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娘吃过了。”白素芹又将粥推了回来，肚子不争气的发出饥饿的咕噜声。
莫小陌看着能照出影子的稀粥，想起了她自己的妈妈。
她爸死的早，是她妈妈辛辛苦苦一手把她和弟弟拉扯大的，爹死的那几年，娘四处接活，每次从外面做事回来，都给她和弟弟带好吃的，明明自己一口都没吃过，却总说，妈吃过了，你们吃。
天下做娘的为了儿女都这么伟大吗？宁愿自己饿肚子，也不让自己的孩子吃一点苦。
白素芹见大丫不动，眼睛也红了，知道这孩子又在心疼她了，端起桌上的粥放在莫小陌手上，慈爱的含笑道：“大丫，娘真的吃过了，你快吃。”
莫小陌喉咙有些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应了个嗯字，含泪夹了点咸菜，将碗里的稀粥喝了，她知道，就算她在让，娘亲也不会吃这碗粥的。
但只要有她在，她也不会让她娘饿肚子。
在她的记忆里，田家有田有地，他那个渣爹在京城还有个差事，尽管是个小啰啰，除了月响，捞的油水也不少。
她娘还在月子里，洗衣服不说，还不给饭吃，存心是要饿死她们吗？
二丫吃完碗里的粥，摸着肚子对白素芹委屈：“娘，我还饿，我还想吃。”
“去睡觉吧，睡觉就不饿了。”白素芹不想当着大丫的面，让大丫知道今天她衣服没洗完，婆婆罚她不许吃饭，连带着孩子只有两碗清粥打发。
“娘，那老太婆又骂你了？”莫小陌将这身子的记忆翻了出来，不用想也知道她这身子的奶奶嫌她娘生了三个女儿，对这个娘又冷嘲热讥，每天让娘做一堆的农活不说，还经常处处找茬。
几天前，娘没了进宫当奶娘的机会，田家更是不把娘当人了，这些日子，她们母子三人，连一顿饱饭都没吃过。
“没事的，娘真的没事，大丫，你别在犯傻和你奶奶对着干了，知道吗？”白素芹最怕大丫按不住脾气，去找她理论，每次惹到婆婆生气，她们母女的口粮也就越少，她还指望大丫将来能带她和俩个妹妹脱离苦海。
莫小陌知道她娘亲在想什么，等她长大成亲，古人再结婚的早，也还要两年呢。
两年！
只怕照这样下去不到一月，她们几个不是被田老婆子饿死，就是要被那个渣爹田有贵打死，想到田家人的坏，莫小陌就忍不住的握起了拳头。
她来了，当就不会再让田家人欺负她们了。
“睡吧。”莫小陌不动声色的上床。
白素芹见大丫和二丫都上了床，就出了门，她还要出去把洗好的衣服被子晾起来，不然明日婆婆派别的活给她做，她做不完，俩孩子又要跟着她挨饿了。
莫小陌趁着她娘离开，就跳下了床，二丫坐起来问：“姐姐，你要去尿尿吗？我也要尿尿。”
“那你起来吧。”小屁孩事真多。
二丫坐到恭桶上，扁着嘴道：“姐姐，我好饿啊。”
以前饿肚子，她姐姐总会偷到东西给她吃，虽然每次被奶奶打个半死，但姐姐还是有办法偷到。
“很饿是吗？”莫小陌蹲到地上，看着这个二丫，“姐姐给你弄点吃的来怎么样？”
“好。”二丫拍手。
“嘘……”莫小陌比了个噤声手式，“别让娘听到了。”
二丫点头。
莫小陌打开房门，探出头看了看，没人。于是让二丫尿完回床，自己偷溜出去了。
厨房离她们睡的地方有些远，在三娘那屋里头，这也就是原主为什么总能偷得到东西给她妹妹吃的原因。
但还是被那死老太婆发现了几次。
这死老太婆挺会当家做主的，让她娘洗衣干重活，让三娘做饭，只对那个生了儿子的二媳妇好。
重男轻女的死老太婆，莫小陌恨恨的骂了一句。
莫小陌轻车熟路的猫着身子一路朝厨房摸去，经过正堂的时候，正好听到田老太婆和二姨娘杨佳蓉的对话。
“娘，剩了的这点饭菜，照例给老大那屋送过去吧。”
