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衣口袋中拿出那封信,看了一眼,将它在夏侬面前晃了晃,表示“看吧,我可没骗你”的内格特,缓缓走到她身前,蹲下身子:
“不过看起来你想说的好像和我预料的有些不一样…好了,我要撕掉胶布了——可别真的咬我啊…”
心中暗道一声失礼——伸出手,快速的将胶布从夏侬粉嫩的脸蛋上一把扯下——就算这样会很痛,还会留下红印,只是——内格特觉得,这位大小姐恐怕也不会在意这点。
“塞…塞克斯叔叔在哪里!?希恩来了吗!?希恩是不是来了!?!?”
而事实,也正如内格特所料的那样…根本无暇顾忌这点疼痛的夏侬,立刻——
喊出了一个他完全没预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名字——
希恩。梵。托姆温。范德尔…
据说没有随着这次范德尔家军官团出动,滞留在帝都的范德尔家养子…
同时,也是女孩的——
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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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片模糊——
充满血色的模糊——
因为大帐被吹飞而暴露在眼前的天空;阳光照耀下的大地;周围空无一人的军营…出现在少年面前的一切的一切的一切的一切…
都是一片赤红。
分辨不出天,区分不了地…整个视线中,只有那仅仅唯一的存在,因为少年的悲痛,少年的愤怒,少年的绝望,而格外清晰——
也许,之所以清晰,根本不是因为双眼看见了那个人——
而是这十多年来…少年也许终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仇恨着什么——
只是,到底仇恨着的是这个肆意玩弄着自己人生的男子,还是软弱无力的自己,又或者是自己这无论如何努力最后也得不到想要的事物的命运——恐怕自己也分不清。
不…更可能的是…
拼尽全力抑制住自己体内爆发出的七曜波动的希恩,除了“仇恨”以外…已经不再有思考“仇恨着什么”这类事的余裕——
很快的…尽管红色的视野,依然没有消退——可是即使希恩自己看不到,从外界的角度看,红色已然不仅仅位于他的体内——
“噗!!!”
就如同发出信号一样,随着少年身体某处,细微的血箭在体表溅起——
紧接着,浑身的毛细血管都在强行用生命能量模拟而成的导力波之冲击下,纷纷破裂——数秒之后,就让背负着黑白双翼的年轻范德尔化为了一个血人!
浑身上下传来的,名为“剧痛”的感触,透过神经末梢一股涌入了他的大脑——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直压抑着的嗓音,如同再也无法忍耐什么一样——疯狂的惨叫。
或许是为了不让思考彻底在痛觉的冲击下中断吧——
【…虽然并非没有尝试过使用这招…但是…】
在强烈的痛苦下,意识又一次忽明忽暗的少年,竟然忽然有了一丝空闲——去思考一些“与现状无关的杂事”——
仿佛想用这种方法去转移无尽的痛苦一样…希恩的脑海中,竟然闪现出了一幅又一幅…曾经创造这一招时的画面——
路卡一脸极度夸张表情躲开这招的表情…穆拉哥虽然认为并不完美但依然给予赞许的表情…奥利维特傻笑着嘲讽然后被自己揍可怜的表情…
这么说起来——夏侬那个家伙似乎也看过这一招啊…在那一天…
那个时候,她又是什么表情呢?
啊啊,这么说…现在想起来…
无论使用这招时的对手是穆拉哥还是路卡…不过都是纯粹的“试招”程度而已…
克制着使出的这一招,与它本身的名字相较起来——也许确实是名不副实的吧…
不过那也是无可厚非的——只是单纯的为了创造一个招式而进行的“实验”…又怎么可能仿佛将整个生命的力量都投入进去那样,彻底的放纵呢——
给你起了这么个名字,却一次没让你有那样的威风…真是对不起你啊…
“呼…哈…呼…哈…”
惨叫到了最后,剩下的,只是声带以及肺部对自己发起的严重抗议——
异常难看的,就像一条狗一样…粗重的喘着气…
疼痛感没有退去——却略显麻木,所以反而能够忍耐…即使视觉还是等同于被废除的状态,也终于开始好歹能够使用听觉,来注意周围的动静——
“我还以为你总算能够拿出来什么像样子的东西给我看了…结果虽然一开始很华丽,让我都吓了一跳…呵,原来却是这样的自残么…”
安静的简直不像军营的空间…果然还是只能听见那个男人的声音——
“没想到一个挂着范德尔名字的男人,竟然会像条狗一样吐出舌头喘气…幸好…我事先让士兵们都离开了——不然的话,范德尔之名大概会成为帝都交际圈的笑柄也说不定…”
口中的话语,简直不像他一样的恶毒——
“还是说,你以为这个丑陋的模样,就能博取我的同情…别太不要脸了…小子…你现在的模样,只能让我更加后悔而已”
直到今天为止,自己在他面前,得到最多的,其实是无视吧…
“让破邪显正沾染上你的血…实在是玷污了这把剑——”
和今天比起来,以往的无视…是多么的幸福啊…
“就让它结束吧——要杀掉你,用这个就行了…”
——动了——
