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芸汐端着恭敬的态度,低着头坐在距离他最远的位置上,疏远极了。想当初她还在他的百步之外时,都没这么疏远吧。
马车前行,车夫怕耽搁走得急,百里茗香却低声,“慢些吧,宫里不急的。”
从韩家到宫里还有点距离,至少让这主子俩多相处一会儿吧。
百里茗香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回会不会弄巧成拙,她嘴角泛起了一抹淡淡的自嘲。
车内,安静得给人一种呼吸难受的压抑感,龙非夜和韩芸汐之间的空气似乎有了重量,沉甸甸的。
不知不觉地,韩芸汐抬头看了去,见龙非夜的脸色确实不怎么好看,毕竟,百里茗香的谎言她也还是放在心上了。
这家伙到底跟端木瑶去做什么了,天山剑宗出什么事了吗?这几日他怎么过的?真的没睡觉吗?
见龙非夜似乎要抬头,韩芸汐立马又低下脑袋,龙非夜确实抬头了,而且看了过来,他的目光仍旧冰冷寒彻,却终究关注在她肩上。
只见她肩上的衣服平整洁净,基本看不出来受伤包扎的痕迹。
相较于韩芸汐,他的目光是放肆的,他很快又打量起她那张安静的小脸来,像是在审查着自己借出去的珍宝,是否完好如初。
然而,细细审查了一番,他还是一言不发,就这样两人一路沉默到了宫门口。
该下车了……
第499章 秦王的挑拨
马车缓缓停下,该下车了。
可是,龙非夜和韩芸汐却都没有动,一个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一个面无表情,看向窗外。
最后还是韩芸汐先出来,正要跳下车,百里茗香连忙拦住,“王妃娘娘,茗香搀你。”
韩芸汐没说话,直接避开从一旁跳下。她不是什么柔柔弱弱的娇花,更不是病秧子,下个车还需要人搀了?
车夫看得都无奈,之前王妃娘娘上马车下马车,哪一次不是殿下搀的呀?
这时,一直在发呆的龙非夜才缓过神来,静默下车,他瞥了韩芸汐一眼便往御书房方向走去,韩芸汐自是跟上。
百里茗香并没有跟过去,和车夫一道守着在马车这边了。
韩芸汐明显心神不定,也没注意到百里茗香没跟上,她走着走着,她都有些跟不上龙非夜,这家伙腿长,他走一步她能走两步呢。不得不说,她这才发现他之前每次牵着她走都是故意放慢步子的。
思及此,她也不追,还是照平常的速度走,可谁知道龙非夜非但没有放慢速度,反倒越走越快,于是两人的距离就这样越拉越大。
看着渐行渐远的龙非夜,韩芸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差一点点就转身走了,就他那态度,估计她突然消失,他也不知道吧。
该死的天徽皇帝,召见龙非夜就够了,召见她来做什么?
生闷气的韩芸汐一路在心里把天徽皇帝骂了无数遍,当她走到御书房门口时,龙非夜已经绷着那张冷脸等她很久了。
剩下几步路,她还是走快了。可是,她才到他身旁,他直接就进门去,又留给她一个背影。
龙非夜!
韩芸汐气得拿眼瞪他,可惜没用,人家背后不长眼睛看不到。
她大步进去,一副生人勿近,熟人勿扰的样子,脸色真真比龙非夜还要难看一倍。
天徽皇帝本就非常不喜欢龙非夜的冷脸,再见到韩芸汐此时的表情,以为这对夫妻不给他好脸色,立马就郁闷了。
这次行刺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二人是什么态度?
“都过来坐吧。芸汐呀,这一回被吓着了吧?”
天徽皇帝一边关切地问,一边往茶座上去,他召见秦王夫妇二人来并不是想质问什么,只想闲聊聊而已。
“没有。”韩芸汐答得很干脆。
她能说她真的吓到了吗?能说如果没有顾七少,她早被乱箭射死了吗?能说她看到顾七少整个后背千疮百孔,体无完肤的样子,也真的吓到了吗?
