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药叫做红砒。无色无味,剧毒,食者肠穿肚烂,神仙难救。
李双籽拿出所有的私房钱,串通雇工和厨房里的小工,偷偷把药下在饭菜里。等到药效发作,她从柴房拿出一柄锋利的柴刀,把王家大宅的门锁好,顺着院子往里走,看见人就杀,一刀下去,血溅五步。
这个案子发生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末期,当时还是国民政府主政,县长拿到卷宗以后,他就提出一个最大的疑点,李双籽是弱女子,怎么可能有力气杀了一家二十多口呢。
据曾经到过现场的侦缉队长说,当时他们包围王宅,进去之后血流成河,血都淹到了鞋帮。他们是在老太太的内宅发现了凶手李双籽。这娘们一身血,坐在台阶上,衣服是大红的,不知是鲜血染的,还是原色就是如此。她的脚边放着两颗头颅,一颗是老太太的,一颗是王老三的。都是硬生生用柴刀割下来。
至于李双籽怎么有力气杀人,这个无从考证,铁一般事实就摆在眼前:灭门案,就是她干的。或许,怀有强烈怨念的女人,能爆发出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力量吧。
李双籽在出嫁前并不是五体不勤的弱小姐,有时候也帮助家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再说,她还串通了雇工……种种猜测随着当事人的死去,随着日后的一场大火,都淹没在时间的尘沙里。
就在那天,李双籽当着侦缉队警察的面,用柴刀捅进了自己的心窝,插得极深,一身鲜红,躺在血河里。
第四十六章雨落天明
听完王老师讲述的故事,心里滋味很不好受。李双籽先是毒害,又是刀劈,残害全家。手段残忍,这固然不对,但其中也有一定的缘由,如果不是这家人把她逼到这个份上,她也不会如此丧心病狂。
天色已晚,这片废弃的老宅在夜风中显得更加阴森。王老师调转车头,拉着我们回到县上。经过宋警官协调,给我们安排了县招待所居住。
晚上吃完饭,我和二龙在房间里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按理说呢,调查完这一家人的背景,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如果鲁灵确实有前世,而且前世和这家人有关系,根据她今生遭遇到种种被虐杀的命运来分析,基本可以断定。她的前世应该就是李双籽。
按照我的设想,她杀了多少人,今生就要死多少次,一一赎罪,那么她至少还要死十几次。巨匠来巴。
房间里有电脑,我打开电源,坐在显示器前沉吟良久,字斟句酌,把老王家当年的灭门惨案写下来,然后发到廖警官的邮箱。做到这一步。我们的调查便到此为止。
我的意思是明天一早离开这里回家去。
二龙有不同的意见,他说:“当年的惨案虽然烟消云散,但能感觉出李双籽和那家人的怨气还留在那里。我们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有这件事,明早我想去拜祭一下。”
我考虑考虑,觉得也好。我们今天到凶宅转了一圈,是有些唐突,一旦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呢,明天多拿点纸钱供品什么的,正经地祭奠一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我和二龙就起来了,向招待所服务员打听附近有没有殡葬店。打听好位置,我们直接过去,买了很多烧纸和纸钱,一捆捆的长香,又到早市买了一些蔬菜和鱼肉,作为供品。
准备好之后,我们打算坐客车到王家老宅的那个村子,不想再麻烦王老师。谁承想王老师竟然来了电话,问我们有没有时间,他想约上我们一起到老宅子里去祭奠。这个想法和我们不谋而合,电话里告诉他,我们也正有这个意思,东西都买好了。让他直接过来就行。
