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池从县城回来之后,也开始忙碌起来。
在三月二十二这天,黎家请了四位全福之人的女性亲戚,加上媒人一起,带上聘金、礼金及聘礼和礼书送到了秦家。
黎江、黎湖、黎池和黎海兄弟四人,则在那天负责送聘礼去秦家。当然还请了族中几个壮年男性亲戚,一起去帮忙送聘礼,否则就凭兄弟四人,是抬不完那些聘礼的。
虽黎家如今已然不一样了,却也没在聘礼上讲究奢侈排场,只是比照着浯阳县小富之家下聘时的分量准备的。
黎河的同年秦家长兄虽是廪生秀才,可黎家有黎池这个六元及第状元上门送聘礼,气势上倒也没输,反而还是大胜。
黎家的聘礼虽没多大排场却也不丢脸,又有六元及第的夫家兄弟来送聘礼,秦家也颇为满意,就连给夫家的回礼都厚上两分。
……
紧接着又到了三月二十八这天,当事本人黎湖撤下来,由黎江、黎河、黎池和黎海四人,依旧随着四位全福女性亲戚和媒人一起,帮黎湖到孙家去送了聘礼,完成了纳征之礼。
在黎家这次三门亲家中,虽孙家要显赫些,不过送去孙家的聘礼并没有特意加厚。因为黎家为三兄弟备下的娶亲聘礼是一样的分量,即使是黎池也是一视同仁、没有例外。
孙家虽家底丰厚,可到底在科举一途上后继无人。黎家却不一样,黎家一门有一秀才、一童生以及一六元及第状元!
作为姻亲的孙家,以后若有什么事,还指望着黎家的照拂呢。
于是,孙家也没拿乔,或者嫌弃聘礼不丰厚。热情有礼地招待了登门送聘礼的黎池一行人,然后按习俗回了一份丰厚的回礼。
……
在四月初四这天,终于轮到黎池留在家里。
由黎江、黎河、黎湖和黎海四人,跟着媒人和四位全福女性亲自,与请来帮忙抬聘礼的族里亲戚一起,帮忙将聘礼送去了徐家,完成了纳征之礼。
等三兄弟送了聘礼和礼书去未婚妻家,各自完成纳征礼节之后,转眼就又要到四月初十黎河的大婚之日了。
……
大婚是要宴请宾客的,黎家现下这个情况,到时来道喜祝贺的宾客必然不止黎水村全村族人和姻亲。
定然还会有很多县里的人家,看在黎池的面子上前来祝贺。
黎家在粗略算过可能会来的宾客数量之后,觉得可能要备上六十桌酒席才足够。
如此大规模的酒席,完全由自家来准备,虽然有村里的人帮忙,依旧会很费精力。
现在黎家不缺银钱,黎池中状元回来后门庭若市的那段时间里,收到的祝贺礼金就有三四千两。
有钱,就能轻松地办成很多事,既如此又何必让家人受累。于是黎池说服家里人,去请一个县里专门给人办喜宴酒席的厨子,将酒席的事全权交给厨子去负责。
考虑到这个四月份,家中要连着操办三场喜事,如果全让他们自己操办,确实会很累人,于是同意了黎池的建议。
鸡鸭鱼肉这些食材,自家种的养的能有一部分,不够的就从村里买些就是了。
大部分食材都能自产供给,可一些调味品如盐等,却是要去县城买的。还有一些装饰用的喜庆红纸、灯笼这些小东西,也要一起买。
刚好黎池要到县城去请上次的那个厨子,于是就列了一张长长的清单,顺便一次性买够办三场亲事的份量。
因为要买的东西太多,除还在上学的黎溏外,黎家五兄弟一起出动,去一趟县城一次性将东西买齐全了。
四月初十,就是黎河的大婚之日。四月初九这天一大早,冯厨子就带着他的徒弟和打下手的一整班人到了黎家,立即就开始准备第二天的酒席了。
冯厨子自己有一班人手,完全不用黎家人插手帮忙,他们给人办酒席的经验很丰富,方方面面地都考虑得很周全。
都不用黎家多说,已经为黎池在袁家客栈办过一次酒席的冯厨子,对这次的酒席那是格外用心的。
—‘我可是为出过六元及第状元的黎家,办过三场婚宴酒席的厨子!这其中还包括状元本人的大婚宴席!‘
这可不仅是没事吹嘘时的本钱,还是能让他脸上长光的大好事!更还是白花花的银子!等他办好了黎家这三场婚宴酒席,以后他再出去办酒席就能涨价了!