她又不是来诉苦让天徽皇帝听笑话的!
这一回如果不是龙天墨和穆清武把事态升级到“危及帝都”的高度,天徽皇帝指不定还会暗暗感谢那帮弩箭手呢!
“伤着了吗啊?”天徽皇帝又问。
“没有!”韩芸汐淡淡回答。
天徽皇帝还打算关心询问一番,韩芸汐如此干脆的回答,让天徽皇帝突然就继续不下去。
他坐下之后,打了个手势,龙非夜才在他对面坐下来。
御书房里这茶座就两个位置,韩芸汐没地方坐,天徽皇帝本该赐坐的,可是他迟迟不出声,亲自慢悠悠地泡起功夫茶。
龙非夜也不言不语的,韩芸汐就像个婢女一样站在他身后。她低着头,垂着眼,可是背还是笔直的。
天徽皇帝正要给龙非夜倒茶,龙非夜却拦住,“不敢,臣弟来。”
他倒茶的动作比天徽皇帝要优雅一百倍,“皇兄不是专程找臣弟喝茶的吧?”
他打开了话题,没理睬站在一旁的韩芸汐。
天徽皇帝倒是瞥了韩芸汐一眼,心下诧异,难不成秦王对这个女人腻味了?之前不还宠着?今日就任凭这么杵着,不管不问了?
“呵呵,朕还真是专程找你喝茶的。从黑市火药爆炸至今,朕这耳根子就没清静过。”天徽皇帝感慨道。
“皇兄为国事操劳,辛苦了。”龙非夜敷衍了一句。
天徽皇帝长叹不已,随口问了句,“那帮弩箭手可有线索了?”
“这得问禁军才清楚,臣弟也在等消息。”龙非夜推得一干二净。
天徽皇帝突然发怒,“禁军那帮饭桶,瓮中捉鳖都还找不出人来!朕给穆清武三天的时间,再没把人揪出来,朕就废了他!”
龙非夜沉默了片刻,淡淡道,“这也怪不得少将军,臣弟亲自找了一整日,也没找着人。”
这话一出,天徽皇帝就诧异了。
除了太后寿宴哪一回,秦王权倾朝野,却从来都不会在他面前偏倚哪一方势力。而今日他竟替穆清武说好话了?
这几日他明明一直待在秦王府里没什么动静,哪来的找了一整日?再者,穆清武手下的人倒戈,险些要了韩芸汐的命,这家伙不记仇吗?
“不怪他?禁军中竟出现倒戈的叛徒,这是多严重的事,朕能不怪他?”天徽皇帝愤怒的拍桌子。
龙非夜倒是不痛不痒,“手里的兵那么多,岂能面面俱到,每个人都顾及到,难免的。皇兄要办他,也得等这波事过了,如今,正是用人之际。”
天徽皇帝眼底闪烁着丝丝复杂,秦王看似置身事外,态度中立,可话里分明是一直在维护穆清武。
难不成秦王府和穆将军府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天徽皇帝喝了几杯茶,才又开口,“昨儿夜里兵械库那边的事,你知道了吧?”
“火药岂是那么容易能得的?依臣弟看,这事情和黑市那一回……相差无几。”
天徽皇帝最关心的莫过于这件事了,他急急问,“你什么意思?”
“能拿到火药的也就两国军方,穆将军不会愚蠢到在自家门口点火药吧?”龙非夜轻笑道。
这话外之音,无疑是怀疑上了楚家。
天徽皇帝冷笑起来,“如果是私藏,不慎引爆的呢?”
