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压低了声音,像百般无力、无措,没有平时的半分强硬与桀骜,取而代之的是妥协,是走投无路的决绝。
他说他求她,她那样折磨折腾他,他都没有妥协过一次,这次,他求她,为了萧景姒求他,甚至提出了那样的代价,听起来像是用他的一辈子如换一次见萧景姒的机会。
她还能说什么,他都扎得这样深啊。
“好,我带你去。”
楚彧将萧景姒的尸体放在了大阳宫的冰窖里,还设了结界,除了他自己谁都不可以进去,也没有那个能耐进去。
所以晚月带着凤玉卿去了冰窖后面院子,打通了墙院,从外面可以看到堆砌的冰面,楚彧设了结界,冰不会化掉,也击不破。她对凤玉卿说:“她就在里面,楚彧不让任何人进去,这里是离她最近的地方。”
凤玉卿站到冰墙前面,怔怔地看着里面,失神。
晚月说:“她就放在里面的冰棺里,”指了一个角度,“从这里可以看见。”
他如梦初醒,抬手,摸着冰面,很轻很轻地喊了一声:“景姒。”
晚月身子一震,看向凤玉卿,看着他侧脸轮廓柔和,红了眼,那样悲伤,他用手贴着那冰面,那是从听茸境凿来的深潭寒冰,很冷很冷,光是用手触碰都能冷到骨子里,凤玉卿痴痴地看着冰面后模糊虚幻的影子,问了一句:“你躺在里面冷不冷?”
晚月眼睛一红。
然后,他便一句话都不说,蹲下,靠着那冰墙,对着冰面之后的棺材无声无息地泪流满面。
晚月抹了一把眼睛,故意放肆地大笑一声,嘲笑他:“大男人的,哭什么哭!”
他蹲在那里,没有抬起头,手一点一点拂过冰面,问:“你知道里面是什么人吗?”
晚月刻意回答:“是楚彧的妻子。”不是你凤玉卿的妻子,用不着你这样心如死灰生不如死。
他却回答:“那里面是我深爱过的女子。”他转头,红着一双好看的眼睛,认认真真地告诉她,“我深爱过的女子,她叫萧景姒,卫平侯府萧景姒。”
眼泪,滚出了眼眶,他又转开头,看着冰墙里面的女子。
她知道了,萧景姒的又一个身份,那是凤玉卿曾深爱过得女子,是卫平侯府萧景姒。她又看到了,又看到这个骄傲又倔强的男人哭了,两次,都是为了里面那个叫萧景姒的女子。
晚月想,如果他深爱的女子是她,她一定不会让他这样落泪。
三日后,北赢的消息送来了的大楚。
夜里亥时,钦南王府外面有动静,华支急急忙忙去王爷院子里禀报。
“王爷,王爷!”
“王爷!”
楚牧睡梦中被惊醒,这几天一直惦念着北赢,眼皮一直跳得厉害,怕是北赢来消息了,便赶紧披衣服起身,推开门,问华支:“怎么了?是不是彧儿他们回来了?”
华支满头的汗,红着眼摇头说:“王爷,帝君和女帝没有回来,只有小公主和小太子回来了。”
楚牧才听完这一句,就欣喜若狂地往外跑,看见屋外两个男人一人抱着一个孩子,楚牧开心得不得了,连忙过去瞧瞧左边这个,又瞅瞅右边那个:“诶呦,我的孙子孙女呦!”问那两个送孩子的男人,“楚彧呢?彧儿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他纳闷,怎么就孩子回来了,大人一个没见着。
面无表情的男人垂着眼回答“回不来了。”
楚牧脸上的笑顿时就僵住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女帝她,”男人顿了一下,语气沉重,“她逝世了。”
楚牧身子狠狠一晃。
“王爷!”
两个孩子,都在哭,哭得很厉害。
安远将军府的管家章周匆匆打灯去了左相府,因为左相大人快要临盆了,将军便暂时住到左相府去照料了。
“将军,将军!”
秦臻正在同洪宝德议事,望向章周:“慌慌张张的,出了何事?”