……
四月初十,黎河大婚亲迎当日。
一大早上,黎河就穿好一身大红新郎礼服,偕同媒人和亲友一起,前往县城的秦家迎娶新娘。
黎池也算在亲友之中,还有黎江、黎池和黎湖及族里其他亲戚一起,随黎河一起前去秦家,在下午黄昏之前迎回了秦家小姐。
一对新人在拜过天地父母之后,便被送入洞房。
随后喜宴开席。在黎河从新房里出来之前,黎池他们几个堂兄弟就要一起‘代兄弟喝酒‘,招待着前来参加喜宴的宾客。
新郎官完成了洞房内的礼节,从新房出来亲自招待宾客,黎池他们又要一起帮黎河挡酒,以防将新郎官真给灌醉了。
喜宴吃到天黑后才罢。
喜宴散后,黎池也不能立即就空闲下来,他还要安排县城赶来喝喜酒宾客和厨子们,解决他们今夜的住宿问题。
这些宾客的住宿问题,黎池他们早就考虑到了。在之前已经和村中家里房间宽裕的亲戚族人说好,到时安排这些宾客去他们家住一晚。
黎池终于将宾客们都安排好,让他们随借住主人家回去之后,闹洞房的环节都已经结束了。
第二日早上,新妇秦氏起了个大早,下厨为全家做了一顿早饭。
尝过秦氏的手艺,全家人赞不绝口,好好地夸赞了秦氏一通。
这是黎水村黎家的传统,新妇进门不立规矩,而是使劲夸赞,让新妇能卸下心防尽快融入黎家。
饭后就是新妇见礼的环节,秦氏是个很讨喜的媳妇儿,黎家人都很满意,受过一对新人的礼,然后给秦氏回了见面礼。
因黎池是小叔子,等秦氏先送给黎池一张她自己绣的扇面,付过了‘改口费‘,黎池才改口叫‘二嫂‘,并也回了一根徽墨墨锭。
三日之后秦氏回门,等秦氏回门回来之后,黎家就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
……
四月十五日,黎湖大婚。
黎池又开始了一场忙碌。
起早随黎湖去县城迎亲,迎回新娘之后,又帮忙招呼前来喝喜酒的宾客,席散后又安排远道而来宾客夜里的住宿……
虽家里人多,可大大小小的事情更加多!不仅仅是黎池不得空,家里所有人都忙得脚打后脑勺。
第二日,新妇孙氏没能起早,等新妇做的早饭自然也就没影了。
最后是赵氏将昨晚酒席上的剩菜回锅热热后,解决了一家人的早饭问题。
秦氏和孙氏自小的家境不同,可能孙氏要更加娇养些。新婚早上起不来也是正常,黎家人倒也没多在意。
在之后的新妇见礼环节,黎家人并没为难孙氏,没摆脸色给她看,和和气气地走完了这个环节。
得了孙氏一方端砚的黎池,改口‘三嫂‘后回了一支四宝店出品的高端狼毫笔。
……
十天之内,黎家就办了两场喜事。
实在是累人,不过幸好只剩下黎池的一场大婚了。
第76章
四月二十大婚这天,黎池起了个大早。
婚礼(昏礼),按习俗要在傍晚黄昏的时候成礼。
黎水村与县城间有两个时辰的路程,早上从村里出发,在中午时到达县城的徐家,等迎回来新娘就差不多刚好是黄昏傍晚时候。
出发晚了或路上稍有延误,就可能会耽搁黄昏吉时。因此黎池和跟随一起去迎亲的人,都起得很早。
起床洗漱过后,黎池换上今日迎亲的大红新郎礼服。
