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信芳看张氏竟然有几分意动的神色,赶忙上前将扫帚一扔,抱起妞妞递给杨慧,“你先带着她进屋。”
杨慧点了点头。
“说吧,你来干什么?”叶信芳居高临下的看着张平安。
张平安抬起头,虚弱的道:“来退……退亲。”
叶信芳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来退亲,你还站得起来吗?”
张平安死撑着想要站起身,却被叶信芳按回地上,“你给我听好了,我的妹妹,只有她退别人的亲,没有别人退她的亲,今天是我妹妹要跟你退亲,不是你上门来退亲,记住了吗?”
叶信芳感觉自己好像一个恶霸,而张平安显然对于退亲这件事很执着,眼神中满是坚定:“是我退亲……你叶信芳没出息,你妹妹也遭人嫌弃……”
叶信芳一巴掌拍在张平安的脑门上,差点把他拍进泥土里,接着又抓着他的头发,恶狠狠的问道:“你再给我重复一遍!”
他没有想到,看起来弱鸡一样的人,还挺有骨气啊,只是叶信芳是什么人,哪怕从前是个女孩子,能在孤儿院那种地方熬出头来的,都自带一股子狠劲。
叶信芳没有看到的是,在他打张平安的时候,房间门口的杨慧,看着这样的他,脸上布满了恐惧与绝望。
“来退亲……你这样没出息,你的妹妹就是没人要,还想考举人,做梦吧!”张平安咧开嘴,牙齿里面都是血迹,他虽是争一时意气,因为叶家人让他在心爱的姑娘面前丢了面子,但他确实不愿意有这样一个丢人的大舅子,所以被爱慕的姑娘一激,就死活跟家里闹着要退亲。
有这样吃喝嫖赌的大舅子,我不要面子的吗
而张家人也是半推半就,说到底,叶家已经败落了。
“我打死你个小崽子,敢说我儿子没出息!”张氏冲上来拳打脚踢。
打了两下,张氏就被叶信芳扯开了,他突然觉得这样很没意思,在他看来,张平安也没有做错什么,男婚女嫁你情我愿的事情,虽然对方不愿意遵守诺言,但亲事不成也是上门来好好说,虽然张平安这个小崽子看着很讨人厌,但要是真等结婚了,姓张的在外面养小的,那样才是害了叶珑一辈子,他将张平安提起来,还替他整了整衣服。
张平安看他这样,身体瑟缩了一下,更害怕了,怕叶信芳又憋着什么坏。
“娘,把他的庚帖还给他。”叶信芳眯着眼睛看张平安,问道:“我们打了你一顿,又把庚帖还给你了,以后你跟我们叶家,就是两清了,认不认?”
好汉不吃眼前亏,张平安连忙点头,“认。”
张氏还要再说什么,却被叶信芳拉到一边,“我知道娘想什么,没有钱可以挣,大不了我不考了,我也不愿意将妹妹推进火坑里。”
叶信芳拿读书进学来威胁,这是张氏的逆鳞,她恶狠狠的瞪了叶信芳一眼,进屋里拿出庚帖,狠狠的砸在张平安的头上。
“银子和聘礼也还给他。”叶信芳说道。
张氏有些不舍,张平安也道不必。
“还给他,希望你今后能看着,我叶信芳会考秀才,考举人,中进士!你觉得我做不到的,我会通通做给你看!而我的妹妹,我会给她挑一个比你好十倍的人,那个人会对她特别好,宠她、疼她,让她成为最幸福的女人,而你这样不守承诺的人,最后也会因不守承诺而被别人厌弃!”
张平安一张脸东青一块,西紫一块,闻言丝毫不惧,咧了咧嘴,指着叶信芳笑道:“我倒要看看是你先败光家产,还是我先被人厌弃,废物就是废物,而你,永远也别想出息!”
叶珑提起扫帚往张平安身上打,“不许你骂我哥!”
小姑娘两只眼睛红红的,如同一只暴起的兔子。
张平安抬腿就跑,边跑边大叫着道:“死废物,一家子废物,再见了!”
