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而易见,楚彧自然是舍不得他的阿娆孤军奋战,这人,他得替她去杀。
菁华瞧了一眼他家世子后背的伤,狰狞的伤口,有些结痂又被撕裂,只要有轻微动作,血便汩汩地流。
真是不要命了!
菁华只思考了顷刻,上前,眉头紧锁:“世子,得罪了。”
说完,一个手刀落在了楚彧脖颈,将其劈晕了,菁华把人扛上肩头,就往钦南王府跑:当下,危险的绝不是一出手就绝杀的国师大人,而是为了女人不要命的世子爷。
萧景姒收回眸光,骤然冷却,她提起剑,刀刃上的血,映进眼底,猩红遍布。
血色翻涌,不过须臾,横尸满地。
“饶……饶命。”
地上,只余一人,双腿被断,满身是血,他抬头,狰狞的伤口横亘了满脸。
“饶命,饶我……饶我一命。”
凛凛威名的杀手,此时此刻跪地求饶,惧生死,更惧这满身杀伐的女子。
她放下剑,用锦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指尖的血。
抬眸,萧景姒问:“谁?”
男人下意识瑟缩,气若游丝,颤抖得厉害:“是文国公府,女、女眷。”见女子眸子凛冽,男人瑟瑟发抖,“我都说了,别,别杀我。”
她似笑,目光落在滴血的刀刃上:“你都说了,便也没什么用处了。”
男人大骇,双目猩红,瑟缩着身体后退。
“求你放、放我一条生路。”
萧景姒摇头,好似平静:“他受伤了,已经晚了。”
话落,她指尖一松,不见一分凌厉,剑已钉入男人心口,一招毙命,死未瞑目。
紫湘难以置信,她从未见过她如此狠绝。
“将这里处理干净。”
冷冷嗓音还未褪去凌厉,萧景姒留下一言,转身离开,朝着钦南王府的方向。
紫湘久久回神:“是。”
常山世子啊,原来,竟是逆鳞。
夜半,月隐乌云,钦南王府外一片喧嚣,灯火通明,侍卫随从进进出出,皆是神色慌张。
世子爷满身是血地被菁华将军抬回来,这可出大事了!要是有个差错,王爷回府只怕得拿人开刀。
华支在前头领路:“苏姑娘,劳烦了。”
来人是国舅府的暮词姑娘,是大凉都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夫,除了宫里几位主子,一般人哪里请得动,当然,钦南王府自是不一样,见苏姑娘额头布了一层薄汗,双唇紧抿:“他如何了?”
菁华从里间出来,见苏暮词进屋,连忙将人领进屋里:“这血怎么也止不住,意识已经不太清明了。”
苏暮词眉头一拧,掀开珠帘,查看了一番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楚彧,微微有些手忙脚乱,取过侍女递来的药箱,语气,竟有些颤意:“他身子本就不好,如何会伤得这样重?”
菁华不语。
毕竟是外人,不宜透露。
苏暮词识趣,便不再多问,吩咐侍女:“素绸,去准备热水和绷带。”转身又道,“我需要一把干净的匕首和一盏酒精灯。”
华支刻不容缓:“我这便去准备。”说完便急匆匆地出了屋子。
屋里点了好几盏油灯,交杂着夜明珠的光华,似笼了一层昏黄的暖意,有些模糊不清,苏暮词取了银针,走近床榻边,昏睡的人似是被惊扰了,在不安地挣扎,他嘴里,喃喃梦呓。
“阿娆。”
苏暮词动作微微一滞。
“阿娆。”
“阿娆。”
反反复复,楚彧念着,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重复,像患得患失,也像战战兢兢,那样沉沉的嗓音,叫人心都一紧。
“阿娆……”
那是一个名字,许是女子的闺名,竟让他这样痴缠温柔。
苏暮词脱口问道:“你在唤谁?”