章周擦了擦汗,看了洪宝德一眼,欲言又止。
洪宝德摆摆手,笑得随意:“没事,你说。”
章周哽了哽喉咙:“将军,七小姐和紫湘……”声音控哽咽了一下,压不住哭腔说,“七小姐和紫湘都没了。”
秦臻脸色忽然就白了,声音发抖:“什么叫都没了?”
章周红着眼,眼泪滚滚地掉,说:“她们逝了。”
洪宝德陡然站起身来,圆滚滚的肚子让她重心不稳,趔趄了好几步,自言自语似的一个劲地说:“不会的!消息一定是假的对不对?我家景姒她那么聪明,怎么会?不会的,不会的!”
章周抽噎着:“是真的,小小姐和小公子都已经送回钦南王府了。”
洪宝德大声质问:“那楚彧呢?”
章周摇摇头,并没有楚彧帝君的消息。
洪宝德站不住身子,狠狠晃了几下,她矢口大喊,声音尖锐又急促:“他不是妖王吗?他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没有保护好我家景姒?他不是说景姒是他的命吗?为什么景姒没了他还在!”
她大喊大叫,没法冷静,整个人都像绷紧的线,快要断了,快要崩溃了,景姒没了,景姒没了,她家景姒没了……
秦臻扶着她的肩,压抑着快要喧嚣的情绪,声音都在颤栗,紧紧攥着拳头隐忍,说:“宝德,你听我说,冷静点。”
洪宝德大喊:“你让我怎么冷静!”她红着眼,仰着头落泪,悲戚而无助得说,“秦臻,景姒没了,她死了,我们家景姒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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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再次催动禁术(18更)
洪宝德大喊:“你让我怎么冷静!”她红着眼,仰着头落泪,悲戚而无助得说,“秦臻,景姒没了,她死了,我们家景姒她死了。”
他咬着唇,嘴角有殷殷血色,只说了三个字:“我知道。”
洪宝德已经冷静不下来,这个时候,他更不能乱,不能慌。
秦臻扶着洪宝德坐下,松手,掌心被指甲掐破了,都是血,转头问章周:“她的尸体在哪?”
“还在北赢。”
秦臻沉默着,洪宝德在一旁哭,捂着嘴,失声痛哭,他走到她面前,拍拍她哭得不停颤抖的肩,说:“别哭了,明天我去北赢把景姒带回来。”
洪宝德咬着牙,眼泪模糊了眼睛,看不清秦臻的脸,可是她知道,他一定很难过,像她一样难过得快要死掉,或者,比她还要难过。
他不哭,什么都不说,转身出去,一步一步都走得很慢,弓着背,踉踉跄跄地走出屋,抬脚,扶着门口迈出去,身子一晃。
洪宝德咬着牙,哭着喊他:“秦臻……”
他走出门口,回头看了洪宝德一眼,一双瞳孔,没有神,对她摇了摇头,然后一口血吐在了门上。
“秦臻!”
秦臻往后栽倒。
他就这么倒下了,洪宝德曾以为秦臻是铁打的人,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会站得直直的,给她和景姒顶着,原来,他也会倒下。
左相府门口,暗处站着一个人影,拄着一根棍子,站了许久许久,影子被高挂的灯笼拉得斜长,他穿着一身黑衣,带着帷帽,黑纱遮住了脸,与夜一样的黑色。
相府里有惊叫声,有哭声,呼天抢地的声音,许久许久才停息,那人拄着棍子转身,佝偻着背,一瘸一拐地越走越远,走到巷子深处,他绊倒了,倒在地上起不来,捂着嘴咳嗽,一口血喷在手掌,渗出了手指,他撑着地,起身,摇摇晃晃了两下,又狠狠跌倒,反复几次之后,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仰面看着天,风吹开了他的帷帽,露出一张俊秀的脸。
戎平军少将军,古昔……
他平躺在地上,睁着眼看着天,嘴角不断渗出血,梦呓般喃了一句:“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的命是她的。”
风吹,他闭上了眼,血腥散开,夹杂在风里。
这时,左相府外停了一辆马车,一个人风风火火地从马车上下来,火急火燎地大喊:“古昔呢?古昔在哪?”
