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一会儿,钦南王府的总管事华支便出来相迎,华支不过而立之年,沉稳有礼,态度十分恭敬:“不知是七小姐来访,华支失礼了。”
隔得近了,华支瞧着女子模样,着实貌美,尤其是那一身淡雅清幽的气质,更是非比寻常。
萧景姒微微倾身,回以一礼:“华管事无需多礼。”
平易近人,哪里像外面传闻那般是个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华支对其印象又好了几分:“七小姐可是来见世子的?”
她点头:“我这猫儿近日来厌食,便来叨扰世子讨要喂食的法子。”
华支这才注意到紫湘手里抱着的小灰猫,正是那日世子爷吩咐送去国公府的那一只。别人送珠宝金钗、绫罗绸缎,就是不知主子为何偏偏送只猫。
华支回:“倒是不赶巧,世子未时便出府了,”伸手恭请,礼仪周到,“还请七小姐进府稍作歇息,我这便去请世子。”
萧景姒沉吟了片刻:“他在何处?我去寻他罢。”
华支说了地方,又恭恭敬敬把人送出去。
紫湘欲言又止了许久,是藏不住事的性子,一脸疑虑显而易见。
萧景姒道:“想问便问吧。”
紫湘思索,顺了顺怀里的猫儿:“主子当真是来求喂猫的方子?”只是这几日小灰胃口好得很,嘴馋得紧,何时厌食过。
萧景姒笑着摇头:“自然不是。”
“那是为何?”
萧景姒顿了一下:“我来见他。”
语气,竟有些难以名状的愉悦。
打着喂猫的幌子,行探望之便,主子何时做过这等迂回之事,平日里哪有什么人能劳烦主子这般动心思,何况还是为了男子。
如此一想,紫湘一惊:“主子,您可是,”顿了一下,她斗胆问道,“可是看上楚世子了?”
萧景姒突然停住脚,敛着眸,睫翼微微颤动。即便是上一世,比起风月,倒是计谋玩得多,便是后来入主了东宫,与凤傅礼多是谈权谋与夺势,这男欢女爱的风花雪月之事,她并不精善。
看上楚彧?她笑着摇头,哪里知晓,只知他若是想要什么,便是抢,也要捧到他面前。
萧景姒不言,却是紫湘怀里的小东西哼唧了一声:“喵。”
这厢,茶肆雅间里,门窗紧闭,气压甚是低冷。
“你们是什么人?”
开口的男子,可不就是方才还在隔壁雅间里高谈阔论道国师大人以色侍人的刘都督家公子爷。
只见此时,他被绑了手脚,坐在地上有些瑟瑟发抖,抬头盯着座上之人:“你要做,做什么?”
楚彧沉默,撑着身子,懒洋洋地半靠着,似是在思忖什么,唯独那不经意般落在刘公子身上的眸光,冷若冰霜,满覆杀气。
刘家公子爷平日里就是个纨绔,胆识没几分,这便被吓破了:“别乱来,我爹可是朝中大臣,你们要是动了我一根汗毛,我爹断不会放过你的。”
这等时候,纨绔语录:我爹可是……
“好吵。”楚彧眉头一皱,显然不耐烦,枕着手躺回木椅上,平声静气地,“把他的舌头割了。”
这口吻,就像被割的是萝卜青菜,随着性子来。
刘家公子腿一软:“不要,不要割我的舌头,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纨绔语录升级版:你要多少钱?
