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倩儿想,如果他的身份不被人察觉多好,他们就一直能在一处,过平淡的日子。
那些被虐杀的女子,让她在虚荣和好感中多了惧怕和惆怅,他心里到底有没有中意的女子?
没有月亮的夜晚,夏明轩站在院中。
下月初一,他就可以见到妹妹夏若雪。
京都是龙潭虎穴,不可久留之地,袁焕之为人奸猾,从爹娘一事上看,就知道他靠不住,二人应该会南下。
爹爹留下几个和南边小国接头的暗桩地点,等摆脱身后人,两个人一起去南边,东山再起。
夏明轩对于妹妹的智谋相当钦佩,虽然他现在也不清楚夏若雪手里到底有什么底牌。
对于大悲寺,兄妹二人再熟悉不过了,儿时常常陪着祖父到大悲寺,祖父和悟能大师下棋,他们就在后山放风筝,采摘果子。
在寺中有一条地道,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而他们也是在捉迷藏中发现的。
后来祖父病死,他们就再也没去过,是夏若雪的字条,让夏明轩想起这一段尘封许久的往事。
大悲寺住持悟空方丈常年不见踪影,一切寺庙内的事务由悟能大师打理,当年祖父对悟能大师有救命之恩,所以夏若雪才求得寺庙庇护。
夏明轩自愧不如,他瞻前顾后,没有夏若雪那份勇气,他不敢找上门求援。
“明哥哥,你在成亲前,有没有心爱的女子?”
周倩儿坐在夏明轩身侧,她鼓足勇气提起过去,作为高门世子,能接触的都是官家小姐吧,美貌,懂礼仪。
刚才那么一瞬间,她看着他的背影,有一种浓重的伤感和寂寥,即便知道他杀人不眨眼,她还是忍不住靠近。
周倩儿想,或许是腹中孩儿带给她的感受,莫名的多一丝亲近。
“你怎么问起这个?”
夏明轩转过头,看着周倩儿双手托腮的模样,眸中划过一抹温柔,他脱下外衫,披在她的身上,“早晚寒凉,又起风了。”
夜风拂动着二人的发丝,周倩儿吸了吸鼻子,笑道,“因为明哥哥这么好,肯定是有女子爱慕的。”
“是啊,可惜了。”
夏明轩勾起唇角,苦笑道,“那都是成亲前的事,我确实有心爱的女子,不过她已经嫁为人妇。”
他想倾诉,他和莫颜那么多美好的过去,她会不会根本不记得了呢?
“那么,她很美吧?”
周倩儿想象那个女子的模样,清秀而温婉,小鸟依人地站在夏明轩身边,两个人一同游船,他也会给心爱的女子送钗环,抚摸她的发丝,笑得一脸柔和。
“很美。”
夏明轩不知道如何形容莫颜,他的表妹在十二岁之前都是刁蛮的性子,京都的人都说她是草包,可是他知道,她心地善良。
“表哥,小鸟受伤了,我们要不要包扎,它还能飞吗?”
“表哥,你看他吃的饭菜变了味道,好可怜,不如把咱们带的糕饼给他吧?”
京都没有人了解她,莫颜是真性情,不如那些高门千金懂得伪装罢了。
夏明轩没有告诉任何人,也从未辩解,他甚至为只有自己能察觉她的好而沾沾自喜。
这是一个人拥有宝贝的感觉,是个秘密。
“她应该是我的表妹。”
夏明轩回忆以往点滴,周倩儿倒吸一口冷气,为何越说越像当今的皇后娘娘?京都人都知道,永平侯夫人是皇后娘娘的姨母。
原来,他竟然对着皇后娘娘有不可告人的心思吗?
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地长大,是不是说,皇后她也……
周倩儿装作惋惜,“那她既然也心悦你,为何嫁给了别人?”
一句话,说得夏明轩缓和了脸色,表妹莫颜,心中也是有他的吧?
因为有他,又受不了娘大吕氏的苛责,所以,才满京都的宣扬自己的意中人是袁焕之!