“快告诉我,他哪去了?”
是大楚宣王凤容璃的声音,疯了似的。
三四月芳菲,正是好春时,北赢大乱。
北赢野史有记:楚彧妖王继任七年时,妖后薨,妖王大开杀戒,残暴无比。
不过半个月时间,楚彧诛杀了很多很多妖,当日派遣去保护妖后大人与诛杀紫绒貂一族的几位妖主及宗族,全部被诛杀,不论有罪没罪,祸及宗族三代。
天华山,夜明洞。
荣树正在洞里头对着镜子欣赏一个最近长长了的鹿角,悠哉悠哉心情正好,无常匆匆忙忙地跑进来,一惊一诈:“妖主!来了,楚彧妖王来了!”
荣树放下镜子:“来了就来了,慌什么,你躲在洞里别出去。”
然后荣树放下手里的镜子,整了整仪容,出了夜明洞。
没有千军万马,只有楚彧一个人,北赢的万妖之王,单枪匹马来了,真真是有胆识,像他年轻的时候。
荣树抱着手靠在洞口:“来找我算账?”
楚彧言简意赅:“来杀你。”
他笑,十分随兴潇洒,信誓旦旦地说:“你可杀不了我。”抱着手瞧了楚彧一眼,这张脸,还真特么美得碍眼,比凤青那张脸一分不差,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是很欣赏你,我一直都想将听茸境夷为平地来着,正好,你代劳了,也不枉我费尽心思一场。”
楚彧一句话都不多说,幻了把剑,直逼荣树。
他脸一黑:“老子话还没说完!”
楚彧一剑砍过去,剑气削了荣树嫩绿色的衣袍。
荣树笑了,继凤青那只讨厌的老凤凰之后,又有一个可以跟他大打一场的人了。
北赢野史有记:北赢妖王大战荣树妖主,邪妖一族,洞穴三千,全部摧毁。
后来,北赢有传,妖王尊上与荣树妖主大战了一天一夜,荣树妖主不敌,被楚彧妖王锁进诛妖台,赤练银火烧了三天三夜却不死不灭,被妖王尊上封印在了诛妖台下,永生不得出世,邪妖一派逃的逃,死的死。
从狮炎,到听茸境凤青妖尊,再到邪妖荣树妖主,北赢几位高手中的高手,都相继栽在了妖王楚彧的手上,怕是此后,北赢再无谁能敌楚彧妖王。
大阳宫里,菁华面见妖王。
他道:“尊上,已经找到了。”
楚彧坐在大殿的龙座上,一身戾气,蓝色的瞳带着殷殷红色,道:“带过来。”
菁华命人将明缪带进殿中,满身的伤,蓬头垢面的,狼狈脏污不堪,被银锁捆绑着,银器所伤的伤口有些已经腐烂了,脓血流出来,她被推搡着进了殿,有人扣押着她,将她按在地上。
楚彧走下龙座,冰冷阴戾的一双眸,锁着地上的明缪。
她抬起头,笑了:“你终于肯正眼看我一眼了。”
从七年前到现在,这还是楚彧第一次用正眼看她,何其可悲。
楚彧后退了一步,他说:“你真恶心。”盯着地上的女子,眼眸中全是嫌恶,“原来貂族长得这么恶心。”
她知道,楚彧有多憎恶她,有多恨她,也好,总好过见她是谁他都不知道得要好,至少让他恨着,也能让他记着,不是吗?
明缪不怒,反而笑了,牵扯脸上的肌肉,横七竖八的伤口有些狰狞,说:“我恶心又怎么样?也许日后你还会日日对着我。”
楚彧眸光骤然一凛,红得像新鲜的血色。
明缪抬起头,非但不躲,还迎着他的视线凑过去:“想杀了我?”