“这……”
龙非夜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倒也不在偏倚穆家,“这就不好说了。臣弟也只是随口猜测罢了,真相如何,还得皇兄裁断。”
可是,他之前的几句话却已经在天徽皇帝心中播下了怀疑的种子。
穆将军府手握天宁三大兵权之一,又统领了帝都十万禁军,忠于天宁是必然的,可是,到底忠于天宁何人,一直都是一个变数。
尤其是当秦王殿下的势力渐渐可以和天徽皇帝抗衡之后,这变数就更大了。
看似中立,实则最让人不省心。
直到天徽皇帝重新启用太子,父子团结对付秦王府,穆琉月嫁入东宫,穆将军的立场才明确。
在秦王面前,天徽皇帝自然暂时不会提防自己的儿子,也将穆将军府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
可如今,禁军倒戈,太子一而再含沙射影,挤兑楚贵妃,兵械库爆炸,再加上秦王今日的态度……多疑的天徽皇帝岂能安心?
而龙非夜要的,就是天徽皇帝对穆家和太子起疑心!
太子被重新启用之后,早就有谋反篡位之心,只是一直缺少一个契机,这一回倒是一个好机会!
当然,太子终究还是稚嫩了些,以一己之力成不了大事,但如果穆家也有了谋反之心,事情就不一样了。只要穆家能狠下心助太子谋反,楚家再怎么折腾也捞不到好处。
龙非夜一直不动,实则一直掌控着事情的发展态势。
话说到这份上,天徽皇帝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扯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闲聊起来,龙非夜惜字如金地回答着,甚至好几次就只点了个头,只字不答。
这边聊边喝茶,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韩芸汐站得腿好酸好酸,忍不住地看了龙非夜好几次,可惜,龙非夜像是忘了她的存在,完全将她晾在一旁。
天徽皇帝当然记得她的存在,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突然让洛公公摆上棋盘,“秦王,你好久没跟朕切磋切磋了,今日要是没输,你不放你走。”
跟皇帝对弈,谁敢赢?
偏偏龙非夜敢,自小到大对弈无数次,就没输过。
龙非夜没说话,白子黑子很快对决起来,龙非夜那架势,还真没打算输。不打算输,是不是不打算走了?
韩芸汐低垂着眼睑,看着棋局,一个人安静了一个世界。
这一局棋,对决了整整两个时辰,天都黑了还没分出胜负,加上刚刚的一个时辰,韩芸汐足足站了六小时,她的小腿都麻掉了。
最后有急奏送过来,天徽皇帝才主动终止棋局,“呵呵,看样子朕今日还不得不放你走。”
“臣弟也该告退了。”龙非夜慵懒懒起身。
他走得轻松,可韩芸汐迈开步子的那刹那险些因腿软而跌倒,她还是稳住了。每踩一步,小腿都要麻痹一次,她却偏偏挺直腰板,昂首挺胸跟出去。
天徽皇帝望着远去的背影,狐疑不已。
他琢磨着龙非夜和韩芸汐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只是,如今帝都的形势让他也没心思多管了。
一如来时,龙非夜走在前面,韩芸汐跟在后头,只是,她已经不看他的背影了,只低头看路。
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到宫门口的时候才抬头。其实,她很不喜欢看他的背影,会有陌生感。
可谁知道,这一回她连龙非夜的背影都没得看了,因为,龙非夜已经上马车了……
第500章 解药,信我还是他
见王妃娘娘形单影只地走出来,百里茗香连忙跑去接,“王妃娘娘,上车吧,殿下等着呢!”
“去哪?”韩芸汐淡淡问。
“跟殿下回府呀!王妃娘娘,你自己说的只要殿下亲自来,你就回府。赶紧上车吧,殿下等着呢。”
百里茗香虽是笑着劝,可心下却难受地紧,她万万没想到殿下会自己先出来,还上了马车。
这两人在宫里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为何王妃娘娘会失落成这样子?
韩芸汐没说话,认真看着百里茗香,百里茗香一开始还扛着,可很快就抗不住,避开了她的审视。
“去告诉……他不用等我了。”
说着就要离开,百里茗香连忙拉住,“上车吧,殿下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先让一步,殿下保准会让你十步的。”
韩芸汐执意要走,百里茗香怎么都不放手,苦口婆心地劝,“王妃娘娘,殿下心里要没你,早走了不是?他还在车里等着呢,你好好想想呀!”
