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生生世世背负责任偿还不了恩情债?
作为一名女子,她的确十分失败。
珠儿道:“小姐,若是想不明白便别去想了吧,许多事情乃老天注定,再多的抗争也抵不过天意安排,顺其自然便好。”
李持玉淡然一笑,连珠儿都想得如此通透。她叹息一声,走到门口,打开门,见门外把守森严,赵显庆对她可真是不放心!李持玉又关门回屋中:“薛逸应当配合镇南军救出崔景,薛逸不可能只身前来,手上也有些实力,眼下我们安心等着便是。”
珠儿对李持玉称呼太子未薛逸十分奇怪,皱了皱眉,也不敢多问,只道:“那小姐,太子会救我们么?”
“会。安心等着吧!”她对薛逸的实力还是比较放心的,既然他敢来,而且一早知道她将随赵显庆来南越,必定早有准备。只是不知道薛逸明白了什么隐情,老婆婆也不曾对她多说。
赵显庆派宫中尚衣局的几位女官给李持玉量身定制礼服,李持玉陪她们折腾了一下午。不出几日,又有人递了花冠式样、各种首饰式样令李持玉甄选;还有送来各种胭脂水粉,吉祥信物的……府中之人常有宫中之人走动,好像真为这场婚礼准备得像那么一回事。
眼看离婚期越近,太子那边仍毫无动静,珠儿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对曾经的张掌柜现今的赵显庆便没有这么多好感了,况且这阵子两军交战,死了很多人。
大绥军队节节败退,令南越争夺了几座重要城池,越兵一旦俘虏大绥百姓便掳来蛮荒之地充当苦力开垦良田,对于不从者可不仅仅是毒打,更是残暴杀害。基于此事,民族情绪上升,珠儿对于赵显庆也没这么多好感了,甚至好感度磨平殆尽,只盼着太子快来救人,她快要憋死!
然而左等右等,及至婚礼当天,仍是不见太子踪影,珠儿都开始绝望了,大婚前一夜她便睡不着,问话李持玉:“小姐,太子莫不是被三王子给捉了?”
李持玉表现得异常淡定,只让珠儿放宽心。翌日一大早,鸡鸣时分李持玉便被召唤起来洗漱打扮。
她是远嫁新娘,父母皆在异乡,因此早三日李持玉便被安排入住另一座行宫,等到大婚当日才被三王子迎回府邸。李持玉心想这三日薛逸必定派人靠近过,奈何赵显庆也十分明白她在府外,必给敌人可乘之机,因此防守都比往时严格三倍。李持玉想,唯有出嫁当天薛逸才有机会了。事先她对珠儿吩咐:“婚假当天你乘着机会便逃跑吧。”
珠儿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信息地点点头。
李持玉在喜娘的牵手下出了大殿,赵显庆签过她的手,握得很紧,纤细修长的手十分有力量。李持玉感受到赵显庆掌心的温度,正似他回应众人的笑声般热情,外人还以为赵显庆娶了李持玉乃发自内心地喜欢。
李持玉送来没有弄清楚赵显庆的心思,若说他喜欢她,他对她也远没有手中的权利热衷,若说他不喜欢她,他对她的种种谦让与承诺又令她茫然。但,对李持玉而言,赵显庆是政敌,她宁可以权利衡量两人之间的关系,政敌之间不会存着真正的感情,李持玉便是这般认为的,因此赵显庆对她,不过是利用与被利用,所谓的谦让也是在利用夹缝中尚且可以满足的诱哄罢了。
赵显庆牵着李持玉的走过火盆,出门的时候又背上她,送入轿子中,在离开之前,他双手握着李持玉的柔荑,低声道:“你一定会成为我的新娘!”
