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你问了我那个问题,我竟然傻乎乎地说,你可以看看我的企划书。
当时你笑了,笑出声来,笑得眼睛里都是星星。
我脸上发烫,心脏狂跳,身体几乎不受控制,就好像坐在那里的那个人是一个驱壳,我在那个驱壳里看你,而你看着那个驱壳。
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嘴拙的人,在别人面前,我并不是这样子的。
我和别人相处,无论是什么人,都能控制住场面和话题。
可是和你在一起,我的四肢百骸我的七经八脉我大脑的每一个细胞都被你控制着。
我变得笨拙而无措。
那一天并不是一个特成功的见面,回去后的我开着车,满脑子里都是你,以至于差点把车撞在一旁的栏杆上。
我一遍遍地揣度着你会怎么看待我,我还试探着给你发了短信,忐忑不安彻夜不眠地等着你的回信。
然而你根本就没有回复我。
我在那里还痴心妄想地给你找了各种理由,也许你只是没看到而已,也许你只是手头太忙没来得及而已,在苦等了一天一夜后,我彻底放弃了。
也许无论换多少种方式出现你面前,你也从来不会把我看到你心里。
一直到那件事发生。
我想你忘记了所有的事情,也不会忘记楠楠是怎么来的吧?
其实我当时心里真是生气,一股子邪火在我胸口憋得难受,我气得简直是想干脆让你得一个教训,我简直是想掐死你。
谁知道你是不是醉傻了,也没害怕,竟然还歪着脑袋打量我,还喃喃地对我说话。
我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恼,我如果哪天早早死了,一定是被你气死的!
可是当时你身体软软香香的,带着点酒气,就那么依赖地瘫在我怀里。
我当时血一下子都涌上来了,也回抱住你。
我用我所有的力气搂着你,开始疯狂地亲你。
宾馆就在旁边,我克制不住,我想给你个教训,我想让你永远也不要忘记那一刻。
当然这都是理由,我其实就是想要你。
那一天的事情,不知道醉中的你还记得多少。
我是那么的迫不及待,平生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件事情可以让我这么渴望。
我渴望得浑身颤抖。
当我进入你身体时,我觉得自己拥有了你。拥有了那个十三岁蜷缩在那里颤抖的你,拥有了那个孤僻忙碌地走在学校里的你,拥有了那个在西半球的枫树下哭泣的你,更拥有了如今这个如此矛盾挣扎的你。
我听到你喊疼,你让我停下,可是我停不下来。
后来你开始颤抖,颤抖之后也开始疯狂起来。
你攥着我的肩膀,模糊地叫着什么,我听不清楚。
我一夜没睡,就这么抱了你一夜。
早上的时候,我看着外面阳光透过半开的窗帘照进大床上,我怀里的你睡得安详而平静。
那一刻,你背后就好像有一对翅膀。
我抬手轻轻地摸了摸你的脸蛋,忍不住低头亲了你的额头。
你依然沉睡,可能是因为宿醉的原因,眉头轻轻皱了下。
我也曾经喝醉过酒,知道第二天会很难受。
我想去给你买点早餐和头疼药。
然而当我匆匆出去,又匆匆回来的时候,你已经不见了。
我很不高兴,你怎么可以一副不负责任的样子,怎么可以用完了就把我扔掉?
不过这一次我不会像以前一样轻易放弃,我现在都有最充足的理由追着你不放。
我决定大展身手。
只可惜,人生总是会有些意外。
我的计划还没有开始实施,这个时候我公司遭受了创业以来最大的难关。
那一年的股市本来蒸蒸日上,所有的人几乎都沉迷于其中不能自拔,甚至于发展到了街头买菜大妈开口必谈股市的时候。然而经济危机就在这种看似繁荣的假想中席卷全球,犹如一场飓风,将全球经济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全球性的经济危机当然也严重地影响了中国的企业。销售额大幅度锐减,经济严重滑坡,各企业裁员,缩减成本,人们从虚假的繁荣中醒悟,跌倒了冰冷的地上,才发现当时的形势是如此的严峻,几乎所有的人都陷入了经济危机的恐慌中。
在这种大环境下,我的公司也不容乐观,当时投资物流系统需要很多钱,可是金融危机了,以前拿到的钱都投得差不多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没有人敢投给我们钱。
那一段时间,我和我的合伙人几乎是疲于奔命,想尽办法,可是依然筹不到钱。当时大家都不容易,认识的所有朋友也都熬得非常艰难。你也应该记得那个时候有句话,说是现金为王,所有的人,所有的企业,都在缺钱。
最艰难的时候是,我们账上的钱只能再熬个三四天,如果融资拿不到钱的话,公司只能倒闭。
叶宁,我在这里说这个,并不是解释什么,也不是要博取你的同情。
事实上这么多年风里雨里,我也都走过来了。外面采访,说创业史,说点冠名堂皇振奋人心的话,谁也不愿意提过去的种种难处。我也不需要靠着这些过往博取什么眼球。
只是我必须让你知道,为什么那一次之后,我竟然一直没有时间去找你,以至于错过了本来属于我的一个最好的机会。
那是我最狼狈最憔悴的一段时间,也是我压力最大的时候。我身边的那些合伙人,都是这几年跟着我一起走过来的,有的甚至是我从前途待遇绝好的大公司里挖过来的。他们相信我,把前途交给我,这才留在公司里一直干。
