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最后临盆,当时褚老叹息着说道:“二夫人也是个苦命的人啊,先天体弱气血不足,只怕是熬不过……”
李不凡眸色暗了暗,走上前去想去搀扶她一把,这动作却是把左妃吓了一跳,借着自己身体纤细,一矮身就从他胳膊下滑了过去,先他一步冲进了药房。
左妃:这么久的瑜伽还算没白练。
李不凡方才升起的愧疚转眼烟消云散,沉着脸走进了药房。
房间里的一幕再次闪瞎了他的眼。
左妃站在高高的书柜边,仰头看着书柜的顶端,手指从右到左一一滑过,伴着她清亮的声音:“《古木经》,《芳草集》,《本脉经》,《圣惠方》”,左妃突然转过头对着一旁笑意吟吟的褚老惊叹道:“老爷爷,您这里的藏书好丰富啊!五大医著竟然收藏了四本,就差一本《杂病论》,您可就是古今第一完人了啊”
这藏书规模跟她左府的药房完全不在一个档次啊,左妃突然有些感激李不凡把她带到这里来了。
不过她却是不知道,褚老出身正统的医药世家,这满满一柜子的医书,远不及从前褚家兴盛之时书库藏书的十分之一。
听了左妃的话,褚老捋着胡子说道:“老夫怎当得起这古今第一完人呐,想当初啊,老夫祖父尚在的时候,那藏书可是这里的十倍不止啊”
左妃惊叹一声,又笑着说道:“那又有什么关系,老爷爷你当古今第二完人不就好了”
褚老闻言哈哈一笑,“你这小丫头真是有趣,看你这样子,你也懂医不成?”
“我哪有这本事,也只是多读过几本医书罢了”,左妃十分谦虚地回道,一个念头开始在脑海中形成。
李不凡进来之后就站在门口的位置,不过褚老忙着跟左妃聊天,瞟了他一眼也没搭理他。
“哦?你都读过些什么书?”,褚老十分好奇地对着左妃问道,这小丫头看着年龄也不大,没想到竟能读的进这些晦涩难懂的医书。
左妃歪起了脑袋,板着手指数道:“五大医著都看过了,别的就只有《千金方》,《针灸录》,《张氏背急方》,《洪氏集验方》,《良方大全》,《活幼心书》,嗯……还有《颅卤经》,唐方……”,左妃还在努力回想,却被褚老一声惊喝打断了。
就连李不凡也被吓了一跳,他原本只是震惊于左妃竟然还懂医书,却没想到褚老的反应更加强烈。
只见方才还一脸慈笑的褚老,正一只手紧紧握住了左妃的手腕,语气急切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颅卤经》?!你看过《颅卤经》?!”
左妃:我可怜的手腕,你们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抓我手腕啊……呜呜
也许是她的表情太痛苦,褚老反应过来就立马松开了她,有些尴尬地说道:“老夫也是一时情急,小丫头莫恼啊,你快说说,你在哪里看见的《颅卤经》?”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褚老的眼睛都是明亮的,李不凡心中诧异不已,褚老一生历经沧桑早已处乱不惊,如今为何会听到一本医书的名字就激动成这样?
左妃甩了甩接连受虐的手腕,回想着说道:“应该是我在观音禅院的时候看的,我记得当时是放在藏经阁残卷书架上的,那本书后几页是有些缺损了,不过并不影响阅读,后面都是脑部分解详图”
而且那些所谓的脑部分解详图,在左妃看来完全就是抽象艺术,简简单单几根线条,还脑部详图?大脑要真长成这样,那人类全不得成单细胞生物?!