李持玉正不明所以,他忽然掀起盖头一角,往她的红唇轻轻印上一吻。这一吻很轻,如蜻蜓点水,但又带着温柔令人心思悸动,李持玉身子僵住,他又捏着她的手一会儿,低声笑笑,便心满意足地出去了。
因为他们方才在轿中,赵显庆这个动作外人看不清,李持玉却因此耳边阵阵回荡他的声响,还有低沉的笑。他笑得这般胸有成竹,笑得这般……老谋深算,以至于她莫名心慌。
赵显庆上马,便带着迎娶队伍在众人的祝贺入宫去。
行进朱雀大街时,正是百姓最热闹的地方,而迎亲队伍,果然遭遇劫持了。
李持玉在轿中,起先听到声响,而后边有人大喊着抓刺客的声音,百姓四处逃散。李持玉顾不得抛头露脸,掀起盖头便往轿子外边看了看,未及看清情况,只见一身红衣的人奔到眼前,原来是赵显庆骑马过来了。
李持玉未做反应,便被他抱到马上,只听赵显庆心安理得笑道:“要娶玉儿果然不是这般容易,这不还没走入皇宫便遭劫亲了,然而,本王也早有准备!”
只见赵显庆一摆手,埋伏在四周酒肆的大内高手便跳了出来,个个带着利器身手敏捷,看来早有准备,而来劫亲的蒙面人只是那么十几人,如何是这一波大内高手的对手。
眼看着黑衣人节节败退,死的死,伤的伤,赵显庆心情大好,难得露出愉悦的笑容,手中搂着李持玉的腰都松懈了几分。
李持玉看着两侧酒肆屋顶上又踏瓦奔来几名黑衣人,其中一人手中还拿着绳子,她摸了摸腰间的玉带。
赵显庆却在这时忽然握着了李持玉的手,李持玉动作僵住,眼眸波动了一下,心想着莫非赵显庆连这点也发现?
最终,赵显庆只是低头笑道:“在越国,大婚当日流行抢亲一说,男方若从层层阻碍中抢走新娘子,日后必一帆风顺和谐甜美,因为许多风浪已经在抢婚当日经历过了,日后即便遇到挫折也可从容应对。即便没有实质的抢婚,当地人也会派亲友充当拦路者,更何况今日我们经历的是实实在在的抢婚,大绥将领可真是给我们送了一道好礼!”
李持玉捉摸着他这句的含义,直到他松了手,她才明白赵显庆并没有料到她的小动作,眼看着屋顶上的黑衣人已经奔近了,大内高手有人迎上去,却被跳出来的几名黑衣人挡住,右边一人忽然朝李持玉抛下绳索。
赵显庆显然是心惊的,可能没料到黑衣人还有另外一批,但他防备十分警惕,挥手命街上的大内高手冲上去支援,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持玉猛然抽出藏在腰带中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往赵显庆胸口刺去!
赵显庆正在挥手部署之际,而且李持玉的婚礼从无到有皆是他的人全程准备,谁会料想新娘子心计深沉至此,竟躲过层层审查,把匕首缝合在腰带里,并且躲过搜身最终带到了婚礼上。
赵显庆是真真没有料想到这一出,他以为他折断了李持玉的通讯羽翼她便如束手束脚的野猫儿,不会再对他怎么样了,谁知这只野猫儿还有没拔干净的牙,关键时刻咬他一口。
李持玉下手冷且狠,不留情面,当着万千百姓的面就这么插入新郎官的心口上,在众人惊叫声中,赵显庆道了一声:“你……”
李持玉勾唇微笑:“我从未想过嫁给你,李持玉天生痛恨遭人束缚,你触犯了我的底线……这才是大绥今日送给你的最好的礼物,越国三王爷!”说完拔出匕首,任由鲜血喷染而出,染红了马背。李持玉便抓上飞下来的绳索,在屋顶之人的牵引下逃了上去。
赵显庆痛得面色惨白,俊美容颜流冷汗,眉头紧锁,他不甘心地抓住李持玉的大红吉服,却只抓住了披帛,两人牵连的一刻李持玉低头,见他眼里心痛失望,那是一种即便擅长掩饰如他也难以掩饰的悲彻、荒凉,如此地不甘心和绝望,真令人以为他多么地心爱眼前的新娘子呢。
李持玉却没有他这般多情,冷漠地拿沾染鲜血的匕首斩断披帛,随即随黑衣人飞上去。
她的阴影掠过赵显庆清澈的眼眸,赵显庆终是没抵住失望,沉沉地跌落下去,瘫软在地上吐出了一口血,他努力地抬头看向屋顶时,李持玉已随身手敏捷的黑衣人逃跑了。
赵显庆痛苦地唤一声:“玉儿……”没有人回应,他低低地笑,又痛又不甘地道,“既然你这般背叛我,我也不留你了!你会为今日……付出代价!”