楚彧没有回应,只是一声声喊着,分明没有撕心裂肺,却像要耗尽力气,如此惊心动魄。
这是第一次,苏暮词听到阿娆的名字。她坐下,看了楚彧许久,伸手给他探脉。
然,方碰到他的手腕——
他突然睁开眼,重重一甩手,呆滞了片刻,睨了她一眼,眸中毫无温度:“滚。”
苏暮词脸色稍稍发白,咬咬唇:“你伤得很重,需要立刻止血。”
楚彧眸子半敛,好似不清醒,瞳孔涣散,浮乱得一塌糊涂,嘴里呢喃,像梦呓:“我有阿娆了,别碰我。”
“谁都不准碰我!我是阿娆的,是阿娆的!”
苏暮词脸色惨白,听着他毫无意识的言辞,像本能一样,将自己戒备得牢不可破。
菁华扶额,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命都去了半条,还知道要给国师大人守身,他尽量显得淡定:“暮词姑娘,我家世子爷胡言乱语呢。”
刚说完,榻上紧闭双眼的某世子,发怒了:“菁华,把这碰本王贵体的小妖打回原形,锁进诛妖台。”
------题外话------
礼物鸣谢:撑撑宝,柒柒,笑笑微凉,暗香浮动月疏影,周生辰,夏目様,Morphine,血染空城
☆、第三十六章:谁动了杏花的内丹
“菁华,把这碰本王贵体的小妖打回原形,锁进诛妖台。”
菁华:“……”
苏暮词脸上再无一分血色,一片惨白,怎地难看。
这小祖宗!菁华瞧了瞧苏暮词的脸色,赶紧道:“怕是伤得太重,已经开始说胡话了,苏姑娘见谅。”
苏暮词微微沉吟,摇头:“无碍。”视线,再次落在楚彧的面容上,皱起了眉,若有所思。
这时,华支取了东西折回:“苏姑娘,您要的东西准备好了。”
苏暮词抬手,本欲替楚彧止血,却顿住了动作。
菁华上前,接过华支递来的布帛和药酒:“世子素来不喜生人靠近,菁华略懂医术,这止血的法子还请苏姑娘赐教。”
苏暮词片刻迟疑后,点头,与菁华说了止血的方子,方才出了屋子,没有离去,怔怔地守在屋外。
“小姐。”
“小姐。”
苏暮词回过神来,敛下眸子:“素绸,你可知道阿娆是何人?”
素绸细细回想,斟酌了片刻:“若是奴婢没记错的话,文国公府有位小姐的乳名正唤阿娆。”
文国公府……
苏暮词惊愕:“是谁?”
素绸回道:“国师萧景姒。”
苏暮词大惊失色,萧七景姒,不过一面之缘,便让她刮目的女子,她喃喃自语:“为何会是她……”
犹记初见时,萧景姒为人寻医,求见长白医仙,她与之交易,一个求药,一个求医。
当日的一拍即合,回想起来,事有蹊跷。
萧七,到底是为何人求医,难道……
“啪嗒——”
菁华推门出了屋子,苏暮词骤然抬首:“血可止住了?”
菁华拱手:“多亏苏姑娘医术精湛。”
不得不说,苏暮词这医术,绝了。
苏暮词这才轻舒了一口气,眉头略见松开:“这便好。”
“今日劳烦姑娘了,等世子爷身子见好,菁华必登门拜谢。”菁华此言,有送客之意。
他有些头疼,华支自作主张去苏府求了医,若是世子爷知晓了,摔东西砸人还算轻的。
苏暮词福身,礼仪气度都不失为大家之度:“菁华将军多礼了,既已无大碍,我便不久留,楚世子失血过多,尔后三天需细心照料,万不可再出岔子,待到退热了方可出门见风,若有不妥,差人来国公府,暮词自当再来为世子诊治。”
整个大凉,能劳国舅府暮词姑娘如此操劳之人,便仅此常山世子一人了。
可惜,流水无意。
菁华回礼:“谨记姑娘之言。”
苏暮词颔首,望着屋中烛影,顾盼良久,方转身,踏出几步,顿住,仍是回头,问道:“楚世子的心疾,是因何?”
