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也都知晓了林府的丑事。
休夫那日的确轰动,不出半日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大街小巷,茶楼酒肆都有人在谈论此事,甚至有人编成了童谣到处传播,还当真是……不给侍中大人面子呐!
这结果出乎意料地好,所谓眦睚必报、虐渣到底无非要做得这般才成功。虽然可能会让她带来些许恶名,不过李持玉从来不计较名声这些东西,前世身为一国公主尚且心系国家,有所牵挂,如今在大绥朝只是个平凡的臣女,当然只关心自个儿和所关心的人活得开心,外人的看法与她何干?
不过李老太太比她想象中的得更注重名声,休夫后几日,她便急着把她们赶出府了,当然,李持玉也从未想过在荣国公府上呆太久!
休夫前她便与萧家签好协议,休夫后各分家产,她只要了如意楼、临江楼和四座钱庄,甚至在早前她已命人动工修葺李氏母亲萧氏早年进京经所购置的宅院,以备夺财后分家出去,前事后事皆打点妥当,从不依靠荣国公府上一分一毫,她又担心什么!
离府那日,重情义的李氏不顾生病的身体坚持要给李老太太下跪,磕了三个响头哭谢养育恩情。李老太太假惺惺地赏赐了一些东西,嘱咐了一些话,但眼里的鄙夷怎么也藏不住。
李持玉当然明白李老太太的心思,如今她恶名在外,自私保守的荣国公府岂敢与她沾边,恐怕沾染上恶名啊!荣国公府如此胆战心惊地保住盛哥儿与武安侯嫡女的婚约让她觉得好笑,真的有本事,怎么不建功立业去,打算靠着联姻东山再起有何出息?
眼看李盈绣一拜再拜李老太太还是非常不屑和不耐烦的样子,李持玉笑道:“我替母亲谢过老祖宗的赏赐了,不过这些东西,老祖宗还是自个儿留着吧,我们也用不上!”
李老太太身旁的两个婆子暗瞪了她一眼,责怪她不识抬举。李老太太神色如常,心里明白这个外曾孙女翅膀硬了,连夺财休父这等事情都做得出来了,怎么会在乎荣国公府的恩赐,不过她也从不想过与她们有瓜葛,李氏母女两一直都是她憎恨和鄙夷的,遂平静地道:“也好,那你们娘儿俩自个儿保重吧!”
李盈绣等人一步三回头地出门了,李老太太便命人把门关上,甚至李盈绣等人都未下阶梯呢,关门的风都刮着她们一脸面。李老太太在里头吩咐:“告知府上,往后,谁也不许与大小姐和表小姐往来,就当没有这个孙女!”
李盈绣非常吃惊和伤心,李持玉笑笑,率先步下阶梯淡然离去。正好,她也不想与这样没出息的人家有瓜葛,往后荣国公府上有什么事,也别怪她没帮衬了!
周处二表哥人坏,但非常仗义,回临安城之前还把带上来的几十名恶奴留给她,并大声吩咐:“这些人都是你的人了,卖身契在你手上,随意差遣,往后若有什么事,告知表哥一声,表哥立刻带着一帮兄弟上来找你,最恨林琅这样的人渣,害人害己,你们既然是我的表妹和姑妈,那老子就认死理地保护你们!”
周处二表哥跟她一样,护短,所以她喜欢与豪侠相处便是基于此。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哪怕恶也恶得光明正大!
等到搬迁入新宅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萧氏的住所的乃是一座园林,原名叫福禄园,地处京郊,临山临水,风水十分好,园内进出六座院落,二十八处景观,亭台楼阁、水榭庵堂、假山池鱼,花木径深,堪比大户人家的园囿,实在代表了萧家鼎盛时期的财力。
搬家之前“福禄园”的牌匾残旧褪色,张姥姥问是否改个新的名儿,李盈绣让李持玉决定,李持玉望着园中,轻声叹息道:“那便更名燕情园吧!”
燕情,她是大燕国的公主,不知为何重生在这个地方,也许有朝一日她还能够回去,这是她此生之愿,哪怕回去便要面临死亡,她也不愿死在薛氏的国土之下!
