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讲,你不说,我心里就不会犯嘀咕。”孙茂行一副恨不得捂住耳朵的模样。
秦中羽好像把到了老头的脉,“这王府如今跟地狱一般,一开始死的是世子爷。”
“算算日子,他也该死了。”孙茂行面上一副不听的模样,嘴上却很诚实的开始吐槽了。
“世子爷头七那日王妃又没了,就跟撞了邪一样。”
“别说了,不听了。”孙茂行觉得有点意思了,慌忙拒绝。
“您可是老提刑,听到这里难道心里不痒痒吗?”秦中羽朝他眨了眨眼睛。
“你现在闭嘴,我心里就不痒痒。”孙茂行气呼呼的说道。
“三天后王爷走了,隔天又死了个门客,再没三日又死了个随从,又过了七天死了个嬷嬷。”秦中羽语速飞快的将案情说了一遍。
孙茂行瞪了他一眼,脑子里却飞速的转了起来,“后头还死人了吗?”
“暂时没有了,就不知道还会不会继续。”见他这般模样,秦中羽心中暗笑。
“七天,三天,隔天,三天,七天,是这个规律?”孙茂行问道。
“您说这要是再死人,会是什么时候?”秦中羽问道。
孙茂行摇了摇头,“看着规律,像是死完了,还有别的线索吗?”
“王府里的人都说是冤魂索命,一个个都恐慌不已。”秦中羽将这个流言说了出来。
孙茂行瞪了他一样,“这世上哪有什么冤魂索命,都是活人作祟,我问你别的线索,别净说些没用的,那死的几个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王爷王妃、世子爷,这是一家子您也知道,那个门客据说是王爷的禁脔,很是受宠,死的随从是王爷的亲信,嬷嬷是王妃的贴身之人。”
“这些都是跟王府主子走的很近的人,验尸结果呢?死因如何?”孙茂行又接着问道。
“世子爷是惊马,摔下来磕到了脑袋,当场不治身亡,王妃像是自缢而亡,而王爷则死因不明,令人恐惧的是,他死时神态安详似有满足之感,而那个门客也是如此。”
“最后两个人,死时面容青紫,神情惊惧,倒像是吓死的。”秦中羽一一解释道。
“面部发青,嘴唇发绀,眼球突出,是这样吗?”孙茂行追问道。
“对,就是这样!”秦中羽回答道。
“这是被人捂死的,仵作难道连这个都鉴定不出来?”孙茂行不高兴的问道。
秦中羽的眼珠子转了转,笑着道:“又不是所有人都是您这样的老提刑。”
“刑部的人,真是一年不如一年。”孙茂行感慨道。
“老大人,您看?”秦中羽试探着问道。
孙茂行冲着他叹了口气,讨价还价道:“既然已经开始了,老夫也想帮忙收尾,但有条件,待此事了结,这头的事情我是再也不管的,你去跟那个小儿说,这两件事,我只管一件。”
“老大人,这也不是我一个小卒能决定的,你可别为难我了。”秦中羽安抚着说道。
孙茂行深深的叹了口气,“从黄沙之地出来,我就觉得没几年好活头了,人老了不就想着落叶归根,陛下这般也没甚意思,我本就不是那个解谜之人,如何能解的开这个几百年的谜团。”
“您可别这么说,要知道,您是先帝认定的大昭第一聪明人,都说所有事情,您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您解不开的迷局,只要有时间,您肯定可以的。”秦中羽连吹带捧的说道。
“老夫要真是第一聪明人,先太子怎么会被废,老夫未能匡扶旧主,反而苟且偷生,本就是大错,如今还沦为那小儿的阶下囚!”孙茂行说起来满脸都是气愤之色。
“您可别这么说,什么阶下囚,陛下只是请您来帮忙,且形势比人强,陛下当初已经放您一马了,您再一口一个‘小儿’怕是不太合适吧。”秦中羽说起这个词都觉得心惊胆战,生怕房间里就藏了一个暗卫之流,将屋子里的话学给陛下听。
“老夫受先帝指派,追随太子殿下。”说起太子殿下,孙茂行还双手作揖,脸上满是恭敬之色,接着道:“说起来,老夫也还是太子殿下的岳父,叫你家陛下一声‘小儿’又如何?我本就是他的叔叔辈!”