“小兔崽子,别让我再看见你!”张氏冲他的背影恶狠狠的吐口水。
叶珑看着一家人都盯着她,都要哭了出来:“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叶信芳感觉心里暖暖的,这对别人来说也许稀松平常,而对于怯懦的叶珑来说,也许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这样做,原主在叶珑的人生中,更多的是漠视,而他不过是稍稍维护,就让小姑娘鼓足全身的勇气来维护他。
张氏也大笑着夸叶珑,“平时大声说话都不敢,就这护着自己人的劲,像我,这才像我的女儿!”
一直躲在门缝背后偷听的小妞妞,这时候也跑出来,冲叶珑道:“姑姑真厉害,打坏人!”
叶信芳也笑着摸摸叶珑的头,“别哭,你没有做错,你是大昭朝最好的妹妹,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在你身后,不要怕。”
叶珑眼泪啪嗒就掉了下来,仰头看这样叶信芳,一抽一抽的说道:“那哥哥也是最好的哥哥。”
叶信芳心下发酸,叶珑太容易满足了,稍微对她好一点,就恨不得掏心掏肺了。
张氏眼巴巴的看着叶信芳,“那东西还退吗?”
“他既然跑了,那就留着给小妹做嫁妆。”叶信芳也不愿意再跑一趟张家,既然是赔给叶珑的,就都给她。
叶珑两眼感动的看向叶信芳,叶信芳冲她安抚的笑笑,道:“等哥哥考上了举人,再给你挑人家,那时候怕是要挑花了眼。”
张氏还要再说什么,叶信芳笑着道:“小妹都说我是好哥哥了,这点嫁妆我怎么能贪?”
张氏这才不甘不愿的认了。
第8章 老爷子
天空不过透出一丝光亮的时候,叶信芳便小心翼翼的起身,绕过还躺着的杨慧下床。
“你是要起夜吗?”说完,杨慧便起身,从床底拿出一个夜壶,两手微微举着。
叶信芳面色有些窘迫,摆摆手道:“别,我正好要起床。”
第一次知道古代有这样恶俗的时候,叶信芳的内心是崩溃的,他完全不能理解,古代男性晚上嘘嘘都要老婆帮忙举尿壶,这日子还真是好过啊。
“你这么早起来干嘛?”杨慧怕吵到人,声音压得很低。
“我想出去走一走。”叶信芳凑到杨慧耳边说道。
杨慧感到一股暖气呵在她脸上,感觉整个人都有点发热,耳根更是滚烫,也许是天气太热了,她心中这么想。
“走?”她有些不解。
“明年二月县试,正好是最冷的时候,考场的环境又不好,我感觉身体有些虚,想要争取在县试之前,更结实一些。”叶信芳耐心的跟杨慧解释,在他的理解中,既然已经接受了这副身体,处在这一段婚姻中,作为丈夫,自然是要尊重自己的妻子。
因为他还是那个女教授时,就一直在等那个能够尊重她的人,而如今,她的生命重来一次,自己可以成为这样的一个人,他希望杨慧能够得到尊重,用以弥补渣前任所带来的亏欠,他觉得既然接受了前任的身体,就一同偿还他欠下的债。
古时考场环境简陋,冬天冻死人,夏天热死人,许多人考试不利,多多少少也有环境恶劣的因素在,要不怎么说是文弱书生,有些人甚至一场考试下来命都没了,比如叶信芳的父亲,就是因为考试时受了凉,后来一场风寒,恶化成肺痨,最终撒手而去。
原本的叶信芳还不急切,但叶珑的婚事就如同一把悬在头上的利剑,他从前是个孤儿,但如今他有家小,他很喜欢这种一家人在一起的感觉,那是他从来不曾体会过的一切,既然已经成为家中一份子甚至是众人的顶梁柱,那么他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家人过得更好。
家人,多么美好的词语啊,真是想想都让人觉得充满力量。
叶信芳将衣服袖口随意拢了拢,在院子里蹦蹦跳跳做热身,靠着不是很清晰的记忆,勉强做完了一套广播体操。
