蹭地一下,他的耳朵就冒出来了,尾巴摇啊摇。
他家阿娆今天好主动,他好喜欢呀。
楚彧欢欢喜喜就去翻箱倒柜了,把那本春宫册找了出来,和她家阿娆一起‘研习研习’。
次日,日头晒到了楼台,纸窗下落了一层暗影,窗户微微敞着一条小缝,吹进来缕缕清风,卷着珠帘轻轻摇着。
萧景姒醒来时,枕边已凉,她没了睡意,披了衣服起身。
紫湘与云离侯了多时,见萧景姒醒来,这才端着温水进来。
紫湘道:“可用现在传膳?”
萧景姒摇摇头,问:“楚彧呢?”
紫湘拧了帕子递给萧景姒,在一旁道:“世子爷去了菁华府上。”又取了屏风上的披风给萧景姒披上,继续道,“今日菁华去竹安公主府纳征下聘,沂水妖主一大早便来请世子爷去做上宾。”
竹安与菁华的婚事已经提上了议程,楚彧是北赢的君主,沂水妖主对他极为尊重,听菁华说,他父亲将楚彧几乎奉为神,会请他去相商亲事便也不足为奇。
萧景姒只问:“可说了何时回来?”
云离笑着回答,打趣的口吻:“世子爷说会回来陪七小姐用午膳,最晚午时便会回来了。”
萧景姒笑了笑,扶着腰起身,却突然眉头一皱,顿住了。
紫湘立马紧张了,赶紧过去搀扶:“主子,您怎了?”
萧景姒怔了一下,才后知后觉,说:“宝宝踢我。”
紫湘与云离都看向萧景姒的肚子,六个月大的肚子,很大,圆滚滚的,用钦南王老人家的话说,这么大,这么圆,肯定一窝好多只公的。
紫湘很谨慎:“要不要请长白医仙过来看一下。”
萧景姒摇头:“不用,只是胎动而已。”她坐在躺椅上,将腿微微曲着,揉了揉肚子,耳提面命般笑着说,“乖些,莫要闹腾了,不然等你父亲回来,会不高兴的。”
紫湘对着萧景姒的肚子,插了句嘴:“不止不高兴,丢掉你们都有可能。”
肚子里的小崽子们像听懂了似的,安静了。
萧景姒笑了。
近日来,腹中的孩儿十分不安分,时不时便踢她,对此,楚彧很是担心,总觉得猫崽子要出来了,三天两头便将长白医仙拽来给萧景姒看诊,搞得宋长白很崩溃,说了无数遍只是胎动,而且,六个月,怎么生!
楚彧下次还是屡教不改地去劳烦宋长白,并且,他时常给萧景姒肚子里的猫崽子们做交流,大概就是一些威胁恐吓的话,什么再闹腾就丢掉之类的。
紫湘觉得,若是主子这一胎真生了清一色的一窝公的,被世子爷丢掉几只也不无可能。
且说这个时辰点,菁华一家、楚彧与温淑妃都在竹安公主府,为菁华下聘纳征。
楚彧坐在主位上,心不在焉,菁华的父母在一旁偶尔询问他几句,楚彧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
菁华与凤观澜两个小辈坐在最外偏的位子,嫁娶的礼俗二人都不懂,就一声不吭规规矩矩地坐着。
凤观澜小声地问菁华:“你纳征下聘为何要请常山世子?”视线盯着几米外的楚彧。
菁华理所当然:“他是北赢的尊上,”看着凤观澜,一本正经地补充,“是我的王。”
凤观澜听他说起过,说是折耳兔族与白灵猫族有契约过,菁华一家世代都尊楚彧为王,能豁出去命的那种。
尤其是沂水妖主,对楚彧唯命是从,听话程度堪比听妻子大人的话,所以楚彧十三岁统领北赢时,沂水便将菁云菁华兄弟俩谴派去了大阳宫,辅佐楚彧。
凤观澜似漫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为何那么听他的?”
菁华想都不想:“他是我的信仰。”
信仰?
