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敏丽一边低语,一边配合着女儿的呼吸轻轻拍着她的胸口,看着贺锦年愈来愈沉重的眼皮,田敏丽忍不住再一次俯下一吻,“宝贝,祝你做个好梦…。”
贺锦年昏沉中感到田敏丽暖暖的气息,嘴角绽开一丝淡淡的笑,脑海里霎那间跃入一幅画卷,春风吹绿柳,繁花满地,一条幽谷涧溪从天上直落而下,落地水声清婉悦耳。
水雾中,一个绝色少年盘腿坐在绿地中央,膝上放着一把瑶琴,纤指细细拨动,如珠落玉盘。
贺锦年跑了过去,在美少年的面前坐下。
那少年抬起首,一双璨灿的琥珀眸子在阳光下泛着七色之光,他朝她嘴角微微一抿,轻轻对她点了点头,声音如泉温润,“阿锦,还想看你自已的故事么?”
她眸中泌出浓浓忧伤,缓缓地颔首。
六月伸出手,轻轻拢了拢她披落在地上的发尾,将它们掬起后分放在她肩的两旁,柔声细慰,“阿锦别伤心,今天是第三天,你看到将全是幸福,在那里,有你真正的爱人,他叫顾城风,会把你放在手心上!”
六月一笑,琥珀眸中荡出粼粼璨灿之芒,修长白皙的十指轻抚,伴着流水之声,声音更是扣人心弦……
苍月,燕京金銮殿。
苍历115年春,二月十四。苍月国帝王顾城风因贺锦年弱冠典仪,在皇宫大摆盛筵。
弱冠典仪由帝王顾城风和大学士贺元奇共同主持,燕京城内四品以上朝臣及其嫡子悉数入宫前来观礼恭贺。
这样隆宠,惊动了整个朝野。
大殿之上,她见他站在高处朝着她扬手,“锦儿,上来!”明黄广袖,一身明黄将帝王雅致高贵姿挥洒到极致,手中拿着一把玉梳,含情脉脉的一双桃花眸,温润如玉的笑颜。
贺元奇一惊,当庭站出来,“皇上,这不妥,请皇上让内务府的教习嬷嬷施礼!”
百年来,皇子及冠,公主及笄尚无先例让帝王亲执玉梳,贺锦年以何身份沾此荣耀?
贺元奇语声刚至,众臣纷纷表态,皆认为这不合苍月的礼数。
顾城风神色悠然,置若罔闻,甚至不生怒意,只朝着贺锦年微微颔首示意让她前来。
“谢皇上恩典!”贺锦年站在大殿中央,一礼后,抬首朝着顾城风微微一笑!而后,故意装作没发觉贺元奇频频传来的焦急眼神,一步一步拾阶而上,站到了帝王的身侧。
她一身繁复刺绣的白衣,纤尘不染,身量已过他的肩头,黑色眼眸美如皓石,冰雪般的肌肤被金碧辉煌的百盏琉璃灯照着,美得雌雄难辩。
“锦儿,可愿?”帝王俯首,与她的脸几乎贴近,神情温柔,五官如神砥。
“愿意,梳几根头发而已,又不是输了江山!|”她笑,而后转身,背对着他。
礼部司仪双手高奉黑檀木托盘,跪了下去。
帝王从托盘中执起玉梳,轻轻沾了沾玉碗里的清水,边上的礼部尚书马上高声吟唱,“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礼行……”
仪势中,帝王亲自三梳其发,而后,拒绝宫人的帮手,亲自掬起她及腰下的长发,握紧——心中满满是独占欲!
若非是贺元奇三次公然上奏要接贺锦年回府,并为其子亲自主持加冠之礼,他怎肯将这样的重要之日与众臣分享。
既然贺元奇要公然让整个苍月的人知道,贺锦年已年满十六。
不如,让他亲自为贺锦年加冠!
贺元奇想用父亲的身份割断他和贺锦年之间无比牢固的羁绊关系,那他就以更激列的方式直接宣布占有。
当那冰凉指尖轻轻划过她的颈项时,她的耳边传来他迫人的气息,“锦儿,长大了,可以做我的男皇后!”
