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臻醉时,说,他很高兴,也很难过。
她懂他,因为她也是这样,爱而不得,便只能把一整颗心都掏出来,然后悄无声息。
次日,昨日醉了的安远将军和宣王殿下早早便被接回了府。
方至辰时,萧景姒便同楚彧一起去给楚牧敬茶。
老人家起得早,跟在等什么似的,端端正正地坐在大厅的主位上。
哦,在等媳妇茶啊。谁还不知道王爷那都摆在脸上的心思。
萧景姒拉着楚彧走过去,欠身规规矩矩地行礼,喊了一声:“父亲。”
楚彧平日里不爱搭理人,打小便没怎么正正经经地喊过几句父亲,萧景姒这一声,叫得楚牧是通体舒畅啊,看着萧景姒的眼神是越发慈爱和睦:“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楚彧瞟了楚牧一眼,心情不悦。
还不是阿娆要来敬媳妇茶,他很有意见,不敢对阿娆有意见,他仇视楚牧!
楚牧直接忽视楚彧,看他一脸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只觉得自己咸鱼翻身了,以后有儿媳妇撑腰,要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这时,紫湘取来一个软垫,放在萧景姒面前,华支赶紧端来茶盏和杯子,倒了一杯茶。
萧景姒正欲跪下,楚彧立马拉住她:“阿娆你做什么?”
“敬茶。”
楚彧抓着她不放手:“站着就可以,你别跪,膝盖会疼。”
这说的是什么话!
华支提醒一句:“世子爷,这媳妇茶站着敬不合礼法啊。”
楚彧抬眸,冷冷一个眼神过去。
华支管家只觉得冰冻三尺、背脊发凉,立马改口:“礼法也要变通的嘛。”他自己都逼视自己在世子爷面前这副软骨。
虽然世子爷不懂事,不过,好在世子妃知书达理,说:“无事。”她推开楚彧的手,“楚彧,将茶杯端给我。”
楚彧虽然不情愿,可也不敢忤逆他家阿娆,便只好将气撒在楚牧身上,瞪了他好几眼,才乖乖给萧景姒端茶。
她接过楚彧递来的茶杯,双膝跪下:“儿媳景姒请父亲安,”,将手里的茶杯高高举起,“父亲,请喝茶。”
这第一杯茶,新媳改口。
楚牧接过去,一脸慈祥地喝了一口,然后给了萧景姒一个大大的红包,嘴角笑得都快咧到耳朵了。
萧景姒笑着接过,让楚彧又倒了一杯茶。
“这杯茶,敬父亲安康,岁岁有今儿孙绕膝。”她悦耳的嗓音,温温柔柔的。
这第二杯茶,得偿人愿。
楚牧接过茶杯,只觉得身心舒畅,儿媳妇真是贴心小棉袄呀,他宝贝儿子真是娶了个好媳妇,上得战场,下得厅堂。
萧景姒又递出了第三杯茶,开口,字字有力:“这杯茶,谢父亲慈悲,免我夫君漂泊颠沛。”
这第三杯茶,养育之恩,无以为报。
这种话,楚彧说不出口,他不爱口头表述,所以,她是他的妻子,日后便由她来说。
楚牧红着眼接了茶,看了看一旁的楚彧,他撇开头,分明也潮了眼。
老人家抹了一把老泪:“快起来。”他将茶一口喝了,起身将萧景姒扶起来,“以后钦南王府就是你的靠山,肆意妄为也不打紧,趁我这把老骨头还在的时候,不要委屈将就自己。”
听听王爷这老兵痞的话!真是无法无天啊!华支不忍腹诽:世子爷便是这么被惯坏的。
华支提醒:“王爷,世子妃是国师大人,整个大凉都归她管,哪里有人敢让世子妃委屈将就”
想想也是,楚牧这就放心了,画风一转:“要是楚彧欺负你,你跟我说,我帮你教训他。”
虽然一手拉扯长大的宝贝儿子满心满眼都是儿媳妇,心里还是有点醋意,不过这儿媳妇他是越看越喜欢。楚牧就已经决定了,以后和儿媳妇站同一阵营,那样才能在楚彧面前横着走。
楚彧不耐烦:“你啰嗦完了?”给楚牧甩完冷眼,转身一副小棉袄温柔体贴地问萧景姒,“阿娆,你昨晚睡得少,要不要再去睡会儿?”