这个词,用得很重呢。
凤观澜单手撑着下巴,笑了笑,眼底的玩味似真似假:“菁华,我们来假设一下,如果有一天,你的信仰掉水里了,你要去救他,可是风月拉着你,不让你去,你会怎么办?”她突然认真了,凑过去小声问菁华,“是推开风月之情,还是撇下信仰?”
这风月之情,自然说的是她这个将过门的妻子。
信仰嘛,便是楚彧那个君主,他折耳兔族的王与神。
这个假设,听起来,倒像小儿女家任性的玩笑话。
菁华并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仔细思忖,只是问道:“为什么会有这样荒唐的假设?”妖王尊上不会掉进水里,即便掉进水里,也不用他去救,再说她为何要拉着,根本说不通,很荒唐。
凤观澜今日有些怪,不依不挠地问:“假设有这样的假设。”
菁华见她认真,便想了想,问她:“你会拉住我?”
凤观澜点头:“假如我会。”
菁华回答得很快:“那我会推开你。”
这个问题,其实是问假如她与楚彧对立,菁华站在哪一头,他的回答,很果断呢。
凤观澜笑了笑,眸光里有隐隐闪烁的亮光,起身,端了茶杯,对菁华道:“你那么敬爱的信仰,我是不是该去敬他一杯茶?”
近午时,钦南王府里。
萧景姒手里的茶杯应声而碎。
“咣——”
茶水四溅,瓷碗四分五裂。
她脸色骤然刷白,抚在躺椅上的手,在轻微颤抖:“你说什么?”
华支红着眼,便又艰难地再说了一遍:“世子爷他、他重伤昏迷,情况,情况危及。”
萧景姒撑着身子,坐起来,双手护在腹上,唇色一点一点褪了红润,发白,她紧紧咬着唇,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却紧紧握着拳头,不慌,不乱。
许久,她才问:“他在哪?”声音,很冷静。
华支双眼通红:“因为流血不止,不能移动,还在竹安公主府上,王爷已经带着长白医仙过去了。”
流血不止……
萧景姒猛地站起来,身子一晃。
“主子!”紫湘扶住她,见她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确实眼里有红色的血丝,紫湘安抚道,“主子,切莫太担忧,当心腹中的孩子。”
她将眼里狂乱的浮影敛下:“我没事。”问华支,“是谁伤了他?”
华支欲言又止,道:“是、是竹安公主。”
难怪,因为是凤观澜,所以才没有防备。
萧景姒沉眸,默了片刻,只道:“去备马车。”
紫湘不放心:“主子,您的身子。”
“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她扶着紫湘,整个人都在颤栗,手无意识地抓着紫湘的衣袖,指尖用力得发白。
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紫湘心头涌现浓浓的不安。
竹安府上,大厅的主位上,还有一滩未干的血迹,滴在地上,染红了绒毯。
就在方才,竹安公主同菁华端了茶杯,向楚彧敬茶,便在他接过之时,竹安公主突然抽出了腰间的软剑。
楚彧毫无防备。
凤观澜那一剑,刺在楚彧心口下一寸的位置。
那滩血,几乎是楚彧的心头血。
沂水妖主当下便一掌打在凤观澜肩上,她狠狠撞向身后的桌椅。沂水妖主抬手捻了风刃,幻为利剑,指向凤观澜。
菁华挡在了凤观澜面前。
“让开!”
菁华一动不动,对上他父亲杀气腾腾的眸子。
沂水妖主震怒,一双眸子瞬间变成了深灰色:“再不让开,我连你一起打。”
菁华一步不退,他低着头,将凤观澜整个挡在身后,背脊挺得笔直,他说:“父亲,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口吻,带着恳求。
菁华看着那一滩血,瞳孔泛红,屋子里只剩三人,没了方才的欢声笑语,剑拔弩张的寂静,楚彧是被抬走的,她母亲与温淑妃也都吓白了脸,本来站在他身侧的女子,却沾染了一手的血,那把软剑,就落在他脚下。
明明是商讨婚事,她为何会身上藏剑。
沂水厉声大吼:“她不是!从她拔剑的时候起,她就不是你的妻子。”一双阴戾的眼,凛凛凶光瞪向凤观澜,“她是刺杀尊上的逆贼。”
菁华还是一步不退。
“你给老子滚开!”