田老婆子哼哼道：“她们现在连剩菜剩饭也没资格吃了，倒给狗吃。”
杨佳蓉知道她婆婆又罚老大那几不许吃饭了，高兴的应道：“诶，娘，我这就去倒。”
握草，这世上怎么有这么狠心的婆婆和奶奶啊？给剩菜剩饭已经很缺德了，还把剩菜剩饭宁愿倒给狗吃，也不给她们吃，真够坏的啊。
好，给狗吃是吗？
莫小陌早就想收拾这个田老婆子了，老虎不发威，真当她是病猫了。
☆、第四章你个蠢子
“死老太婆，你说你一大把年纪了，心肠怎么这么黑啊？”莫小陌跳出来就指责田老婆子。
“嘿，你个赔钱货，你跟谁说话呢？”田老婆子见莫小陌不叫她奶奶，反骂她死老太婆，叉着腰指着莫小陌，“你再给我说一遍。”
莫小陌把不惊动她娘的事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死老太婆这么欺负她们，她哪里看得下去。
“说就说，死老太婆，死老太婆。”莫小陌边骂还边弄鬼脸，气死这个黑心肠的老太婆。
“看我不打死你。”田老婆子拿起门边的扁担就朝莫小陌头上打了过去……
莫小陌高估了自己，忘了自己只是十岁的孩童，加上自己本身又有伤，伸手去夺扁担，反被力气很大的田老婆子一扯，把她扯倒在地。
“你个赔钱货，还敢骂我，看我不打死你。”田老婆子举起扁担又朝莫小陌的头上打来，莫小陌狼狈的在地上翻了个滚，堪堪的躲过田老婆子差点致她与死地的一击，心有余悸。
这田老婆子还真对自己的亲孙女下死手啊？
打不过，莫小陌只能逃。
“还跑！”田老婆子一扁担一遍担的追着莫小陌打。
田里正听到外面动静，出来，看到他老婆子又打大丫，骂了句：“打打打，你就知道打，很空闲是吗？碗洗了没有？天天跟个孩子闹脾气，像什么话。”
大丫人都已经十岁了，再过几年他还指着大丫的亲事，攀上哪家富贵呢，这老婆子懂不懂事？
田老婆子听到当家的骂人，停了手，把扁担一扔对莫小陌恨恨道：“以后我再收拾你，滚。”
莫小陌好汉不吃眼前亏，她这身子弱得很，先是被她渣爹把她踢成内伤，现在又被这个死老太婆追打了半天，全身都是痛的，只好灰溜溜的回去，等她养好伤，定要收拾这死老太婆。
田老婆子和杨佳蓉把空碗收进厨房。
杨佳蓉不想洗碗，发着牢骚道：“以前这些活都是老三做的，怎么相公一回来，爹就要我们做？”
“那还不是你生我们家辉儿伤了身子，不能生孕，不然你爹也不会指望老三去了。”田老婆子叹了口气道。
这二媳妇生田辉的时候难产，是产婆伸进去才把孩子拉出来，保了母子平安，但拉孩子的时候带到了二媳妇的宫体，想在有孕也难了，当家的自然把田家子嗣的希望落到了老三身上。
“爹真偏心。”杨佳蓉气得将洗碗布甩了出去。
还好她是为田家生了个儿子，不然以她的家世，她过的连白素芹都不如，人家落魄，但好歹也是个落魄的官家小姐，不像她，奴场上被田家买来的。
“你也别怨你爹了，你爹也是急着想多给点时间让有贵为田家延续香火，快洗吧。”田老婆子去收拾柴火。
杨佳蓉不服气道：“这都一年了，老三也没怀上，我看她八成是怀不上，爹让相公卖力也是种子撒进了干田，发不了芽。”
田老婆子听着这话刺耳，但也不好说什么，必竟这二媳妇给她田家生了孙子，有贵每次回来，他爹都让有贵进老三的房间，说来也是奇怪了，老三怎么就偏怀不上呢？
她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老三那身子没问题啊。
想田家多添几个男丁，怎么就那么难呢？
她和老头子可是希望有贵多生几个孙子，孙子比孙女强多了，用老头子的话说，孙子长大了可以为田家光宗耀祖，孙女有什么用？白白养大也是别人家的。