那刘公子刚说完,随即:“啊——”
惨叫声,撕心裂肺。
贴着纸窗听耳根的凤容璃打了个寒颤,掏掏耳朵:“如果我没听错的话,这是御前大都督刘正的公子。”
大都督刘正老来得子,都督府女儿生了十四个,方得了这么个命根子,大都督那是含在嘴里都怕化了。
凤朝九抱着手,啧了一声,摇头:“下手太重了,会很麻烦。”他走过去,却叫门口钦南王府的影卫给拦下了。
“十六爷止步。”
一眼瞧过去,王府的影卫一个个都是面无表情的。
凤朝九好心奉劝:“本王只是进去提醒你们主子,光天化日下不宜太过明目张胆。”
影卫还是面不改色,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十六爷,主子有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闲杂人等?凤朝九气结。
正在这时,只听见凤容璃一惊一乍的声音。
“萧景姒,你、你怎么来了?”莫不是寻着血味儿来的吧?!
宣王殿下,这一脸的表情,活脱脱的四个字:做贼心虚。
萧景姒问:“他在里面?”
凤容璃闭嘴,凤朝九也闭嘴,影卫却答了:“在里面。”并做出避让的姿态,菁华将军叮嘱过,见了国师萧景姒,拿出对待主子时的小心与恭顺。
凤朝九等闲杂人等一时恼得无语。
萧景姒迟疑了一下,走近,素手推开了门。
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血腥味,伴随男子的呜咽声,一门之隔,厢房里,血色弥漫,一地刺目的红色顺着地板淌到了门口。
门外的人愣住,里面的人也愣住。
“阿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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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总有刁民想害她
门外的人愣住,里面的人也愣住。
“阿娆……”
他唤她,痴痴地,失了神,不知所措。
突然的寂静,许久,萧景姒道:“在这里动手不好。”她蹙眉,看着那一地血红。
他从软榻上猛地站起来,撞倒了案几上的茶盏,却丝毫未觉,月白色的衣袍袖摆上沾染了茶水,大吼:“谁准你们让她进来的!”
门口两个影卫,背脊发凉,额头冒汗,胆战心惊得一动不敢动。
吼完,楚彧几乎跑到萧景姒面前,踉踉跄跄地,好不狼狈:“阿娆。”
只是唤她的名,手足无措,眸中都带着小心翼翼。
是有多在意,竟让平日那般肆意妄为的男子这样战战兢兢。
凤家叔侄,简直见所未见。
“阿娆。”
他怕她恼他,只敢喊她。
她问道:“我是不是叨扰到你了?”她眸子看着楚彧的眸,里面有深邃缠绵的影子,似倒映了一轮精致的月圆。
没有恼,这样平平静静。
楚彧却慌了,言辞都乱了:“不,不是的。”他怕,怕她不喜,抬手去遮住她的眼,“阿娆,你别看。”
动作笨拙,他将指尖上的血,沾到了她的脸,凉凉的,待着些许轻微的血腥味。
萧景姒凝眸看他,抓住了他的手:“你手上有血。”
楚彧募地松开了手,怔了好一会儿,才用袖子去给她擦脸,动作不得章法,又带着微微颤意。
这般讨好,又这般小心,他轻轻擦去她脸上的血痕,然后垂下手,像个做错了事的孩童一般,低着头,敛着眸,小声说:“对不起。”
对不起……
有生之年能从常山世子嘴里吐出这三个字,凤家叔侄觉得也涨见识了,就是不甚明白,他楚彧杀他的人,何须对萧景姒认错服软。
那厢只见楚彧还万分忐忑地站在萧景姒身侧,时不时痴痴看她。
不似楚彧,萧景姒平静得很:“你先将这里处理干净,我在外厢等你。”
楚彧乖乖点头,然后依依不舍地看萧景姒出去,跟上去两步,好生不舍得。
“……”凤家叔侄真是无语了,瞧楚彧这神魂颠倒的德行!
此时,楚彧已深陷懊恼:“她看到了。”
地上那大都督家的刘公子已经一动不动了,不知道了死了没死,流那么多血,不死也废了,舌头也拔了,这场面着实血腥,别说女子,就是男人看了也指不定心肝颤。
凤容璃哼了一声:“看到了又如何?她要是敢声张出去——”
话还没说完,楚彧低声咕哝了一句:“她不喜欢我杀人怎么办?”