“老大人,废太子殿下都是哪一年的老黄历了,您可别再做这副样子了,让陛下看到了,心里岂不是更不高兴吗?”秦中羽劝解道。
“我都被他关起来了,难道还要做出一副高兴之至的样子给他看?”孙茂行直接反问。
“老大人,我们不妨先去王府看一看,回来再说这件事可好?”秦中羽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
“我答应了你帮忙,你也得先答应我的条件,二选一。”孙茂行理直气壮的说道。
“您可行行好吧,不想想我,也想想自家人啊,您儿孙辈的前程还握在陛下手里呢。”秦中羽是真的拿这老头没办法。
“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夫管不了那么多,本来好日子就没几天了,还跟坐牢一般,不得快活。”
“老大人,我回头去求求陛下,您先去王府看一看可好?”
孙茂行心中一动,计上心头,故意做出一副勉强的样子,点了点头。
王府已经被封了,秦中羽直接带着人从后门进入。
“笃、笃、笃。”三声敲门之声后,后门被人打开,开门的是一个身着素色衣衫的清瘦男子。
“你身上带着香?这是什么香,味道倒是少见。”孙茂行看着那男子开口问道。
“有香味?”那男子一开口,声音就是说不出的粗粝难听。
“有香味?”这次问的事秦中羽,跟孙茂行站在一起,他却没有闻到,只怀疑自己的鼻子出现了问题。
“很浅淡的味道,但老夫天生鼻子很灵。”说完,孙茂行看向秦中羽,“你这个年轻人,鼻子不好使呀。”
秦中羽看着对方那一脸“你这个小年轻怎么身体这么虚”的表情,只觉得好气啊。
“这味香,很特别。”孙茂行深深的看了那男子一眼。
男子抬起胳膊闻了一下,这才明白了,“大抵是王爷的熏香,我是他的侍卫,身上可能也沾染了一些香味。”
“也许是吧。”孙茂行老脸笑着说道。
“月影,你先带我们去案发之地看一看。”秦中羽开口说道。
此时偌大的王府里,一片寂静,王府的主子死的死,走的走,空荡荡的王府里,只有一行三人,月影在皇帝跟前复命之后,又回到王府等候孙茂行前来勘察。
“先去哪里?”秦中羽问道。
“先去王妃的房间看看。”孙茂行开口说道。
秦中羽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方才问道:“老大人,这女眷的房间,我不方便进去。”
孙茂行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说道:“人死灯灭,还有什么不方便的。”
王妃居住的院落,在后宅中间靠近左边的地方。
孙茂行抬头,看到院子门上的“落梅院”三个字,叹了口气道:“这般晦气的名字,难怪福薄命短。”
第101章 调查
王妃的房间; 宽敞明亮; 富丽堂皇,极尽奢华; 王妃本是跟随王爷在封地的,据说几年前才返回京城; 后来就一直跟在京里照顾世子爷。
孙茂行在王妃的卧室里; 到处乱转; 看见柜子梳妆盒之类; 全都要打开仔细的瞧一瞧; 有的甚至还拿出来闻一闻,秦中羽只觉得完全没眼看,他心里都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一个为老不尊的老不修了。
“王妃娘娘就是在这里自缢的?”孙茂行看着她卧室中高高的横梁,问道。
“就是此处。”回答的人是月影; 声音一如既往的粗粝。
孙茂行听着面不改色,秦中羽却有一种想要捂住耳朵的冲动。
“你家娘娘多高?”