然后也不管楚牧的眼神,楚彧拉着萧景姒救走。
昨晚睡得少?!楚牧竖起耳朵听。
萧景姒行了个小辈礼,这才跟着楚彧离开,言:“要看奏折,堆了好几天。”
她眼下青黛明显,显然是睡眠不足,昨夜里,是他非得照着春宫册里来折腾她,楚彧有些懊恼,心疼得不行。
“你去睡觉,我帮你看批阅。”
“好。”
两人走远了,楚牧才把耳朵收回来,心下放宽了,看来完全想多了,这蜜里调油的夫妻俩,别提多和谐了,楚牧笑得花枝乱颤:“看来,我很快就要当爷爷了。”
“……”华支无语,分明还没影的事,世子爷又不是第一次开荤,当洞房花烛夜是送子观音啊!
这一睡,便睡到了日上正午,萧景姒醒来时,楚彧还和她睡前一样,姿势都没变,坐在榻上,握着她的手,眼里全是她。
“醒了。”
“嗯。”
楚彧摸摸她的脸:“还睡不睡?”
她眯了眯眼,屋里放了降温的冰,十分舒适,伸了伸懒腰,用脸蹭着楚彧的手背,刚睡醒,嗓音沙哑:“什么时辰了?”
“午时了。”
萧景姒顿时清醒了三分:“你怎不叫醒我?”
楚彧低头,亲了亲她的脸:“舍不得。”顺了顺她铺在枕上的长发,又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楚彧很是自责,“是我不好,让你累到了,我以后不那么放纵了。”
他是妖,精力好,可她家阿娆身子金贵着呢,楚彧想过了,以后不能对他家阿娆放肆乱来。
萧景姒捂住楚彧的嘴,省得他又说出更羞人的话,分明他也脸皮薄,在她面前,闺房私话却从来不藏着掖着,什么都跟她说。
楚彧便不说了,追着她的手心亲,两人耳鬓厮磨了许久,他才抱她起来,给她穿好衣服,又亲自伺候她洗漱。
这些事,楚彧似乎很喜欢亲力亲为,萧景姒便也由着他,
用午膳的时候,楚彧随口说了句:“凤朝九与沈银桑来了。”
萧景姒动作一顿:“何时来的?”
“早上辰时三刻。”
“……”
所以她睡了两个时辰,凤朝九夫妇便足足等了两个时辰。
萧景姒放下筷子便要起身,楚彧拉住她,夹了块肉喂到她嘴边,耐着性子哄:“阿娆先吃饭,无事,让他们等着,沈银桑与那个小兔崽子相处得很好。”
萧景姒随意吃了几口便匆匆去了正堂,她到的时候,见沈银桑正让凤朝九蹲下,给鱼干骑脖子。
鱼干玩得很开心,见萧景姒来了,小短腿在凤朝九脖子上踢了两脚,欢快地喊:“娘亲!鱼干骑马!”小胖爪子抓着凤朝九的耳朵,鱼干有模有样地蹬腿,扯着嗓门喊,“驾~”
萧景姒看呆了,楚彧不厚道地扬了扬唇。
凤朝九:“……”面子里子都没了!真特么地想把脖子上的小兔崽子吊打一顿。
“失礼,让你们久侯了。”萧景姒道。
沈银桑同她一起坐下,一贯的好脾气:“无事。”想来是有些急,沈银桑开门见山,“景姒,我是为了鱼干来的。”
萧景姒问:“你们想好了吗?”
沈银桑飞快点头:“我很喜欢鱼干。”毫不犹豫地说,“王爷也没意见。”
凤朝九脖子一歪:“……”他敢有意见吗?
萧景姒吩咐下人斟茶,问道沈银桑:“如若你们将来有了自己的孩子,鱼干呢?”