但是后面吐槽的话左妃没敢说出口,显然,眼前这位老爷爷对这本《颅卤经》极为推崇。
“观音禅院?”,褚老惊疑地问道,“你可确定?”,这本《颅卤经》正是他祖父亲笔撰写的,他幼时也曾阅习过,确如这小丫头所说,后面乃是脑部分解图。
没想到几番颠沛流离,这本医书还能保存下来,褚老激动不已。
“确定”,左妃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幼时身体不好,家人就我送去观音禅院静养,我在那里住了十年,看的书也都是藏经阁里的”
事实上真正的左妃是绝对不会去看这些医书的,这都是她穿越之后才开始恶补的,毕竟,身处这样一个乱世之中,成为一名医者,她能活下去的几率更大。
李不凡默默地抽了抽嘴角,你那叫静养吗?明明就是出家为尼了。
“怎么了?这本医书是有什么问题吗?”,左妃想要以后跟着褚老继续学医,所以她决定,投其所好。
褚老要是喜欢这本医书,她就要,把这本医书搞到手。
“这本书乃是我祖父所著,我原本以为,早已消失无迹了,没想到还在”,褚老有些惆怅地回道。
闻言左妃却是双眼一亮,“这可真是缘分,老爷爷你要是喜欢,我回去观音禅院求了云尼师太将这本医书换出来可好?”
《颅卤经》在观音禅院中本就是残卷,左妃想要的话,随便拿本什么藏经阁里没有的书就能将它换出来,这个并不难办到。
褚老听了她这话,笑得是合不拢嘴,“若果真是如此,老夫可当真是感激不尽了”
“老爷爷您跟我客气什么,我既然嫁进了李家,就是李家人,咱们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啊”
真是听不下去了,李不凡一手握拳,掩在嘴边假装咳嗽了两声,终于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二公子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儿转了啊”,褚老早就已经猜到左妃的身份了,但他还是很好奇,李不凡带着夫人跑药房来干嘛来了?
左妃也是一脸的好奇,对啊,他急吼吼地带她来这儿干嘛呀?“你是哪里不舒服吗?”,左妃好奇地问道。
两张好奇的脸看着他,李不凡不觉也有些尴尬,他思考了片刻说道:“我来看看牙”
【牙:我没病,你才有病(??v?v??)】
左妃与褚老相视一眼,看牙?
褚老还没反应过来,左妃已经蹭得一下溜到了李不凡面前,双手拉住他的小臂,将他退坐在了门口处的凳子上。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你牙疼你怎么不早说啊,难怪你早上一点饭都吃不下去”,左妃十分语重心长地对着李不凡说道。
左妃突然觉得,只要他们身边有第三者的时候,李不凡就会变得特别好欺负。
于是,左妃恶向胆边生。一手扣上他的双颌,用力打开了他的下巴,无视了他想要吃人的目光,将他的脸转向门外向光的方向,凑近了脸看向他的口腔。
接着又用力地把他的脸转回来,又用力地抬高,又用力地扳回,报仇的感觉真是好。
“看……好……了……吗?”,李不凡张着嘴,眼睛死死瞪着她,似乎在说:回去再收拾你!
左妃见好就收,放开了他的下巴,斟酌了片刻开口说道:“你这是上火,回头拿两斤黄连嚼一嚼就能败火了”
☆、第24章 欺人太甚
“哈哈哈哈,哎呀,你这丫头可真是有趣啊,二少爷你都听见了?来,两斤黄连,你拿回去嚼一嚼,保证药到病除,哈哈哈”,褚老说着当真走到了药柜边,从小抽屉里取了些黄连包了起来递给他。
李不凡沉着脸没说话,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阴沉沉的目光看着左妃,“我牙疼嚼不动,你先拿了回去给我熬成药汁吧,我在这里还有话要跟褚老说”
左妃冲他翻了一个白眼就不搭理他了,走到药柜前接了褚老手里的药包,“老爷爷,那我就先回去熬药了,回头等我换到了《颅卤经》再来找您玩儿”
听了她这话,褚老笑得开心,“那可一言为定了啊,小丫头你可千万别忘了来找我玩儿啊,老夫这里的医书也能任你看”
“行,那我先走啊,老爷爷再见”,左妃十分礼貌地,跟褚老挥手再见,将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演绎得淋漓尽致。
就在左妃走了之后,李不凡终于感觉到胸口一轻,世界都明亮了。
褚老已经在他的矮凳上坐下,双脚蹬在药碾子上,继续磨他的药了。
李不凡走过来,在他身边蹲下去,顺手替褚老往石槽里添加药材,片刻后他才开口说道:“褚老,其实我今日来,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正在磨药的褚老闻言动作一顿,正了神色看向李不凡,“是何要事?”
