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如今城里大街小巷,都铺上水泥路面,即使下雨天,也不脏脚,这都得益于六元老爷呢!”
连连感叹之中,有一人神秘兮兮地问道:“你们还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就是去年秋天的时候啊,六元老爷的堂兄,不是代弟进京献粮嘛……”
不过还不等卖关子那人说完,就有人打岔道。“这事我知道!说是献上去了一种名叫土豆的高产粮……”
“你也就知道这一点了!你别打我岔!去年不是献上粮种了吗?圣人当即下令,在几个皇庄里培育土豆,据说前不久收挖时,一亩地产了三千多斤!而且啊,据说皇庄再培育一茬之后,大概在后年,土豆种就要分发给民间百姓家种植了!”
被人打岔了,卖关子的那人,也不再神秘兮兮的样子,爽快地一口气说了出来。
“真的?!那可是一亩三千斤粮食啊!圣人英明啊!六元老爷是个好官啊!果然是文曲星君转世下凡!”旁边人听了,纷纷感叹道。
如今百姓在地里种的粮食,也就是些豆子、小麦、稻米、黍米等,亩产几乎都无法过千斤,如今能有亩产三千斤的高产粮食出现,那是何等的大幸事啊!
岸上众人,以及大燕百姓,此时尚且不知道,那一艘正靠岸的高大官船之上,正装载着比土豆更加高产的红薯,以及第六谷玉米,还有棉籽。
若船上的红薯、玉米和棉花,得以广泛种植,那大燕百姓就都有了吃饱穿暖的可能。
……
虽在动身北上之前,黎池是给家中写了信的,但一是不知信件有无送达,二是即使已送达,也不知他到达的准确日子。
因此黎池他们靠岸下船之后,并未有人来迎接他们,这也没所谓的。
按照先前说好的,桓茗留下五十御林军在官船上守卫,静等皇帝示意。其他的人,则各回各家去。
在一起相处了两年多,黎池又是一个温和好相处的人,一百御林军早已与他非常熟识了。那些各回各家去的,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的,见黎池身边只有小厮黄芪,就表示帮忙抬轿、搬运行礼,先将黎池送回家去。
当然,桓茗也是一样。一部分御林军送黎池回家,另一部分就去送桓茗。
自去年黎海自羊城北来,被状元府的门房小厮拦在门外之后,管家黄精就将门房小厮黄藤,给好好地训导了一回。
所以黎池这次回家,并未出现当初所担心的,门房认不出自家老爷,将自家主人拦在门外的事情。
管家黄精已给黄藤描述过府中老爷的长相,但事实上,黄藤没亲眼见过自家老爷的脸,若在外面见着了,也还是认不出的。
不过,当一个虽风尘仆仆,却依旧俊美若天神一般的男子,在一队御林军的簇拥之下,下了轿,朝自家大门走来时,黄藤就想着:这必然就是府中的老爷,归家来了!
“管家!管家!是不是老爷回来了?!”
两年没着家,家中添了新的小厮,也是正常。黎池正走上大门前的台阶,听到门房小厮喊声的管家黄精,就迎了上来。“老爷!您回府来了!”
黎池笑着朝黄精点点头,“嗯,老爷我回来了。”然后又吩咐黄精说:“赶快叫人,将后面诸位帮忙提着的箱笼行李,接过来收好,再上茶点招待。”
黄精赶紧吩咐身边的黄藤,去叫小厮丫鬟前来,之后再一应安排下去不提。
黎池吩咐了黄精,这才又请身后帮忙搬运行礼的御林军,一起进府去坐。
“多年未归,小人们亦是归心似箭,将行李给大人送进去了就走,就不久坐了。”后面御林军中一个代表,客气地推辞道。
“那就稍坐片刻,歇会儿脚,喘匀气了再走也不迟。”黎池将十几个御林军引进府里,一路上温和好客地劝道。
才走进外院正院的院子,黄精吩咐的小厮,就将御林军手中的行李接了过去,黎池他们走进正厅坐定不久,茶水点心也端上来了。
御林军们稍坐了一刻钟,期间喝了两口茶,歇了会儿脚之后,也就告辞离开了。
黎池没有多留,就让黄精将他们送出去了。他们归心似箭,他也已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妻儿家人了!