“当初那个小孩儿,如今已经长大,今天就要出发去娶妻了……”苏氏帮黎池整整衣襟,抻抻衣袖和袍角。
黎池乖巧地站着,任由他娘给他整理新郎礼服,哪怕身上礼服已经穿得无比周正、并无一条褶皱。
如今十八岁的黎池约有一米七五高,已是‘堂堂七尺男儿‘,在这个时代里算是比较高的了。黎池低头安慰道:
“以前都是爹娘和家里为儿子遮风挡雨,如今儿子终于长大了,以后就该由儿子给爹娘挣脸面、为家中光耀门楣了。”
苏氏听了黎池的话,低头嗡声哽咽着:“娘的儿子长大了,变得有担当了……”
一旁的黎棋也是一脸感怀,“和周,成家立业后你就是大人了,更是你们这个小家的一家之主,确实应该要有担当些。”
“是,儿子明白。”
徐家早在送去聘礼后的第二天,就将二十四抬嫁妆送了过来。因为以后徐氏要随黎池进京,徐家的祖籍也在京城,所以嫁妆只有一些金银首饰、衣物布料、盆碗用具等,大件的家具都没有。还有几张京城的田产地契和商铺房契,这是嫁妆的大头。
黎家本就不图徐家的嫁妆,甚至当初他们同意去向徐家提亲,还存了点小心思。
俗话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媳‘,娶个像徐家女这种门第低些的,他们的孙子(儿子)也能免受妻子和岳家的压制。结果没曾想晒嫁妆时,徐家的嫁妆还不轻!看着只有二十四抬嫁妆且还轻飘飘的,可那些银票、地契和房契是实实在在的。
黎池骑上高头大马与四个堂哥,还有从族里请的八个帮忙抬轿的亲戚一起,抬着八抬精致雕花大花轿,一路吹吹打打的往徐家去迎娶新娘。
马是从县尉那里借来的。马匹是军备物资,民间并不很常见,民间拉车的马也都是驽马。黎池想体面地骑着神俊的高头大马去迎亲,就向负责浯阳县治安和掌管武装力量的县尉,借了一匹军马。
这顶八抬精致雕花大花轿,也是从族里借来的。这顶花轿算是族里的老物件了,族里娶亲基本都是用的这抬花轿,好几辈女性都是坐这顶花轿里嫁进黎水村的。
毕竟花轿一人一生大多只会用一次,不可能娶次亲就做一顶大花轿。不过黎池倒不是没有新做一顶花轿的钱,而是没有新做花轿的时间。
黎池陪黎河和黎湖去接过两次新娘,迎亲的习俗和流程已经很熟悉,去到徐家后很顺利地就接到了新娘。
在锣鼓唢呐的喜乐中,黎池接到新娘离开徐家,开始返回黎家。
今日六元及第的黎状元大婚,引得县城里的许多人纷纷前来围观……
“看啊!那就是状元郎!大红喜服真衬他,显得他更俊了!”
“是啊是啊,黎状元长得真俊!”
“新娘是四宝店徐掌柜家的女儿,真不知她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哦~竟嫁了一个六元及第的状元郎~”
“是啊是啊,真是好福分哦。”
等迎亲队伍走近时,八卦的围观人群停止八卦,纷纷高声恭贺:
“黎状元新婚大喜!”
“祝黎六元新婚大喜!与夫人百年好合!”
“黎状元新婚大喜!”
……
一路上锣鼓唢呐喜乐,道两旁路人贺声不断。
不过这样和乐喜庆的场面,陡然间被打断……
“啊!”
“哎哟!”
“这是怎么了!?”
