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华瑾愣了足足五秒才回过神,欣慰的感觉随着嘴角弯起的弧度渐渐弥漫在他脸上,两人对望着,片刻后他抬脚走上石阶,恢复了两人间那不多的身高差距。
走过上官籣枫身边,他蹲在最外面的石碑前,抬手抚摸着上面似乎是刻着名字的地方,平静地开口道:“你那坠子的来历,差不多该告诉我了吧。”
闻言,上官籣枫微微一怔,轻轻咬了咬下唇,转过身皱眉道:“都说了不是其他男生送的,你怎么还不放心啊!”
梁华瑾叹了口气,直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到她面前。上官籣枫却在他的手从墓碑上拿开的同时愣在原地,因此并未注意到梁华瑾接下来的动作。
“华瑾,那……那个字……念什么?”等着她说出实情的梁华瑾听到这样一句颤颤巍巍的话语,不由得带着疑惑的眼神回过头,却见上官籣枫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手里的纸张上。顺着她的眼神寻去,梁华瑾露出温存的微笑,再次抬手抚上墓碑,“这个字也难怪你不认识了,读xi,我亲生父亲姓舃。对了,忘了告诉你,算上‘梁华瑾’,我有过三个名字,另外两个是‘舃凡’和‘濮舃少’——‘凡’就是平凡那个字。小时候我还说过自己的名字是‘被鸟讨厌’,现在想想真够好笑的……”
“华瑾……”上官籣枫微弱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讲述。不解地转过头,却见她呼吸急促,脸色涨红地死盯着墓碑,眼眸却是明亮得很,好似有一团火在里面越烧越烈。
梁华瑾起身,不解地盯着她的眼睛,思索着要怎么发问,上官籣枫却先开口,“开在枫树上的兰花,你知道这句话吗?”
当眼里的不解与惊愕渐渐被喜悦和诧异代替,回过神后,梁华瑾一把按上她的肩头,勉强压制着心中的激动,因而声音有些变调地颤抖着,“籣枫,你……你就是……”
“痛!”上官籣枫笑着挑眉叫出声,掰开他的手,走过他身边,转过身望向天际,几个音符从她微抿的唇间溢出,由于掌握得不好,哼出来的曲子有些歪歪扭扭的感觉,不很好听。梁华瑾反应过来,掏出手机按了几下,一首略显幼稚的吉他曲便传入了两人的耳膜,蔓延至四周。
“变声之后可能有变化,不过应该没什么太大问题。”梁华瑾笑着眨眨眼,咳嗽两声整理嗓音后,发出了特地变得童稚的唱声。
三 噩耗(9)
阳光在西面的天空渐渐隐去,上官籣枫的嘴角终于找回了属于它的弧度,安静而平缓的笑容渐渐流淌而出,眼里的迷茫逐渐被该有的睿智与坚定代替,这一切都源自于他那偶尔有些蹩脚的哼唱。
“瑾,谢谢。”当一曲终了,他将手机收入口袋时,她如此说道。随后抬手接下目标是自己头顶的弹指,直视着他充满宠溺的眼眸,微微眯起眼睛道:“没有你,我那天又会被打得全身是伤;没有你,我不会去学散打;没有你,我不会在打架的时候遇到师父被他救下;没有你,黑客爆炸案的时候我就会没命;没有你,飞机上芯姐的手链找不回来,她和蓝斯不会那么快相认——”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眼中已然搜寻不到丝毫迷茫,锐利的眼神重新回到了那张清秀的脸上,“没有你,我不会倒霉地遇到这么多事,也不会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时间仿佛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逐渐凝固,夕阳下,对视着的两人面颊都微微泛红,一阵风掠过,像顽皮的孩童一般牵动着四周的植物枝条,吹拂起所有人的发丝,跟随自己飞舞。
他的嘴角似乎也被这阵冷风牵动了,阳光般的笑容自紧抿的唇边勾勒而出,手心向上放在她面前。抬手整理了一下被吹乱的长发,她的嘴角几经抖动,终于微微恢复了些许那属于她的锐利弧度。抬手搭上他的手,两人笑着相视,同时转过身,后退一步,对着身前的一排墓碑深深鞠了三次躬。
“对了,你刚才是不是要问我什么?”直起身之后,上官籣枫转头问道。
梁华瑾握了握拳,重新拿出那张纸,“那颗蓝宝石,是不是这叫什么‘开膛手的遗传之石’的?”
在看清照片时,那张鹅蛋脸上残留的笑容在一瞬间凝固了,“你从哪得到的这照片?”