黎池已经回府一刻多钟了,后院的徐素自然是早就知道了的。
事实上,在前院传来动静,并吩咐准备茶点的时候,徐素就高兴得猛地站起来,险些血液充脑以致没能站稳!
不过,前院还在招待十几个外男,徐素这才没有直接奔到丈夫黎池的身边去!而是先将午睡未醒的一对儿女叫醒,一边给他们穿衣,一边告诉还迷糊着的儿女,他们的父亲回家了!
小孩子忘性大,他们爹一走就是两年多,走时他们都还不记事,若不是他们娘时常念叨,说不定他们早就忘记还有一个爹了!
“爹回家了?”哥哥平平握着两只胖拳,揉着眼睛,声音软糯地问道。
“爹爹回家了!”妹妹安安自小体弱,睡觉时不如哥哥睡得实,这时被叫起来,很快也就清醒了。听她娘说,很喜欢她的爹回家来了,脸上笑容就像掺了一勺蜜一般,笑得甜甜的。
徐素与银朱一起,给平平和安安穿好衣服,将睡散的垂髫重新梳好,将他们收拾得整齐又可爱。“对,你们爹回家了!马上就要见到爹了,高兴吗?”
“爹爹他最喜欢安安吗?”
“……”徐素此刻实在高兴得不得了,面对女儿的话,她竟不知如何作答。心中甚至有些醋了,想任性地说‘爹爹他最喜欢娘‘,不过说起来又有些没底气……
这或许,又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近乡情怯‘。
徐素最终还是稍稍的,放任了自己的一些任性,“你们爹爹啊,他最喜欢我们三个了!”
拾掇完之后,徐素估摸着时间,就一只手牵着一个,往前院去见黎池。
刚刚踏出东厢房,就看见丈夫,正大步向她走来。他稍微晒得黑了些,却也因此更显出几分阳刚来,英俊更甚两年之前了。
徐素怔在原地,看着大步向她走来的丈夫。
黎池向徐素走去时,也在看着她。她比两年前更瘦了些,脸上还带着一点病容。
“和周……”
“素素,为夫回来了。”黎池大步走到徐素面前,双手握住妻子的肩膀,蹙眉问道:“素素,你身子可是有不妥?瞧着瘦了许多,还带点病气,你受苦了。”
两年时间,只有书信往来的丈夫,如今终于站到她面前。徐素只觉喉间一哽、鼻子泛酸,眼前立即模糊,看不清面前人的面庞……
黎池抬手,擦了妻子汹涌滚落的泪珠,正欲说些安慰的话,就被传上来的声音打断。
之所以说,声音是传上来的,是因出声打断者,是矮墩墩的一对儿女。
妹妹安安仰着头,一张精致小脸可怜又可爱,眼中水光闪动,“爹爹其实不是最喜欢安安的,是不是?爹爹都没看见安安……”
关于‘爹‘这个人,平平和安安虽年纪小,又许久没见,却也是不陌生的。因为他们的娘,每天都会与他们说起他们的爹。
哥哥平平松开牵着他娘的手,从他娘身后绕过去,牵起妹妹的手,看都不看他爹一眼,一本正经地安慰着妹妹:“安安不难过啊,哥哥最喜欢安安了!爹最喜欢娘,不最喜欢安安,哥最喜欢安安!”
黎池:……
夫妻久别重逢的诸般思绪,瞬间就被一对儿女的童言童语给击散了。
夫妻两相视一笑,各自蹲下身去,哄着一对儿女。
父亲黎池:“好久不见,爹爹的安安,都长成这么大一个淑女了啊!爹爹最喜欢娘,可也最喜欢安安!”
