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钱绝交大法实在是好用啊,这人小气的连借钱的利息都不愿意承诺,他身边人小心翼翼的往后退,个个嘴上说着什么“家贫”、“用光了”、“只剩下路费”之类的话。
“我借给你。”一个身着华服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说道,他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里,身边坐着一个书生,两人布料相似,面容也有几分相像,看着像是一家人。
“不就是一百两吗,我还是能拿的出来的。”那人随手拿出一张面值一百两的银票。
土豪!众人心里惊呼。
王健坤更是像看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兄台既然愿意借钱给我,等我赢了钱,一定会还给你的,在场诸人都可以为我作证。”
叶信芳笑着开口,“这位兄台想必是有条件的,直说无妨,看看我们这位王案首,能不能输得起!”
王健坤也跟着点头,“兄台有条件但说无妨。”
“若是输了,只用答应我两个条件就可以了。”那位中年男子笑眯眯的说道。
“不知是什么条件?” 王健坤有些紧张。
“第一,你得娶我的女儿。”
这个条件一出,全场都是一片惊呼,这人看着也像是个有钱人,随随便便能拿出一百两,嫁妆丰厚一些,找个秀才女婿不难,可这样上赶着,你女儿到底是有多难嫁出去啊。
“可以,我没有成婚也无婚约。”王健坤松了一口气,心中甚至有些美滋滋,白得一个媳妇,他本来就打算中秀才之后,娶一个家境殷实的妻子,好让岳家资助自己,这人随手就能拿出一百两,符合他的设想,这样一来,就算输了赌注,自己还是得了一门好亲事。
“第二件事,娶了我的女儿后,要在我家族学中坐馆十年,没有束脩。”
这个条件王健坤就不能接受了,真输了要白打十年工,还跟入赘一样,他还怎么中举光耀门楣,“这个条件有些强人所难了,对于读书人来说,进学光阴珍贵,不容浪费,这位伯父可否换一个条件?”
王健坤也是瞬间换称呼,刚才还是兄台的叫着,立马就改口了。
“那也行,这样吧,你娶了我女儿之后,终生不得纳二色,还要立字据为证。”
叶信芳听得这个条件,顿时肃然起敬,这是一位爱女儿的父亲,想想杨慧的父亲,在重男轻女的古代,真的是十分难得。
“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是无所出可怎么办?”王健坤眼睛轱辘一转,问道。
“过继一个儿子,还不简单,你要是银钱不够,过继的银两我来出。”中年男子不到一秒钟就帮他想出了答案。
古时过继,是要给被过继的族亲家补偿金的,其实就相当于买儿子继承香火了。
“王兄,你岳父帮你想得多周到啊,你要是不愿意,赌不起,就此作罢也可。”叶信芳有点不忍心让素未谋面的姑娘嫁给这么一个人了。
“谁说我赌不起,这些条件,我都答应了!”被叶信芳一刺激,王健坤直接就应了下来。
那中年男人显然做事考虑周全,写了一份严密的契书,还让在场诸人在上面签字做凭证,这么好玩的事情,大家也都没有推辞。
那契书一式四份,一份王健坤,一份郑近鸿,也就是这个煞费苦心的老岳父,一份给叶信芳,让他作为证人,还有一份是给那位姑娘的。
这一场热闹下来,天也亮了。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发榜了!”