田里正把田有贵叫进了房，为了田家的子孙，他可谓是操碎了心，回回田有贵回来，他就骂一样的话：“你说你是不是没用？老子我给你娶了三个媳妇，你到现在就给老子才弄出一个孙子出来，三媳妇都进来有一年了，肚子还没个动静，以前你老子我家里穷，娶不起那么多媳妇，所以才生了你一个儿子，现在我们田家起来了，你老子我第一件事就是给你娶妻纳妾，你到是给老子我卖力点啊。”
田有贵跪在他爹面前，表情无奈道：“爹，我每次回来，都对老三使劲造，可她就是连个屁都生不出来，你让我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你就知道怎么办，你裤子里的玩意干嘛用的？你跟我实话，你是不是在牢里又强了人家女犯？我告诉你啊，你的种别给我丢人现眼的乱播，有了一个白素芹已经让我老田家丢了脸，你要是再给我弄个女犯回家，看我不打折你的腿。”田里正生气的直骂。
“儿子不会的。”田有贵耷着脑袋，心里挺不服气的，白素芹以前家里虽然落了难，但好歹也是官家女子，把她弄回家的时候，还得了不少她的体己，只是现在不成样子了，看着都烦。
“你看看你的样子像是不会的人吗？”田里正指了指田有贵的头，冷嗤一声道：“佳蓉和云舒虽然是穷农户人家，可人家里没人下过狱，你别给我眼高手低的竟想好事。”
他这儿子，本事没有，总想着弄个落难的官家女子，指着有一天那些个官家女子被释放后，官复原职，他也能跟着青云直上。
白素芹就是他这么弄回家的，结果也是时运不济，白素芹父亲的案子刚刚审完，就赶上新皇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像白素芹父亲有过案底的官员，朝庭自然不会再用，白家本想带白素芹离开，偏那时，白素芹怀上了大丫。
听说没两年，白素芹父亲因郁结伤心，就死了，白家彻底落魄，田有贵没了希望，对她那个媳妇既又骂，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当作没看见，谁让白素芹自己不争气，连生三个女儿。
田有贵跪在地上不服气道：“爹，要不是你拦着我，我跟那梁家不就攀上了吗？人家才坐了一年牢，家族释放，现在听说梁家的老爷都做府台去了。”
“你还跟我提这个，你一提老子我就来火。”田老爷爆脾气，一脚朝田有贵的身上踢了过去，“要不是我拦着，就你想做的那事儿，梁家人现在放出来，还有你的好果子吃吗？什么时候连累了我们老田家都不知道，你个蠢子。”
☆、第五章妈，几点了
“好了，好了，爹，我知道错了，您老就放过我吧。”田有贵跪的脚都麻了，只好求饶。
那梁家妮子是惹不得，人没弄到，还被她打了一顿，本想给她下点迷药的，结果被他爹阻止了，也还好是阻止了，不然他真要倒大霉了。
出狱后的梁家妮子，没少来找他麻烦，最严重的一次，还在街上套了麻袋，将他痛打了一番，他刚也是跟他爹嘴硬，想跟梁家攀上关系，就是上了梁家妮子，他也攀不上，梁家妮子不杀了他才怪。
老天保佑，梁家可算是离了京了，不然那梁家妮子发出话来，见他一次就打他一次，惹不起啊。
“知道错了就给我安分点，别去给老子惹祸，好好的为田家开枝散叶。”田老爷子这个儿子是指望不上了，能指望的也就是他为自己多生几个孙子，现在田家有钱，供几个孙子读个书那是没问题的，将来高中，他田家也算光宗耀祖了。
“儿子这就给你生孙子去。”男有贵赶紧起来，趁着他爹还没缓过来，溜出了房间。
这个死老三，害他每回回来都要被他爹一顿训，你说他一晚上卖几次力，人都殚精竭虑了，老三的肚子就是没有动静。