黎池花言巧语哄完之后,伸出双手欲抱女儿,见她没有躲闪,这才一把抱起来。
娘亲徐素:“平平,你爹回来了,快叫爹。”
哥哥平平被娘亲催促,又被拍了头安抚,虽心里想着‘爹没有抱我‘,但作为哥哥的他,还是很听话、很大气(气鼓鼓)地喊了一声:“爹。”
之后一家四口,又说说笑笑了一番,久别重逢的喜悦,飘满整个院子。
第174章
黎池进入后院,与妻子和儿女恰巧碰见,在院子里说会儿话之后,就又进屋坐下来,倾诉了一番久别归家的思念。又逗着一双已经能听懂话,逗起来正好玩的儿女。
一时间,满屋喜乐的氛围。
“素素,要劳你安排出一间屋来……”黎池正抱着女儿,与她互掐脸蛋,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整。
徐素一听这话,本就因季节转换而生了一场病,显得有些病容的脸上,更加苍白了!
安排出一间屋来,给谁住?莫不是给他的娇客住?
徐素手里紧紧地绞着帕子,嘴唇颤抖地嗫嚅着,一时竟问不出话来。
伺候在身边的丫鬟银朱,见自家夫人的样子,就知夫人是想岔了,可不好让刚刚归家的老爷看出来!
“回老爷,前院的客房一直都是收拾好的,二老爷随时都能住进去,倒不用夫人特意费心安排了。”
黎池虽在逗着女儿,却也察觉出刚才的气氛,似乎哪里有些违和?但他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到徐素的女人心思的。
黎池在羊城临出发前,经由驿站写的那封家信,还未送到。徐素还不知此次小叔子黎溏,也会随她丈夫一起回来。
而银朱一直随侍在徐素身旁,之所以知晓二老爷黎溏到府了,是因为刚才黎池夫妻两正说话,她出去是管家黄精说的。
黄精见老爷夫人正在说话,不好贸然打扰,就与在夫人身边的银朱说了,说是如今正在热水给二老爷洗漱,又问了中午的饭菜安排。
黎池察觉到气氛似乎有异,却想不出原因来,又见坐在对面的妻子脸色陡然苍白,只以为她是身体有哪里陡然难受。
“老爷我公务繁忙,时常不着家,你们要多体贴些你们夫人,别气着、累着你们夫人了。”
黎池想到他两年多没在家,徐素一个身娇体弱的女人,若有刁奴想欺主也不是不可能。这才出言敲打两句,并暗暗决定稍后要问一问,可有没有不听管束的下人,虽然是马后炮事后算账,若有那些不听话的,也索性发卖了事!
徐素又看了一眼丫鬟银朱,得到对方的眨眼示意,这才知晓确实是自己想岔了!“二老爷来了?和周你放心,我会叮嘱他们,妥善收拾出一间客房来的。”
黎池心中疑惑,妻子如何这般客气见外,竟喊黎溏为‘二老爷‘,难不成是不耐烦招待?“我给弟弟取了一表字,为‘敏学‘,你以后称呼他表字就行。
你这身子,看着像是最近生了场病的?也不必多操心,我稍后嘱咐黄精,让他仔细招待着就是,你好生养着。”
黎池想到前世他妈,也是不耐烦招待他爸那边的亲戚,每每他的一些叔伯在家里住上个一两晚,过后了他妈都要念叨一顿。或许妻子也是这样,身体不好以致心情也欠佳,不耐烦些也情有可原。
于是黎池说着体贴话,安抚着徐素,也不想她劳累,只因这次回来她实在是瘦了很多。怀着一对儿女,以及之后生产时,她的身体都是亏损了的,养了这些年,也还没彻底养好。
徐素听了丈夫的体贴之言,刚才酸疼阵阵的心里,立时觉得甜丝丝的!“我也就是吩咐一句的事情,之后自有黄精领着丫鬟小厮去做。你赶路许久才到家,想必是累得很,就不用你去操心敏学的吃住了。
银朱,你去后面厨房吩咐,让做三个清淡爽口的小菜,再熬煮一锅白粥。
你们在水上走了许久,即使不晕船,想必也不好受得很,吃那些油腻荤腥的怕是没有胃口。今天中午就吃点清淡爽口的,等歇过神了,明日再做一桌好菜,与你们接风洗尘。”
银朱领命出去了,屋内就剩下一家四口。
黎池听了妻子的周到安排,心中想着她应该只是一时不耐烦,总也不能因妻子的些微不耐烦,就将弟弟撵出去住客栈。此时看来,妻子似又没有不耐烦了?这样就太好了!