时间不长,王老师开着车到了。他打开后备箱,把我们买的烧纸供品放到里面。他让我们稍等。然后他跑到殡葬店又买了很多烧钱回来。我说:“王老师,你不用买了,我们买的足够。”
王老师摇头:“纸钱这东西不能混着用,你们买是你们的,我买是我的。”
我们三人上了车,直奔村子。早上九点来钟,到了王家老宅。我们把东西从后备箱拿出来,王老师问我们拜祭之后有什么打算。我说,事情已经调查清楚,报告我也送上去了,拜祭之后,我和二龙就要回去。
王老师说,还想留你们吃中午饭。
我们一边客气聊着一边提着东西进了老宅子。大白天虽然日头高照,此处还是如此阴冷。我们简单商议了一下,纸钱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在院子里烧,另一部分和供品一起拿到内堂,在神龛的李双籽牌位前烧。
在院子,我们把选出的一部分纸钱和香火点燃。老宅是木质结构,我们怕迸溅的火星烧着木头,在纸钱外画了一个大圈。我们一人捡了一根木棍,压着燃烧的纸钱,怕它们飞出去。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纸钱的火苗燃起之后,院子里的阴冷之气似乎消减了许多。王老师拿着木棍蹲在地上,一边拨弄着燃烧的纸钱,一边碎碎地念叨:“李双籽,还有死在宅子里的各位冤魂,祝你们早日托生,早日极乐,不要在以怨念纠缠于世。”
时间不长,纸钱烧完,火苗渐渐熄灭,地上留下一片黑色的纸灰。
我们没有急着离开,用木棍来回拨弄敲打,不留一点火星。如果因为不注意,点燃了这片废宅,我们罪过就大了。本来是好心好意祭奠的,结果把这些冤鬼的寄身之所烧掉,那可真是没法说了。
收拾好院子,我们提着供品来到内堂,到了神龛前,二龙刚要把供品摆上去,一抬眼看到上面的牌位,顿时愣了。
我和王老师看他神色古怪,也凑过去看,这一看可把我们吓坏了。
深红色的牌位依旧还在,可是它背后的神龛上,却不知被什么人用锐器写满了字。这些字深深地刻在石头上,居然是一个又一个的“恨”字。
这么多大大小小的“恨”挤在一起,能看出刻的人透出很强的怨念,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这……这是谁干的?”王老师震惊。
我和二龙对视一眼,后背发凉,这些字很可能是鲁灵刻下来的。要不然还有谁呢?如果真的是她,这件事麻烦了,没想到转世之后,又经过数次虐死的赎罪经历,可是她心中的怨念还是放不下,跨越时空,跨越生命,如附骨之蛆一般紧紧相随。
我们正迟疑间,忽然后面响起“砰砰”的木鱼声。
伴随着声音,有人在唱歌,嗓子很低沉有些难听。刚开始听,我们还觉得诧异、皱眉,可听着听着,完全被这个人苍凉浑厚的唱腔给迷住了。
他唱的是:一念起,慈悲生;一缘起,万里情;曾见红袖舞,哪闻哭歌声,前生恩,来世仇,都付了蜡烛一盏,灯火幽幽。此一去天海茫茫,再归来人间苍苍。你说你爱我,你说你恨我,醒来后,无非一杯水酒雨落天明。
这个人的嗓音带着古老岁月锈蚀的痕迹,悠长的曲调像咒语一般使人百感交集。痴惘、忧伤之后一声沉重的感叹。
我们全部被陶醉和打动了。王老师是个性情中人,听到这样的唱词和腔调,眼圈居然红了,可能是想起了以前的某些回忆。
而我和二龙更加感动,因为我们越听越觉得这声音很熟悉,非常非常熟悉。
我们绕过神龛,穿过内堂的后门,外面是一处杂草丛生的废弃院子。在院子深处,一棵枯黄的大树下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一边敲着木鱼,一边唱着歌。另外一个跪在旁边,埋着头,静静听着。
一看到敲木鱼的人,我顿时惊呆了,眼睛一瞬间红了,泪水在打转。唱歌的这个人,正是解铃。
在他面前跪着的人,我也认了出来,是鲁灵。
解铃怎么来了?他从阴间放出来了?眼前这一幕是他在点化鲁灵?