李不凡望着他的眼睛,字字清晰地问道:“褚老可有发觉,左妃她神智有失?”
“啪!”,褚老抄起手边的药刷子对着李不凡后背就是一顿狂抽,“你这混小子!我看你是皮痒了欠抽!”zy
李不凡冷不丁地挨了一抽就立刻躲开了,褚老坐在矮凳着,气呼呼地瞪着他,“我看你才是神智有失了!没事拿老夫消遣来了是吧?你还牙疼?怎么不疼死你算了?!”
“碰!”,褚老扔出的药刷子被李不凡侧身躲开之后,撞在了门板上。
褚老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手指着院门房门方向,吼道:“赶紧给我滚!”
眼见此状,李不凡也不好再说下去,他纠着眉几番张口不知该怎么解释,最终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褚老告辞”
然后他就转身朝着院门外走了,身后传来褚老骂骂咧咧的声音,“还神智有失?你见过几个神智有失的能把那么多医书看下来的?!自己读书不行了就怀疑别人?!”
李不凡脸色越来越黑……难道全世界,就只有他一个人觉得左妃不正常吗?
万分郁闷的李不凡一路沉闷着走回了清塘院,刚一入了院门,就见有丫鬟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只药碗,步履匆匆地从厨房方向走了出来。
李不凡顿时更加怒上心头,这女人还真去给他煮黄连水了?!双拳攥得嘎嘣嘎嘣响,李不凡快步走上前去,“站住!”,一声怒喝叫住了那名丫鬟。
这是清塘院新来的丫鬟,李不凡他也叫不上来名字,憋着怒火说道:“这药谁让你熬的?!给我倒了去!”
小丫鬟被暴怒的李不凡吓得瑟瑟发抖,端着盘子就立马跪了下去,脑袋埋在盘子下面不敢看他,颤抖着声音回道:“请少爷息怒,这是念慈姐姐让我熬的,夫人正等着喝呢”
伴着颤抖的声音,她手上的盘子也跟着颤抖,药碗摇晃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已经有药汁晃出,在托盘上留下点点药渍。
李不凡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药碗上,像是一道惊雷劈过,他被震惊在了原地。
避子汤。
他的确是不懂医,但是这避子汤,他却是一点都不陌生,前世的时候,靳月婉跟着他十一年,这避子汤不知道喝过多少回,他如何会不认得?
而现在,左妃她竟然,敢背着他偷喝避子汤。
盛怒之下,李不凡一把抄起托盘上的药碗,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他的眼眸像是要喷出火来,气势汹汹地朝着左妃所在的新房走去。
“碰!”,木质的房门被李不凡一脚踹开,发出巨大的声响。
房间里正在吃汤圆的左妃,被这一声巨响吓得浑身一颤,刚舀进勺子里的汤圆都掉了下来,她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吃火药了?”,这么大的火气,黄连都不管用了吧?
李不凡压抑着怒火,将房门由内锁上,这才转过身来,对着左妃问道:“是你让下人熬的避子汤?”
这有什么问题吗?左妃不慌不忙地将手里的勺子放下,尽管她现在心里怕的要死,但是,哪怕是死,她也要站着死。
“是我啊,有什么问题吗?”,左妃缓缓地站了起来,双手按上自己的大腿,就怕它不争气地发抖。
李不凡的目光紧紧盯着她,不肯错过她的任何反应,他沉着声音问道:“为什么?你是不愿意为我生子吗?”