她立马摇头:“不会的。”她不会再有子嗣了,想到此处,沈银桑满眼失落。
“我说如若。”
沈银桑不太明白,根本不会有这样的假设啊。
凤朝九接过话,毫不迟疑地道:“鱼干是长子,也会是怡亲王府世袭爵位的世子。”
想来,十六爷为了沈银桑,没有什么是不可退让的。
萧景姒把鱼干抱过去,吴侬软语地哄着:“鱼干,乖,喊娘亲。”
鱼干乌溜溜的眼珠子转悠了许久,然后便对沈银桑咧嘴一笑,甜甜地喊了一句:“娘亲~”
楚彧嘴角抿了抿,不太爽,当日他想尽了办法要这小兔崽子改口他都油盐不进,他家阿娆一句话便软骨头了,哼!沉迷女色的兔崽子!算了,反正他都要被送走了,不同他一般见识。
这厢,这一声娘亲让沈银桑红了眼,心肝宝贝地把鱼干抱过去,亲了亲他的脸,指着凤朝九:“这是爹爹。”
鱼干小拳头一挥:“马!马!鱼干骑马!”
凤朝九:“……”你丫的才是马!
当天下午,鱼干便被凤朝九夫妇带回了怡亲王府,凤朝九心情很不爽,嗯,楚彧心情大好。
日后,要泡在醋坛子里的人,便是凤朝九了。
大概因为鱼干去了怡亲王府,夏乔乔食欲不振了两天,连他最爱的鱼干都吃不下,第三天,可能是饿了,一口气吃了两袋鱼,然后问萧景姒:“怡亲王府怎么走?”
“我要去看鱼干。”
夏乔乔是有些路痴的,尽管萧景姒说得很详细,还是走了很多弯路。
鱼干与夏乔乔的情谊还是非常之深厚,鱼干一口一个爹爹,让凤朝九怄得要死,对鱼干有很多的不满,不过架不住沈银桑疼孩子,沈银桑还要给鱼干办酒席呢。
鱼干的奶嬷嬷也只知道鱼干是七月生的,具体日子并不清楚,沈银桑心疼鱼干,便将七月的一个好日子定为了鱼干的生日。
怡亲王府给鱼干办了两岁宴的那天,正好是萧景姒三朝回门的日子,两岁宴是在凌织的茶楼里办的,沈太后离世后,凌织在怡亲王府寄住了一段日子,之后便建府搬了出去,开了一家雅致的茶楼,生意还算不错。夏乔乔去赴了鱼干的两岁宴,萧景姒同楚彧则是去了文国公府送回门礼,再又去了秦臻府上。
听说,便是那天,鱼干两周岁宴上,靖西忠平伯魏峥在茶肆遇见了洪宝德,而且,一见倾心。
七月十五,忠平伯去左相洪府提亲。
七月十八,北赢兔族妖主大人给自己的儿子菁华定了婚期,在八月,菁云与紫湘回了西陵,菁华暂时搬出了钦南王府与其父母一起在凉都置办了府邸,三天后,竹安公主就出宫建府,公主府就挨着菁华府邸旁边,菁华的母亲明玟对此甚是满意,是巴不得菁华早日将媳妇娶进门。
七月二十一,宣王凤容璃大婚之日。
七月,是个好日子甚多的月份。
先说忠平伯提亲洪宝德那事,说是左相大人考虑都没有考虑,就直接回绝了,萧景姒后来听说了,便与洪宝德说到此事。
“靖西的忠平伯魏峥是钦南王府的人。”
洪宝德躺在萧景姒书房的软榻上,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啊。”
萧景姒手里捧着奏折在看,好似家常一般,无波无澜地继续道:“魏峥善于带兵,在靖西没有娶妻,也没有妾室通房,人品与相貌都极好。”
忠平伯魏峥二十有二,是当年三国战乱后的孤儿,早年间拜师在钦南王麾下,才练就了那一身行兵打仗的本领,后来及冠后便自立门户,却也争气,封了将相伯爷,极少有人知晓他与钦南王府的关系。
洪宝德从软榻上打挺起身:“你想说什么?”
萧景姒直言不讳:“作为夫婿,他是不错的选择。”
这是要劝她趁热打铁?一斩男色?洪宝德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心之所不愿,吾无可奈何啊!”