乔迁之后照常是安顿打扫,张姥姥看着门外的五十几口男仆连连抱怨:“这么多人口,光造饭都要累死,二表哥也真是,怎么不给我们留两个丫鬟!”
“丫鬟得自己挑吧,姥姥,自己挑了才符合心意,反正咱们夫人现在有钱了!对了,要是丫鬟进门了,我是不是荣升大丫鬟了?”珠儿很是得意地道。
连李盈绣都难得有心情整理自己的卧室,摆上几幅字画,搁上几本书,好像对这个地方安定下来了。
众人的生活如此安逸,李持玉的心却忽然失落了,此生此地,她找不到归属感。
这毕竟不是她的大燕啊!重生过来时忙着谋取本该属于李氏的东西,她反而忽略心中的不适,一旦安定下来了,便察觉出自己的格格不入,哪怕她做了这么多事也都是李盈绣和林玉兰的,她毫无存在感,这不是她的大燕国,这是薛家的天下!
李持玉望着闺中的雕画屏风,那檀木屏风上雕刻是前朝的景明宫画作。景明宫只是大燕皇族的一处行宫,因宫前有桥,叫金名,代表功名利禄而得名于天下,寻常百姓家里也喜欢摆上景明宫、金名桥的画作寓意期许。只是这座宫殿勾起了她太多的回忆。
生于景明,嫁于景明,惨败于景明……她的一生与景明宫有太多太多的牵扯。那行宫中的父皇、母后,曾经姐妹交好的李纯敏,自小牵着她的衣袖睁着大眼睛无辜地呼着她姐姐的燕悾劾畛至迹踔伶饴硌σ菁拔颂趾盟垦氖僦话淄茫统肿庞晟≌驹诮鹈派匣仨恍Φ牟酵醮蘧啊笆廊司懊髅穑型仍诩且涞氖惫猓皇F练缟夏沮贪娴耐枷瘛
李持玉默默地把手伸上去,覆盖于金名桥之上,好像那桥上还有青翠的伞,和月白的身影……
“崔景。”她轻声唤,可是再也无人回应,哪怕在前世,他也死于乱刀之下,心里的疼痛和失落,有谁知晓。
…… ……
大元宫,立政殿内,男子的手轻覆于屏风上的景明宫,慢慢勾勒着宫殿的只檐片瓦,神情专注,好像这样慢慢描画着也能用尽一生一世的精力。
皇后武氏走入宫殿的时候便看到太子这样的身影,回纹蟠螭锦衣低调奢华,衬得身姿颀长、如芝兰宝树立于庭前,面容极其地姣好,侧颜优美如画,眉如刀削,眼若星辰,连鼻子也是非常地俊逸挺拔。这是一位怎么看都好看的男子,同时也是她的儿子。
外人评价太子十八岁以后好似换了一个人,行事稳重持礼,待人儒雅谦和,虽是储君可却毫无坏脾气,但又有储君的威严令人信服,实在是一位心胸宽阔,海纳百川的人物,也必是未来的很好的皇帝。
可皇后却觉得,这样的太子不是她的儿子。
她宁愿太子还是以前愚钝憨傻的模样,也不愿意是如今清俊儒雅的储君,因为太子变了以后就不与她亲近了,也不好管控了,明明是她的儿子,可是忽然有一天却有了自己的思想,不再听她指示,虽然还是毕恭毕敬,但总感觉,只是在行君臣之礼罢了。这于皇后而言,并非好事。
皇后走入正殿,宫人通报一声太子才回过神来,停下手中的动作,走上前见礼:“母亲!”
“太子这些日子在东宫如何,可有些时日没有往后宫走动了。”
“母亲繁忙,孩儿不敢多加打扰!”太子端端正正地回答。
这一两月皇后忙于三年一届的秀女大选之事,皇太子也不敢打扰,可这并不是皇后想听到的理由,这一两年总感觉太子与她说的话越来越少,她这个母亲很不是滋味。
“太子也是冠弱之龄了,前阵子又刚把婚事给退了,趁这一两月大选,把太子妃也给定下来吧!”皇后双手合于绣凤的裙裾之上,仪态万方地说道,同时也是以皇后的身份向自己的儿子施压。
可太子仅微微一笑回答:“孩儿以为,立妃一事不需着急,太子妃乃未来的皇后,关乎国体,还应当仔细甄选的好!”