语气,怎地担惊受怕啊!
凤容璃表示:“……”他可能以前认识了假的常山世子。
“把你的袍子脱下来。”楚彧突然命令。
凤容璃一头雾水,还是照做了,把他那件江南丝绣的华裳递给楚彧:“别弄脏了,我还——”他瞪大了眼,盯着楚彧。
只见他用那千金难买的丝绣衣裳慢条斯理地擦手,擦完,便扔在了地上。
吾草!
凤容璃想骂人,狠狠瞪着楚彧。
楚彧也没抬眼看他一眼,抬抬手,指地上的人:“把这里处理干净。”
菁华便问了:“世子,那人怎么处理?”
楚彧想了想,瞧了好几眼外头,才道:“废了手脚。”又特地嘱咐,“不要弄死了。”
要是以往,他大概也就抬抬手,懒懒散散地吩咐:剁了,喂狗。
这副投鼠忌器不敢造次的样子,当真一改楚彧往日的残暴。
菁华懂了,世子这是怕国师大人不喜欢呐。
尔后,楚彧便跑出厢房,去找他家阿娆了。
凤容璃好一番端详:“他神魂颠倒的样子像被灌了**汤。”
凤朝九笑:“你终于有了点眼力。”
可不就是被灌了**汤。
外厢,楚彧还在神魂颠倒,迷迷糊糊的样子,很开心又不好表现得很开心:“阿娆,你来找我吗?”
他真的好开心呀。
萧景姒点头:“嗯。”
他开心地想要摇尾巴飞上天!
萧景姒却补充道:“你送我的那猫儿近来厌食,我来问你该如何是好?”
楚彧瞬间不开心了,阿娆居然是为了那只丑猫!
他郑重其事、义正言辞地告诉他家阿娆:“这只蠢猫性子野,不用惯着,饿几天就听话了。”
萧景姒:“……”
紫湘手里的蠢猫:“……”
楚彧又着重强调,再三告知:“你千万别宠着它惯着它,它会变本加厉不知好歹的!”说着,剜了一眼紫湘手里的小灰猫。
这口吻,不知道还以为常山世子与这小灰猫有什么深仇大恨呢,简直是水火不容。
小灰叫也不叫唤一声,拔腿蹦哒下来,随即,脚下生风,溜之大吉了。
紫湘便跟了过去。
萧景姒瞧了一眼越蹿越远的猫儿,有点为难,仍是点头:“好。”
楚彧这才笑了,好不愉悦呢,还趁热打铁,兴致勃勃地问她:“阿娆,等会儿这酒楼里有杂耍看,你要不要留下来和我一起看?”
他就想与她多待些时辰。
这时,凤朝九与凤容璃走过来。
萧景姒礼貌性地说道:“十六爷和宣王殿下也在。”
大凉风气拘谨,男女同席在大户人家都是大忌。
楚彧暼了一眼凤家叔侄,一脸不在乎的样子:“我和他们不太熟,而且,他们就喜欢舞文弄墨,不喜欢杂耍。”
凤朝九:“……”认识十几年了!
凤容璃:“……”谁说不喜欢杂耍!
萧景姒云淡风轻,脾气一贯的平和:“好。”
楚彧有些迫不及待了,立马命令菁华:“菁华,把二楼的宾客都赶走。”
这茗香居,一楼十六雅间,招待的可都是富贵公子们。
菁华为难:“世子爷,不必如此吧。”
不就看个杂耍,不至于如此大阵仗吧。
楚彧却义正言辞:“闲杂人等想害阿娆怎么办?”
菁华等人想说:世子当真想多了。
楚彧甚是坚持,笃定:“阿娆现在是国师,总有刁民想害她!”
刁民菁华:“……”
刁民凤家叔侄:“……”
刁民所有公子哥:“……”
萧景姒拉了拉楚彧的衣袖:“不必如此。”
楚彧嘴角高高扬起,好兴奋呀,阿娆拉了他!
