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让人等的太久,王一飞给出了答案。
左侧五路飞。又是古风地一手!
在现代布局理论中。四线是势线。三线是地线。棋行三路利于取地。棋行四路利于取势。五路以上由于边路空虚很容易落空。所以除非在特定局面。很少有人会走在五路。也正因为如此。现在大多数棋手在左上角地棋形中第一感就是四路单关或者三路小飞。当然。直接在上边拆二地下法也有可能。至于五路飞。大概一百个人里九十九个连闪过这个念头都没有。剩下地那一位也会马上将之驱出脑后。
然而。这在现代棋战中罕见地一招在古代却是堂堂正正地定式。只不过今人少有研究古谱。所以才难得一见。
“呃徐晨风一下子愣住了。这一招倒不能说他没有见过。怎么说也打过一些古谱。虽然只是蜻蜓点水。更多带着批判地态度。但这种古棋标志性地下法还是知道地。他所没想到地是在现代还会有人在正式比赛中走出这种早已被历史所淘汰地招法。
“唔。好凶啊!”从这一招中。郝志强感受到了小棋手旺盛地斗志和随心所欲地自由!
同样一步棋从不同人地手中下出意义并不相同。经常同样地着手一般爱好者下出会被老师批得体无完肤。而若是出自职业一流棋手中却可能得到众口一词地好评。那么区别在哪里呢?
区别在于一般爱好者下出地棋往往多是随手之招,虽不乏漂亮之作,但常常没有后续想法,而职业一流棋手下出的棋,虽不见得招招精彩,处处绝妙,但每落一子必定是殚思竭虑,推敲数次,因此即使走出地不是正招好手,其背后也有着相当深远的算路和意图。
所以,这就是同样一手棋会得到不同评价地真正原因。
现在的情况也是如此。
假郝志强不认识王一飞
道他是已经拿到职业段位,并进入国少队随队训练少年天才,郝志强的第一感大概也是‘这是哪个臭棋篓子下出来的棋?”,但郝志强不仅认识王一飞,而且跟他还非常熟悉,他知道王一飞的棋才如何,所以相信黑棋之所以这么走必定是有所预谋。
徐晨风眉头皱了几皱。
从现代理论来看,这手飞绝对算不上好棋,说攻击,棋盘还很空旷,白棋这两子离真正被攻还早的很;说围空,角上三三空着,边路也透着风,两者不可兼得,怎么围?
所以从直觉上,徐晨风觉得这一招应该很好应付。
然而,理论是理论,实战是实战,当他静下心来决定该怎么去应对时,却突然发现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最简单的,按原定计划点三三生根,黑棋正常应对大体是挡一下后角上拐,白棋二二虎,黑棋先手打吃,以后黑棋接二路子很大,但现在并不着急,如果以这个定型做为标准,那么黑棋五路一子因为比正常单关高出一路,以后再在中腹行棋不会是飞,而将是压,不要小看这一路之差,双方中腹棋形的厚薄和强弱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因此,如果说黑棋单关跳,白棋点角是心情愉快的行棋节奏,则黑棋五路的飞就象在这个节奏的结尾突然响起的一声锣鸣,让人怎么看怎么别扭。此外,由于五路飞本身边路就漏着风,所以点三三对黑棋而言根本无关痛痒——本来就成不了空的地方让出给你有什么好心疼的?
至于托角之类的下法,本身复杂多变不说,而且角上一旦定型,以后白棋在左边的打入将会失去腾挪转身的目标,必定会受到严厉攻击,所以此时得角未必划算。
思来想去,白棋在六路压,徐晨风的想法是先在中腹便宜一下,黑棋如果退一步,则白棋再点三三,这样角上定型以后,黑棋再在中腹行棋的威力就比直接压小了许多。
但可惜的是,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王一飞并没打算答应。
六路扳,紧凑无比,也强硬无比!
这同样是古风的一手,简单而又直接,其背后隐含的语言就是:要么战斗,要么认怂!