黎池伸手,拢住徐素的手,关切地问到:“你眼看着瘦了很多,身子可是不好?请大夫看了没?药还吃着没?”
徐素知道丈夫没有带回来贴身丫鬟或妾室,心里很是高兴,见他又关切地询问自己的身体,她也仔细地回答:
“和周你离家的这两年多,我身体着实还算健康,往来信件之中我也真没瞒你。只季节转换时,才会生些小病。我现在看着憔悴些,是因前不久生了场小病,并不严重,你不必担心。”
之后,夫妻两又说了会儿话,然后黎池去洗漱换衣,再让黎溏与徐素见了礼,最后吃了午饭,然后去小憩片刻……
黎池与徐素夫妻两,期间虽有书信往来,但到底已有两年多没见面。如今久别重逢,即使看着相处温馨,但到底是有了时间形成的生疏,这才有了这两个令人哭笑不得的误会。
夫妻两因分离时间太久,有些生疏了,互相间的心思更加揣摩不着,这种情况只能随相处增长,然后重新熟悉起来。
……
黎池这次南下筹建商贸司的,区别于以前几次外出公务,并不是紧急的钦派差事。
因此八月初二回京当天,黎池依例,并未立即就去宫门外侯着,等候召见。而是先回府,第二天才将请见述职的奏折递上去。
自然地,红薯、玉米和棉花的事情,黎池在奏折中也是禀明了的。
递上奏折这天是八月初三,本来黎池估摸着,皇帝应该会传一道口谕、通知一声,让他列席八月初五的早朝,然后在早朝上,或者散朝之后单独问询于他。
结果递上折子的当天下午,宫中果然派了传旨太监来,宣读了口谕。不过出乎黎池的意料,是让他第二天上午,就进宫去面见皇帝。
接了口谕,黎池在心中‘啧‘了一声。
然后回到后院,与徐素说了此事,早早地准备好了明日进宫时要穿的官服,又吩咐后面厨房早些做好晚饭。
一家人并黎溏,早早地吃完晚饭。黎池以明日要入宫面见皇帝为由,在西边天上还挂着绯色晚霞,天色还未黑尽的时候,就关门睡下了。
黎池真是因为要面见皇帝,这才早睡的?以前上早朝都没睡这么早,也不是第一次面见皇帝,何况这次面见述职,并不会有什么意外,大半是要被夸赞的。不至于需要特意早睡,以养精蓄锐。
至于早早地睡下的真实原因……
天色黑尽之后,夫妻两的卧房里,开始响起细碎动静,直到半夜时分方才收住。
那久久的细碎动静,或许能点出早早睡下的真实原因?谁让昨天晚上,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第二日,黎池换上昨天备好的官服,与还未起身的妻子打了声招呼,一身神清气爽,乘轿往皇宫方向去了。
今天不是上早朝的日子,黎池是被皇帝单独召见的,不用天还未亮的时候就等在宫外,列好队等待开宫门。
黎池乘轿出门时,天就已经大亮,到达皇宫外搜检过后,进了宫在引路太监的带领下来到乾清宫外,正好比通知面见的时辰提前了两刻钟。
黎池照例往乾清宫旁的朝房里走,也能整理一下仪容着装,等待皇帝召见。
真是凑巧,黎池往朝房走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一个身穿桃红宫装的少女,正从朝房出来。
虽五日一朝的早朝是在乾清宫举行,但其实乾清宫是属于内廷宫殿,在这里见到宫闱中人,并不稀奇。当然能出现在这里的人,要么是孤注一掷来求情的,要么是圣眷正浓厚的。
现在看情况,应该是后者。
黎池远远地就止了步,垂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