我正要过去,二龙一把拦住我,轻轻摇摇头。王老师站在我们身后,也没有轻举妄动,他完全沉迷在这首歌里,不时地轻轻拍着巴掌,特别投入和感动。
慢慢木鱼声停了下来,解铃伸出手摸了摸鲁灵的头顶。鲁灵磕了一个头,站起身,走进院子深处,不见了踪影。
解铃看到我们,似乎根本不觉得意外,招招手,示意我们过去。
我们走过去。解铃坐在地上,我们站着,二龙“噗通”一声居然跪在地上,抱住解铃哇哇哭:“师父……”
解铃笑:“我可不是你师父,受不起这份大礼,赶紧起来吧。”
本来我挺想他的,可看见他又觉得尴尬,不知说什么好。解铃很怪,我们来了他也不站起来,依旧坐在地上。我细细一打量,就发现不对劲,解铃的双腿居然“枯萎”了。怎么形容呢,他的两条腿好像小儿麻痹的症状,瘦得像两根竹竿,完全撑不起他的身体,此时纠缠盘错在一起,触目惊心。
“解铃,你的腿……”我说。
解铃笑:“没事,这是我借的腿。”
我们面面相觑。解铃说:“我还的回阴间,只是暂时还阳。这次来,就是为了教化冤魂。你们看到了,是鲁灵。罗稻,我在走之前,曾经把鲁大刚和鲁灵兄妹的事情委托给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经过这些事,我更加深刻地理解了因果和命运。”我说。随即,我把这些日子的一些感悟和思考说了。
解铃点点头:“其实我不是未卜先知,只知道开头,并不知道整件事最后能发展到这种地步。你经历了鲁氏兄妹的事情,还有封魂咒,能有这些思考也不容易了。整件事,阴间一直在关注,到今天我教化鲁灵,整个公案可以完结。其实,这件事怎么进展,到最后又有什么结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顿了顿说:“我看到了你的启悟,看到了你的思辨,这是入门学法术很重要的东西。好了,关于这件事你还有什么可问的吗?”
“鲁灵是李双籽的转世吗,李双籽如果转世走了,为什么这里还会有红衣女鬼?鲁灵被虐杀多次,为什么不会死去?”我问。
解铃说:“红衣女鬼其实是李双籽的怨念所化,你说她是李双籽也对,说她不是李双籽也不错,具体的看你自己理解。而真正的李双籽已经转世为鲁灵,她的情况比较特殊。阳世因果孽缘的报应,施加的酷刑应该在阴间的地狱里进行。而鲁灵很特殊,对她的刑罚是在阳间发生的。她的情况已经不能用普通人的生命来考虑了,你可以这么理解,她活着的意义就是偿还前世孽债!”
“我想知道,鲁大刚成为行刑者,是谁赋予他的能力。规避死亡的封魂咒真的是在利用生命的漏洞吗?”我问。
第一章让解铃帮我赢俩钱
“不管阴间、阳间,或者物理学上的什么几次元空间,这些只是大系统的一部分。你问的这些问题,我一个都回答不了。如果你觉得我不算赖皮的话,你的问题可以总结为一个答案。那就是,是这个系统赋予鲁大刚能力的,是这个系统涵盖了生命的一切。这个系统是什么,文字相,怎么给它冠名都可以,最常见的名字就是‘道’。就算是能力超强的大神,也不过是这个系统的单元组件,大系统的组成,绝非个别单元能够预测的。”解铃回答我。
“下一步呢?”我迟疑问。
解铃笑:“没什么下一步。我要回阴间了,罪账还没赎完呢。罗稻,你现在隐隐已经踏进一小半的门槛,我留给你的书,你要好好学习。当你走进门槛。就会知道近乎于魔道的心性考验随即而来,下一步就看你能不能独立撑过去了。”
说完这些,他看看二龙,又看看王老师,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他的双腿不能用了,只能徒手在地上爬着,一步步爬向庭院深处。
“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喊了一声。