众人纷纷往衙门那边走去。
此时,全城住在各地的学子们都往榜文前挤,外加家长和仆人大军,围得整个衙门外面水泄不通。
“案首,宋修之!”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站在叶信芳身边的王健坤顿时脸色煞白,看了一眼宋修之,又看了一眼笑眯眯的郑近鸿。
“王兄,喜得良缘,真是让人羡慕啊!”叶信芳甚至都不急着看自己中没中了,一脸满足的欣赏着王健坤的脸色。
第40章 发榜
“我不信!”王健坤大喊一声; 看着叶信芳和郑近鸿脸上隐隐的笑意; 只觉得突然变得格外狰狞。
郑近鸿那一脸终于嫁出去的表情,对比王健坤的一脸难以置信; 围观群众都觉得不忍心看。
“正好我也要看成绩,陪姐夫一起去看看吧。”郑近鸿的儿子郑少明说完; 不由分说拉扯着他往人群中挤去。
路上遇到同客栈已经看完榜的学子; 哪怕在人群中脸都被挤得变形了; 还不忘朝王健坤喊一句:“佳偶天成; 恭喜恭喜。”
王健坤被郑少明死死的拉着; 几次想挣脱都挣不开,他其实已经信了自己输了,但到底还是想看一眼再死心。
人群推挤中,王健坤看着那大红的榜单; 第一名下刺眼的“宋修之”三个字,而紧随其后的就是自己; 再后面是刘越飞。
好气哦。
王健坤感觉自己就差一点点,他看着郑少明死死拉住他生怕他走的样子; 突然冷静下来; 越想越觉得婚事有诈。
“郑兄; 你不看看自己吗?”王健坤讪讪的笑了两声。
郑少明点了点头,扯着他往榜尾逆行。
“郑兄你看,人这么多,我就不陪你挤了。”王健坤有点想溜了,努力的想要挣脱; 却发现对方力量极大,手上都被抓出红印子了。
还就是这么巧,遇到了与郑少明是同乡的学子,指着王健坤讥讽道:“李老夫子的得意门生,得了案首吗?”
王健坤放榜前说大话,已经惹得许多学子不满了。
“不是案首,但现在是我姐夫了。”郑少明笑眯眯的说道。
那学子顿时肃然起敬,盯着王健坤又多看了好几眼,“可喜可贺,女大王终于能嫁出去了!”
什么样的女人才能被叫成女大王,这得多恐怖,王健坤战战兢兢的想着,突然觉得自己做决定太草率了,不就是十两银子吗,自己为什么这么看不开?
人群外的叶信芳,正一脸懵逼的看着郑近鸿,这位大叔此时双眼通红,直接将银票往他手里塞,围观的书生都露出了十分羡慕的神情。
那位老岳父给完钱,还拉着叶信芳的手不放,就跟终于见到解放军的受灾群众一般,眼含热泪,面带感激,声音颤抖着:“终于……终于嫁出去了,四年了……整整四年了……叶相公,多谢你啊……”
“大叔,别哭了,都过去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叶信芳觉得自己这标准安慰词说得没毛病。
郑近鸿抹了一把脸,“我心里苦啊!嫁祸,嫁祸,今天终于把这个祸害嫁出去了!”
似乎是女儿终于嫁出去了,郑近鸿说话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直接竹筒倒豆子一般说给叶信芳。
原来郑近鸿这个女儿,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别看她年纪不大,却是家里的一大祸害,比儿子都擅长惹祸,为人凶悍,又蛮不讲理,天天在家里闹得个鸡犬不宁,全家人都是敢怒不敢言,虽然是个女孩子,但凶名十里八乡都知晓,自十五岁起,家里人就帮她相看亲事,奈何因为名声太大了,远近都不敢娶。
小姑娘虽然嫁不出去,但要求一直都不低,必须得是读书人,还得要有功名,最好还能对她一心一意。
郑近鸿实在是怕了这个女儿,打又狠不下心打,骂又骂不过她,原配发妻留下的唯一骨血,心疼她年少失母,然后就看着她愣是将自己从弱势一方活成了强势方,天天折腾得继妻和其他儿女瑟瑟发抖,只能万事都遂她的愿,这次郑近鸿到省城来陪考,本就存了能不能在落地童生中骗一个女婿,万万没想到,还能遇到他们打赌这般的好事。
一百两换一个秀才女婿,这波不亏。