杨慧披衣站在屋子里,透过窗户的缝隙,看着叶信芳在院子里做些奇怪举动,也许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的眉眼不自觉的弯起,嘴角微微上扬,虽然不知道叶信芳在做什么,但她仍然能感觉到生活突然充满了生气,像是原本的一棵枯树,化雨逢春,倏忽之间,鲜嫩的绿叶挂满枝头。
叶信芳推开院门,深呼吸,迎着朝阳,开始奔跑。
一边跑,一边背诵。
然后叶信芳就看到一路遇到的人,奇奇怪怪的眼神,他丝毫不在意,绕着湖边慢跑跑了三圈,一圈将近两千米 。
古人不是不跑步,而是跑步的人是兵,是行伍中人,而对于读书人来着,则是以静为美。叶信芳穿着一身书生打扮跑步,会被认为是举止不优雅。
早晨湖边人还不少,有散步的,有练功的,叶信芳还遇见了他的新邻居——胡威武。
胡威武看到他,露出一口大白牙,“这么早啊,叶书生。”
叶信芳冲他点点头,他跑了三圈,就感觉整个身体骨头都要散架了一般,而胡威武却是一圈又一圈的跑下来,淡定的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胡威武跑步路过他时,还大声道:“书生,你这身子骨不行,太弱了,要多练练!”
“聒噪!”旁边一个慢吞吞打五禽戏的老头没好气的说道。
“大爷,心静自然凉。” 叶信芳笑眯眯的说道。
老头见他搭话,也停了下来,“你这书生,学那些粗人模样,真是有辱斯文。”
叶信芳却不在意,“只要能让我身体更结实,我都会去尝试。不管是黑猫白猫,只要能抓到老鼠都是好猫,不是吗?”
老头眼皮子抬了抬,“你这话说得挺俗。”
“越俗,认同感越强。”叶信芳脸上带着笃定,“大爷您既然说它俗,那就是认同了。”
“呵呵。” 老头抬手准备继续练五禽戏。
“你既然嫌我粗俗,不然这样,您教我点不俗的,比如说,五禽戏?”叶信芳谄媚的看着老头。
五禽戏是由东汉末年华佗发明,通过模仿熊、虎、猿、鸟、鹿的动作,来锻炼自己的身体,通过这些动作,能够让身体的各个部位很好的锻炼,经常练习五禽戏对人体健康大有裨益。五禽戏在发展中,陆陆续续有了许多个版本,这些版本各有侧重。
如果没有正确的引导,贸然的自学五禽戏,可能会锻炼不成,反而引发各种各样的问题。
“你倒是想得美,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想学。”老头嘴角微微翘起,背着手,站直了身子。
叶信芳心领神会,立马长身作揖,恭敬的道:“师父在上,受徒儿叶信芳一拜。”
“没诚意。”老头撇开脸,摸着自己的胡须,一脸不高兴。
叶信芳冲到老头子身前,为他捏肩膀捶腿,“师父,这样可舒服,练功累到了吧?”
“嗯,这还差不多。”老头一脸傲娇的道,“哎,这当人师父连口热茶都喝不到啊。”
叶信芳赶忙去旁边的小食摊子买了一杯茶水,恭恭敬敬的递给老头。
“我知道你心里肯定觉得我小题大做、敝帚自珍。”
“不敢不敢。”叶信芳赶紧道,这老头看起来很别扭,还是小心说话。
“哼,我就是这样的人,也不会改,也不怕人说,随随便便就学到的东西,别人哪里会珍惜?人有时候就是要拿拿娇。”老头摸着胡须侃侃而谈。
叶信芳心里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跟别人学东西,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现代读书不还要交学费嘛。
“现在,我喝了你一口师父茶,便认下你了。”老头子脸上红光满面,显然很开心。
难怪说口渴,叶信芳没想到这位老爷子做事还很讲究。
“还不知道师父名讳?”