韩芸汐看着百里茗香,眼眶突然就红了一圈,方才在御书房里的委屈全涌了上来,“茗香,我的腿好疼。”
“腿?娘娘的腿怎么了?”
百里茗香急了,正蹲下去要检查,谁知道车里突然传来秦王殿下不耐烦的催促,“韩芸汐,你还不走?”
这语气,好凶好凶。
认识他至今,他都不曾这么凶过!
从他陪她到李太后那请安之后,他经常会催她。
他再急,再不耐烦,却每次都会在距她三五步的地方就停下来,转头看她,冷冷地问,“韩芸汐,你还不走?”
从来就没有丢下过她,也没有动怒过,可是这一回,他把她丢在路上,他好凶好凶。
韩芸汐大步走到车窗前,冷冷问,“殿下稍等,我有句话问一问殿下,问完就走。”
其实一路从韩家沉默到宫门口,她就压抑得不得了,特想问端木瑶的事,想解释顾七少的事,想跟龙非夜大吵一架。
可是,在御书房被无情遗忘之后,她突然就无力了,突然就什么也不想说的。
如果被一个人喜欢,需要很努力很努力地去争取得到,那么这种被喜欢有何意义?
如今,她就只想问清楚那个问题,然后离开。
“说。”他冷冷道。
“顾七少给的解药,真是只有八分满吗?”韩芸汐非常认真地问。
这话一出,车内就沉默了。
“他说他给的解药确实是满瓶的。”韩芸汐又补充道。
可是,车内依旧沉默。
韩芸汐耐心地等着,不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龙非夜才开口,“所以你相信他了?”
韩芸汐避而不答,“我只是问一问殿下而已。”
“你相信他,怀疑本王了?”龙非夜又问。
韩芸汐只听到他冰冷的声音,却不知道他在车里失神了许久。
她不知道,这个男人从决心瞒下那件事,到哑婆婆上吊自杀,隐忍了多少仇恨,费了多少心思,乱了多少计划,熬过了多少个无眠之夜。
从进宫至今,他故意忽略她,不过是想激将她开口,激将她冲到面前来跟他吵。
可谁知道,这个女人不开口则已,一开口竟问了这样的问题!
又是顾七少!又是顾七少!
原来,在药鬼谷无条件的信任,不过是因为对方是她厌恶的古七刹而已。
如今换成顾七少,她立马就质疑了。
这一回,韩芸汐沉默了。
“韩芸汐,回答本王的问题!”龙非夜怒声道。
“顾七少带我去找哑婆婆,所以他如果是古七刹,就绝对不会私藏。”韩芸汐很客观地回答。
她不是笨蛋,当初确实对古七刹抱有成见才一味相信是古七刹坑了他们,而面对顾七少,她不是偏袒,只是理智得思考这个问题而已。
她虽然没有把话说白了,但是,言外之意谁都听得懂,谁私藏了糜毒解药,哑婆婆就在谁手上!藏起哑婆婆,无疑是藏起了她的身世之谜。
“你觉得哑婆婆在本王手上?”
不知道马车里龙非夜是什么表情,他竟开门见山地问。
“顾七少不会私藏?那他放无效药粉做什么?为何那些无效药粉那么巧能让瓷瓶变黑?”龙非夜又质问道。
顾七少不仅仅是药鬼,还是擅闯幽阁的那个黑衣人,做这一切就是要韩芸汐起疑心,这件事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他龙非夜从来就没必要对哪个女人说谎,但,既然对这个女人说了,就绝对不会认!
死都不认!
面对龙非夜的质问,又想起顾七少那天晚上说的话,韩芸汐无言以对。
她好乱!
最后,她淡淡道,“殿下当我没问便是。”说完她便无力转身走了。
龙非夜却下车来,怒声,“韩芸汐,你站住!”
韩芸汐真就站住了,“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你还没回答本王的问题!你觉得哑婆婆在本王手上?”龙非夜黝黑的双眸里写满了固执。
可是,韩芸汐沉默着。
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