“好歹也是您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就不怕她嫁了人以后吃亏吗?”叶信芳虽然觉得背后说人坏话不好,还是隐晦得提了一句,“毕竟这位王兄的为人如何,您还不清楚呢。”
郑近鸿摆了摆手,十分笃定的道:“我那个女儿,就是所有人都死绝了,她都还能活的好好的。”
紧接着,叶信芳就听见老岳父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自己的养女故事,真是闻着伤心见者落泪,丝毫不像是养女儿,活像是供了个小祖宗,还是赖在头顶不走的那种。叶信芳听完,一点都不担心人家姑娘以后会过得不好了,这么精明彪悍还丝毫不怕丢脸的姑娘还能过得不好,那还有谁能过得好?他要是穿成一个古代的女孩子,还真不一定能比得上人家。霸道大王妻和她的娇弱秀才夫,叶信芳随便想想就能写出十册话本。
叶信芳本来看着这久聚不散的人群发愁,不知何时才能进去看榜,就见郑少明意气风发的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虽然衣衫凌乱,身形狼狈,但脸上却是神采奕奕,身后跟着面色灰败的王健坤,对方看了叶信芳和宋修之一样,就低下头不说话,丝毫没有之前的嘚瑟样子。
“信芳兄第十名,刘兄第五名。”那小脸高兴的,就像是自己考中了一样。
叶信芳心中大喜,三个人都能够一次考过,自己虽然名次最差,但刚好挂在吊车尾上成为廪生,转而问道:“郑小兄弟考得如何?”
院试考试前十名,能够直接成为秀才中的最高级——廪生。廪生每月发放廪米六斗,每年发廪饩银五两,蚊子肉再小也是肉,况且廪生最大的油水,是可以帮人做保,领结保费,一次一两到十两不等,且一次可以做保五个考生,而县试、府试、院试,层层往上考,钱一次一次的收,除了要担风险,这钱真的跟大水推来的一样。
“这次没过,下次再来。”郑少明一脸不在乎,让叶信芳想要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现在的考生,都这么豁达的吗?叶信芳看着他旁边垂头丧气的王健坤,问道:“王兄如此模样,是落榜了?”
“你才落榜了呢!”王健坤也不摆那张丧气脸了,气得直跳脚。
“姐夫这次考了第二,与案首失之交臂,心情难免沮丧。”郑少明笑眯眯的说道。
叶信芳挑了挑眉,这还没成亲,就开始叫了起来,那样子恨不得立马就拉着去女方家里成亲一样。
“恭喜考了第二名的王健坤相公觅得贤妻。”宋修之突然上前来,一本正经的对王健坤说道,“刚才听郑伯伯所说,你这未过门的妻子,真的是管家理事的一把好手,十分精明能干,王相公以后再也不必担心钱财,也可以不用为了省钱,跟别人合伙买一份饭菜。”
“噗。”旁边传来书生们压抑的笑声。
宋修之的小刀子,刀刀落在最痛处,什么“第二名”“贤妻”“钱财”,连蹭饭吃的丑事都被翻了出来。
“修之年纪小,心直口快,有不对的地方,我替他向王兄赔个不是,你这么宽宏大量,一定不会与他计较的对吧?”这种标准圣母句式,叶信芳也是用得溜溜的,脸上还故意做出一副歉意的模样,看着王健坤如同吞了一只苍蝇的表情,真是大快人心。
王健坤恶狠狠的瞪了两人一眼。
“真没想到,兜兜转转,案首还是修之,我本来都做好出血的准备了,没想到发了一笔横财。”叶信芳还故意拿出那张一百两的银票,抖开在王健坤眼前晃了晃。
王健坤气得眼睛都红了。
“贤婿呀,这时间不等人,小女年纪渐长,一直待字闺中,不若现在就跟我回去迎亲?”郑近鸿笑眯眯的说道。
王健坤脸还是懵的,想起刚才那个书生说的女大王什么的,自己是不是成了被山贼抢回去压寨的小夫郎了?一时看郑少明和郑近鸿的脸,感觉都变得凶巴巴的了,那郑少明榜上也没有他的名字,也没有听说过这个人,谁知道是不是考生?一个书生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力气?也许就是二当家带着三当家下山来替女大王寻夫的呢?
