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年轻。
隆斯特平原的公爵领主对尤文王子并不存在什么好感,这其中的原因除了两人之间的性格不对味以外,还有就是尤文王子是王国当下的王党领袖,而他是摄政派的派系重臣,对于紫罗琳国王头衔的继承权问题无论何时都倒向王国此时实际上的摄政者蒂斐娅公主。
说起王国的继承人选问题,这里不得不提到巴格国王膝下的子嗣们——西蒙王子、尤文王子、蒂斐娅公主、柯恩德王子,以及一名胎死腹中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取的死婴。
巴格·菲尔兰德茨国王继承了先君阿特瑞克国王的血脉,但这位痴呆国王看起来不但没有继承到先王的智慧,反倒一出生就出了一点有关脑子的问题——说来也是可笑,由于王国在解决继承权的问题上总是采用男性优先的长子继承法,这位痴呆的王国陛下恰巧是上任国王仅有的独子,结果就阴差阳错地坐上了国王的宝座。
几年前,他在宫廷牧师主持的仪式中加冕王冠时恐怕自己都没有弄清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头顶上那顶用黄金铸造并且镶满宝石的王冠对他来讲完全是个意外,而他的能力自然不可能有序地维持王国的统治,于是比所有王子们都要强势的蒂斐娅公主站出来从他手中拿到了国家的摄政权,并一手拉拢倒向自己的贵族建立了自己的派系。
按照出生的次序来算,除开早已放弃王位继承权离开故土前往西方的西蒙王子,尤文王子在辈分上算是蒂斐娅公主的哥哥,这名王国法理上的合法继承人从自己的妹妹身上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他感觉自己的妹妹根本就没有一个女孩子该有的样子,认为她本应该抱着她手里的玩具乖乖长大,成年后就被嫁到法恩坦帝国去联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掌控国家大权。
因此,他加入了拥护国王统治权的王党,并以王国当下法理继承人的身份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党派的领袖,试图让他那个讨厌的妹妹安分一点,不要总想着以一个女人的身份统治王国。
我们把场景的画面切换回这场宴会的一角,拓布斯公爵把回复的话语权交还给尤文王子,年轻的王子对中年的公爵一挑眉毛,也露出贵族特有的微笑用诙谐的口吻回复前者说:“好吧,如果您正享受,那么我还有一点私事需要离开一下,还望见谅。”
“不必在意,殿下。”拓布斯公爵礼仪性地回应一句,然后目送年轻的王子和他身边的配偶转过身走远。
“你为什么要找他谈话?”回过头注意到拓布斯公爵并没有跟上来,阿索娜走在尤文王子的身边微微仰起头看向自己丈夫的脸,“他是摄政派,你忘了?”
“我没忘。”年轻的王子停下来,侧过脑袋注视自己美貌的妻子,“我只是想试探他一下,毕竟隆斯特公爵领是一块肥地,能争取到手必然是一个惊喜。”
“可他不会倒向王党。”阿索娜双眉微蹩,“他是蒂斐娅的死忠,你我都清楚。”
“所以我不该对他抱有侥幸。”尤文王子苦笑,“他的脸难看极了,一瞧就知道对我没有好意。”
说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转过头,看见一个秃头的男人正朝自己走来。
“久疏问候了,我的老朋友,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在银雀城吧?”尤文王子转身看向那个男人,随即举杯迎向对方走上前去。
王子的反应引起了一些旁人的注意,他们两人的关系看起来好极了,尽管年龄上的差距使他们之间不免有一点观念上的代沟,可即便这样他们也像是两名久别重逢的挚友。
“哪里,王子殿下。您的英姿就像先王一样俊俏,反倒是我从银雀城大老远赶过来,这身风尘仆仆的模样还让您见笑了。”那个男人也举着另一支酒杯走过来,他额前华丽的贵族头环使他长不出毛发的头皮至少没有什么都不戴那么尴尬,而他和王子话中相继提到的银雀城正是他的封地。
这个男人名叫查理·肯斯特,来自王国中部的银雀城伯爵,是一名王党成员。
王子和伯爵举起手中的高脚杯走到一起,两支杯子里的葡萄酒伴随碰杯的一声轻响摇晃一阵后被持杯的两人分别一饮而尽。
这之后,他们又礼节性地寒暄几句,然后突然间很有默契地压低声音,先由尤文王子低声问道:“柯恩德呢?”
