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了照,有些臃肿。
但对于一个孕妇而言,这也合情合理,左妃暗自点头,接着换鞋。
既然是要跑路,那鞋一定很重要,尤其是鞋底,一定防滑耐磨,防水耐脏。
左妃考虑地事无巨细,最后心满意足地换上鞋,剩下满柜子的衣物她一件都不会带走了。
洗漱完毕左妃拉开了房门,天空还挂着几颗启明星,府里的下人们也才刚开始起身,寻着大黄大黑的狗洞便钻出了府。
趁着天色未明,她迅速地脱下了外衫,从夹层里抽出两块布,一块灰布将外衫一包,成了个包袱,一条深蓝色发巾将头发一裹,乍一看,就像是个寻常村妇,当然,经不住细看。
比如那一水细嫩的肌肤,立刻就会出卖她。
不过此时天色未明,她的伪装还是够用了,她的目的地也只是码头而已。
左妃一路低着头,装模作样地提着个包袱,一路走得还算顺当,并没有引起人注意。
终于赶在天亮之前,左妃成功地坐在码头边的茶寮中。
露天的茶棚,简陋的桌椅,左妃只点了几个包子,便坐在了长凳上啃了起来。
“小娘子这是要回乡啊还是探亲?”,热心的小二哥免费送了她一壶茶,边同她聊上两句。
左妃瞅了瞅他这茶寮里这会儿也没什么人,也就随意地应了他一声,“回乡呢”
走南闯北的人小二哥不知道见过多少,她这明显的一口京话,他一听就知道,这肯定是从哪户贵人家私跑出来的。
报案,妥妥的有赏钱拿。
“哦,那小娘子恐怕得等一会儿了,出港的船要下午才有呢”,小二哥已经将茶水添上,说完之后提着他的茶壶就离开了。
左妃也没太在意,两只眼不停地盯着远处的码头。
这边小二哥退回了茶棚,赶紧跟旁边一长相憨厚的卖油条的伙计耳语了一番,拍拍他的肩膀,“我在这看着人,你赶紧去!”
那伙计踌躇了几分,似是有些不大愿意,小二哥恨铁不成钢地再次用力拍了他一肩膀,“快去!你这摊子我给你看着,一分钱不少你的!”
这回那憨厚伙计算是点头了,解了身前的围兜,小跑着就朝衙门去了。
小二哥心中大定,这回可要赚大发了,谁知他刚一转头,方才那桌子边坐的人不见了!
没吃完的包子都还剩在那里,人去了那里呢?
左妃对此,浑然不知。
此时朝阳已经升起,西平开来的货船已经出现在海平面,左妃站在渡口的门牌下,双手不停地搓着,和周围等待接货的人们一样,满脸的期待。
与此同时,一身壮丁打扮的李不凡也正候在渡口边,他周围是和他一样扮装的御城军官兵,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截下前面正在驶来的货船。
因为这船上装的不是别物,正是制造火药所必需的材料之一,硝石。
这就是他为什么放过夏竹应的原因,夏竹应不过是个商人,眼界谋略有界,同真正的政治家是无法相提并论的,即便除去了夏家,也未必能搅乱拓跋氏在南朝的布局规划。
唯有留下夏竹应,再跟着他这条线索顺藤摸瓜,将焱国布下的暗桩一一拔除,才是正道。
所以见过夏竹应之后的当天,沈中科就已经下令将人放了,东达街的案子最后判夏家赔了些钱,然后不了了之。
当然,这只是对外声称,事情的真相是,夏家已经被他们控制,所以焱国想通过夏家在汴京城做什么,自然也在他们的监视之下。
不过夏竹应所起的作用终究有限,焱国也未必真的将其视作心腹。
就像这次焱国朝汴京运送硝石,只是借了夏家的货船和名头,就连这货是发给谁的,又是干什么用的,夏竹应都一概不知。
所以李不凡不得不亲自带兵守在京师码头,一会儿谁来接货,就直接连人带船,全部扣下。
☆、第66章 司雨是谁
备受瞩目,万众期待的“夏洋号”货运商船终于进了港口,瞬间就将旁边停靠的船只比成了袖珍模型。
不一会儿,就见一众船工们动作熟练地收帆抛锚,朝岸上码头扔出缆绳,由下面接应的船工将缆绳捆绑在渡口的木桩上。
此时码头上已经挤满了人,比肩接踵,几乎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左妃怀着身孕不敢往前挤,只能站在码头楼牌底下,双手牢牢抱着旁边的柱子,眼看着人群不断从她身后涌出,朝着那大船流去。
这般场景,着实出乎了她的意料。
码头的骚乱仍在持续,左妃已经被淹没在人海里,直到船板上出现一名身材魁梧的赤膊男子,两颊的络腮胡使他看起来更加威猛,他就站在船板上吼了一声,底下人顿时都噤了声。
这男子声音响亮如钟,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左妃都能听清他的话。
“全都退出门楼去!”