——红色的视线中…那唯一能看清的男子的身影,动了——
——似乎很慢,又似乎很快…他向着“我”扑来——
——手中握着的,是要夺走“我”生命的利刃——
——就好像…一切都是本能一样——
——在明白“决定生死之刻”之时——
——由于能量过于强烈而无法融为一体的七曜波动——
——第一次…仿佛百流汇入江海一样——
——成为了无法动摇的,统一的整体——
——存在于少年,少年的双手,和少年双手所握之剑中——
“爆发战技…”
只是,最简单的一记正劈而已——
毫无疑问的,这根本不是少年曾经所创那招,真正的模样…
…可少年,已经只能挥出这一剑——
——已经足够的一剑——
…少年和男子异地而立。
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了——
肌肤,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头脑,什么也无法思考了——
只知道…身后,传来了语气异常温柔的一句——
“呵…这招的名字…是什么…?竟然让我连看都看不见…”
“其名为…神雷…”
“…还真像是你…你们两个人一起捣鼓出的招数的名字…”
然后——就再也听不见这熟悉的嗓音了——
身躯,沉重的撞击大地之声回响——
同时,也带走了少年的坚持…少年的痛苦…少年的灵魂——
最终杀死了自己一直最重视,将他视作自己真正父亲,却伤害自己最深的男子的希恩。梵。托姆温。范德尔——
对自己会变成怎么样,亦在无所谓了吧——
任凭着来自下方的引力,向着前方倒去——
可是…却没有能够感受到与地面冲撞带来的“无关紧要”的痛苦——
一个健壮又宽阔的胸膛,接住了少年的身体——
“希恩…幸苦你了…”
这个声音…是那么的让少年安心——
“不过大哥有一件事很好奇…因为这种感觉是我这一生都不会感觉到的…所以很想问你…”
没关系,只要是穆拉哥的问题,什么我都会回答——
“你感觉如何啊?”
至少,只有他,一定还是一如既往的,带着无奈的笑容对我说话——
“杀死自己亲生父亲…你感觉如何啊?”
确实微笑着的男子,将口唇靠近少年的耳边——
没有任何温度的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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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话 伤痛(终三):照片
更新回复。
本章BGM:继续沿用tears。in。heav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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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刻…到了最后,依然还是没能赶上——
尽管并非声音无法传达到的距离,然而身处军营之中,视野受到大量建筑——无论是弗莱尼本身遗留的木屋也好,还是绣有埃雷波尼亚帝国军徽的大小帐篷也罢——阻挡的两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后,绕过阻挡视线的障碍物后,来到曾经塞克斯大帐所在地的夏侬,所看到的——
却恰好是希恩,和他手中的剑,化身为传说中来自女神的审判之雷,射穿独眼老将身躯的那一幕——
然后…就是连最简单的,呼唤谁的声音——无论是谁也好——都无法发出了…
唯有——眼睁睁看着塞克斯似乎对希恩说了些什么后…
倒在这片异国的土地之上——
如同陨落的巨星。
“啊…啊…啊…”
难以呼吸——就好像要被悲伤吞没一样,夏侬双腿一软,坐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
“没有…赶上…”
完全无法阻止的泪水,亦夺眶而出——
“原来如此…叔父你的选择…是这个吗…”
接着…身后传来了——某个和自己一起赶到这里的男子的声音。
那只是数分钟前的事情而已——
【“赛…塞克斯叔叔在哪里!?希恩来了吗!?希恩是不是来了!?!?”】
【“希恩?希恩。梵。托姆温。范德尔?呃…关希恩大人什么事…?他不是在帝都…”】
【“拜托你!!!中校先生!!!虽然我没办法进一步解释——但是无论如何请立刻带我去塞克斯叔叔那里…不然…不然就来不及了…”】
【“…中将阁下的命令可是让我直接送你走…假如你说没办法解释,那么我想也很难帮你什么…”】
没错——内格特的确是因为夏侬眼神中,那复杂的情感,才决定听听她想说什么——
不过这不代表着,他会被这种随随便便的敷衍说服。
即使明白女孩也许真的有什么难处——可是既然女孩不向自己解释,那么要内格特也很难接受她的要求——毕竟内格特并不是那种因为少女眼含热泪就会立刻心软的人。
【“可是!!我真的不能说…!!!求求你…”】
【“就算你这么说…”】
正在两人僵持之时——
【“夏侬…你的意思是,现在的骚乱,是希恩造成的吗…”】
【“咦…这个声音是…”】
【“哗啦”】