“柯恩德殿下没来。”查理伯爵眉头微皱。
“为什么?”王子面露不解。
“因为邀请函是公主发出的。”
“就这?”
“他和您一样讨厌公主。”
“那个笨蛋。”年轻的王子冷哼一声,脸上满是失望和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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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点稿,近期的章节字数可能会少点,上架后尝试两更。
第2章诸臣的晚宴(中)
休伦格尔大火升起的第二天,蒂斐娅公主代巴格国王送往国内各个爵领封地的宴会邀请函便相继落到了王国的贵族们手中。
柯恩德·菲尔兰德茨是尤文和蒂斐娅的弟弟,在继承权的问题上暂时和尤文王子拥有相同的利益——毕竟他是国王陛下稀里糊涂弄出来的合法私生子,尤文王子许诺登上王位后封给他一块伯爵领,而蒂斐娅摄政期间什么都没有封给他,像是根本不打算让她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封地。
封地在贵族之间的权力游戏里多少算是一名游戏参与者应有的脸面,柯恩德无法忍受自己姐姐对自己的不信任或是防范,于是当尤文王子向他抛出橄榄枝时,他毫不犹豫地加入了王党,并无时无刻不在党派内部表现出对自己姐姐的不满,不久后就被王党的成员们视作一个典型——但脑子似乎和他父王一样不太好使——的激进者。
似乎正是这个原因,尤文王子从查理伯爵口中得知了他居然拒绝了那份邀请函的消息。
先王在上,谁都知道他没有封地,人就待在佩拉德斯城内。
这真是个不理智的做法,他脑子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尤文王子内心不免对自己的弟弟质疑到。
“算了,柯恩德不来是他自己的损失。”半晌,年轻的王子用鼻子轻轻呼出一缕气息,然后继续低声对面前的伯爵说道,“话说回来,罗德里克伯爵意向如何?”
“罗德里克伯爵不参与任何派系。”查理伯爵用同样小声的音量回答,“但只要我们争取到教会的支持,他一定也会支持我们。”
“那康洛特公爵呢?”
“老狐狸还藏着他的尾巴……他既不向王党示好,也没有倒向摄政派的迹象,大概还在观察局势。”
“我还指望他一怒之下倒向我们呢。”王子有些遗憾地咬了咬牙,侧过目光瞥向宴会大厅的另一个方向。
在他瞥目视去的方向,深褐色的头发里已经夹杂有一些白色细丝的康洛特·杜里恩公爵站在另一张宴桌的旁边,手持一支酒杯和几个簇拥在他周围的贵族谈笑风生。
戈兰提亚平原的公爵领主用面具般虚伪的笑容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伪装得很好,他当然没有忘记自己的儿子不久前死在了休伦格尔那场灾祸中,可他比柯恩德王子聪明很多,不至于因为丧子之痛就拒绝邀请留在奥尔兰悲痛欲绝,也不会因为已经被教会找到遗体的德鲁伯爵生前是摄政派成员这件事而记恨蒂斐娅公主。
而此时,鉴于康洛特公爵的次子弗洛伊德·杜里恩是个已经年满二十五岁的胖子,今年还未婚,包围住公爵大人的贵族们趁这个机会时不时在话里提到一些漂亮姑娘的名字,但碍于公爵刚失去长子不久又不敢把各自心里的小算盘暴露得太露骨,他们企图与公爵联姻的计划似乎并没有太大进展。
把视线从康洛特公爵的身边挪开,大厅里另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一位年事偏高的老人与另一位有着一头亮眼银发的中年骑士面对面聊着一些与宴会无关的话题。
年事偏高的老人名叫维尔纳德·菲尔兰德茨,安道冷伯爵,戎马一生的老将,王党成员。王室的姓氏并不证明他和巴格国王流着同一脉祖先的血统,相反,他原先是个帝国人,年轻时因为一起入赘的政治联姻成为了紫罗琳王国的封臣,直至今日仍然效忠着菲尔兰德茨王室。
维尔纳德伯爵是一位性格严肃不苟言笑的典型军人,他的生活习惯相比一般的贵族简约许多,奢华的大型宴会在他眼里一直存在着华而不实的坏印象,贵族们在宴会里的谈笑声使他颇为不喜,他因此专门挑了这么一个光线相对偏暗的角落与他面前的银发骑士交流着一些剑术上的战斗技巧。
至于站在老伯爵面前的人——银狮罗德里克,中年的银发骑士既是圣堂教会的精英秘银骑士,同时也因为父亲过去是紫罗琳的封臣而继承了辉锋谷这块王国的封地。他既是圣职者,同时也是伯爵,但相比起自己的伯爵头衔,他首先将自己视作教会的骑士,这也是为什么辉锋谷的安德赫斯城在国内拥有仅次于圣城休伦格尔的宗教氛围——谁让那片封地的领主大人正巧就是一名虔诚的圣堂教徒呢?