“接货的掌柜们,带着契书,上船!”
夏洋号可不是一般的小货船,这上面运的货随随便便都值小几千两银子,当然不能稀里糊涂地就让人把货搬走,得按规矩来。
先查验契书,再清点订单对比盘货,最后才能由掌柜们领着脚夫壮丁上来搬货。
外头左妃一听这话,顿时开心地不得了,这样才对嘛,乱糟糟地都把路堵了,这样谁的货都搬不出来。
最重要的她有契书,她也是接货的掌柜。
人群外头,李不凡也很开心,等那些管事的一上船,他就马上封锁码头,扣留船只以及一干人等。
然而,当他看清那船梯上正在攀登的人影时,他整张脸都僵化了。
那明显区别于男子的纤细身影,以及略显不便的行动姿势,不是左妃,还能是谁?
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半晌不见李不凡有反应,旁边的东大营左营长拿胳膊肘轻轻顶了下他,压低了声音问:“少将,人都上去完了,咱动手不?”
李不凡的目光在码头外的人群中扫视了一番,这才回道:“打信号,通知西营,封锁码头”
“左营的人留下,看好外面的人,如有异动立即拿下,右营的人跟我上船”,李不凡紧紧盯着夏洋号,头也不回地朝身旁的左右营长下达命令。
随着他一声令下,数十名壮丁纷纷扯下外穿的麻衫,从身旁的木架底下,麻袋中抽出佩刀,齐齐朝着夏洋号奔去。
平地一声炮响,放给西大营的信号也已发出,码头的里里外外顿时被官兵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油条摊位前的小二哥霎时目瞪口呆,感情那小娘子不是私跑的,原来是官差缉拿的要犯!
“砰”,李不凡率先跃上夏洋号,飞起一脚直接踹开了舱门,身后一群带刀男子一拥而入,一左一右迅速将里面的众人团团围住。
众人惊诧不已,那络腮赤膊的汉子双手一叉腰,往他面前一站,大声叱问:“你是何人?为何闯我夏洋号?”
毫不夸张的说,夏洋号这艘巨轮,走遍了南朝的水路,无论是哪里的官兵见了它都得给几分薄面,面前这一群兵不兵匪不匪的,竟然敢闯夏洋号?!
“知道我们东家是谁吗?!”,见这男子无动于衷,赤膊络腮汉子又朝他逼近一步。
这声音震得,左妃小心肝都颤了颤,从扭头看见李不凡开始,她就连忙将小包袱挡在面上,祈祷他没有看见自己。
抓她根本用不着这么大的阵仗,一定是来抓别人的,千万要顶住,不能自乱阵脚。
李不凡眼光不屑地扫了眼她的破包袱,看也不看面前的男子,一指头就把他点的不能动弹了。
“全部带走”,他边说边朝左妃走过去,眼看对方都快抖成筛子了,李不凡一手握上她的胳膊,“你是打算跟我回府呢?还是跟他们一起去刑部大牢呢?”