他原本是想留着她的,在设计那一道生死劫的时候,还为她留了后路,可惜林玉兰……太让他失望了!他赵显庆头一次这般容忍一个女人,既然老天不许,他便做回他无情无欲的三王子!
而此时的李持玉已经骑在马上,黑衣人在她身后抱着她,一黑一红娇艳似火,燃烧过了昭阖城大街,燃烧向着北方的郊外。
他们便这样一路狂奔,跟上前来接应他们的镇南军。镇南军在丛林中埋伏着,等看到了他们骑马过来连忙出来,一路人齐齐下跪:“恭迎太子殿下!”
李持玉率先跳下了马,身后的黑衣人也跟着跳下,李持玉回身摘下他的面巾,看清了那俊美的容颜,果真是薛逸!
此时,看着这个为了她不惜命身涉险地亲手救出她的男人,她无言以对。
薛逸微微一笑,“唯有亲手救出了你,我才放心!”
“你不必对我太好!”李持玉仍是言语冷漠,因为她意识到自己亏欠薛逸的情,已经不愿承受,怕自己又跌落另一个自责深渊。
薛逸命众人平身,牵起李持玉的手往前走:“我们先逃离此地,等出了南越国再计较。”
“珠儿可有跟上?”
“已命黑衣人接应了。”
“那么崔景呢?”
李持玉一问,薛逸不得不停住了脚步。1
作者有话要说:薛逸千辛万苦救出李持玉,原以为她会对他心存感激,却不想她只对他说了两句话:
“你不必对我太好!”
“崔景呢?”
她对他仍是冷漠无情,心中唯有崔景啊!薛逸即便心中酸涩,也只是对她笑笑,“崔景已救出来了,然而还须得前行一段,待离开了危险之地你便能遇到他了。”
“他还好么?”
“不太好!”
李持玉皱了皱眉,也不多说,上马便走。趁越国动乱之事未达边疆,他们已经快马加鞭,七八日之内出了越国,进入绥国江南道地界,与镇南军汇合,太子和李持玉入住柏城中,自有一番恭迎之礼不提。
宴罢,几日鞍马劳顿,太子原意让李持玉多歇息,然而李持玉却问他:“薛逸,让我见一见崔景吧。”
薛逸见她心甚念崔景,无法,只能着人安排。
崔景被安置在城中一座偏僻的医馆内,还专门请了梅神医医治,他们去时已是深夜,薛逸原以为梅神医早已经入睡,却不想亲自给他们开门的竟是梅神医。
梅神医衣冠整齐,神色疲惫,双眼布满血丝,好似几天没睡了。薛逸问他崔景如何,他只回还在医治。
李持玉要求见崔景,梅神医迟疑了一下,拱手回应:“这位小姐,如今你见病人恐怕多有不便。”
“崔景怎么了?”李持玉语气还算平和,但听着却比太子威严多了。梅神医打量她几眼,见她站在太子身前,可见是太子护送这位小姐前来的,也不知小姐什么身份,但气势非常不一般,比太子还要威严。他又拱手道,“小姐要见他也不无不可,但还请您不要惊讶,老身便带您进去远远地瞧一眼。”
李持玉在他的带领下进入一座密实,内中水汽氤氲,原来一直用慢火熬着几大缸药,几个小童跪在地上扇扇子掌管火候,而崔璟便赤裸着身体,盖上一张白布躺在摇篮床上,吸收药材的熏染。
梅神医道:“他已经这般躺了两天两夜了,太子一送他回来我们便抢救,可如今仍无效果。”
李持玉皱眉望着他。梅神医道:“密室不便说话,请小姐移驾而出。”
李持玉跟随他出去,问他:“他得了什么病?”