“问这么多干嘛,你就是知道了不还是喊师父。”
哟,老头你还挺喜欢玩神秘,叶信芳心里暗自吐槽。
“这既然要学五禽戏,就得从它的起源说起,这个东汉末年,名医华佗在研究了五种动物之后,创立了五禽戏,这五种动物分别是……”
虽然这些知识叶信芳都曾经在书本上看到过,再听一遍,还是觉得津津有味,老头看叶信芳听得认真,便说得更起劲了,连流传了哪些流派,各有什么不同,都如数家珍。
“嘿,你跟他学这个,还不如跟我一起打两套拳。”路过的胡威武笑着说道。
“赳赳武夫,你懂个甚!”老头没好气的说道。
胡威武咧开嘴,嘲笑道:“我是不懂个甚,但我知道,光说不练假把式。”
“磨刀不误砍柴工,跟你这种粗人,讲不清楚!”老头摆了摆手,一脸嫌弃。
胡威武冲他做了个鬼脸,“一大把年纪了,净瞎哄人,人家书生就想锻炼身体,搁你这扯上一大堆有的没的。”
老头子闻言老脸一红,但仍然犟着脖子道: “你知道我老头子这么大年纪了,为什么身体还这么好吗?”
“因为练五禽戏?”胡威武问道。
“因为我从不多管闲事,这才活到了七十岁!”老头回了一个鬼脸,十分幼稚。
胡威武确不生气,笑着道:“原来您老才七十,我还以为您已经九十了呢”
“你居然说我看起来像九十!”老头气鼓鼓的样子,像是一个放了很皱巴巴的老橘子。
老头摸了一把脸,指着有些松弛但尚算光滑的皮肤道:“你居然看着这样的皮肤能说出九十来!你长没长眼睛长没长眼睛,是不是眼瞎是不是眼瞎!”
胡威武吐了吐舌头,回了一个鬼脸,“老头子,你听不得真话!当我敬老好了,不跟你计较!”
叶信芳在一旁怕俩人打起来,胡威武不让人担心,可老头子老胳膊老腿的,要是不小心伤到了就不好了。
老头子朝远处眨了眨眼。
然后瞬间脸变得通红,大口大口的喘气,忽然就捂着胸口,一脸痛苦,若非叶信芳扶着,就要瘫软到地上去,叶信芳怀疑这是心脏病的症状,赶忙问道:“老爷子您可是有心疾?”
老爷子满面痛苦的点了点头。唬得叶信芳魂飞魄散,忙道:“胡兄弟,你在这看着老爷子,我去请大夫!”
胡威武面色也是凝重,心中也很是忐忑,后悔自己逞一时之快。
老爷子却将叶信芳的衣角拽得死死的,不让他离开,气若游丝道:“你,你,别走……”
叶信芳无法,面带急色,只得道:“胡兄弟,还是要麻烦你跑一趟了。”
胡威武点点头,撒腿就跑。
“让、让他赔我命来……”
胡威武跑得更快了。
“赔、赔钱……别想跑!”老爷子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第9章 交代
叶信芳面色大变。
仓皇之际,只见老爷子原本闭着眼捂着胸口,悄咪咪的睁开了眼,老人家扯着叶信芳的衣袖站了起来,“真不尊老爱幼!”
叶信芳看得目瞪口呆,一副看戏精的样子,“你没事?”
老爷子咧开嘴,笑着说道:“我身体好着呢。”
叶信芳转念一想,却明白了,也很生气,感情这是古代版碰瓷?
“胡兄弟去请大夫了,他只是说话不好听,您值当这样捉弄他?”叶信芳不禁为胡威武叫屈。
老爷子撇了撇嘴,理直气壮的道:“你看他跑那样快,肯定是逃了,一点都不懂事,这样顶撞我老人家,吓吓他怎么了?”
叶信芳脸色不虞,“那他要是去请大夫了呢?”
他虽与胡威武不过见了两次面,但叶信芳并不觉得对方是没有担当之人,所以对于这个便宜师父的行为很不舒服。
“那这样说明你交了一个不错的朋友。”老爷子没有丝毫心理负担的说道。
叶信芳只觉得一口浊气堵在胸口,“您有没有听说过狼来了的故事?”
老爷子却摆了摆手道:“没听过,我也不想听。”
叶信芳只觉得更堵心了。
“我们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