左妃哭丧着脸将包袱缓慢拿下,心头惊惧不已,李不凡的反应太淡定了。
要么他一早就知道自己的计划,要么就是,这个人彻底丧失了。
“回府,回府”,左妃小心赔笑地回道。
一个时辰之后,李不凡已经坐在了他的书桌前,桌上放着一个敞开的小木盒,骨节分明的手探入其中,缓慢地取出一张盖着官印的契纸。
“房契?安州西平镇方年县”,他语调悠闲地念完,抬眼看了看一旁鹌鹑一样缩站着的左妃。
对方只顾着低头,看也不看他,彻底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李不凡不甚在意地收回目光,将房契搁在桌上,继续从木盒里取出另一张来,似乎很有几分兴致地念道:“地契?良田十亩,水田五亩”
“得花不少钱吧?”,他闲闲地抬头,看着左妃问道。
左妃默默地撇开了脸,嘴里无声的嘀咕:“花的又不是你的钱”
李不凡面皮抽了抽,取出盒子底部最后一张纸,捏纸的手微微用了分力,声音听起来也有些凉:“卖身契?”
“你还买了仆人?”,这回的语气听起来就不那么宽容了。
买房买地就罢了,连仆人都买好了,这是打算几时搬走呢?!
闻言左妃错愕地抬起头,总算是正眼看他了,有些惊疑不定地凑了过来,待看清卖身契上的内容时她才恍然。
“啊……这是个误会,我也不知情的”,左妃犹豫了片刻回道。
当时她只跟西平那头的人交代了句,找个人将房子打扫一下,真是没想到他们这么“贴心”,直接把人的卖身契都弄来了。
李不凡关心的也并不是这些,他随手将卖身契也丢放在桌上,近距离地侧首看向左妃,手指夹起房契和地契,“说说吧”
“司雨是谁?”,李不凡目光时刻不离左妃,就在他问完这句话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对方浑身一僵,面色发白,眼神也变得闪躲起来。
“额……是我的一个客户”,左妃舔了舔唇,含糊不清地回答着,手心里攥得全是汗,心知这回是遇上大难了。
李不凡当然不会信,轻飘飘地把手里的契书抛在了桌上,嘴角挂着一抹玩味的笑,自椅子上慢慢地站了起来。
凑近左妃,“一个客户,值得你穿成这样”,说着他随手剥开了她的灰色外衫,然后丢开。
“亲自跑到码头”,他的脸离她越来越近,中衣的衣带也被他扯开,“挤在一堆男人中间” 米需 迷 言仓 土云
左妃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小脸煞白地盯着他,捂紧了她的胸口。
“就为了接个货?”,李不凡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眼里的伤心却是停不下来。
从他猜到左妃想走的时候,他就时刻留意着她,包括她藏在房里衣柜最底的这件护心护肚的软甲,他其实一早就知道,他还知道她的裤腿上也另有乾坤,那把短匕就藏在里面。
想得还挺周全,今天若不是巧合,她或许还真能从他眼皮底下溜走。
见李不凡停止剥她衣服了,左妃总算放下了心,连忙将身上的中衣又裹紧了些,这孕妇可是不能感冒的。
左妃愤恨地瞪了他一眼,弯身从他身边绕过捡起地上的衣服穿。
“左妃,你就非要离开我吗?不惜改名换姓离乡背井,也要离开吗?”,李不凡背对着她,没有回头。
他说得又轻又缓,语调里的哀伤却是又愁又重,让身后正在穿衣的左妃也微微顿住。
一室的寂静,左妃视线落在他的背上,看着他的长发如墨,张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我字起了个头,左妃却有些接不上,昨天她还对着他说心里有他,却是今天就想要离开。
可是不走怎么办呢?世界这么乱呢。
“并不是要离开你”,左妃微叹了一声。
盘桓在两人之间的,不仅是一个乱世,还有她的欺瞒。
人说谎话一旦开始,就无法轻易结束,这一刻,左妃信了。