实则是愤怒的反击,想要他维护她的名声而上门提亲。
多亏周倩儿提醒,不然,他想不到这一点。
当年是他推脱,总想有一番作为之后再求娶,阴差阳错,莫颜就成了万俟玉翎的。
万俟玉翎到底哪好?冷冰冰的,常年没有表情,这样的男子能对女子体贴入微吗?
除身份,根本就配不上颜颜!
夏明轩不敢再往深处想,他难得好心情地安慰周倩儿,“如果我娶她进门,怎么还可能遇见你?”
周倩儿眼中水光盈盈,想说什么,终究咽到肚子里。
夜深了,城北一片漆黑,只有夏明轩的小院还亮着一盏灯笼,随着风微微地摆动,为小院镀上一层朦胧的光。
隔壁墙下,周老头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偷听,内心叫苦不迭,他的傻闺女竟然打听贵人的隐秘事,是嫌弃命太长了吗?
夏明轩哪天入网,他们也得跟着陪葬,理由是知道的太多。
“倩儿,就这么娶你过门,真是委屈了你。”
夏明轩坦言心事,总觉得在心里上和周倩儿更亲近了,他把她搂在怀中抱紧,他以为,她的颤抖是嫉妒,嫉妒他有心爱的女子。
他没办法骗人,从小到大,这么多年的感情早已植入骨血中,根深蒂固,他无论玩弄过多少女子,爱的只有表妹一人。
“倩儿,给我生个孩子吧。”
周倩儿呼吸一紧,大脑一片空白,他说什么?要孩子?代表他不会杀她,是不是,也有点喜欢她?
☆、第046章 对峙
农历九月初一,正是大悲寺迎接香客之日。
天蒙蒙亮,飘着细雨,在山脚下早已排满了长长的队伍,有达官贵人,也有家境殷实的百姓。
众人拎着装满瓜果的提篮,站在一旁耐心等待。
传言大悲寺中有一座送子观音,只要虔心祈祷,必然能够达成所愿。
队伍中有外地口音的人,一看就是为了香火,从远道而来。
莫颜讨厌下雨天潮湿的气候,她吩咐车夫把马车靠在隐秘而又视野开阔的角落,打开车窗的缝隙向外看。
宫内服侍的墨黄露脸的次数比较少,此行墨黄打扮成香客,就跟在夏明轩身后不远,时刻注意他的动向。
“您喝一杯热茶吧。”
墨冰在红泥小火炉里加上几块炭,烘烤车内的水汽,顺便帮着莫颜添一杯姜茶。
昨夜还是晴朗的天,夜晚出现好多的小星星,谁想到天明时分竟下起雨来,出行多有不便。
来之前,莫颜想过很多问题,若是只有三三两两几个人上香,以夏若雪的警觉,或许溜了。
偌大的京都,想找挖出一个人困难,而且夏若雪很有可能躲藏在大悲寺中。
悟空方丈说过,悟能大师曾经受人恩惠,一直耿耿于怀,总是想着报恩,但是无奈好人命不长,那人便是夏若雪的祖父,老永平侯。
冲着这层关系,夏若雪挟恩图报,相信悟能大师必定会答应。
佛门重地,图的是清净,就算是皇家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也不能轻易上门搜查,会引发百姓极度不满。
“夏明轩身后背着一个包袱,里面装着那个铁匣子,看来他早有预感,做好随时跑路的打算。”
夜长梦多,现在几方人马都在找他,永平侯给南边小国大越的城防局部图,还差了一半。
“没错,如果我是夏若雪,不会再投奔袁焕之。”
莫颜认同地点头,夏若雪用袁焕之的子嗣作为威胁,对方怀恨在心,又是个阴险小人,必然会秋后算账。
再说以前夏若雪肯委曲求全,是为了永平侯府众人安危,袁焕之做法让她很失望,家破人亡,这就是与虎谋皮的下场。
相比之下,和南边小国仅仅有利益关系,永平侯在南边有产业,投奔过去是目前为止唯一的出路。
雨势渐大,雨水打在车壁上,发出有节奏清脆的响声。
百姓们蓑衣斗笠抵挡不住雨势,很快湿了裤腿,众人抱着胳膊,仍旧在坚持着,无一人离开。