“太子真是越来越有自己的想法了”皇后微哂,眼神也有些薄凉,“那请你告诉母亲,你想要甄选什么样的太子妃?前几日送上来的王太傅之女,中书令之女,宋国公孙女你都觉得不合适,这天下还有哪一位朱门贵女入得了太子的眼?还是你觉得林敏筝那样的比较合适?”
前几年她的儿子与林敏筝纠纠缠缠一直让她耿耿于怀,她素来不喜欢林敏筝,出身不好就不说了,还嚣张跋扈,不好驾驭,偏偏太子被她迷得灵魂出窍、言听计从!所幸这一两年太子性情变化后对她疏离了,但除了她身边还是鲜少有女人,而且前阵子还为了林敏筝推掉了与林府长女林玉兰的婚事。
虽然事后证明林玉兰也不是省油的灯,替母休夫这等事都做得出来,闹得满城风雨,太子退婚是妥当的,可如今两个月过去了太子还没有立妃的心思,真让她着急了,不会太子心中还惦记着林敏筝吧?
太子垂眸一笑,并不把皇后的激动放在心上,仅淡然回拜:“当然不是,太子妃的确需要慢慢甄选,孩儿向母亲保证,必然甄选一位令母亲放心的贤妃!”
皇后知他擅于推辞,不再逼迫,可心里隐隐有气。太子真的不是以前的太子了!
太子离开立政宫后,李太监立马跟上来:“太子,太子!”
太子率先问他:“让你找的人找到了么?”
李太监瑟缩下脖子,气势顿弱了,小心翼翼地答:“回……回殿下,还没找到,对方无根无底,行事比较谨慎……”
太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也许此事又不了了之了吧,正如半年前、一年前,甚至更早之前,每一次他发现苗头寻找,都没有结果,也许她根本没有出现在这个世上,也许……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
薛逸望着后宫的亭台花木、宫殿楼阁,大元宫乃是在前燕的大和宫的基础上兴建与整修的,与前燕的宫殿相比并无多大差异,甚至有些地方完整地保留了原貌,这令他倍觉物是人非。
两年前,他忽然发现自己重生在这个地方,大绥朝,乃是他族人后代建立起的王朝,他不明所以,依稀记得前世他与即将离世的阿祖见了最后一面,阿祖握着他的手道:“驸马,公主并没有死……”
公主并没有死,可是李持玉明明已经死了,就死在他的面前。前一世武宁王被杀,敏儿出逃,他的后半生便也不了了之,他总觉得很多事情不应该如此结束,恩怨情仇总有一个了结。阿祖死后,他喝下了很多酒,想了很多事情,一觉醒来,忽然重生成了大绥朝的储君。
这好似不可思议,但世间的确有许多令人想不通的东西,正如这一次重生,他归结为宿命使然。宿命,让他重生在这里,见到了林敏筝,见到了崔璟,也许是为了让他了结前世的恩怨,可为何独独见不到李持玉?
两年了,整整两年,他试图寻找她,可迟迟无果,有些时候他又怀疑,真是宿命使然?上天作此安排到底为了什么?
可是,哪怕真的见到李持玉他又该怎么办?崔璟与林敏筝皆记不得以前的事情,已然是全新的个体,李持玉又还是以前的李持玉?
假如她真的遗忘了他,他又不能淡定从容,岂能接受前世爱恨情仇如此淡然地一笔勾销?假如她还记得他,那一旨和离书已下,毒酒已入喉,她还能对他念旧情?他在她面前又该如何自处?
李持玉,如他心里的一根梗,前世今生都爱着、恨着、怨着、纠缠着,放不下,丢不开,他不知道如果真的见了她,他该怎么办,但是他始终无法放弃寻找她的念头,好像一个执念,明知道不会有好结果,但就是放不开!