沂水一把推开菁华,抬起手里的剑便刺向凤观澜,剑刃直指她咽喉,额前落下的发,被风刃削断,凤观澜却不躲,赴死般认命地闭上了眼。
菁华徒手就握住了剑刃,白色的刀刃下,瞬间便有血渗出。
沂水瞠目:“你——”
菁华双膝一曲,便跪下了,那剑刃被他紧紧握在手里,他似乎不知痛一般,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挺直了背脊跪在他父亲面前。
她闯了祸,他无话可说,唯有一句,哽在了喉咙一般,说:“父亲,她是我的妻子。”
还是这一句。
除了这一句,他没有办法为她开脱,也不能为她开脱,那案桌上的一滩血,是他的君主留下的,没有谁比他更清楚,那刺在心头的剑,可能,可能会要了楚彧的命。
菁华还握着剑,掌心的血,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身后的女子用力推着他的背,大声喊:“菁华,你让开。”
他如果让了,他的父亲,必定回杀了她。
他不退,丝毫不退。
凤观澜红着眼大吼,用力推开他“你不是说,你会推开风月之情,站到你的信仰那一边吗?现在,是我触犯了你的信仰,是我刺杀了楚彧,你不说会推开我吗!你现在又在做什么?”
是啊,他在做什么?
他也不知道,只知道她罪该万死,可是,还是不想让她死。
他的理智很清醒,伤了楚彧,不可饶恕,只是,就是不想让她死,人类那种生死相许的桥段,他曾经那么不屑一顾,可就在刚才,他脑中居然动了那样的念头,若是有人要杀她,就先杀他。
凤观澜几乎冲他咆哮:“让开!”
“菁华,你让开!”
她怎么都推不开他,眼前,那柄刺向她的剑下,一滴一滴血落下,是菁华的血,她身体一软,坐在地上,突然泪流满面。
“菁云,你还当我是你父亲,就让开,她,我一定不会放过。”
他还跪在那里,抓着剑刃的手血肉模糊,却没有丝毫松懈,菁华字字铮铮有力,他说:“父亲,她犯的错,不可饶恕,所以我不求情,我替她受。”
话刚落,女子清冷的声音响起:“你让开。”
菁华抬头,萧景姒便站在门口,盯着那滩血渍,由紫湘搀着走进来,一步一步都很慢,似乎脚下很重,沉甸甸的步子。
肚子很大,她蹲下时,很吃力,动作有些笨拙,她捡起地上的软剑,抬眸:“你便是用这柄软剑刺了楚彧?”
凤观澜站起来,点头,说:“你来了。”
曾经无话不谈的挚友,如今,无言以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凤观澜死死咬着唇,站得挺直。
萧景姒扶着肚子,走到菁华面前,她神色平静极了:“没有谁犯了错,还可以心安理得地躲在别人身后,任何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相应的代价,菁华,你让开,你若再不让开,我恐怕现在就会一剑杀了她。”
她,向来说一不二。
菁华知道,若是他不退,萧景姒现在就会下杀手。
只是片刻的迟疑,菁华退开了。
萧景姒对着凤观澜的眼睛:“为什么?”
她视线丝毫不闪躲,只道了四个字:“杀母之仇。”
身旁的菁华,背脊微微一颤,愕然看向凤观澜。
苏皇后之死,并非自杀,她知道了……
“那你可知道,楚彧为何杀你母亲?”萧景姒逼近一步,手里握着软剑,她高出凤观澜些许,眸子冷冷睨着她,没有咄咄逼人,却字字珠玑,冷若冰霜,“因为她几次三番买凶杀人,几次三番为了铲除异己而滥杀无辜,我给过她机会了,不止一次,她却屡教不改地要置我于死地,你母亲她,”
声调微微提起,萧景姒说:“你母亲她死有余辜。”
凤观澜眼底热泪一滚,退了一步,咬着唇,许久才开口,声声哽塞:“她是罪有应得,可我为人子女,血亲之仇不能不报。”
萧景姒骤然抬手,一剑便刺入凤观澜肩头。
菁华大喊:“世子妃!”