男皇后?她一惊,她想过,如果血咒一生不除,那她就以男儿之身伴他一世,既便是身后被世人泼一身污垢亦无怨无悔。
可他,竟肯许以男皇后,让她名正言顺地伴在他的身侧,若干年后,若是翻起百年前顾奕琛留下的遗旨,那他一代明君将会身受百家诛言。
礼后,帝王在惊鸿殿设歌舞宴请朝臣,令贺元奇招待众臣。
帝王却一身白色的便袍,携着她悄然离开,两人共骑雪箭,从皇宫南门出宫,燕南城的燕京河畔上,此时两岸的桃花开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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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 让我们成为伴侣
二月,冬雪未化,在燕京城,正是梅花盛开的季节,但数十里外的南燕城却不同,那里东西面环山,燕京运河由北至南,流经中部时,那里有一个天然的的畦地,接北引之水,适巧在城中形成一个天然的深水湖,地表充足的水调节了这里的气候,这个深水港一年四季并不结冰,负责吞吐着南北的运输。
到了冬季,在深水港的南北两头皆结成厚厚的冰层,如无形中截断了南北的水流,这个深水港俨然就成了一个天然的湖泊,湖面上画舫林立,歌女舞伶依旧一身轻衣薄纱漫舞在画舫之上,让人仿佛觉得春天早已临近!
百年前,燕京运河峻工试水开航前,顾奕琛为了博喜爱桃花的姚美人一笑,令工部提前一年把川西南诏县的桃花移植到燕南城。
川西的桃花有“四季不败”之美誉,虽然到了燕南城后,虽没有如同在川西中的桃花,一年开足四季,但那一年的冬天,燕京城大雪纷飞时,顾奕琛已带着姚美人坐着帝王的龙船环游在燕南城的深水港中,看那桃花盛开!
从那以后,每年,来自五湖四海的宾客都会来这里观赏冬季里的桃花,众多秀雅人物齐聚燕南城,相互宴请,吟诗作赋,给燕南城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繁荣!
桃花,因此成了燕南城的都城的代表,亦深受民间百姓的喜欢,也不知何年,这里的道家开始在桃花开得最艳的地方设坛祭天酬神,慢慢地便衍生成这里的一道民俗!
在燕南城,每年从二月份初始直到三月末,这里的洒楼和客栈几乎爆满,家家户户在门前摆着自家手工制作的绣品、灯笼或是各色小吃来招揽四方游客。
此时,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燕南城最繁华的燕京河畔一片人声鼎沸,一家连着一家的酒楼和艺坊正在忙着点起各式各样的灯笼。每个灯笼上都写着“祭桃花仙”四字。
在东面湖畔上,设了连绵近一里的长桌,桌上贡奉着九层糕,还有用糯米粉捏成鸡、鸭、龟、猪、牛、羊等,象征吉祥中意福禄。
绵绵幽长的乐声中,燕南城几家道观正联手主持祭天酬神仪式,吟唱之声,伴着响铃,前来祭拜的百姓在号令声中频频磕首。
一个时辰后,祭祀活动结束,道家人带着祭祀的法器离去。
到了酉时时分,由燕南城各个商家共同举办的宾酬五湖四海商贾的欢宴宣布开始。
朝庭每年都会派礼部的官员会同燕南城刺史参加民间举办的这种宴会,以代表与民同乐,普天同庆。
燕归楼是燕南城整座都城中最高、占地面积最广的楼阁,整栋楼采用燕北的百年松木而建,整个大楼呈环抱状围着燕京河道,每十米一道飞檐皆吊挂着一串大红纱罩宫灯,一串共有六盏。
远远看去,与燕京河相互辉映,如一条长长的珍珠彩带。
顾城风与贺锦年早已在燕归楼视觉最佳的顶层包厢观看着楼台下的舞宴。
顾城风向来喜静,这种漫长而又无聊的流水宴席,喧闹的舞宴,来来去去总是就那么几个节目,他自幼在宫庭中早已司空见惯!
所以,一整晚,他很少看歌舞,眸光几乎是落在身边人的身上,偶尔只是抬头看着天上清寂的月光,帘幕低垂笼照着周朝的一切,让他总有一种恍忽的感觉。
但于贺锦年便不同了,虽然这时代并没有没有扩音设备,既使弹得再好唱得再妙,也会被觥筹交错声盖住,但她却乐在其中,双掌轻拍,合着丝竹之声的节奏,偶尔看到精彩时,也学着左右隔栏几个客商,趴在栏杆上,拿了几枝新鲜的桃花枝朝舞台上那挥动长袖的女子抛去!