“可恶!”徐晨风心里暗暗骂道。
他本来一心想用自已华丽的棋风,深厚的序盘功力将棋局的主动权牢牢抓在手中,然后从从容容将优势从序盘一直维持到终盘,漂漂亮亮拿下这盘棋,好好出一口胸口恶气,但是现在的局面,想要从容显然没有可能。
白棋如果在七路反扳,黑棋六路接,下一手再扳是棋形上的要点,所以白棋必需挺头,(否则被黑棋于同处扳,白棋不仅棋形委屈,中腹的发言权也都没了),于是黑棋角上尖顶实地巨大,而上边三路有黑棋分投一子,白棋筑成的外势难以发挥威力,肯定不能选择。
因此,白棋此时的应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在五路断,正面应战,这即是形势所驱,也是气势使然,只不过这样一来,虽不能断定白棋战斗不利,只是战火一起,就由不得他再慢条斯理地发挥序盘功力,行云流水的从开始赢到终局了。
此时徐晨风的感觉就象吃苹果本来吃的好好的,偶一低头,却发现被咬开的苹果里出现半条还在扭动身体的虫子,尽管清楚吃下去的那半截对身体无害,但心里照样会一阵阵的恶心。
不过心中再怎么不爽,徐晨风最后还是只能在五路断,因为除此之外的任何一招都得于承认自已不敢战斗,斗棋不是斗气,但不敢斗气,也绝不会斗棋!
于是黑棋四路退,在短短数步之内,一场谁也没有料到的激战就此展开(当然,除了王一飞)。
“嘿,有点意思呀。
”见到激战的格局已不可避免,郝志强摸着下巴暗自称奇。
如果静下心来用手割进行分析,此时的棋形可以还原为白棋跳起,黑棋单关应,本来此时白棋应该三三点角或者继续再跳,但实战中走的却是五路飞压,这显然是过于一厢情愿的下法,因为黑棋不可能老老实实的在四路退,让白棋先手沾光,必定会于五路冲断反击。若是以这个手割来看,黑棋刚才的五路飞不仅成立,而且还是非常有力的一步好棋,难道说之前白棋看似大局观极强的五路跳起有问题?
第一第六百二十一章 力量
火既已燃起何时熄灭便由不得谁说了算。/首/发
被分成四块的黑子白子就此纠缠在一起在这一刻什么境界什么棋理都没有了意义能够依赖的只有棋手自已的力量。
什么是力量?不同的领域有不同的解读,词典中的解释是是力气,能力又或是作用,但在围棋中,力量就是计算力和胆魄的总合。
什么是计算力?你下一手,我该怎么应,我应完一招之后,你又会怎么走,这样一步一步的计算下去,真到战斗告一段落。谁算的步数多,谁算得步数准,谁的计算力就强。
什么是胆魄?战斗中总会有谁也无法完全看清的地方,是果敢向前争取最大的利益?还是忍耐退缩以避免未知的恐惧?
没有前者,胆大只是莽撞的代名词,横冲直撞,最后可能只落得个颗粒无收;
没有后者,计算力只是懦弱的悲哀注脚,就如力大无匹的水牛,到头来还是被人穿上鼻环耕田拉车。
力量,不能说徐晨风没有,一位学棋七八年,从一省众多业余高手中脱颖而出,并成为山西代表队一员的业余五段棋手不可能只靠着背书本,就能作到,真若是那样,这一省的围棋整体水平就太令人悲哀了。
但有一句老话: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徐晨风的力量是有,不过那只是一般业余高手的水准,以业余五段或六段的标准不能说弱,但也绝谈不上强。
他地长处是大局地平衡感还有准确地形势判断。也因为如此。他最习惯地下法是规规矩矩地按照布局。中盘。官子地顺序先角后边再中间地慢慢来。兵不血刃。谈笑间橹灰飞烟灭是他追求地最高境界。反之。对于那种纠缠厮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地激战格局在本能上就有几分屑。总觉得那样地下法简直是煮鹤焚琴。有失棋士高雅从容。谈笑用兵地风度。
风度可以用来演戏。从容可以用来摆酷。然而可惜地是。战场上需要地不是偶像明星。而是铁血战士!