萧景姒放下手里的奏折,语气突然严肃了:“宝德,除了秦臻,你是不是不能接受别的男子?”
洪宝德一懵:“……”张着嘴巴愣了很久,她失笑,“景姒,我装云淡风轻潇洒不羁装了这么多年,你要不要一句话给我戳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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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阿娆害喜?
洪宝德一懵:“……”张着嘴巴愣了很久,她失笑,“景姒,我装云淡风轻潇洒不羁装了这么多年,你要不要一句话给我戳破啊!”
她失笑:“秦臻有个很丑的荷包,是你绣的吧,秦臻眼拙没看出来,我倒是仔细认了一下,是一对鸳鸯。”
那是她十三岁情窦初开时,脑袋一热绣的,她母亲去世得早,没有人教过她女红,那一对鸳鸯绣得确实不是很像鸳鸯,她特意挑了秦臻的生日才送出去。
景姒竟认出来了那是鸳鸯?!说实话,她自己都没认出来啊。
洪宝德哭笑不得:“你竟这么早就知道了?”
“你不点破,我也只好装不知道。”
点破?秦臻那一根筋认死理的性子,她哪里敢点破,
洪宝德只好苦笑了:“谁年轻的时候不干几件骚包的蠢事,不堪回首啊。”抬手,佯作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眼底眸色却是真真实实的荒芜了一片。
她啊,在强装自若。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萧景姒抬眸看她,并非玩笑,“是不是非秦臻不可?”
嘴角的笑凝住了,她抬头,也不知看着何处,眼神突然有些缥缈:“不是。”顿了很久,“只是自他之后,连我愿意将就的人都没有出现。”她笑,有些苦涩。
不是没有出现,是退而求其次,再退而求其次,也还是与心里那人相距甚远,世上哪里会有第二个秦臻,即便寻寻觅觅也不曾有相似之人。
萧景姒沉默,不知如何是好。
她笑,摊摊手,似玩笑般:“我无路可退,也无路可进。”
萧景姒想了想:“若是无路可进,那争出一条路来,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头破血流而已。”
洪宝德只是苦笑,久久不言。
秦臻不仅是她至爱之人,亦是至亲之人,就如同秦臻大抵这辈子都不会让景姒知道,他的眼里藏了深情,她亦然不会、也不敢捅破这层纸。
不是怕头破血流,而是怕形同陌路,怕相对无言时才知道人生若只如初见。
宝德想,景姒对情爱风月之事迟钝至此,大抵是学了秦臻的一根筋,除了对喜欢的人一头扎进去,旁的情人眼,视而不见,见而不解。
所以,景姒不会知道,秦臻也不会知道,那些被掩埋在深处的心事,那些小心翼翼藏着,却依旧生根发芽的感情。
只是,她怎么如此心疼,如此不甘呢……
从钦南王府出来后,洪宝德去了安远将军府,她不知道她为何要去,鬼使神差一样地,莫名其妙就又到了秦臻的家门。
那时,下了大雨,她跌跌撞撞,一身水渍地站在了秦臻面前。
秦臻似乎有些恼,拉了她进屋,斥责她:“下这么大雨,你怎不撑伞。”
洪宝德笑,笑得跟一个傻子一样。
秦臻却气,气得板着脸,递给了她一块干燥的布帛,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这么大的人还跑去淋雨,真是胡闹。”
她继续胡闹地盯着他笑。
秦臻拿她没办法,又把布帛抢过去,给她擦脸,擦发梢的水滴,还边念叨她:“衣服都湿了,你去屋里换,让章周取我的衣物给你。”
若是,若是那壶合欢酒没有让他忘记,是不是,他们就不会是这个样子?那会是什么样子?
她愣愣的,没有听见秦臻的话,只是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唇,突然便脱口而出:“秦臻,我是你的谁?”
秦臻的手突然就僵住了。
说完,她就后悔了,然后低下头,尽可能像玩笑一般,问他:“是女儿?妹妹?还是侄女?”
她太小就遇见了秦臻,相遇那时候,他是景姒的舅舅,她是家道中落的孤女,然后便理所当然地,他成了长辈,而她,成了被拉扯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