越看越觉得自己想的是对的,王健坤的脑洞开得很大,一定是那女大王不知道什么时候见过自己俊秀的容颜,和风度翩翩的谈吐,一见钟情,用尽各种方法想要将自己娶回去。
是的,娶回去。
王健坤越想越多,他只觉得此时得意洋洋的叶信芳,和嘴角带着阴险笑意的宋修之,都是那女大王事先买通的,什么带病考试,什么没做完就出来,通通都是这小子装出来的,小小年纪心机就这么深沉,难怪自己要栽在这里,叶信芳在大厅里也是故意激怒自己,好引诱自己上钩,怪只怪,自己实在是太单纯了,中了这些人的奸计。
有些人就是这样,明明是自己的错,却习惯性的将责任推到别人身上,自己一点错也不能沾的。王健坤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起来,打定主意,先溜了再说。
“婚嫁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郑伯父和郑家弟弟,我先回去禀告父母,再遣媒人上门提亲,如此可好?”
脚步刚动,就被郑近鸿给死死的拽住了,对方笑容满脸,“贤婿,媒人我们请,直接派人去你家说一声就好,我们家不讲究这些排场,我们赶紧回客栈收拾东西,你媳妇儿还在家里等着你呢。”
第41章 返乡
既然是正经得了功名; 哪能没有酒宴。
按照惯例; 由官府设宴,宴请这一届的秀才。叶信芳本以为设宴方是主管一省的巡抚的大人; 后来才发现是自己想多了,巡抚是正二品的高官; 一堆小秀才他还不放在眼里; 最后是由云璋府知府出面; 在府内设宴; 邀请众人。
此次前十名中; 有三位是来自西宁府,让这个偏远的府城在云璋府狠狠的出了一回风头。
官府的宴席,推拒不得,原本想要立刻将新女婿带回去以免夜长梦多的郑家父子; 也只得按下心来再等等,王健坤松了一口气; 恨不得在这宴席上能有什么人看上他,收他做乘龙快婿; 到时候也能摆脱掉这女大王。
最终; 郑近鸿也只能再三拜托叶信芳; 一定要替他看好这个女婿,以防发生意外。
还别说,老人家还真挺有先见之明的,当日席上还真有人有这个意向,宋修之年纪太小; 因而排第二的王健坤则成了热门女婿人选。
小官清贫,本来不在王健坤考虑范围内,此时却也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奈何叶信芳几人,真的都是热心肠的好儿郎,直接将他已有婚约的事情捅了出来,那本来有些意向的小官,心思也淡了,转而打量起排名第三的刘越飞来。
不提婚嫁之事,宋修之在宴席上的行情还是很好的,学政大人还专门过来考教了几句,九岁的案首本就前途无量,兼又对答如流,那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学政大人本来打算意思一下就收他为弟子的,但见宋修之与王健坤之间你来我往唇枪舌战寸步不让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两个人都觉得很糟心。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学政大人怀着贼不走空的心理,收下了刘越飞为弟子。
震惊:成绩再好有卵用,收徒只收第三名!
叶信芳作为前十名的吊车尾,没有得到太多的关注,除了随着大流一起敬酒,反倒能安下心来吃席赏景,席上的吃食全是当季最新鲜的食材,又有大厨掌勺,令人回味无穷,叶信芳差点吃撑了。
知府的官邸占地面积很大,宴席设在小花园里,这是叶信芳第一次进入这样的高官府邸,雕梁画栋,精巧别致,席间奴仆众多,侍女穿梭间步调轻盈,行走无声,显然是经过特别训练过的。
难怪世人都说当官好,这样的奢侈享受,谁不想呢,叶信芳想起家中辛勤的亲人,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她们过上这样的好日子,也不知家中的杨慧还好不好,怀着孩子,也不知可吃得下、睡得稳?轻柔的夜风拂过脸庞,离家一两个月,只觉得自己像是她们放飞的风筝,也到了收线的时候了。
省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