楚彧眯了眯眼,极度厌恶的口吻,嗓音也冷得刺骨,他说:“多碰你一下,本王都嫌脏。”不在看地上的女子一眼,楚彧冷声令道,“带下去,用极刑折磨至死。”
极刑,极刑……
那是北赢最残忍的刑法,不会一击致命,三十六种刑法逐一尝尽,濒临死时,又会被救回,再接着折磨,周而复始,直到血流干,长不出新肉,再涂了药扔进蛇窟,被活活撕碎,连骨头都不剩。
他,真狠啊,甚至都不肯让她死在他手上。
她被拉扯出殿,回头大喊:“楚彧,你会来找我,你还会来找我的!只有我,只有我可以帮你……”
明缪被带去了地牢,楚彧不让人跟着,独自去了冰窖。
守门的护卫见楚彧来了,连忙行跪礼:“尊上。”
楚彧走进冰窖,只留了一句话:“冰窖外的人,全部撤了,遣散大阳宫,谁都不准近身一里。”
护卫不明所以。
沂水妖主从后面追来,刚好听到这一句,顿时慌神了,追上去道:“尊上!”
楚彧回头,一挥袖,一道蓝光笼住了整个冰窖,以此为结界,将所有人挡在外面,然后一言不发地进了冰窖。
“尊上!”
“尊上!”
沂水大喊了几声,根本没用,一碰结界就会被反弹回去,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急得眼睛发红。
菁华也追着来了,看不明白情形:“父亲,尊上是要做什么?”
沂水语气焦急:“孩子送走了,仇也报了,他要,”顿了一下,道,“他要去陪萧景姒了。”
萧景姒没了,尊上生无可恋,报仇只能拖他一时,仇报完了,他就要去殉葬了。
菁华大惊失色:“怎么个陪法?”他不明白,“尊上的内丹不是不死不灭吗?他死不了啊,死不了的啊!”
沂水妖主一脸倦怠,摇头叹息:“活葬,像上古神兽四尾狼那样。”
菁华呆若木鸡。
上古神兽四尾狼的传说他也听过,传闻他是北赢第一个修得了永生的妖,拥有不死不灭之身,在他的伴侣死后,他与伴侣一起活葬在了听茸境千丈雪山的百米之下,几千年过去了,没有谁再见过四尾狼。
冰窖里,地上有水,踩在上面会有轻微的水声,湿了楚彧的鞋。
他走过去,走到冰棺前,唤了她一声,说:“阿娆,我回来了。”他俯身,趴在棺材上,摸了摸她的脸,“那些伤害过你的人,我都报仇了。”
她的尸身放在冰窖里半月了,已开始发青了,即便是这听茸境千米寒潭下的冰,也不可能永久保存好她的身体,她耳边的头发已经开始掉了。
楚彧看了她许久,然后捻了妖法将鞋烘干,走进冰棺里,棺材很宽敞,可以躺下两个人,楚彧就躺在萧景姒的旁边,他抱住她的腰,轻声说:“最后一个要给你陪葬的人,是我。”凑在她耳边,楚彧亲了亲她,说,“身为你的丈夫,没有保护好你,我也该死。”
害她死去的最后一个凶手,是他自己,罪该万死。
阿娆死了,他怎么可能独活呢,没有她,他是活不下去的,他怎么舍得他的阿娆一个人去走黄泉路。
他抱住她,让她枕在自己手上:“阿娆,结束了,都结束了。”白色的衣角相缠,冰窖里幽静,寒气逼人,楚彧的声音在回荡,“我来陪你了。”
话落,满屋蓝光,破开冰窖。
他变身为猫,偎在她怀里,蓝色光芒变成冰魄,变成厚厚一座冰冢,十米长宽,厚厚的坟。
顿时,整个大阳宫里充斥着浓浓妖气,将整个天都笼住。
冰窖之外,光晕将所有人隔绝在外,眼见着那寒冰一层一层堆砌成坟墓,赶来的各族妖主不可思议地怔愣在原地。
“尊上!”
“尊上!”
沂水妖主大喊:“不可!”
不管他怎么叫喊都阻止不了,也闯不进那万丈蓝光的冰冢里,他必须阻止,不惜代价。
沂水不再迟疑,运了妖法,将声音传进去:“尊上!有办法的!有办法救妖后!”
话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