“并非得了什么病,而是伤得太重,原先被人戳伤心脉,如今又中了蛊毒,恐怕难以化解。”
李持玉皱眉,戳伤心脏必为明月公主所为了,而中了蛊毒……赵显庆果然狠毒,不枉她刺他一刀!
“他还有救吗?”
“难!”梅神医道,倒也坦白,“我们只是尽力而已,至于能否回天还得看他造化!”
李持玉垂下眼帘,面色沉寂,陷入前所未有的深思。
梅神医只觉得她神情过于萧索,即气势凛凛沉着冷静,也难掩脸上的悲哀,便道:“小姐是崔公子何人?”
“我是他的未婚妻。”
薛逸站一旁等候,忍不住侧头看向李持玉。
梅神医点头以示了然,然而再看太子神色,他又不解了,只是这是尊者的事情,他也无从过问。
李持玉及薛逸回太守府中,是夜,李持玉已睡下,却听闻门外有动静,好像有倒酒的声音。她披衣起身,开门探望,发现薛逸坐在她庭中石榴树下的石桌旁饮酒,月光清幽,照亮他一席湖蓝锦袍,颀长的身影颇显几分潇洒,似乎喝得有些醉了。
李持玉扫了扫,周围也没有从仆小厮,她的丫鬟也不见了,可见是被薛逸打发走了,遂拢了拢外衣往前走。
“为何一人饮醉?”她坐在石板凳上,只着中衣单裤,石凳有些冰冷,忍一忍也能忍得住。
薛逸微笑:“在想……以前的事情。”
李持玉侧目瞅着他:“你来我这院子中回想以前的事情?”
薛逸呵呵一笑,自饮酒不答,须臾,才问她:“你喝酒么?”
“酒易伤身,我对它不感兴趣,你也少喝些罢!”李持玉状似关心,实则语气很冷淡。
薛逸微微一笑。她一直是这个样子,好像极少有情绪,外人从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跟了她两世他还是摸不透她的脾气啊。他原以为今世好好悔改,真诚待她定能挽回她的心,却不想他太天真了,只要她撒手的东西她便不要了,不会再回头捡起。
为何他这么难过,为何这般压抑,明知已经输了仍是十分不甘心!
薛逸扶住额头微露醉态。李持玉叹息,起身道:“我扶你回去吧!”
她欲把他送到门口交由小厮带回,谁知薛逸忽然趴到她身上抱着她,令她动弹不得。
李持玉推他:“薛逸?”
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
李持玉外衣滑落,脊背有些冷,被薛逸抱住的前身感觉到明显的温度。他的怀抱宽厚而温暖是前世令她放心的港湾,今世她却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的热情。
她深知他爱着她,放不下前世的感情,今世在世为人她已经忘记仇恨了,对前世没有这么计较,况且明白了前因后果,她也不该这么一直恨着他的。
她没有推开他,而是轻轻抱住他,低声劝:“薛逸,重新开始你的感情吧,这一世我属于崔景。”
薛逸只是更加紧地抱住她,气息轻轻缠绕在她颈间,有点炽热。
李持玉又推了推他。薛逸终于松开手,坦然一笑:“我忽然想起以后一回在东宫……原来你已经拒接过我了。”他的双眼染上秋雾的萧索,为他的神情增添几分郁色,“那会儿我经常赠送你海棠花,你十有八/九是不收的,也有几次捱不过我热情呼应收下了,后来你告诉我你并不喜欢海棠花。我问你改日赠你其他花种如何,你摇摇头回绝了,我原先不解,后来你便少往来东宫了,即便想要见太子,也是邀请太子往毓琉宫去。那会儿我还傻傻等候,事后你出景明行宫养病,我还跟着去赠送你兔子。其实我那会儿便应该明白,你不收海棠花乃是不想领我情意,后来你少往来东宫,更是因为不想与我接触,是么?”
提及往事,李持玉心头一颤,皱眉思索,那些往事便如缝隙中流淌而出的溪流那般源源不断盈满她的脑海,原来已经隔了这么多年了,细细一想又仿若只在昨天。
那时候在东宫,她便明白薛逸之意了,也曾委婉提醒过,奈何他装作不知还是真的不知,她也只能少往东宫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