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左看右看,自家妖主也不见了踪影,两百年了,第一次见自家妖主这么不计前嫌,居然追着凤青妖尊跑!
千米之外,已是山下,某个邪魅不羁的嗓音还在咆哮,破天荒焦急得紧。
凤青骤然停下,看了看手里的女婴,探了一下脉息,温润的眸沉了沉。
“麻烦。”
只道了两个字,捻了瞬移妖术,他带着女婴进了一处洞穴,又在洞口设了个屏障,将女婴放下,解了襁褓,掀起女婴的衣衫,手覆在她腹上,运气于掌心,有淡淡光晕缭绕。
哭得有气无力的女娃娃突然就安静了。
凤青扬唇笑了笑:“我的凤凰真气可不是谁都能受的,算你三生有幸。”
襁褓里的女娃娃眨巴着一双黑漆漆水汪汪的大眼睛,嘿嘿笑了。
可不是三生有幸,这新生的婴儿,脉息被封,若是凤青晚来些,便只是晚来半个时辰,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这听茸妖尊修了近千年的凤凰真气,可是北赢顶顶好的良药,包治百病!
后来,十五年后。
桃花公主楚择华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算我三生有幸,赖上了你。”
这话,她耍无赖时,总会跟凤青说。
不扯远,眼下凤青这凤凰真气,虽通了这女娃娃被妖气封印的脉络,可终归在母体便伤了心肺,身子骨比不得常人,怕是很难养。他这口凤凰真气,大抵能保她四个月无虞,之后,便看她的造化了。
凤青将女娃娃用襁褓裹好,抱起她,走了两步,他停下,看了看手里的女婴,模样倒比刚出生时长开了许多,也白嫩水汪了不少,尤其是这双眼,十分好看,只是……凤青掂了掂:“九斤一两,你真重!”
“……”
“那只麋鹿到底喂了你什么?怎胖成这般了?”凤青皱眉,这么抱着,觉得久了会手酸。
“……”
本来咯咯叫唤的奶娃娃突然安静了。
出生才四天,体重由八斤六两直接破了九,其实,是那几只母羊的功劳,就是苦了家里的羊崽,被人抢了口粮没吃饱。
两天后,凤青回了听茸境,本只需半日,不料想半道迷了路,兜兜转转了两日才回到听茸境。
霍狸在雪山外等他,只道了一句:“凤青,你怎回来得如此晚。”
去追荣树那只麋鹿的途中也迷了几次路,这才一去六七日,再回听茸境,若不是霍狸与鸣谷在外头,他都要以为自己又迷了路,听茸境已不复从前的光景,千丈雪山夷为平地,十里梅园满地残花,一望无际的狼藉与萧条。
他的听茸小筑,他的鹿角酿酒……
“好你个楚彧!”
难得好脾性的凤青妖尊,如此震怒,便是手里的女娃娃也似感觉到了怒气,哇的一声就哭了。
“我来吧。”霍狸将女婴抱过去,“前两日听大阳宫的人说,这女婴,小名唤桃花。”
凤青瞥了一眼那朵桃花,仍是怒气未消。
忽而,身后有人唤他。
“凤青妖尊。”
凤青回首看去,愕然凝眸。远处,男子一身黑衣,背着浑身是血的女子,他走得很缓,一双眸子与凤青灼灼相视。
他说:“凤青妖尊,你曾欠我一个承诺,我现在要讨回去。”
他踩着雪,一步一个红色的脚印,血色铺了一路妖娆的花,他缓缓……缓缓倒在了雪地里,似乎抽空了力气,眼皮都无力撑开,却始终紧紧抱着女子,为她挡住了风雪冰寒。
鸣谷大喊了一声:“镜湖妖尊!”