月影跟孙茂行比划了一下。
“她提前准备好的白绫?是谁帮她准备的?”孙茂行问道。
“吾不知。”月影愣了愣; 这般答道。
“这地方整理过了?”孙茂行问道,他看见周围家具上; 甚至都没有几丝灰尘。
王妃的卧室; 若是无人告知; 恐怕丝毫没有人会想到,这里的女主人已经死了,房间干净整洁,就好像主人只是出门了,没多久就会回来一般。
月影开口说道:“王妃殁了之后; 王府的人遵从王爷的命令,依旧日日打扫。”
“王妃死了后,王爷提出要下人继续打扫?”孙茂行不解的问道。
“是。”月影答道。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孙茂行笑着说道。
“这些话,刑部的孙侍郎已经问过很多遍了。”月影面不改色的答道。
秦中羽笑出声来,“老大人,有其父必有其子,您这父子二人,问话都是一脉相承呀。”
刑部的孙侍郎,正是孙茂行的次子。
孙茂行叹了口气,说道:“他要真能问出一个结果就好了,也不必老夫走这一趟。”
“当时的情形,你是否清楚?可否与老夫描绘一番?”
“当日最先发现王妃自缢的,是刘嬷嬷,早起后发现王妃的房间从里面反锁,怎么叫喊都没有声音,她担心自己的主子,从屋子侧面窗户的缝隙之间,见到了吊在房梁上的王妃娘娘。”
“这个刘嬷嬷,是不是就是后面死的那个嬷嬷?”孙茂行问道。
“老大人真是料事如神!”秦中羽夸赞道。
孙茂行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就听月影继续用他粗粝的嗓子继续说下去。
“刘嬷嬷找人破开房门之后,屋内除了倒在地上的圆凳,其他一切都摆放整齐,王妃还留了一封绝笔信。”月影慢慢的将事情道来。
秦中羽听到这么长一段,如同锯子在反复的割裂他的耳朵一般,但看着孙茂行依旧面不改色的模样,心中很是佩服。
“绝笔信,在何处?”孙茂行追问。
“信已经作为证据,转呈给刑部了。”月影答道。
孙茂行转而看向秦中羽,没好气的问道:“你家陛下就让老夫在这里看一眼是吗?连证据都不给,还他真觉得老夫是神仙吗?看一眼就能让妖气显形?”
秦中羽扶额,“老大人放心,刑部的证据整理整齐之后,过两日便会移交过来。”
“今日老夫就要看证据,早死早超生,不想再等了。”孙茂行不高兴的说道,似乎十分嫌弃这些人的低效率。
“老大人,您在刑部待了那么多年,他们的办事流程您心里清楚,它快不了。再则,刑部负责此事的可是孙侍郎,您这是在嫌弃自己的儿子?”秦中羽反问道。
“那个不孝子,蠢货一个,你家陛下就该将他派到翰林院做学问,这个榆木脑袋,自己的老子被关了那么多天,还是一无所知,一点警觉性都没有,他就不是个做提刑的坯子!”
秦中羽也没想到,孙茂行还真的连自己儿子都不待见。
“您要不要再多问几句,月影侍卫看起来还是知道不少的。”秦中羽讪讪笑着说道。
月影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堂堂王妃,为何会独自留在屋内,难道身边没有下人跟随吗?”孙茂行问道。
“据说前一晚,王妃刻意支开了所有人,独自留在房间中。”
“说得通。”孙茂行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确定门窗全部紧锁吗?”
月影点了点头,“当日王妃院中的下人都可以作证。”
“一个经历丧子之痛的女人,受此打击,选择自缢,自我了结,也不知她为何如此想不开。”秦中羽脸上有些许唏嘘之色。
孙茂行看了他一眼,就跟看傻子一般,“听说你曾经高中状元?”
“可是有何不妥?”秦中羽见孙茂行的样子,看着不像是夸赞他,心里有些忐忑。
“只是觉得昭朝的殿试,如今一年不如一年。”孙茂行讥讽道。
“老大人,您何必找着机会就挤兑我这个晚辈,再则,我见过的老大人们都很和善,唯独您不太一样。”
“老夫自然与那些虚伪的学道不同。”孙茂行转而问道:“王妃的尸身,仵作可查验了?”