山门的方向来了两个青衣小沙弥,二人合力,打开大门的铁索,只听咔嚓一声,门被从内侧推开。
这里是上山的第一道关卡,顺着台阶拾级而上,前方还有二门,三门,一直到半山,那里才是大悲寺的正门。
山路陡峭,旁边是一条长长的铁索,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普通的平头百姓,都要靠着步行走上去。
以前曾经有体弱的小姐坐着滑竿,到山门处被拒之门外,理由是心不诚。
雨天路滑,前方心急的香客跌了个大跟头,瓜果全部顺着台阶滚下去,衣衫满是泥土,自然是不能去上香了。
下面跟着的人吸取教训,众人放慢了脚步。
夏明轩甩开周倩儿,天不亮就出门,他以为自己来的早,到山下一看,一片黑压压地人群,显然等了很久了。
早已做好离开京都的准备,他的心绪平静。
至于周倩儿和周家,这段时间在他的身上捞到不少好处,临走之前,他又留下一张百两的银票。
本想走前和周倩儿好好温存一番,谁料到她这几天正赶上小日子,面色发白,在床上躺着,唇上也没有血色。
夏明轩在侯府,也算有点见识,他怀疑不是小日子,而是小产。
罢了,人都要走了,有没有孩儿不重要,等东山再起之时,再考虑子嗣。
墨黄低着头,紧紧地跟在夏明轩身后,两个人不靠前不靠后,正好在人群中间的位置。
“啊啊啊,杀人了,快跑啊!”
前方发生骚乱,香客们扔了提篮,转身向下跑,和正要准备山上的百姓面对面,挤在一处。
下雨天本来就天色暗淡,模糊地看不清楚脚下的路,瓜果掉到地上,被人踩到一滑,身体控制不住地仰倒。
一人摔跟头,其余人着急跑,踩了个空,山道上一片混乱。
“快跑啊,还等什么,死人了!”
夏明轩一愣,死人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妹妹夏若雪还有什么动作不成?
不可能!兄妹二人见面是秘密的,说不定还要用悟能大师帮忙。
可是,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身后的墨黄神色一紧,感觉事情不如想象的平静,超出众人掌控。
“咋回事啊?”
有些香客已经到了二门处,纷纷转换方向,后面的人一头雾水,“谁死了?”
“和尚和一群黑衣人打起来了,快跑!”
回话的人话毕,一溜烟小跑下山。
夏明轩在原地踟蹰片刻,最后咬牙绕开人群,找到旁边的小路,用树枝作为支撑。
他有武功底子,不掩饰自己,上山轻松很多。
墨黄给山下的墨冰传送个信号,丢了提篮,紧跟上去。
雨水从天空浇灌而下,车窗前满是朦胧的水雾,莫颜皱眉看着远离的香客们,低头沉思。
万俟玉翎的计划是提前派人包围大悲寺,不过悟空方丈希望低调处理,毕竟佛门是清净之地。
如果悟能真的窝藏夏若雪,悟空方丈一定给众人个交代,但是此事最好不外传,以免因为一条臭鱼毁了大悲寺百年名声。
所以,今日来抓人,周围只跟着了暗卫们。
皇叔大人答应她,在早朝之后赶过来,陪着她一起上香祈福。
“墨冰,我们也上去。”
莫颜利落地换一套衣裤,抓着武器先一步下车,大悲寺的黑衣人,应该是袁焕之的人手,一切就和想象一样。
“没想到让他们钻了空子,先一步。”
墨冰跳下马车,主仆二人施展轻功,沿着另一条小路上山。
山路很少有人走,杂草丛生,到处是低矮的灌木,莫颜速度太快,被树枝在脚踝的位置刮到一个小口子。
山门处,和尚们与黑衣人战在一处。
黑衣人是袁焕之留下的最后势力,袁焕之通过隐秘的手法找到夏若雪的踪迹,抢在万俟玉翎之前行动。
必须要找到他的子嗣,如果找不到,他就算做了皇上能如何?