没有什么道理。也需要什么道理。力量就是力量。不能做假。也没有办法做假。算路深就是深。不是花费地时间多就能赶上。气魄大就是大。不是咬咬牙就可以挺住!
急风暴雨。徐晨风现在明白了这四个字地含义;
劈头盖脸。唯一地感受可以形容;
推枯拉朽。棋盘上地黑白两色棋子正在上演着雪山地崩塌!
王一飞看过的棋书绝不会比徐晨风少,忘忧清乐道场地藏书,中国棋院的资料室,过百年私人的书架,徐晨风看过的,他全都看过,徐晨风没看过的,他也看过。
但是,他的棋不是读书读出来的,而是下棋下出来地!
从回到北京,在退休职工活动站遇到穆建平,魏进东两位启蒙老师起,到后来进入忘忧清乐道场,再到冲上职业段位,进入国少队试训,可以说每一天他都是在和比自已年纪大,水平高的棋手战斗中度过,他的算路是从无数道职业级的死活题解答和无数次实战中的摔打中得来,而这种经历绝不是悠闲地坐在屋里捧着本书,彻着杯香茶,背几句口诀所能替代。
藤泽秀行曾经有位学生,小时候才情很好,然而他的父母不希望他做职业棋手,所以不得不停止修习,走上考上大学,进入一流公司之路。但这位学生对围棋的热爱并没有熄灭,经济**之后发奋学棋,终于通过比赛成为一名职业棋手。藤泽秀行得知之后非常感叹,一是为这位学生的执着感动,二是为他现在的选择而遗憾。感动,是因为其对围棋地热爱,遗憾,则是其在最关键的成长期不是修习围棋而是在做别的事情。
对于第二点有人不解:一个近二十岁的年轻人凭着对围棋的热爱击败众多院生而成为职业棋手,这难道不是一件非常值得赞扬的事吗?
藤泽秀行的回答:从小修习棋艺者一直置身于胜利地世界中,每天每日都要面对严峻的胜负,因此,面对胜负关键时刻的煎熬和痛苦已经成为他们生命中的一部分,这种感觉深植于他们的血液中直到离开棋盘为止。半路出家者虽然可以达到很高地水平,但因修业最关键的时间地错失,那种对胜负的敏感和站在胜负关口地觉决已经不可能再重新培养出来,换句话说,在面对复杂多变,胜负微妙的棋局时,自小修习地职业者做出冷静判断,正确选择的机率要比半路出家者高的多,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选择。这位学生棋才不错,能够成为职
说明他在围棋上的天赋,如果保持这种刻苦的精神,得一些成绩,也许能成为职业七段吧?不过也就是这样了。”
徐晨风是上中学已后才开始学的围棋,虽天资聪慧,头脑灵活,领悟力很强,一路走来也成了业余五段高手,不过可惜的是,学棋最关键的那段时间终究已经错过,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为什么练武的都讲究个童子功?因为小时养成的习惯会影响到人的一生,错过了这个时间,以后再怎么练也无法达到那样的稳固了。
此时的情况正印证这一点。
战斗开始,王一飞的进攻如利斧一般锐利,刀刀见肉,棍棍见血,每一颗棋子都撑到最大效率,每一招都是最强攻击。
徐晨风头上冒汗了。
他不是没有碰到过高手,也不是没有过被高手痛宰的经历,但以前那些棋局即便输的很惨,也是在进入中盘战斗后,因自已一时不慎走出失招才招至强攻,之前的部分也是按步就班,布局落子,有进有退。
然而,自已现在面对的这位对手似乎根本没有打算布局,开局伊始便从本来不可能有战斗的地方挑起战斗,然后没头没脑地就扑了上来,自已想躲,躲不开,想避,避不了,想腾挪转身,人家连鱼饵带鱼身一口吞下,大局观?开玩笑,大龙要是死了,大局观还有什么用?境界?等先保得住命再说吧!