大厅里的氛围随着宴会的进行愈来愈热闹,正在这时,侍立于大厅正门两侧的两名侍卫得到了一名侍卫长的指示,随后恭敬地站在两边各自将手边的两扇门板往不同的方向拉开。
大厅正门打开时的动静吸引住了与会者们的注意力,王国的贵族们暂且停下手头的事情将各自的视线转移过去,他们随后看见一名拥有一身小麦色皮肤的高挑少女平稳地推着一辆轮椅,沿着外面走廊上的红色长毯面无表情地走进宴会大厅。
肤色与贵族们赫然有别的少女即便进入会场依然身披一件重量较轻的锁子甲背心,腰间佩戴一把王国铸造厂出产的制式长剑。她的行装在旁人看来似乎有些无礼,但她并不在乎旁人异样的眼光,因为时刻保持武装状态的权利是她发誓用生命永远守护的对象亲口赋予她的。
她名叫冉娜,身份是蒂斐娅公主亲选的贴身侍从。
而此时此刻坐在轮椅上的人——
“晚上好,王国的诸位。”蒂斐娅公主十指相扣放在腹前,保持端庄的坐姿面露微笑,用自信的目光扫过会场里每一个人的眼睛。
她的声音和圣弗伦海沿岸端雅文静的人类姑娘没有什么区别,一袭束腰的白色长裙使她较为瘦弱的身形看上去不免令人担心,然而会场内的贵族们没有人敢小瞧这位留着一头亚麻色长发的公主殿下一分一毫,因为他们所有人都清楚紫罗琳王国真正意义上的现任统治者正端坐在自己的眼前。
这场宴会的主持者终于现身了。
第3章诸臣的晚宴(下)
紫罗琳的公主平静地坐在轮椅上平视前方,大厅靠门站成两排的侍卫们立即手持长矛向这位王国的摄政者鞠躬行礼。
名叫冉娜的少女侍从往轮椅的一侧微微弯腰探过身子,用一双琥珀色的眸子询问公主的命令。神态自若的公主侧过半边脸颊冲她点一下头,主从之间长期以来形成的默契使她马上领会到后者的想法,随后推动轮椅沿着脚下的红毯向前迈出步伐。
轮椅的滚轮碾过整洁的长毯,尤文王子站在查理伯爵的身边,目睹自己的妹妹由她亲选的侍女扈从推向宴会大厅尽头那块专门空出来就给会场主持者的小台阶。
贵族们的眼光在这一过程中不停游离在轮椅公主和少女侍从之间。当视线移动到名叫冉娜的少女侍从身上时,王党的成员们表面上保持笑容,但不少人内心里顿时都掠过一阵难以容忍的歧视。
少女侍从小麦色的皮肤及其比大多数女孩子高挑的身材证明她是阿特瑞克国王征服这片土地后遗留下来的蛮族后裔,一些流传在宫廷里的流言诋毁她是公主殿下刻意留在身边的情人护卫。
同性相吸的爱念无法为后世留下继承封地的子嗣,这在贵族圈子里的游戏规则中早已被打上耻辱的标签,凌驾于世俗之上的教会也认为这种行为代表不洁,象征堕落的征兆。
王党反对蒂斐娅公主对国家政治的过度干涉,他们对这种流言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心想巴格国王的女儿若是被这块小石子儿绊倒也未尝不好。
摄政派的贵族不相信自己支持的派系领袖真如流言所描述的那样不堪,可他们到底还是没法完全无视这些像苍蝇般讨厌的蜚语,毕竟蒂斐娅公主今年就要满十八岁了,这个年龄对于王室的子女来讲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法恩坦帝国的小皇帝阿莱克修斯二世毫无疑问是一个无可挑剔的联姻对象,他们有时不免沉下心来思考——这位被誉为天才的公主殿下究竟还在等待什么?