我自己其实倒是没什么,我不怕,可是我怕就此葬送他们的前途,怕他们几年的辛苦沦为一场空。
这些痛苦和恐惧,我也只能自己忍着,压下来,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头上都长了白头发,到了这个时候,才能明白什么叫一夜白了头。
可是就在这一段时间里,你却出了事。我知道你的性格,你肯定不会参与这个金融受贿案的,可是没办法,你参与了那个项目,就很难择清。当时你被关押起来审讯,却又被发现怀了孕。
我没办法,自顾不暇的我,只能请了律师帮你辩护,然后设法引你去了国外。假如我从此彻底一败涂地,那我就永远不要出现在你面前吧。
后来终于在几乎绝望的时候,我拿到了两千三百美金的投资,让这个公司得以支撑下去。
可是到了那个时候,我已经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来出现你面前了。
你生了楠楠,你很幸福,陈姐说你抱着孩子每天都在笑,望着孩子的样子温柔至极,你说这是上天赐给你的宝贝,是你一个人的孩子。
我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困局,你现在的样子,正是我最喜欢的,安静祥和,柔美动人,你望着楠楠的眼神中,几乎倾注了所有的爱。
我不知道如果我贸然出现告诉你一切,你会怎么样?
我恨不得把全天下最美好的都放到你面前,但是这其中并不包括我自己。
我知道的,你厌恶我,尽管你根本不知道我的名字。
所以我保持了沉默,远远地望着你们,亲手为你装修了一套最适合你的房子,引导你去开了一家咖啡馆,用我的方式守护在你身边。
叶宁,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操控你的生活,我只是不想让你受半点委屈,尽管我的方式在你看来有些诡异。
其实我也看到有人追求你,我心想,假如你能接受,那就接受吧,可是你依然没办法接受,你根本无动于衷。霍晨的事儿,在你心里刻下的伤痕太重了。
你说你没有能力去爱别人,你说你不适合婚姻,更不适应去陪着一个男人,你说你最爱的人就是楠楠。
有时候看着你抱着楠楠时那满溢温柔的笑,我觉得也许这样对你来说是最好的,你这辈子,或许就会这么过下去,有一天看着楠楠长大,结婚生子,而你花白着头发在夕阳下拄着拐杖散步。
到了那个时候我依然可以远远地看着你。
有时候我会觉得,其实你就是我的妻子,而我,会偷偷地把自己当成那个你根本不知道存在的丈夫,隐形的丈夫。
其实你应该知道,我得的是恶性脑瘤,根本活不长了吧。我想过再看看楠楠,可是又觉得,既然我将不久于人世,何必让他记住这个生病的父亲呢,就给他一个念想吧,告诉他,他的爸爸在遥远的西半球。
现在岳宁集团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在我名下,我已经立下了遗嘱,全部留给你。另外我知道楠楠要上学了,我不知道楠楠会喜欢什么样的地方,所以准备了三套房子,每一套房子都有一个不错的学区,也都装修好了,你自己随意处置吧。
至于陈姐和小若,你既然不喜欢,那就让她们离开吧。
我就这么走了,可是还是觉得放心不下你,所以我还写了另外一封信,委托一个朋友照顾你的。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在我死后,我会委托律师把那封信交给他。他叫沈从瑞。
叶宁,不要拒绝我最后的一点好意,让我九泉之下能够瞑目。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架构调整,可能导致信和以前的有点重复,但我也没有故意凑字的嫌疑,特别是非V章节,更没有骗钱的意思……我会尽量在这两三天内把重复去掉吧。
☆、19|萧岳之死
叶宁看到最后,眼泪已经落在了信纸上,模糊了龙飞凤舞的字迹。
她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哭泣声,可是她伸出拳头,捂住嘴巴。
也许是她从来没有去认真看过那个萧岳,以至于到底萧岳是个怎么样的人,她完全不知道。最开始那些毛骨悚然的发现,她觉得萧岳是一个深沉可怕的人,在背后操控着她的一切。后来通过网络上的采访报道,她渐渐地感觉到自己的一部分人生是和萧岳重叠的,他也是有血有肉真实存在的,不再是那个居高临下的上帝之手,可是现在看了这封信,她却只能看到一个徘徊压抑的少年,一个禁锢在笼子里无法走出的,敏感到甚至有些自卑的,心思细腻的少年。
她哆嗦着手,拿出手机,去给陈姐和小若打电话,可是拨出去后,只有一句你所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叶宁想起什么,扑到了电脑前,打开电脑,颤抖着手在网络上键下了“岳宁集团,萧岳”去搜索,可是出来的消息,铺天盖地,竟然都是萧岳病重,于今日下午18点时分手术失败,不治身亡。
手术失败,不治身亡,这八个大字,犹如刺刀狠狠地插入她的心脏。
她深吸口气,擦了擦眼泪,来到了儿子楠楠的房间。
楠楠睡得正好,忽然就被叫醒了,黑暗中,他看到妈妈神情异样。
他赶紧坐起来,揉着眼睛:“妈妈,怎么了?”
