,她指着那一间已空置栖凤宫,语声变得强势,“我有这资格和共享这盛世江山,这也是你当初许给我,也是你欠我的,现在,也该轮到你还了!何况,锦钰始终是你的亲生儿子!”
顾城亦沉默着,他没有否认庆安的话,许久,他的神情渐渐变得麻木,“好,你助朕杀了顾城风,那朕就诏告天下,你和钰儿的身份,并立钰儿为太子!”久久得不到姚氏一族的回应,现在,只能剑走偏锋,与庆安合作,杀了顾城风。
“城亦,我就知道你不会撇下我们母子不管!”庆安莞尔一笑,这一次由衷的笑直达眼际,生生扯出眼角的皱纹,“我这里有一石二鸟之计,既能诛杀顾城风,同时夺取挽月小筑申钥儿的身体,助皇上同时得到铸铁配方!”偏生那声音却带了几丝故作娇柔的嗔意,直直让顾城亦的心头发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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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 灵魂宿体在何方
夜晚,有风,燕京城南,燕京河河畔的上品小仙酒楼。
因为黄昏时下了一场大雨,今夜的风显得有些凉沁,贺锦年穿着极不显眼的灰白高襟宽袍,全身上下无一值钱的饰物,连腰间绑了一条同色系的锦带上,也没有挂个时下流行的玉坠子。若非他事先就订了包厢,门口的伙计一定会以为是蹭白食的小倌。
此刻,她站在上品小仙厢房的梅树下,风吹过,长发如水丝,随风而舞动,垂放在两膝侧的宽袍如水荡漾,亦跟着夜风潺潺而流动。
耳畔传来古琴声,一个卖唱的女孩用略为青涩的唱腔,“我眼中,却只是,一座愁城。看风过处,落红成阵,牡丹谢,芍药怕,海棠惊,杨柳带愁,桃花含恨,这花朵儿与人一般受逼凌……”配上胡琴弦索哀怨,听了令人伤食。
这是她第一次独自一人来这里,她记得重生前,上品小仙扩大门面后,秦邵臻带她来这里品新添的菜色。
两人叫了一桌的菜,又上了几壶暖酒,吃得很开心,可她后来上个茅房小解,就绕不回自已的包厢。她原本想找伙计领着,可发现她随秦邵臻来时,根本没去记什么包厢号,只好一间一间地找,冒犯了这个街区的一个恶霸,结果打了一架,把整个酒楼都掀翻了。
还记得有一次,她和秦邵臻一起去昊王府上做客,酒宴散了后,秦邵臻被昊王领了去听名伶唱戏,又不许一众侍卫跟着。她知道昊王仗着王妃回娘家,想带着秦邵臻胡闹。
她不放心,担心玩过头了,若给星妃娘娘知道,届时素以惧内闻名的昊王肯定把一切赖在秦邵臻的头上,星妃娘娘是苍月国出名的辣妹子,恐怕闹起来连秦邵臻都会吃不了兜着走,便偷偷地想去探个究竟,谁知道这昊王看似顽劣,脑子却极好使,事前就让人扮着自已和秦邵臻将她引开,最后这些人全部消失,而她在竟在小巷绕了一晚走不出来。
第二日天一亮,秦邵臻回到昊王府时,才知道她一夜未归,忙辞了昊王出来寻找,找了两日,最后在离她走失的那个小巷的五里地外一辆破板车上找到蜷着身体呼呼大睡的她。
秦邵臻十分的不解,他问,“你不懂得问路人么?”
当夜就不用说了,小巷静得连个鬼影都没有。到了第二天一早,她听到她挨的墙角内有动静,似乎那屋子里的主人醒了,她大着胆子敲门问路,那人先是直直愣了好一会儿,方指着一个方向告诉她,“直直往前走,然后右拐,就到大先街了,再走几步,就能看到昊王府了。”
她红着脸要求那人能不能领她走,路人用着看白痴的眼光把话又重复了一遍,接着把门关上。
她只好硬着头皮,一边背着方才那个的“指引”一边往前走,可路却越走越偏,她想雇一辆马车,谁知道她愣是走了半天,也没遇到一辆。
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小贩愿意领她去,走到路口时,小贩指着路说,“公子,你往前直走,不必拐弯,昊王府大门朱红色镶金边,两旁带有千斤重的石狮,醒目着呢,保准公子一眼就认出。小的要往这边走,早市快过了!”