兴许是北赢的千丈雪山被夷为平地,千百年来不沐不融的积雪,竟化了,结成了厚厚冰子,听茸境一年四季不曾停歇的雪,也停了几日,昔日的人间仙境,只余满地残花,和着雪水,一地泥泞。
听茸境便这么毁了,是被妖王楚彧亲手毁于一旦的,北赢有传,妖王楚彧的妖后,在听茸境落了难,至今不知踪影,故此,妖王楚彧与凤青妖尊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
且说妖都,正逢大乱,恶妖已诛,紫绒貂族灭族,大军还未整军撤离,妖后大人又杳无踪影,尊上下令全军,翻了北赢也要找到妖后,满城人心惶惶,似有暴风雨将至,乌压压的天,一片阴阴沉沉。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楚彧将听茸境夷为平地之后,下的一道王令。
他不吃不喝不休不眠地找了十日,发疯了似的,将听茸境的千丈雪山翻了再翻,将雪山之巅下的万丈深渊踏成平地,将北赢七十二族各族领地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萧景姒。
第十一日时,沂水妖主来报,找到萧景姒,是在听茸境外雪融成河的小溪流里,找到了萧景姒的尸体。
三十二位妖主抬棺,将妖后的尸体带回了妖都城,水晶冰棺停放大阳宫门口,三千大妖跪在棺材两侧。
楚彧跌跌撞撞地走近棺木,双目空洞。
沂水红着眼跪到楚彧面前,哽咽:“尊上,妖后回来了。”
楚彧置若罔闻,走到冰棺前,身子一晃撞在了冰棺的角上。
“尊上!”
沂水上前去搀扶,却被楚彧推开了,趴在冰棺上,他颤着手推了推躺在里面的人。
“阿娆。”
冰棺里,那人一身是血,是阿娆,他不会认错,那是他的阿娆。
“阿娆。”
他又喊了一声,她还是不睁开眼,不回应她。
“尊上,妖后她已经——”
楚彧一掌便打在沂水左肩上,将他狠狠推远了,瞪着血红的眸子大吼:“住嘴!”
沂水抹了一把老泪,哽塞不语,看着他们北赢高高在上的君主跪在了冰棺前,颤栗着一双手将棺材里面的女子抱起来,护紧在怀里,然后站起来,转身往大阳宫走去。
“阿娆,我们回去。”
背影摇摇欲坠,地上有一串血滴,从冰棺一路滴进了大阳宫。
楚彧将萧景姒的尸体放在了杏荣殿的玉榻上,抱着一身是血的她一起躺着,什么也不做,就抱着她,不撒手。
他絮絮低语,拍着她的肩在同她说话:“阿娆,别睡了,醒醒,已经好多天了,你同我说说话,你不跟我说话,我会很怕。”
她脸上、手上有很多血,都干了。
楚彧用袖子给她擦干净:“阿娆,你还不醒,是不是怪我?你怪我去得太晚了对不对?怪我把你一个人放在了听茸境。”
他的阿娆,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脖子和手腕都没有脉搏,他便用力推了推她的手:“是我不好,是我该死,你睁开眼睛,你醒过来,打我骂我,你杀了我都行。”
“阿娆,我求你了,你别睡,别不理我。”
他放软声音求她,以前,他只要求求她,阿娆便不会不理会他了,可是这一次,没有用,怎么样都没有用,阿娆她不会醒了。
“阿娆,你别这样,别不答应我。”
“阿娆,你不要我了是吗?”
“咳咳咳咳咳……”
他剧烈地咳出了声,手捂着嘴,不断有血从指缝里渗出来,他将血水咽回去,把手上的血都擦干净了才去抱她,嘴角仍有一滴一滴的血砸在她本就血迹斑斑的衣裙上,他怔怔无神地看着她:“你的衣服脏了,有血,我给你换。”
楚彧起身去找衣服。
沂水跪在寝殿门口:“尊上!”他将嗓音提起,高声道,“尊上,妖后已经去了,下葬吧。”
楚彧冷冷扫了一眼:“她只是生气不理我而已。”低头继续在玉柜里翻找衣服。
疯了,魔障了,萧景姒没了,楚彧就不肯清醒了,宁愿这么浑浑噩噩地假意在梦里。
人死,可能复生?
沂水跪着往前挪动,进了殿,字字铿锵:“尊上,妖后真的已经没有气息了,请尊上节哀。”
殿外,七十二族妖主都在,声声高亢,字字有力。
“请尊上节哀!”