她要是再不给他生了大胖小子，别说他饶不了她，他爹他娘也不会给她好脸色，卖到窑子都有可能，那可是他们田家花了足足十两银子买来的，买个不下蛋的女人，总不能天天白养着吧。
田有贵气呼呼的想去厨房喝口再去老三屋里卖力，结果听到他娘对他二媳妇说：“佳蓉啊，你在这里忙着，我去把老大那屋锁起来，省得那死丫头跑出来又偷吃。”
“你去吧，娘。”杨佳蓉听到她婆婆要锁老大屋里的门，饿死她们，心情瞬间好了，一口答应了下来，“我会把东西收拾好的。”
田有贵哼了哼，老大那母女几个，饿死最好，省得看的烦，连儿子都生不出来的女人，活着也没用了，算了，老三屋里有水，他还是去老三屋里喝吧，省得他娘看到他，又念他。
莫小陌负着伤赶在她娘之前回了屋。
等着，等她养好伤，她定要收拾这帮坏透心的田家人。
爬上床，二丫已经睡着了，莫小陌又困又饿，躺在二丫的身边也沉沉睡去。
白素芹晾完衣服回来，帮俩个孩子盖好被子，将背上的小女儿放下来，看着小女儿嘟着粉嫩嫩的嘴歪着小脑袋要吃奶，白素芹解了衣扣，喂起了女儿。
结果喂了没多久，小女儿因为吸不到奶水就嗯呀嗯呀的哭起来。
“别哭，别哭。”白素芹怕小女儿的哭声吵醒大女儿和二女儿，赶紧抱着小女儿出去，结果她拉门的时候，发现门被锁了。
婆婆，你非要做的这么狠吗？
白素芹的眼泪都出来了，自己饿的没奶水喂小女儿也就算了，她还要这样折磨她，这日子啊，怎么这么苦？
实在没办法的白素芹只好从身上拿出云舒前几日给她仅有的红糖，混着温水，拿勺子一点一点的喂着怀里的女儿。
莫小陌听到哭声，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到她娘正拿水喂怀里婴儿，扶着肩上的伤坐起来，怔怔的看着这一幕。
多可怜的女人，莫小陌的眼泪都出来了。
此时真恨自己为什么不坚持一下，偷点吃的出来？
喂了点红糖水，小女儿也不哭闹了，闭着眼睛允着小嘴就睡，白素芹看着怀里的女儿，轻轻的摸了摸小女儿的小脸，然后拿起剩下的红糖水喝了。
起身时，看到大女儿大丫坐在床头怔神，吓了一跳：“大丫，你怎么还不睡？”
“娘，我们四个人离开这里吧，我不信我们离了田家，就会饿死。”
“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她一个弱女子，带着三个孩子，外面兵荒马乱的，在田家多少有口饭吃，出去了，那真的不是饿死，就是被人杀死。
听她公公说，南方水涝，很多百姓易子而食，她们要是离开田家了，万一被人抓去煮了吃那怎么办啊。
“有什么不容易的，天大地大，到哪不能活？”莫小陌并不知道她娘心里在担心什么，激愤道：“留在这里，才真的要被田家人折磨死呢，娘，你看看你，你吃不饱饭，连喂妹妹的奶水都没有了，你还留着这里做什么？”
“别说了。”白素芹将怀里的小女儿放到床上，叹了口气也是听天由命，自她十天前失了进宫的机会，她那婆婆就没给她吃过一餐饱饭，一个不高兴就不给饭吃，这还不算，她婆婆除了厨房的事，家里家外的活全都扔给她一个人做，受了这么多折磨，身子透支，奶水自然也少了。
“娘……”
“睡觉吧。”白素芹疲倦的躺进了母女四人的床上。
莫小陌见娘亲这么累，也没吵她，穿进被子里再也睡不着了。
三月初的天气，本是万物复苏，春暖花开的季节，那屋檐上仅有的窗口折射进来的一缕阳光并未给阴暗的屋子带来多少光亮和温暖，反倒显得更潮湿了。
有只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