逢到特别惊艳的表演时,贺锦年还会与楼下人山人海中的群众互动,朝着高台上牵着长长绸带在迎空中飞舞的美女,做迎抱状的动作,还频频飞吻,怪叫着“美人,飞过来,飞过来!”全然没注意到顾城风的脸色微微起了变化。
她毫无顾忌地享受着难得一刻的欢欣雀跃,因为不论她前世和今生,甚至包括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她几乎没有享受过无忧无虑的优闲日子!
便是皇宫三年伴驾,顾城风太喜静,宫中毫无娱乐可言,又不轻应答应让她出宫,一年除了中秋和过年两晚允许她回贺府陪伴父亲吃个晚宴,她几乎是在陪他在御书房中渡过。
顾城风耐着心等着贺锦年兴致勃勃地看完所有的演出,方牵了她的手下了酒楼,在人潮中带着她往河道口走去。
两人皆如人中龙凤,尤其是顾城风,一身雪白衬着颀长的身姿,夜风吹过,任风拂过云袖,带动袖口那繁复的章纹飞扬,招着沿岸的年轻女子纷纷注目,互相低头轻问身旁的嬷嬷,这是谁家的公子。
贺锦年虽然公子如玉,只是毕竟才十六,尚未全然长开,加上那雌雄难辩的容貌,倒让人认为,多是哪个名门贵女,不宜抛头露面,所以女扮男装同家中兄长出游!
顾城风一路拉着她往人烟少的地方走,贺锦年玩得不够尽兴,指了指后方灯火通明之处,含嗔抱怨,“那里热闹呢,我想去瞧瞧!”
顾城风不理,到了暗处,索性将她抱进怀里,施展轻功,几个身落,就来到一只小乌篷船里。
贺锦年看他解着绳索,猜他准备带自已去泛舟。
果然,他递了一把船桨给她。自己拿着另一把船桨。
“会吗?”他坐到她身边,眸光含笑着问。
“当然!”贺锦年微微冽嘴,自信地露出两行如珍珠般的贝齿。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难到她?
贺锦年一把接了过来,轻轻的拨开水面。
燕南城每逢二月十四祭桃花仙时,人山人海,为防止发生落水事件,到夜里,这里的湖畔是禁舟的,包括各家经营的画舫,也只能停靠在河畔,但官船一般很难禁绝,总有几艘仗着势大,反而喜欢挑在今晚游车河!
但今夜,一路异常通畅无阻,两人很快地划到了深水港中央,顾城风环视了四周,眸色如氲,柔声道:“停在这便好!”
在街市中,人来人往如潮水,万千宫灯在风中摇晃,淹没了今夜月光。
可在这里,象是从喧嚣的人群中用水分离出一块的结界,声嚣不在!
“这要是夏天,就可以下去游泳了!”贺锦年将船桨搁在脚边,俯下身,掬起一泓水,冰冰凉凉,却不瑟骨,比起燕京城,这里确实气候宜人,适合避冬。
“城风,你吹首曲子,应应景!”她转身,五指握拳,顽皮地朝着脸一弹,满意地看到几滴水珠溅在顾城风的脸上!
“锦儿,进来些!别俯得太低,小心掉下去!”他拉了她一把,让两人膝盖相触,方用袖襟拭去脸上的水珠,吻轻轻轻落在她的眉间,温柔似水,“顽皮!”
贺锦年吐了吐舌头,歪着头靠在顾城风的肩上,望着水中微晃的明月,再放眼全景,只见,碧池的水平静得似一块无暇美玉。
顾城风从怀中取出玉萧,手指轻抚白玉长萧,缓慢地吹奏了一遍烟花三月,那曲调初时娓娓动听,滑凉如丝穿行过耳,直入心田,让人心生缠绵之情。
贺锦年靠了片刻,便滑身至他的膝间,将头枕落在他的膝上,两指习惯地绕上他腰间垂下的丝穗,唇角含笑看着湖面上粼粼的水光。
待到曲调走到高亢之处,昂扬之声似惊起湖中鱼儿,连连几声“扑咚”,贺锦年呼喝一声,极速地坐起,同时,手法极为利索地抽出顾城风的丝穗,电光闪烁间,一只倒霉的鲢鱼便被贺锦年手中的丝穗缠住,稍稍一拉,鱼儿便落进了贺锦年的衣袍上。
顾城风一曲毕,收好玉萧,含笑看着在贺锦年洁白衣袍上拼命翻跳的鲢鱼,嘴角难得的扬了又扬,出了声却成了微斥道:“也不嫌脏,快把它放生!”