“司雨……是我的远方表姐”,左妃有些麻木地回道。
“我,不会离开你”,她近乎呢喃的语调里,有着不容忽视的坚定。
身前的男子似是被定住了一样,自始至终不曾晃动过半分,左妃试探着开口:“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无论是重整河山戍疆守边,还是谋朝篡位颠覆王朝,她都跟了。
李不凡沉默着转身,眼眸深如古井,刀削立刻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看得出这还是个活人。
良久后他走到左妃面前,替她将掖在脖中的衣领翻出,目光平静地看向她:“我只要你们母子平安,就够了”
说完李不凡转身,将桌上的契约文书重新叠放回了小木盒,盖子扣上交到了左妃手里。
“替我跟表姐问好”,李不凡神色温柔地说道。
左妃呆愣住,傻傻地点了点头,“哦,好的”
李不凡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她的这点小把戏根本没有拆穿的意义,他要的,是让她心甘情愿地留下。
可惜他不知道,就在不久的将来,这个他以为并不存在的“表姐”,竟然活生生地立在了他跟前。
“走吧,先去把衣服换了,主子穿得比丫鬟还寒碜”
左妃:“……”
☆、第67章 天生一对
硝石案的进展并不顺利,御林军扣留夏洋号之后又进行了彻底搜查,最终在第三层船舱里发现了大量硝石,原本这也算是人赃并获了,但是却在接货的掌柜身上出现了意外。
那掌柜被捕进刑部大牢之后,竟然当晚自缢了。
从他们收获的物品中也只能找到一张货单和一只装着碎银两的钱袋,除此之外,再无任何能够透露身份的物件,又或许有,只是他们还没有发现而已。
总之事情演变成这个样子,暂时算是进了死胡同了。
幕后之人的面纱,如今别说揭开一角了,他们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刑部很忙。
硝石案闹出的动静太大,南帝听知详情后又是勃然大怒,责令刑部十天内破查此案。
简直难于登天。
但是尚书大人似乎并不急,这不,这都是十日之期的第六日了,尚书大人竟然还邀请了几位好友在明湖游船。
天朗气清,日风和畅啊,沈中科着一身便衣,头戴着斗笠,静坐在船舷边的板凳上,正在钓鱼呢。
旁边的竹篓里已经装了好几条肥胖的鱼,只见沈大人鱼竿一挑,又是一条活蹦乱跳的鲈鱼上了钩,正扑腾的厉害呢。
“哈哈”,沈中科中气十足的笑声荡进了船舱里,“又一只鲈鱼,守真快出来帮忙啊”
守真,是李不凡的字,其实很少会有人这么叫他,只有文人之间才喜欢称呼彼此的字,而他前世接触的都是些武人。
李不凡淡笑着起身,朝褚老告罪一声便出了船舱,大步流星地行至沈中科身旁,动作娴熟地将鱼钩下的鲈鱼取下丢进了竹篓里。
“沈大人这垂钓之技,只怕是前朝渔圣在世,也要逊色三分啊”,李不凡随手将鱼饵钩上,拍了拍手径自站起身来。
沈中科起身将鱼钩甩了出去,而后又慢悠悠地坐下,“无他,唯熟耳”
“老夫一生,也就剩下这么点喜好了”,语气有些怆然,又似有些凄凉。
沈中科这一生几起几落,为国为民,却是早早地丧妻丧子,老来之时,已经只剩他孑然一身。
“听说明湖鲈鱼最是鲜美,不知道沈大人舍不舍得割爱,予我两条回去尝尝鲜”,李不凡凑近了竹篓瞧了眼,里面少说也有六七条,个个都是又肥又美。
鲈鱼营养价值高,适宜贫血头晕,妊娠水肿,胎动不安的孕妇食用,嗯,给左妃吃刚好。
沈中科闻言哈哈笑了起来,“垂钓之趣可不在于尝鲜,你喜欢的话就全拿走吧,别忘了给你父亲送去两条,就说是老夫请他的”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李不凡笑着应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