总不能让帝国的皇帝陛下入赘到菲尔兰德茨王室来吧?
那样不说太过分,至少也像做梦一样不真实。
一会儿时间过后,贵族们用手掩住嘴巴窃窃私语的嘈杂声伴随少女侍从冉娜推动蒂斐娅公主乘坐的轮椅走上台阶而逐渐平息下来。
将轮椅小心翼翼地推上台阶后,少女侍从手法娴熟地将轮椅转过来正对宴会大厅。公主垂落在脸颊边的亚麻色长发被微弱流动的空气轻轻撩起一下,她的眼睛随后安静地面向贵族们汇聚在她正脸上的视线,那些手持高脚杯参与晚宴的人群之中很快传出一个声音问她:“国王陛下呢?”
蒂斐娅公主侧过目光,维尔纳德伯爵走出大厅的角落上前一步,出声质问的人正是这位年轻时从帝国入赘过来的老爵士。
“父王身体不适,今晚由我代他出席宴会。”年轻的公主坐在远处注视老爵士的眼睛,用温和而镇定的声线回答对方道。
大厅里随即又议论起来。
几秒后,蒂斐娅公主抬手示意安静,贵族们看懂那个手势马上识趣地闭上嘴巴,他们知道促使这场晚宴举办的正事要来了。
“如在场的诸位所知,休伦格尔前天夜里烧起了一场我们远目可见的大火。”镇住场面后,坐在轮椅上的公主打量一眼已经由两名侍卫重新关上的大厅正门,随后定了定神,开始讲述起那场一夜之间惊动全国的灾难,“据圣堂教会的调查报告指出,前去增援的秘银骑士团在城市中遭受到了亡灵的袭击,并且从废墟里搜索到了恶魔生物的骨架。罗德里克骑士,请问教会的调查结果是这样没错吗?”
话落,她把目光往刚才的地方移回去,看向维尔纳德伯爵身边那位被称为银狮的秘银骑士。
银狮罗德里克把信仰看得比封地更重,蒂斐娅公主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因此选择用“骑士”而非“爵士”来称呼他,表明自己尊重这头教会的狮子,认同他更把自己视作一名圣职者的个人执念。
中年的罗德里克骑士抬头看着视野里这位年纪轻轻的摄政公主,半晌后用他成熟而浑厚的嗓音开口回答:“是的,我们在休伦格尔发现了亡灵和恶魔的踪迹。马绍尔主祭现在留在城内组织灾后重建工作,他告诉我们,牧魔教有参与到这场灾祸当中。”
“您说牧魔教?”秘银骑士话声一落,一位站在就在他身旁的女士顿时看着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与那名女士相似的,会场里的很多贵族也纷纷陷入诧异、惊讶和一点莫名的恐惧中。
牧魔教的恶名他们当然有所耳闻。
按照先古时代的传说,那些沉睡在硫磺地狱和无底深渊的恶魔一直在等待一个苏醒的时机降临地表。牧魔教的教徒相信毁灭才是万物的真理,没有人不清楚这群疯子似的邪教徒无时无刻不企图借助魔法契约组建一支令人忌惮的恶魔军团摧毁一切。
“那我们该怎么办?”半晌,一位附庸康洛特公爵的伯爵向身旁的另一位子爵摊了摊手提出这个关键的问题。
他的提问很快被其他贵族响应,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