二话不说,楚彧立马听之任之:“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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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再生事端(一更)
二话不说,楚彧立马听之任之:“好,依你。”
这前后态度,天壤之别,菁华等人哑口无言。
楚彧还命令菁华,“你给本世子盯紧些,若发现谁对阿娆意图不轨,立马抓起来。”
说完,楚彧高高兴兴拉着萧景姒去观影的雅座。
后头,凤容璃咋舌,对菁华怨道:“你家世子爷有点过了。”不禁盯着萧景姒看,何方神圣啊,好大的能耐,瞧把楚彧那个小祖宗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菁华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还有更过的。”
楚彧突然回头,冷冰冰地丢了凤容璃一句:“再盯着她看,我不客气。”
凤容璃彻底无语凝噎了,还有更无语的,那厢雅座里,楚彧正用袖子给萧景姒擦椅子,再搬到她身后给她坐,生怕她磕了碰了,小心得不得了。
用布帛擦了一遍茶盏,再给萧景姒倒一杯:“你在这等我片刻,我去给你准备吃食。”
萧景姒点头。
楚彧似乎有些不放心,将珠帘放下,挡住了里面人的模样,这才离开。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云离急急忙忙来寻人。
“七小姐,七小姐。”急得一头是汗,云离上气不接下气的。
萧景姒给她递了杯茶缓缓:“何事?”
云离大灌了一口:“左相府出事了。”
楚彧回来时,哪里还见萧景姒的人影,便四下张望。
他急了,喊了一声:“阿娆。”又喊了一声,“阿娆。”
云离回道:“世子爷,我家小姐有要事,是才先行一步,特留奴婢在此知会世子爷。”
楚彧将手里方端来的糕点随手扔在桌上,然后跑去开了二楼的纸窗,探着身子瞧外面车水马龙。
没有看见阿娆,他不开心,耷拉着头轻叹了几声,解下身上御寒的披风,又吩咐菁华将油纸伞取来。
“大雨将至,别让她淋了雨。”
云离接过衣裳和纸伞:“是。”
这会儿,窗外,急雨将至,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乌压压的,大片大片阴翳。
片刻,隔壁雅间的凤容璃跑来,想瞧一瞧楚彧伏低讨好的新鲜模样,却只见他无精打采地撑着身子趴在桌上,一副不想理人的颓废神色。
凤容璃四下瞧看:“那位阿娆呢?”
“她走了。”楚彧很失落,眼底一点光彩都没有。
凤容璃好生打量,都觉得楚彧像宫里玟贵人那小母狗被公狗抛弃时的样子,正幸灾乐祸时——
楚彧吼:“谁准你喊她阿娆的?”
凤容璃白了一眼,不与他计较,转头小声和凤朝九耳语:“皇叔,我怎觉着楚彧对萧七的态度,就像,”他认真斟酌思考,做了个类比,“像我府上那只凶悍的母猫见着楚彧时的模样,唯唯诺诺得不像话。”
凤朝九一语道破:“弱肉强食尚且如此。”
弱肉强食?显而易见,楚彧是势弱一方,那便只能对萧景姒俯首称臣。
夜已深,星子点点,灼灼生华,大理寺天牢外,壁火冉冉,忽而,火星跳动,有人影逼近。
守卫的狱卒大喊:“天牢重地,何人擅闯。”
只见背着火光的长廊外,女子步履缓缓,远远的瞧不清模样,却是那周身气度,让人移不开眼,她一身白色的襦裙,不似宫中女子服侍那般繁杂,倒越发衬得她清雅。
“放肆!。”一声怒斥,便见女子的侍女提灯走来,眉毛微挑,嗓音微提,“睁开你的眼,仔细瞧瞧是何人。”
狱卒这才瞧清那白衣女子的样貌,倾颜画骨,眸如点墨。
两名狱卒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