解铃摆摆手:“什么时候你度过魔性考验,我自然就会回来。”巨乒乐技。
他的身影消失在深处,没了踪迹。
我们把纸钱烧尽,心里无比怅然。这里的事完结。回到家之后,廖警官打来电话,对我再次表示感谢。
我实在太疲倦了,跟他说,要真想感谢,就帮我在城里找个好工作吧。我现在吃穿用尽,下个月的房租还没着落呢。
廖警官还真把这个当事办,问我想做什么工作。我做了一下自我评估,发现我一没技术二没脸蛋,除了经历过很多奇怪的事情,整个人再没什么可取之处。我让他看着找吧。最好是大公司白领啥的,原则是工作清闲挣钱多的。廖警官在电话里骂了我一通。
我没把工作的希望放在他的身上,反正有枣没枣打一竿子。
打开冰箱空空的,翻翻裤兜比脸都干净。我想了想,决定回乡下老家住两天,蹭大哥大嫂的,这边等着廖警官的电话,当休假了。
事不宜迟,我买了回去的车票,坐上回途的客车。
刚下车,就看到大嫂在村口等着,我眼圈发红,真是长嫂比母,谁都不如大嫂心疼我。她看我回来。特别高兴,帮我拿行李,跟我说。老三你要在城里住的憋屈就回来,大哥大嫂养得起你,咱一家人团团圆圆在一起多好。
这话也就妇女能说,我要存这样的念头就是没出息。
到了大哥家,住在原来房间。现在正是开春时节,准备播种,春耕要开始了,正好我回家,算个壮劳力,跟着大哥大嫂下地干活。
大哥这些年有钱了,承包很多土地,多种培育,有的种粮食,有的种果树,请来了县里的农业专家,还雇了一批有经验的老农民,其实用不着他们两口子干活。可大哥说,我就是农民,自己不下地光看着别人干,心里不舒坦。
我真是在城里好吃懒做呆废了,下地这几天累的腰酸背痛,工作量还不如村里的那几个大姑娘。
这天风和日丽,我正坐在垄头抽烟,损友陈皮凑了过来,讨了一根烟,鬼鬼祟祟地抽着烟不说话。
我累的跟三孙子似的,也不理他。抽了一半,他实在忍不住:“那啥,三儿,跟你商量个事。”
“说呗,客气啥。”
“还记没记你老爹走的那些天,你有个朋友过来帮忙。”他说。
我眯着眼看他,知道他说的是解铃。
“你说他啊,咋的了。”我问。
“那什么,”陈皮犹豫一下说:“我看你那哥们挺厉害的,好像懂点法术,你能不能让他帮个忙?”
“痛痛快快说,别墨迹。”我说。
陈皮犹豫一下说:“我吧,最近手头缺钱……”
“你要借钱啊?”我看着他,这倒是个麻烦事。如果钱数不多,我问大哥凑凑能给他。不过他怎么把借钱的主意打到解铃身上了?
“不是借钱,”陈皮说:“我需要的数目比较大,借钱没人能借给我,所以我想委托一下你的那个朋友,用法术帮个忙……”他支支吾吾说:“我想赢两个钱。”
我一开始没听明白,后来明白过来,把烟头一掐,指着陈皮说:“你小子是不是脑子让门夹了,让解铃作法帮你赌博赢钱?你怎么想的,且不说他,我就不答应。陈皮,我没发现啊,你什么时候染上赌博恶习的。那玩意可吃人啊,多少钱都得填了大坑,刚过上两天好日子,你纯粹是烧的。”
我没理他,把烟头扔地上,用胶鞋踩了踩,扛着锄头就走。
走出老远,回头看,陈皮没有动地方,还坐在地上,一口一口抽着烟。
他和我年龄相仿,眼瞅着三十了,因为常年在村里劳作,人长得特别显老,皱纹已经爬上眉头。陈皮在我眼里,是个挺讲义气,嘻嘻哈哈的人。村里的年轻人基本上都走了,到城里打工,只有他还坚守在这片黄土地,守着老爹老娘。别人一说他没出息,他就嘻嘻笑,也不辩解,其实我知道,他是个很孝顺的人。父母一天天岁数大了,他更走不开了。就因为这个没出息,到现在也说不上媳妇,挺苦的一个人。
作为好朋友,我不能让他走歪门邪道,其他都好商量,黄赌毒这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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