不能有子嗣一事,不知道怎么传到蛮族首领的耳朵里,对方对他很不满,竟然撺掇阿苏改嫁他人。
如果是这样,多年的心血不是白费了?
两方合作,联姻是最稳妥的方式,产生制衡,而且阿苏对他的做法很失望。
当年不管他们母子,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在南边和他有过关系的女子众多,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看中冯婉儿,也是因为她背后的财力,能为袁家的私兵募集粮草和军需。
冯婉儿有身孕没有告诉他,生产后安安静静,不吵不闹,让他省心。
只要他派人保护她,就会被察觉,这样反而害了她。
袁焕之认为这种方式很稳妥,等到在北地稳定后,在趁乱派出手下心腹接人。
阿苏要和他成亲,想起了那个孩子,他们派人回京,被告知母子失踪一阵子了。
冯婉儿把家里的信物交给袁焕之,每年他都会派人到铺子里提出大笔银两,冯家无人过问。——
悬崖边上,夏若雪正在疯狂地大笑,她身后绑着两个人。
一个是一身豆绿色衣裙,竖着妇人头,面色惊惶的冯婉儿,旁边是个青色衣衫,剃光头,只有几岁大小的小和尚。
看小和尚的面貌,竟然像极了袁焕之,其身份不言而喻。
夏若雪不晓得会走到今日这一步,所以她只是骗冯婉儿上山,并且请求悟能大师收徒,教给袁焕之小崽子武艺,就是想着有一天,能卖个好。
现在家破人亡,袁焕之的子嗣没有利用价值,她的心血白费,当然不会让袁焕之好过。
“夏若雪,你这疯女人!臭婊子,放了我儿!”
袁焕之用手捂嘴,咳出血来,他大闹莫府喜宴,被三岁小娃耍得团团转,最后被暗卫们打成内伤,好不容易逃脱。
手下的暗桩死了十之八九,他只想把亲骨肉带在身边回北地,京都,不是他的势力再能染指的。
“哈哈,袁焕之,你这个出卖肉体靠女人上位的小白脸,你没比小倌馆的哥儿高贵多少!”
夏若雪吐了一口唾沫,讽刺地抱着胳膊,轻挑嘴角,“你算什么东西,敢和我这样说话?”
说完,她在袖口里掏出一把匕首,绕着冯婉儿母子走了一圈儿。
“若雪,你干什么,为什么?”
冯婉儿嘤嘤地哭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泪光闪烁,含情脉脉地看着袁焕之,她的袁郎。
当年二人相识在聊城,她父母双亡,家中的刁奴们欺上瞒下,以次充好,差点砸了冯家百年老店的招牌。
尽管及时做了补救,失去双亲的痛苦和生意上的失意,都由她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承受,冯婉儿心情抑郁。
二人相遇那天也在下雨,她愣愣地走在街道上,道听途说,南边小国要打进聊城来了!
眼看着,她就要被马蹄子踩到,他突然跳下马,大力拉紧缰绳,救下她。
她以为,袁郎会骂她,可是他没有,只是温柔的看着她笑,声音轻柔,“这位小姐,没事吧?”
大越旗开得胜,南平王班师回朝,为了能多看他一眼,她选择回到京都。
在回京不久,冯婉儿才后知后觉自己有了身孕,彼时,她已经和袁焕之断了联系。
生下这个孩子,她一定要生下来。
“为什么?冯婉儿,你还是那么蠢,要怪就怪你命苦,摊上这等货色。”
夏若雪根本不给冯婉儿说话的机会,麻利地在她的嘴里塞上一团手帕。
“有点意思,夏若雪,你以为你是什么好货?不过是被流民玩过的婊子而已。”
袁焕之压制住胸口的怒火,以他的功夫,可以给她来个五马分尸,但是,他不能保证夏若雪这个疯子会不会提前推着他儿子下悬崖。
山壁陡峭,下面都是乱石,只要掉下去,绝无生还的可能,他不敢冒险。
初夜被强奸,是夏若雪一生的梦魇,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