“哪脏呀,这里的水好干净!”贺锦年嘻笑一声,倒听话地将鱼儿抛进水中,旋身,投入他的怀抱,故意拿湿湿的手在顾城风的胸口上擦干。
“老实些!”顾城风将她揽进怀中,看她那张小脸,因为一整晚的兴奋而红扑仆地,让他看了忍不住捏上一捏,低声道,“锦儿,看天上!”
她身体后仰,头搁在他脖窝,一时间,月光洒落在小船之上,洒落在二人的身上,他漾着深情的眸光,至始至终地不离开她的脸。
突然,整个燕南城所有的宫灯皆灭,整个燕京河在一瞬间陷入黑暗。
同时,“砰”地一连串的巨响,几百道光线沿着河道成圆弧形同时划破夜空,天空骤亮,她惊讶地左右看着,只见明媚的焰火如龙腾般跃上高空,在夜空中宛如金菊朵朵绽放,留下一道道长长的烟云后,又好似流星一般缓缓坠落!
贺锦年来到这时空多年,自然也知道这里每年都有祭桃花的风俗,但从不曾有过全城在同一时刻万盏宫灯齐灭,同时,数以千计的烟花同时点燃的盛举,她知道,这是顾城风送给她十六岁生日的礼物。
象他这般不识人间风情的男子,居然有一天会为了他做出如此浪漫之举,着实让她感到意外……又惊喜!
“锦儿……喜欢么?”顾城风略显不自在,这是从敬事房刑公公给的一些关于民间男女风月之事的书籍上学来的,书上虽然所写的主人公皆是只识风月不识人间疾苦的男子,所好的皆为夜里爬墙私会,白天十里风月之地寻遍,他自是无法苟同!
但他们这些能讨好爱人的方式,他却愿意为锦儿做!
当最后的一缕烟花坠入,天地陷入混沌时,四周的宫灯依次点亮,明月含笑,不与争光,渐渐隐入浮云中——
“城风,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贺锦年紧紧反抱着顾城风,依偎在他的胸口上,聆听着他胸口传来有力的心跳声……
这一刻,繁华似锦,这一刻,唯愿天长地久!
这一刻,贺锦年不知道,她这由然而生的一句感概,在不久的将来,一语成箴!
“皇上,有几只画舫欲穿过皇上所设的禁道进入这区域,皇上,是否拦下?”
远处隐隐传来影卫的传间入密。
“谁?”顾城风收心猛地心紧,今夜他特此让叶明飞扫清这里的障碍,明令整个燕京河禁船,想不到还有人敢明目张胆抗令。
“大魏的傅王叔秦河夫妻和几个随行的大魏南方商贾,另外还有几艘是燕南城刺史府上的公子小姐!”
顾城风正待开口令影卫轰了,贺锦年却朝着他从善如流一笑,“不碍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里风景好,没理由人家千里迢迢带了妻子过来,连进都进不了!”
他那笑靥清醇如甘泉般甜美,透着无忧无虑。
顾城风虽不喜,却不忍拒绝,只得自已安慰,幸好两人所处的是河道,隔着各自的船,对方也未必会打扰到他的清静,便传令放行!
两人静守不久,远处便传来一阵阵的喧哗,细听,不似鼓声,亦不是琴音,竟象是一群人狠命地拍打着桌面,和拿着箸子拼命敲着碗碟发出的声音,这中间,还渗杂着男子肆无忌惮的哄笑吆喝之声,和女子带着挑衅的嘲笑声,贺锦年微微蹙眉,她不介意与人共赏明月,却反感如此美妙的夜色被人打乱。
她坐直身子,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到一艘三层高的画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