“咳咳咳!”秦中羽顿时咳嗽了起来,那样子就差跳脚了,“王妃娘娘的玉体,如何能交给那些粗鄙的仵作查验!“
孙茂行嗤笑两声,“又是为了所谓的皇家体面?人都没了,还要什么体面,死人可比活人会说话多了。”
秦中羽倒是头一回听说这个说话,连忙追问:“死人如何说话?”
“死人的身体,就像是一纸诉状,上面写了控诉。”
“既是杀人,岂能不留下痕迹,而这尸体上的种种痕迹,都是凶手的破绽,顺着这些痕迹,追本溯源,就是真相。”
“房间内的痕迹,已经被王妃的好丈夫抹去,尸体上的痕迹,如今怕也不让人查验,这个情形,倒像是兄弟二人合谋害死了王妃一般。”孙茂行不高兴的说道。
“老大人,您可不能瞎说,王爷自己都是丢了性命的。”秦中羽解释道。
“老夫倒想知道你家陛下,是看重真相,还是体面?”
孙茂行难得的正经了一下,看着老头如此严肃的模样,秦中羽一时还有些不习惯,对方苍老的面容上浑浊的双眼,如同满是铁锈的剑鞘中,拔出一把泛着锋利寒光的宝剑一般。
“您如何能确定,王妃不是自缢?”秦中羽不解,孙茂行根本没有见到王妃的尸身,甚至死亡之处的痕迹也都被掩盖了,他如何能这般肯定。
“这后宅讨生活的女人,哪里是那般脆弱的,王妃的院落富丽堂皇,显然是个注重享受之人,这样的人,可不是会那么轻易就寻死的。”
孙茂行顿了顿,接着道:“死了儿子,她照样是尊贵的王妃娘娘,锦衣玉食的生活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这屋子里门窗紧闭,如果是凶手杀了王妃,再伪装成自缢的模样,他该如何逃出去?”秦中羽不解的问道。
“谁说门窗紧闭就不能出去了,也许当日那凶手根本就没有出去,而是后来下人破门之后才出去的,办法很多,封闭房间从来不封闭。”孙茂行对于房间密闭这个问题,断过的案子多了,已经想得非常透彻。
“可仅凭这两点,也无法得出王妃死于他杀。”秦中羽反驳道。
孙茂行老脸难得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你还真以为老夫开了天眼?看一眼就能断真假?老夫什么时候说过她是死于他杀,这个房间里没有更多的线索了,更没有见到她的尸身,无法判断究竟是自缢还是他杀。”
“可陛下那里……”秦中羽心中非常肯定,皇帝不会让孙茂行查看王妃的尸身,毕竟这是皇家女眷,不可能让外人查看。
“如今这么多天都过去了,就算是请仵作去验尸,估计也得不出什么结果了。”孙茂行心中已经肯定,皇家不会将王妃的尸身交给仵作。
“那这可如何是好?”秦中羽只觉得这一条线像是突然断掉了。
“待见到王妃的绝笔信之后,再行考量,如今去王爷身死之地看看。”孙茂行倒是想得开。
王爷是死在水阁里的,短短时日,丧子丧妻,很容易让人觉得他也是自我了断。
王妃的院落被王爷亲自下令要打扫干净,而死了一个王爷,朝野轰动,特别是这个王爷,不仅战功赫赫,还是皇帝的同胞兄弟,自然是引起了所有人的重视,皇帝更是直接派了刑部的人来着手调查此事。
刑部的人有保护现场的意识,水阁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没有动过,依旧原模原样的保存在那里。
王爷坐的那个椅子,还摆放在那里,案几之上,一壶酒,一只空酒杯。
“验过尸吗?”孙茂行问道。
秦中羽摇了摇头,说道:“陛下说死者为大,且不忍心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