“请尊上节哀!”
“请尊上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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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更开始,北赢这一段剧情,是本文最最**的部分,十万字左右,涉及到很多细节,不要跳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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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桃花回家古昔结局(16)
“请尊上节哀!”
声音刚落,一声巨响:“咣!”
镶玉的屏风被掌风劈成了四分五裂,满地碎片,折射出玉中的祖母绿,映进楚彧的眸中,绿油油的颜色,阴冷而幽深,他嘶吼,咆哮:“住嘴!你们都住嘴!”
“尊上——”
“再说一句,全部杀了。”他暴戾地怒喊,额头青筋暴起,全是森森戾气,“滚出去,全部都滚出去!”
顿时噤若寒蝉,诸位妖主都没有再说话,只怕再多少一句,命便要没了,一个个面色凝重地出了杏荣殿,皆摇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道:完了!妖后这么一走,尊上就完了。
情深不寿,奈何情深不悔。
楚彧找了一件白色的裙子,用银丝绣了云纹,那是阿娆很喜欢的一间衣裳,她说很利索,适合打架动拳头。
楚彧扶着她坐起来,解下她身上血迹斑斑的衣服,动作很慢。
“阿娆,他们说你死了,还让我葬了你。”
楚彧动作一顿,说:“我才不信。”又继续解她身上的衣服,“你怎么舍得死,我还活着。”
褪下血衣,楚彧看见了她家阿娆身上的伤口,纵横交错的,呈青紫色,干涸了的血,是乌黑色的,身体冰冷冰冷的。
楚彧募地一怔,原来真的如外面那群不知死活的家伙说得那样,她死了,这是尸体。
他将干净的衣服给她穿上,扶着她靠着床榻,他坐在她跟前,替她将凌乱的头发理好,取了湿帕子给她擦身子。
阿娆很爱干净的,就是尸体也不能脏的。
手里的帕子掉在地上,楚彧跪在了榻上,抬起眼看她时,目光模糊,滚烫的眼睛,终于,低低呜咽出声。
“阿娆,你睁开眼,你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
“阿娆,你别不理我,别丢下我。”
“阿娆。”
“阿娆。”
“阿娆……”
殿外,听得见里面一声声嘶喊悲戚,他们的王,在痛哭流涕……
菁华听得心里难受,大男人也不由得红了眼。
“父亲,现在怎么办?”
沂水面色沉重:“若是找不到一个让尊上撑下去的理由,我怕他会跟着萧景姒去。”
菁华哑然。
怕是的确如此,萧景姒没了,尊上怕是也不想活,跟着去是早晚的事,当务之急能拖他一时是一时,
父子两思量了许久,对殿外众妖道:“派人去寻另外一位小主子。”想了想,沂水又道,“还有那只三尾紫绒貂,就算是天涯海角也要把她逮出来,要抓活的。”
楚彧抱着萧景姒的尸首,整整三天没有出杏荣殿一步,殿里殿外放了很多很多的冰块,春天气暖,冰块融成水,潮湿阴冷了整个杏荣殿。
三天了,他不准别人进去一步,自己也不出来一步,众位妖主便也在殿外跪了三天,奏请楚彧发丧。
榻旁,堆了巨大的两堵冰墙,他就跪在那里,衣裳都被冰水打湿了:“阿娆,都已经三天了,你还是不肯睁眼看看我吗?”
三天了,她身上的温度同这冰一般。
楚彧用指腹轻轻摩挲她的脸,自言自语着,像这三天里一样,他一直不停地同她说话,哭哭笑笑,求她喊她,他想,他这么吵她总该醒了吧。
“阿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留你一个人在听茸境,你就再原谅我一次好不好?就这一次,以后,我再也不会相信别人了,再也不会让别人来保护你,嗯?”
他软软地求她,只是没有用,拨了拨她耳边的发,一碰,便有一缕断发,手募地一僵,低头怔怔地看着手里,从发根断落,银丝白发。
“阿娆,你没死对不对?”