菁华默。
几月前,世子爷大病,突发心疾,王爷便请苏暮词来诊治过,此事,她自然是知晓的,只是个中具体缘由,知之甚少。
见菁华久不言语,苏暮词解释道:“并非暮词多事,只是为医者,望闻问切方可对症下药。”
这事,别说苏暮词,就是王爷也不知道,要是让王爷知道那时的火灵芝是进了国师大人腹中,又有的乱。
菁华守口如瓶:“恕在下无可奉告。”
苏暮词自知问不出究竟,讪讪失笑:“是我多言了。”
精华只道:“华支,送苏姑娘回府。”
等人已走远,菁华靠着门,眉头深锁,思忖。
心疾?
不,怎会是寻常的心疾,就在方才,他为世子爷疗伤,探了他的脉息,才知晓,为何北赢的妖王大人会落得如今这般的弱柳扶风。
菁华进屋,楚彧已经醒了,许是失血太多,整个人恹恹无力,眸子半阖半闭,似睡非睡着。
脸色惨白,俨然一副病美人之态。若是早些年,这点伤,最多一个时辰,便也就不留痕迹了。
菁华脸色严肃,发问:“主子,您的内丹哪去了?”
楚彧眯了眯眼,无力,又漫不经心:“丢了。”
“丢了?!”菁华目瞪口呆。
说得多轻松,多平常,妖族丢了内丹,便等同于去了半条命,若要让北赢那一干小妖小怪知道了,妖族必定大乱。
菁华郑重其事的口吻:“主子,那可是妖的命根子,怎么能——”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菁华试探着问,“是不是国师大人?”
楚彧嗯了一声,理所当然,完全没当回事。
也是,除了国师大人,还有谁有此本事,宁愿受这噬心之痛,承常人之苦,他也要庇护她一方天地,安然无恙。
菁华完全不认同:“不管如何,您也不能将您的命交到旁人手里。”妖族的内丹,等同于命,他绝没有言过其实。
楚彧听之,不悦,冷冷睨了菁华一眼:“她才不是旁人,我既愿意将我的命脉给她,自然是分清了孰轻孰重。”
他想,他是阿娆的猫,人是她的,身体也是她的,只要可以给,他什么都愿意给她。
固执!
菁华更不解:“您既给了她不死不伤之身,又何须替她受这皮肉之苦,那只箭矢即便射中了国师大人,也无妨,世子您为何还去挡?”
兴许,那女子也是算准了不死不伤,才敢那般肆意妄为。
楚彧的回答是:“我怕她疼。”
对此,菁华无言以对了。他不懂,世间风月情爱,到底是何物,能让北赢万妖恭敬惧怕的妖主折腰臣服。
菁华深思了。
“我要去找她。”
说风就是雨,楚彧这就从榻上爬起来,也不管伤口。
菁华很是沉着冷静,指了指榻边儿上:“世子,尾巴。”
白色的猫尾,钻出了锦被,许是尾巴的主人受了伤,乖乖趴着,不摇不晃。
楚彧懊恼,没了内丹,一受伤便藏不住原形,耷拉着头,楚彧躺回被子里,无精打采的。
菁华松了一口气。
楚彧突然道:“那你去。”
菁华懵。
“你去给我守着她,别让她受伤,别让旁的人欺负她,别让她,”楚彧看看纸窗外昏昏暗暗的天,“别让她淋着雨。”
世子爷到底是哪里来的危机感,总觉得有刁民想害他家阿娆,菁华纹丝不动。
楚彧怒:“立刻。”
他威胁:“不然等我身子好了,拔你的毛!”