伴随着厚实布料间互相撞击的声音——帐篷门帘被拉开,出现在慌乱的少女眼前的男人,有着一张刚正不阿的英俊脸庞。
【“穆拉准将阁下?!”】
【“穆拉兄长大人!?”】
只是,那位于他右上半脸,明显源自火伤的一块白色肌肤,却使得这张本来英气逼人的脸,平添了几分狰狞——
【“尤金中校,打开兰兹华斯小姐的手铐吧。】
【“呃…可是…”】
【“——如果是我的命令的话,就算到时候叔父责怪起来,你也有托辞了吧?”】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苦笑)…也罢,那么,遵命,准将阁下。”】
穆拉。范德尔…被夏萝。兰兹华斯称呼为“兄长大人”的男人——一边示意内格特。尤金打开夏侬手上的手铐,一边这么说道:
【“可以的话,能把详细点的情况告诉我吗?”】
【“穆拉兄长大人!!”】
就好像溺水之时,抓住了岸边那唯一能够拯救自己的芦草一样——不顾身体刚从束缚中挣脱的麻木,夏侬扑向穆拉,紧紧抓住他的衣角——
【“穆拉兄长大人…要说清楚就来不及了——请一定要去阻止希恩…阻止塞克斯叔叔!!他们两个人——到时候,我会把一切都说明!!”】
只因为,对于完全混乱的女孩来说,这个男子,可以说是她唯一的希望——也是唯一能够信任,能够拜托的人。
那个时候——忽然出现在帐篷外的这个男人——
【“是吗…好吧…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我会阻止他们的——”】
的的确确…是这么说的——
【“我相信你,夏侬。”】
可是自己,却背叛了这份信赖…自己,还是没有能够——
“雷索吸附…”
“!!!!!!”
伴随着穆拉低声道出的招名——夏侬视野中的画面,一瞬间变成了天空——
在那一刻,完全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的她——直到整个身体重重摔落地面之际,才终于明白了——自己被穆拉攻击的事实。
浑身上下如遭雷噬,连一丝气力都使不上来…毫无疑问…这正是范德尔家的武技——操纵雷霆一般的能量,让敌人彻底无力化的力量…!
“咳…咳咳…穆…穆拉兄长大人…?”
难以置信,用尽全力才将头偏向男子的方向——夏侬用微弱的不能再微弱的声音,试图问些什么——
却只换来穆拉。范德尔头也不回的前行——踏向少年的方向——
“难…难道…”
一时之间,夏侬误以为,穆拉是要趁着这个时候,彻底了断掉希恩的生命——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看着敬爱的叔父被杀,无法克制仇恨与愤怒的人,都有当场击毙凶手的权利…
哪怕夏侬明白这里面有着多大的误会…又有着怎么样的悲哀…
穆拉。范德尔也确实有着这个资格——杀掉希恩的资格…
所以…当看到穆拉下一步的举动后——夏侬居然还稍微安了心…
直到——她终于理解到,为什么穆拉要封住自己的动作…甚至声音…
直到她听清楚穆拉。范德尔所说的一字一句——
“希恩…幸苦你了…”
接住少年向前扑倒的身体,将嘴靠近他的耳朵,穆拉用夏侬可以清楚听见程度的音调,缓缓道:
“不过大哥有一件事很好奇…因为这种感觉是我这一生都不会感觉到的…所以很想问你…”
“你感觉如何啊?”
“杀死自己亲生父亲…你感觉如何啊?”
虽然因为背对着自己,夏侬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但声音中充满笑意,也确实在微笑着的男子,将口唇靠近少年的耳边——
没有任何温度的笑着说出了这样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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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自己的亲生父亲…你感觉如何啊?”
当听到兄长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语时——少年的逻辑,完全没能将它转换成人类能够理解的“意义”。
这并不代表着少年天资驽钝…
只是真正意义上的,单纯的“无法理解他在说什么”。
在来自兄长的,名为“依靠感”的存在下,神智至少能算得上清楚的希恩。梵。托姆温。范德尔,茫然的抬起了头,看向自己面前的男子——
那张笑脸…那好像好多年都没有看到过的笑容…
为什么像寒冬一样冰冷?
因为…在生气吗?
穆拉哥,你是在生气对吗?因为我杀了那个男人…
啊啊…但是那不能怪我啊…谁叫那个男人把我的人生像玩具一样看待…
这是他亲口承认的啊?所以说…
“呵…好像真的是完全无法理解我的话么…”
冰冷的笑容缓缓收敛,温柔的扶抱着希恩的右手,仿佛要像对待小孩子摸摸头一样,慢慢地,温和地移向他的头部——
“哇啊!!!”
不顾希恩吃痛发出的惨叫,更不顾他浑身上下无数的伤口——猛地抓住那头黑色的中长发,将少年狠狠拉倒在地,就这么拖曳着,穆拉把他重重地摔在了某样事物的面前——
那是已然暴露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