公平而论,此处的战斗白棋并无不利之处,虽说加上边路一子黑棋是五打四,但轮到白棋先走,所以双方的处境大体相当,谈不上谁好谁坏。
但是,双方的力量决定棋局的走向。
不象境界,棋理那种玄之又玄的东西:那种东西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即使辩到人类绝迹那一天也未必争出谁对谁错。
力量就是力量,就象两辆对开的汽车,要么两败俱伤,要么一方被另一方撞成废铁!
没有花巧,没有虚招,随着棋盘上棋子一颗颗的增加,徐晨风突然发现,自已棋盘左边被罩在里边的白子整体竟然只有一个眼位。
“天啊!”意识到这一点,曾经心比天高的年轻棋手如冷水浇头。
由于外面被罩住,黑棋在中腹已经形成了一道颇为可观的外势,左边这块棋如果先手活出抢到边上拆逼的大场形势尚且极为严峻,若是落了后手,那就连判断形势的必要都不用了。
“必须要抢到先手!”
形势比人强,事到如今,就算徐晨风不想拼命也不成了。
五路跳点,假如黑棋接,那么白棋向上一贴,虽说付出的代价是黑棋中腹的势力如铁壁一般厚实,但终究抢到了先手,棋还可以继续下下去。
但是,黑棋没有应。
六路刺,王一飞又开始了对上边数颗白子的蹂躏。
有心气合的在左边冲出,但仔细一看,黑棋外边虚罩一手,自已还是只能吃住一子作活,白棋所得只是多活出四目棋,黑棋的外势依然还在,而付出的代价则是上边数颗白子支离破碎,成为对方的盘中美餐。
没有办法,白棋只有接住断点。
既然应了一手,接下来的进攻就更没办法不应了,黑棋七路大罩,要把这几颗白子悉数鲸吞。
白棋五路虎,做眼,无奈但却是不得不走的一步,否则被黑棋占到此处白棋数子整体无眼。
正在徐晨风盘算着接下来黑棋会怎么继续进攻这几颗子的时候,令人心惊的一招出现了。
左边二路跳入,破眼!
这是非常狠的一步,同时也是风险很大的一步,因为若是吃不到这团白子,这步棋就仅仅是一步价值五六目的官子,而此时,棋盘上十五六目的大场比比皆是,而且上边双方拆二的急场赫然在目,做为形势不错的一方,没必要非得冒这种风险。
然而,王一飞既起杀心,刀下又岂会留活命之路!
白棋中腹靠出,唯此一招,所谓鱼死网破,如果不能把黑棋的包围线冲开,单靠边上空间也仅能做出一只眼。
无论黑棋挖还是扳,白棋顺势一挤,要么突破中腹,要么先手做出一只眼,两者见合必得其一,徐晨风对自已做活的本领还是很有信心的。
但是,黑棋没有扳也没有挖,而是中腹一夹,手筋。
“啊?难道就这么结束了。”在旁边观战多时的郝志强顿时心跳加速
第一第六百二十二章 评估
腹的夹是非常规手段,从棋形上看,白棋只要挺头出的封锁线便已被突破,但是,黑棋接下来的挖打强烈万分,白棋虽能逃出一块,但一条七八子的尾巴却被切了下来,以价值而言,至少在二十目以上,而这还不包含黑棋吃通后所形成的厚味,至于逃出去的那部分,虽说暂时不会受到强攻,可自身终究只有一个明确眼位,早晚也还是负担。结果若成这样,那白棋的处境简直比死还难受。
所以硬着头皮,徐晨风只能棒接:面对黑棋的超强硬手段,要么全活,要么全死,他没有第二种选择,因为那就意味着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