行吧,菁华被威胁到了,折耳兔的毛,很难再长的。
这会儿,屋外头月出云层,有了几许光华。钦南王府外,泊了一辆马车。
车夫搬来杌凳,侯在一旁,素绸上前扶苏暮词踏上马车。
忽而,有马蹄声,苏暮词停下动作,抬眼望去,脸色微微一变。
两匹马一前一后赶来,白色骏马上,女子高坐,发髻有些许凌乱,许是急忙赶来,甚至没有换下脏污染血的衣裙。
------题外话------
礼物鸣谢:少惊澜,公子十七,笑笑微凉,哥斯拉不说话,嫒儿,南国千雪,暗香浮动月疏影,
☆、第三十七章:阿娆说我生得美
两匹马一前一后赶来,白色骏马上,女子高坐,发髻有些许凌乱,许是急忙赶来,甚至没有换下脏污染血的衣裙。
苏暮词眸光浮乱,片刻便恢复如常,微微欠身:“国师大人。”
来人,正是国师萧景姒,骑着白色骏马,身后是她的侍女。
她回礼:“苏姑娘。”
一身狼狈,神色自若,丝毫不损她满身气度,卫平侯府萧七,果然非比寻常。
问过礼之后,萧景姒下马,朝钦南王府走去。
她大抵是来找楚彧。
苏暮词喊住她:“国师大人。”
萧景姒回眸。
顿了片刻,苏暮词抬眸,双目相对:“若是我没猜错,国师大人上次来询问师傅长白医仙的下落,是为了楚世子。”只怕,她寻的不是医,是药。
国舅府苏暮词,当真生了一副七窍玲珑的心思。
萧景姒并不否认,坦然而平静:“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为了你送来的那个药方。”
如此供认不讳,她倒无惧无畏。
苏暮词嗓音一沉:“你利用我?”
她浅笑:“彼此。”
苏暮词哑然,当日她确实心存侥幸,想借她的手寻药,只是哪里知道她萧景姒空手套白狼,这样轻而易举地让她乖乖双手奉上了药方。
“那药方你要来何用?”苏暮词问道。
阿娆……
方才,楚彧唤的,便是她的乳名。在她耳边挥之不去,全是楚彧轻柔缠绵的声音,苏暮词募地抬头:“你是为了——”
萧景姒打断,不瘟不火的口吻:“那四味药你不要插手,也别和我争,我势在必得。”
紫湘问过她,楚彧之于她,是风月之情,还是君子之交,她不懂心头那样沉甸甸的情绪是什么,只是确定,这一世,就算她谋不过那些小人之心,也要护得他一方安宁,楚彧,是她最后的底线。
苏暮词神色微变:“你与他——”
“与你无关。”
萧景姒只用了四个字,划清界限,转身踏过了钦南王府的门槛。
上一世,她是冷宫废后,在尔虞我诈的刀口上苟延残喘,她一步步摧毁凤家天下,也一步步将自己逼近万丈深渊,举步维艰时,她曾写了一封信,送去西陵。
信石沉大海,俨然是被截下了。除了苏暮词,还有谁会为了楚彧这般费尽心机。
人已进府,苏暮词缓缓收回视线,久久沉默,脸色惨白,身子突然一晃,撞倒了杌凳。
“小姐!”
她置若罔闻,若怔若冲。
侍女又喊了几声,苏暮词却好似未闻,喃喃自语:“为何会是她?”
眼眶微红,她怔怔看着王府:“我等了那么多年,为何是她……”
多年前,城西河畔,柳絮纷飞的树下,负伤昏迷的少年手里拽着一方锦帕,那锦帕色浅素淡,边角绣了两个字:阿娆。
她替他将腐烂的伤口剜掉,上药包扎,他也不过是微微皱了眉头,却当她碰到他手里的锦帕时,他骤然睁开眼了,只对他说一句:“这是我的,不准碰!”
他将锦帕藏进怀中,连一句谢谢都没有,便转身离开,地上只剩一滩血水还有一块钦南王府的令牌。
原来,她等了这么多年,还是晚了一步。
“啪嗒——”
萧景姒推开门,屋里点了暖炉,有些温热,不见人影,只有铜炉里冉冉上升的薄烟。
紫湘守在屋外,倒是小灰猫跟着萧景姒进了屋,这猫儿通人性,大抵是知晓上任主子受了伤,萧景姒来时便瞧见它等在屋外,一副恹恹不振的样子。
“喵!”它怕呀,妖王大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北赢那群被妖王大人收在诛妖台的小妖精,日后出来了还不灭了它猫族。
“楚彧。”
萧景姒轻唤了一声,无人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