楚彧挽起她的衣袖,那些受伤的地方,变成了青绿色。
混混沌沌的眼突然清明了,楚彧俯身凑在她耳边:“你要是死了,”他低语,却毅然决然,说,“那我也不活了。”
然后,他抱着她,出了大阳宫。
沂水与驻守妖都城的几位妖主一见楚彧出来,都喜出望外。
“尊上,您终于出来了。”
楚彧立马用手挡住怀里的女子,戒备又狂躁:“你们都滚开,不准靠近我的阿娆,你们都想害她,你们都不是好东西,滚开,滚开!”
都三天了,怎还不清醒。沂水等人没法,亦不敢再惹怒楚彧,以免会引得他发狂。
众位妖主退开之后,大殿门口,还跪了一个人,他挺直背脊,殷红着眼,喊了一句:“主子。”
是古昔,那日从雪山之巅抬回来,只剩了一口气,在阎罗殿里走了几道,才捡回一条命,整整昏睡了近半个月,醒来后,便拖着这副快要断气了的身体在杏荣殿外一直跪着,怎么拉都拉不走。
楚彧抱着萧景姒的尸体,走过去,眼里是冰冷刺骨的阴戾:“别让我再看到你,我会杀了你。”
他不蠢,不可能猜不到阿娆为何会在刚生产之后去了雪山之巅,他的阿娆因此没了,这人却活着从雪山下来了,他罪该万死。
古昔跪着一动不动,抬头,眸中一汪死水,他说:“你杀了我吧。”
楚彧抬脚,狠狠踢中了他的心口。
这一脚,虽没有用妖法,却使了十分力道,古昔被踢得撞在了墙上,呕出了一大口血,蜷缩在地上半晌动弹不了,许久后,才艰难地爬起来,双膝跪在地上,用膝盖一步一步挪回去。
等跪到了楚彧脚边,他磕了一个头,便又直挺挺地跪着。
楚彧又是一脚,这一脚,他用了一成妖力,古昔呕了一滩血,摇摇晃晃着身体又跪回去了,对着萧景姒的尸体磕头。
如此反复,地上的血迹越来越多,楚彧动了杀念,古昔也一心求死。
跪在地上的人,满嘴是血,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了,沂水又看了一眼楚彧,心中有了计算,这本就从阎王殿里刚回来不久的人,最多还能受得住楚彧一脚。
偏偏,那傻子还挺直了背跪到楚彧脚边,摇摇晃晃地,大口大口的血用嘴里涌出来,混沌涣散的眸竟还是那般决绝。
真是不想活了!
楚彧抬脚——
“尊上!”沂水喊住了楚彧,一脸肃穆,“尊上,他可是萧景姒用命救回来的人。”
楚彧的动作顿住了,发狂的眸子垂下,看着怀里紧闭双目的女子。
沂水没有上前阻拦,只是言辞郑重而悲壮:“尊上,您真的要杀了他吗?”
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许久之后,楚彧问怀里的人:“阿娆,他真的那么重要吗?”
重要到她不惜用命去维护。
他的阿娆,重情重义,他从未这般埋怨过,埋怨她如此重他人之命,他是恨自己无能,未能护住她,却也怨她,怨她如此心狠,竟舍得为了他人,将他丢下。
“既然你心疼他,那好,我不杀他。”楚彧抬眸,冷若冰凌,“挑断他的手脚筋,扔出北赢。”
留下这一句杀气凛然的话,楚彧抱着萧景姒出了杏荣殿。
沂水摇摇头,看了一眼跪在那里的古昔,挑断手脚筋,又加上这一身伤,是死是活,就看他的造化了。
几位妖主跟着楚彧一同出了殿,片刻,大殿之上,空无他人,只留满地的血,还有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的古昔,他眼神空洞,摇摇晃晃地往后倒去,躺在了血泊里,混混沌沌的眼涣散开来,他张嘴,嘴里大口大口的血渗出来:“我该死……”
他家主子,他家可怜的主子,不该死的,该死的人是他,是他才对,萧景姒也是他的命,可他却在雪山之巅上丢了命,自己回来了。
迷离空洞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