她挥手便袭向菁华:“滚开!”
菁华被掌风逼退了数米,抬眸,见萧景姒毫不犹豫地将刺在凤观澜肩上的剑拔出:“这一剑,我不杀你,是我替楚彧讨的利息,若是他伤及了性命,我再来取你的命。”她冷冷看着面前的女子,字字冰凌,“从今往后,我萧景姒,与你凤观澜情义两绝,势不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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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想逃个婚而已,结果误闯了他禁地。
为逼家族悔婚,她能想到的脱身之计就是,提前给未来夫君戴顶绿帽。
对象她都找好了,可悲催的是她眼光不好,竟找到一个万年冰山男。
怎么办?
退路,没有。
只能勇往直前,强把冰山推倒!
☆、第一百六十九章:楚彧治病
“这一剑,我不杀你,是我替楚彧讨的利息,若是他伤及了性命,我再来取你的命。”她冷冷看着面前的女子,字字冰凌,“从今往后,我萧景姒,与你凤观澜情义两绝,势不两立。”
凤观澜张张嘴,终归一句不言,身子缓缓倒下,红着眼看女子决绝地扔下软剑,转身离去。
脑中,一幕幕是这个女子,这个重情的女子,这个将她从万劫不复的敌营里拉出来的女子。
一幕幕是她的母亲,儿时,那个尊贵的女人,不厌其烦地唠唠叨叨,一遍一遍对她耳提面命,对她言笑晏晏。
凤观澜敛下眸,泪流满面,肩口的伤,渗出血来,化开一朵红色的花,她坐在地上,抱着双膝,放声大哭。
沂水妖主叹了叹气,出了屋子。
菁华走过去,半蹲在她面前,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她抬起头,像小兽般呜咽,眼里全是绝望,屋外肩口的手,沾了满手的血,紧紧抓住了菁华的衣袖:“菁华,我闯祸了,我搞砸了我们的婚事。”
她哭了,哭个不停。
除了她母妃去世那个晚上,她从来没有这样哭过,这样歇斯底里地大哭,几乎语不成句,却紧紧抓着他的衣袖,一字一字,哽咽着。
“对不起,菁华,你没有推开我,是我推开了你,是我亲手断送了我和你的将来……可是我没办法,那个人,她是我的母亲,是生我养我疼爱我的亲生母亲,我知道她罪有应得,我也知道她无恶不作,可是,终归是她给了生命,庇护了我十六年,我的命是她给的,是我欠她的。”
菁华抬手,擦了擦她满见的眼泪。
她突然停下了抽泣,咬着牙,忍着眼泪在颤栗,用沾满鲜血的手颤抖地去碰菁华的手,不敢肆无忌惮地触碰,小心翼翼地。
她不哭了,只是忍不住一滴一滴砸在菁华手背上的眼泪。
她说:“菁华,就这一次,一次还清我母亲的生养之恩。”酸涩堵塞了口鼻,浓浓艰涩的抽噎,她沉默了很久。
没有歇斯底里,只是怎么也忍不住泪如雨下,平静镇定地咬破了唇角,她说:“菁华,若是我还能活着,我不再是大凉帝姬竹安公主,不再是皇后苏氏的女儿,不再是凤家血脉,从此苏氏一族、凤氏皇家都与我再无半点干系,景姒这一剑,便当我剔骨剜肉,还了我母亲十月怀胎多年养育的恩,从此后我只是凤观澜,只是你的妻子,如果你还要我的话,如果你还要我的话……”声音,越发细弱,如鲠在喉,发不出声了。
他始终没有说话,沉默得像空气都死寂了。
她等了许久,没有等到一句话,像抽干了力气一般,躺在了地上,肩头血色晕染的红色纹路,越来越深,红得妖娆。
她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