也许,他还是爱着她的吧,爱着,因此连恨也这么不甘心!
走了很久,终于快走入东宫,李太监发现太子的神色始终很阴郁,犹豫着要不要开口,但若太子进宫发现了那些东西而毫无解释,反而更倒霉吧,遂轻轻地开口:“太子,林玉兰把东宫下的聘礼全数都退回东宫了,就搁置在崇明殿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今天才更新出来,主要是卡存稿,想把节奏弄得好一些,不想太水。明天早上11点继续更新,接下来几天都会正常更新。
应该之前的读者没跑吧?
☆、第九章 崔家公子
太子已走入东宫,听闻此言停住脚步回头看了李太监一眼,便直奔明德殿,果真见大殿中搁置着几箱东西。几名宫人正在清点物品,闻声,对太子禀报:“殿下,文定之礼一样都不少,有些东西甚至还没翻过。”
太子拿起一只玉如意把玩,颇觉有趣地问道:“她退在了哪里?”
李太监上前回答:“早晨监门卫就发现礼品搁置在景风门外了。”
景风门是皇宫的东门之一,从东宫出了南内门,再往右走便是,因此搁置在那儿必然是向太子退礼。
太子觉得意外,林玉兰是他的未婚妻,可他素未蒙面,穿越来之后听闻她是软弱娇柔的大小姐,对她也没什么想法,况且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太子殿下也不喜欢林玉兰,他也顺应自然不召见她了。唯一碰头的便是两月之前他退了婚,她生气与林敏筝争吵,结果自己不小心落水,然而即便碰面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并未看清楚她的容貌。
总以为林玉兰一辈子不会起什么风浪,却不想一个月前她把自己的父亲给休了,闹得满城风雨,如今她又把他之前的聘礼全数退回,看来真是脱胎换骨,比以前长志气了!
太子拿起贴在箱子上的信笺瞧了瞧,只见上头写着:“礼约全部退回,从此互不相干!”
那字体非常潦草,可见是随意吩咐下人写的,连与太子退礼都这般事不躬亲么?太子轻轻一笑:“这林玉兰,好似还真的不一样了!”
她比以前怯懦软弱的模样活得更出彩了呢,如此胆大妄为,难怪敢把自己的父亲给休了!不过也好,他心里对她没感觉,她若是这么洒脱他也了无愧意了,从此互不相欠吧!
…… ……
李持玉接管如意楼、临江楼和四有钱庄之后,先是调查几位掌柜的品行背景,而后邀请几位掌柜聚会商谈。会中给予部分肯定和奖赏,但马上逐一抨击他们的缺点,有一位掌柜甚至可以直接撤职,但考虑到目前无人可以代替他的位置,李持玉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抨击之后又给予安抚鼓励。同时丑话也说在前头:“天字号钱庄的事情,刘掌柜最清楚,念在初犯,我也不想追究,可如若再发现私藏钱银,今日的奖赏,十倍奉还,没有处罚的罪过,也以十倍处置!”
她的语气极冷,加上天生的气场,无需多么大声,也足以震慑得底下的人抬不起头来,刘掌柜更是连连磕头冷汗涔涔。
李持玉号称心狠绝情,但新官上任之初,也不想把所有老人的心寒透,而是以利益驱诱,并给予适当地威严,聪明者自然明白该怎么做。
商谈之后她便放手任由他们管理,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自会给他们一定的实权,然而私底下也会偷偷研究账本,一月之后再相聚,她即便不插手也了如指掌,他们便知道她的厉害了,往后也因为敬惧她而谨慎为之。
李持玉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便是着手开拓钱庄生意,拉揽合伙人引资之事。以大绥朝的情形,此事对合伙人要求极高,除了财大气粗,更重要的还需要有权有势。
珠儿道:“小姐,上次那人不打算联系了么?”
李持玉因为穿着女装,故遮着帷帽走在街上,双手紧紧合贴于腰腹,仪态端庄地答:“上次那人……如果没猜错,应当是皇族中人。”
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