南朝女子婚嫁之后,生儿育女就是她们的使命,若非夫家人允许,是绝对没有人敢喝避子汤的,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喝避子汤这种行为无异于是想让夫家绝后,被视为不贞不忠不孝。
前世左妃绝对不敢这么做。
看着面目已经有些扭曲的李不凡,左妃大脑开始飞快地转动,这男人想让她生孩子?我类个去,简直是禽。兽啊
【禽兽:请不要把他和我们混为一谈,谢谢!】【左妃:下次我会注意】
这具身体在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多走几步都是喘的,简直差的不要不要的,跟随时都会断气似得。
要不是她这一年来天天锻炼,再加上她的食补,现在根本不可能面色红润有光泽。
然而现在,好不容易有点起色了,眼前这禽。兽早早地破了她的身不说,还想让她生孩子?简直是做梦!
【禽兽:请不要把他和我们混为一谈,谢谢!】【左妃:下次我一定注意】
左妃也顾不得害怕了,一拍桌子对着李不凡吼道:“李不凡!你别欺人太甚!你让个十六岁的花季少女给你生孩子,你这跟要她的命有什么区别?!”
李不凡突然笑了,嘴角邪邪地勾起,眼神变得格外吓人。
“她?”,李不凡眉头轻挑,轻问出声,迈着步子缓缓地走近左妃。
直到将她逼进墙角,贴近了她的脸问道:“她是左妃,那你是谁?”
明明是询问的语句却充满了笃定,左妃终于瘫软在地,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在怀疑她。
可是,为什么?究竟是什么,让他这般笃定,她不是左妃。
李不凡看着地上瘫软的女子,几乎已经不需要再试探了,可如果她不是左妃,那她又是谁呢?
他一手撩起衣摆,缓缓地蹲了下去,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声音凉薄如水,“还是不肯说吗?”
她的眼底已经漫起绝望,李不凡莫名地觉得有些心烦,“说吧,或许我会饶你一命”
左妃默不作声,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许久之后,她才淡淡地问道:“你相信,人有重生吗?”
她的声音无限缥缈,李不凡却觉得脑中“轰”得一下炸开,挨着她下巴的手指像是被烫到一样,瞬间收回。
左妃心中同样也是一惊,事到如今,也只有鬼神之说,能试着救她一命了,反正穿越都有了,也不差再来个重生,总好过暴露她是异世界灵魂的事。
只是她没有想到,对方的反应会这么大,难不成,这个世界还真有重生一说?那他们又会怎么看待重生之人呢?
这么想着,左妃突然觉得刚刚燃起的一点生机又要离她而去,她复又开口说道:“我前世,就是因为难产而死的,所以我这一世才去读那么多医书,我绝对不会做任何伤害别人的事,我就是想……”,我就是想活下去。
“住口!”,李不凡突然暴喝一声。
“我不相信什么重生!收起你的胡言乱语,否则谁都救不了你”,李不凡再度伸手,扣住了左妃的下巴,眼神阴鹜,一字一字地说道:“以后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不该喝的东西也不准喝,听清楚了吗?”
左妃小脸煞白,连忙点头。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活着,就好。
李不凡终于松开手,沉默着站起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重生的力量有多强大,李不凡他再清楚不过了,而现在,这世上出现了除他之外的第二个重生者,那么会不会,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还有更多的重生者出现呢。
李不凡突然觉得,他的复仇之路正在慢慢脱离他的掌控,前世的左妃,自小长在庵里,之后嫁入深庭,性格胆小怯懦,重生之后都能变得这么……这么……他居然想不出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她!
就是兴风作浪她也是一把好手。
若这世上当真还有什么位高权重之人重生了,那么这个世界的局面就绝不再是他能掌控的了。
为今之计,唯有加快步伐,彻底搅乱时局,如此一来,重生,将不再是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