叶宁握了握楠楠的手,压抑下喉咙的颤抖,尽量平静地说:“楠楠,你还记得以前看过你的那个叔叔吗,妈妈带你去看他好不好?”
楠楠都六岁多了,懂事了,他怔怔地望着妈妈,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不过显然明白这个时候妈妈很特别,一定是有什么大事。
他没问,赶紧爬起来自己拿着小外套要穿上。
叶宁迅速地帮儿子穿好了衣服,然后拿了钥匙带着他去地下车库,取了车子后,前往三零二医院,一路狂奔,不知道闯了多少红灯。
不过现在她不在乎一切,只想去看看萧岳,那个她其实从来没有认真去看过的男人。
到了三零二医院后,只见夜色下,医院的灯昏黄的亮着,周围有一些守着的出租车,还有几个匆忙进出的人影。
叶宁停好车,握住楠楠的手往里面走。
黑暗中,她感觉到楠楠那软糯的小手紧张地绷着。小孩子敏感,一定意识到了什么。
她努力地放柔了声音,安慰说:“没事,妈妈只是带你看一个朋友。”
一路飙车过来之后,现在的她,原本狂跳的心已经平静下来了。
其实从发现衣柜里的那个签名条开始到现在,她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平静。
走进医院后,她直奔前台,问了肿瘤科的地址,直接过去,可是到了那里,她打听了前台的护士,护士只是用漠然的目光望着她:“我们有规定,不能随意打听病人情况。如果要探望病人,请联系病人家属。”
叶宁定定地望着她:“我想知道,那个叫萧岳的病人,现在还在医院吗?如果不在,我马上离开,可以吗?”
护士摇头:“不行。”
叶宁哪里能这么轻易放弃:“我是他的朋友,想见一见他,我听说他手术失败,已经没了?”
护士叹了口气,这三更半夜的,值班也不容易,偏偏遇到一个这么纠缠的人,她瞥了眼叶宁,直接说:“您可以直接联系病人家属,这样才能得到确切的消息。至于您问的事儿,我们无可奉告。”
就在这么说话的时候,从旁边病房通道里走过来一个男人,叶宁看了眼那个男人,觉得好像有点眼熟,可是脸盲到底是脸盲,她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男人戴着一个金丝边眼镜,看着斯文得很,眼睛有点发红,他扫了眼叶宁,声音有点嘶哑沉重:“这位小姐找萧岳?”
叶宁意识到了什么,忙点头说:“是。你是萧岳的朋友吗?”
男人审视的目光扫过叶宁手中牵着的楠楠,眼睛中却有着防备:“请问小姐找萧岳有什么事儿吗?”
叶宁望着那个人:“我是他的朋友,想看看他。”
男人唇边勾起一抹冷笑,说出来的话更是毫不客气:“对不起,萧岳的朋友我都认识,可是我不认识你。”
叶宁平静地道:“我是萧岳的校友,中学时代的校友,先生即使是萧岳的朋友,未必就认得他所有的校友同学。”
男人眼睛有着尖锐的嘲讽:“好吧,萧岳的校友,请问你找他有什么事儿?”
“我只是想看望下他。”
男人挑眉:“难道外面不是传出消息了吗,你为什么还要来打探?他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这话一出,叶宁喉咙一下子好像被人掐住了。
她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继续平静下来,抬头仰视着那个高瘦文静的男人。
“他真得已经不在了?”
男人声音泛冷:“是。”
叶宁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没再说话,低头看了眼自己儿子,转身离开医院。
回去的路上,叶宁一直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开车,楠楠在后排座位上,翘头看妈妈。
叶宁努力笑:“楠楠,回去继续睡觉吧。”
楠楠锁着小眉头,抿着小嘴儿,安静地侧头打量妈妈:“妈妈,你怎么了?”
他觉得妈妈现在是从未有过的难过,虽然她依然在笑,可是那个笑和平时很不一样。
叶宁直视着前方的路,两边是路灯,中间一条长长的通道。
这个通道还很长。
楠楠还小,他未来的路也很长。
叶宁微垂下眼睛,淡声说:“没什么,那个朋友去世了,也许咱们都见不到他了。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生老病死,人间常态。”
最后八个字,她从十几年前就这么努力地告诉自己,现在她把这八个字给自己儿子。
可是她说完这话,眼中发烫,她就感觉到脸颊上有湿润的液体流过。
楠楠呆呆地坐在后排,没再说什么。
他还很小,并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只是明白,他再也见不到那个叔叔了,就是那个会用疼爱的目光望着他的叔叔。
这一夜,叶宁先哄着楠楠躺下睡觉,小孩子,有了心事也是小孩子,躺了一个多小时也就慢慢睡着了。
叶宁睁着眼睛,脑中不断地浮现那封信中的话。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