她千谢万谢地走了,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直直走到一个死胡同后,发现不拐弯的话就没路可以找了,最后,她跟自已拗上了,她也不问路人,遇到路就走,只要不出城,她就不信会绕不出来。可这个时空的房子都是一样的高度,十字街头也没有明显的标志,更没有标志性的建筑物做为方向标,所以,她又绕了一天一夜后,疲累交加,最后,找了个能避风的破板车将就着睡一晚。
秦邵臻找到她时,哭笑不得地从她头上拿下一根稻草,本想问她为什么不住店,后来想,估计客栈她也是找不到。
诸如此类的笑话常常让秦邵臻啼笑皆非。
那时的秦邵臻总是无可奈何地两指轻扣着她的额头,带着满满的戏谑,“你的八妹若是这么痴傻,我可不要。我容忍一个你就够了!”
那时,她总是想,无论她在哪里,秦邵臻总会找到她,所以,从不肯花废精力去克服自身的残障,也因为她这个严重的记忆残缺,才让申家有机会算计于她。
经历了生剥剔鳞的死亡后,她知道,在命运的面前,爱并不能救赎。
所以,这一世,她只想把命运紧紧抓在自已的手中。
现在,她脑子里已如星罗密布,整个燕京城的坐标图都在她的脑中。
金闲来在伙计的引领下,刚进了院子,便看到一抹清瘦娇小的身影站在庭前一株梅花树下,冷漠安静。
“钥儿?”他还是有些不适应突然换了一副身体的申钥儿。
贺锦年转过身来,见了他,嘴角上弯,眉眼无处不是悦色,“看到你平安真好!”让金闲来跟踪贺锦钰出城,她有些担心,她总觉得贺锦钰的身边有高手潜伏,但这个信息于她太重要,相比顾城风给他的影卫,她更愿意相信金闲来。
金闲来挑高一只眉毛,示意自已没事!
贺锦年让伙计上菜,又叫了一壶米酒。
她向来喜欢把米酒加热,然后搁些生姜和白糖,既去了酒里的酸味,又喝了暖胃。
金闲来以前喝不来,但两人以前一起喝酒的次数不少,所以,也渐渐爱上了她这种喝法。
两人对饮一杯,金闲来道,“他们到了川西后便失了踪影。”金闲来抬首瞧了一眼贺锦年,“贺锦钰的身边有一个灰袍的中年人,个头不高,有点鸡胸,听口音好象也是川西的人氏,只是他功力远在我之上,我没敢跟太近。到了川西,地面很平,一路几乎没有掩体,突然到了一处岔道,他们的马车分开几路走,我就跟丢了。”
贺锦年点点头,静静将所得的信息分析一番后,冷然道,“看来庆安是欲与我备水一战,连儿子都送走了,我还真是求之不得!”那日在庆安府,她趁庆安精神至崩溃状态时,趁机探触庆安的精神防线,问她贺锦钰是谁的亲生儿子时,给出来的答案着实令她大吃一惊。
回贺府后,她原想,是不是庆安精神出乱,因为她从庆安公主心跳声里感应到信息实在是匪夷所思,因为贺锦钰如果是那个人的儿子,首先在年纪上就不对。
在皇家闱场中,她与贺锦钰较量时,因为她的第六感觉突然让她感应到贺锦钰的戾气,让她确定了贺锦钰不是她的亲弟弟后,她就分析过她所得知的一些有关庆安公主的信息。
包括庆安公主多年来,一直暗中授意让贺锦钰故意引导太子顾容升往岐路上走,致最后朝野对太子顾容升失去信心。
而更往前推,早在多年前,庆安公主就与当年与林皇后联手打压清妃娘娘,致皇子中最优秀的顾容月被顾容亦冷落。甚至是,顾城亦那些早夭的儿子,到现在都查不出究竟死于何因。
以斑窥豹,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