〃花轿怎么歪在地上了?〃……
黎池春风满面地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正不时地与道两旁大声道喜的路人点头示意时,就听见了身后的动静。
黎池连忙牵马转身,看向身后引发惊声连连的根源,原来是穿轿杠的绳子突然断了一根,于是花轿的一角磕在了地上,花轿只得落下。
黎池抬腿翻身下马,来到花轿旁对里面说:“没事,是花轿上承重的绳子年久腐坏了。”
安抚过轿里的新娘后,黎池将自己胸前斜挎着的,用红绸攒成的大红花解开。打结后穿在花轿把手上,用来替代轿绳。
“这花轿是族里用过好几辈人的老物件,轿绳难免就年久腐坏了。”黎池拿过轿杠穿到红绸绳中,“就用这红绸充当轿绳。”
黎池应对得太过迅速,众人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他就已经系好了替代的轿绳。
“能行!这红绸轿绳,可是从新郎官胸前的大红花来的,定然能行!”轿绳断掉的这一边两个帮忙抬轿的族里亲戚,反应过来后,一人就大笑着说道。
另一人也赶忙附和:“定然是能行的,来来,我们抬起花轿来!”
“好好好!啊哈哈哈~”
“起轿~走!抬新娘回去咯!”
处理好这猝不及防的意外,黎池就又重新翻身上马、准备出发。
不过在重新上马之后,黎池眼神不经意间扫过一个人影,然后他定睛一看:
左边道旁的一座宅院大门打开着,门边依着一个人,她身穿轻盈飘逸的粉红绫罗衣裙,梳着介于少女和妇女之间的半散半束发型,一双眼里有欲语还休的轻愁。
那人正是曾经娇俏活泼的严琳琅,如今更添了几分少妇的风韵……
马儿无聊地撩了撩蹄子,让坐在马上的黎池猛然一阵惊悸,回过神来。
‘原来路旁这户人家就是严琳琅的夫家钱铁匠家。‘黎池心中暗想,‘我眼神什么时候这么好使了?‘
黎池刚才的眼神竟然好使到,能看清楚严琳琅的眼睫毛了。不过这念头也就在黎池脑中一闪即逝,没放在心中。
“驾!”黎池一挥马缰绳,迎亲队伍又继续前行。
等黎池的队伍走远些了,围观路人这才又继续八卦起来。
“哎哟~你们看那人,一个有夫之妇头发还梳成那样!”
“你们说,也真是巧啊,黎状元这迎新娘的花轿,怎么偏偏走到这里轿绳就断了啊?”
“呸!”一个看热闹的妇人狠呸一口,“你这话说的着实恶心!当初那人是怎么得来和黎状元的那门婚约的?当这县里的人谁不知道呢!那人有了婚约还在外面勾三搭四的,给黎状元难看!
又想想那人嫁人后的种种,再看看今天那人的穿着和头发,啧啧……还说什么‘偏偏走到这里轿绳就断了‘,听着这话我就只感觉腌臜!你这是在给黎状元添堵!”
被呸了一脸的妇人连连摇手,“唉……我、我和你想得是一样啊!那人哪配和黎状元放在一起谈论啊,将那人和黎状元放到一起说,我就感觉是对黎状元的不尊敬、是对黎状元的……的羞辱!”
“这还差不多!”这妇人应该是黎池的脑残粉了,“那人长得丑死了,黎状元一个大男人都比她美上四五分,她一天到晚的还不安分,打扮成那样给谁看呢!嘿……她还把门关上了!关上就关上,她自己也知道没脸见人呀!”
妇人的碎嘴八卦,有时就是没有逻辑得很。
那座宅院的大门关上了,不见那道粉红身影。
……
黎池他们这边,迎亲队伍即将出城门时,原本晴空万里的天上,陡生几团乌云。
倏忽间,倾盆大雨就倾泻而下!
雨势太大,道两旁看热闹的路人,纷纷喊叫着跑到屋檐下躲雨,并且招呼黎池他们也先躲会儿雨再走。
“黎状元!这雨太大了,躲会儿雨再走!”
“是啊是啊,躲会儿雨再走!”
黎池抬头看看头顶天上的乌云,再看看远处一碧如洗的天空。
“东边下雨西边晴,看这雨的样子,怕也是‘脚边下雨前边晴‘。反正身上都已经淋湿,索性就不躲雨了,以免耽误了吉时。说不定出城后,这雨也就停了呢!”
黎池既然这么说,于是迎亲队伍就没有停下躲雨,在倾盆大雨中继续前行。
果然,出城不过走了半刻钟的功夫,就雨收天晴了。
南北之交处、农历四月下旬的天气,气温不低,又有太阳烘烤,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