“捡来的,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他仍旧带笑平静地看着她,语气中不带任何涟漪。
低头看向脚下,几株黄草随着清冷的风轻轻摆动着。半饷,她挑起一丝如释重负的苦笑,轻声道:“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算了……既然被问起,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没错,那颗在推理小说界被誉为‘被诅咒的密涅瓦’的蓝宝石就是我脖子上这块。”
“被诅咒的密涅瓦?”梁华瑾皱起眉,不解地重复道。
转身望向夕阳,眯起眼睛的上官籣枫询问道:“华瑾,我们能不能先回学校去,路上我给你讲讲这块宝石的来历,还有我的事。”
“是啊,如果太晚,错过了末班车就糟了。”梁华瑾点点头,执起她的手向山下走去。
上了空荡荡的公交车,两人仍旧径直走向了最后一排,坐定后,上官籣枫靠在他肩上,轻轻阖上眼,平静地开始讲述道:“那张照片背后也写了一排英文,这颗宝石的传说很多,我只说流传最广的。
“古时候的一个西方国家,一位佞臣请来巫婆给一颗蓝宝石施下诅咒,在他们国家公主的生日宴会上作为礼物送给了那位公主,那诅咒的内容大概是先让这女孩的父母死于疾病,然后将女孩和心爱之人逐渐分离、隔阂。”
梁华瑾低头,见她的眼眸睁开一条缝看着自己,红润的唇上湿漉漉的,两人同时在发愣之后红了脸,尴尬地将目光转向两边的窗外。
清了清嗓子,面颊上留着些许粉红的上官籣枫重新阖上眼睑,继续轻声说道:“在恋人吵架之后,如果男方离开,那么死的只有女孩一个,如果两人的感情犹豫不决,两个人都会死,只有跨越了磨难之后仍旧像当初那样深爱,两个人才会一直走到生命最后。
公主在生日宴会上将爱不释手的宝石项链戴在了脖子上,当天晚上,国王和王后便依了诅咒,被一位叛逆的侍臣杀害了。公主在准备即位的时候撞见一直守护着她的一位骑士与自己的妹妹在一起有说有笑,很伤心地向骑士提出了取消婚约的话。
“骑士给她解释,两人和好了,可就在公主即位的前一天早上,两位大臣在一起聊天,说到了本是孤儿的骑士可能是一位被赐死的逆党之子,这一幕刚好被骑士撞见,他便去找公主询问,两人间的信任由此出现了裂痕。”
梁华瑾搭在她肩上的手不禁握紧,上官籣枫带着甜蜜的笑皱了皱眉,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接着道:“公主即位典礼的当天打算宣布与骑士的婚约,这让一位一直仰慕着公主的邻国国王感到了羞辱,他决心攻下这个结盟的友国,并强占公主……”
闻言,梁华瑾由于脑海中出现了某个人的宝蓝色眼眸而笑出声,上官籣枫动了动身子挑眉斜视着他,“想到了汤姆?”
点点头,他抬手放在嘴边,眨了眨眼道:“抱歉,你继续吧。”
三 噩耗(10)
“国王带着一些人混入了参加典礼的人群中,然后同城外的大军内外夹击,骑士为了保护公主而死,而后,明白大势已去的公主用心爱之人手中的剑自杀了。国王见到公主脖子上的项链很美,便直接摘了下来。那奸佞的大臣自是死在了敌军手下,巫婆逃走的同时带走了已经收为徒弟的大臣女儿,传说中特别提到她的名字里有‘主’这个字或者同音字。那位国王回到自己的城堡,将项链送给了带着女儿来看他的王后,王后把项链戴在了小公主的身上,当天晚上,这位刚刚凯旋的国王和他的王后也死在了自己忤逆的儿子手上。
“故事本来到此结束。可让人很不理解的事来了,那颗诅咒的宝石戴在不谙世事的小公主身上,她去哪了?于是世人将这件事和一八八年发生在伦敦的那起惨案挂上了钩。”
“一八八年……”梁华瑾思索着嘀咕出声,上官籣枫半睁开眼瞄了瞄他,阖上后,平静地吐出五个字:“开膛手杰克”。
在梁华瑾略显诧异与好奇的眼光中,她再次开口,“连续对五个**进行剖尸,然后突然消失得无声无息,那起发生在伦敦的悬案至今还是推理爱好者们口中热忱的话题之一。
有人说那位大名鼎鼎的开膛手杰克就是大臣女儿的后代,之所以连续残杀了几个**,是为了找到那颗被诅咒的宝石,但提出这一理论的人说不出杰克要拿宝石做什么,所以这一说法并没有几个人支持。
“所以更多人知道的,是它的另一个名字,‘被诅咒的密涅瓦’。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得来这照片的,但是这上面会提到‘开膛手的遗传之石’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我没想到这个说法到现在还有人支持。”
挠了挠下颚,梁华瑾显然完全抛弃了质问的神情,满脸好奇地问道:“你对开膛手杰克不可能没有自己的看法,或者是支持的理论吧。”
上官籣枫露齿一笑,睁开眼看着司机的方向,抬手抚摸着胸前晶莹的蓝,道:“师父要我研究过开膛手杰克,我觉得这颗宝石和她还是有关系的。当时在贫困潦倒的东区,一颗这么大的宝石典当掉是可以过上几个月甚至一年的,可是这宝石,”她扯了扯脖子上的黑色细绳,嘴角的弧度变得苦涩:“戴上了之后就拿不下来,师父说过这件事,我找到了另一个传说,里面有提到这颗被下诅咒的宝石会陪伴戴它的人到死,我研究了很久都搞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也许是某种化学物质或者物理现象导致的。”
“你的意思是开膛手在找戴着这颗宝石的人?”梁华瑾皱眉问道,他实在想不通,开膛手残杀了五个女性,难道就是为了找一个人?
“对。”上官籣枫轻轻点头,“我认为是戴着这颗宝石的人害死了开膛手杰克的什么人,要知道,大多数推理学者都不认为第一个被害的女性是开膛手杰克所害,而我恰巧是其中之一。
“杰克可能是第一个被害者的儿女或者姐妹,我认为姐妹或者女儿可能些,因为那五个被害者都是**,不可能有丈夫,如果有也不是什么好丈夫或者卧病在床,这样不可能去为妻子报仇;同理,如果是儿子,肯定会去工作,身有残疾或是对母亲不好也不会为母亲杀人。
“女儿或者姐妹就不一样了,当时的情况,找工作是一件相当难的事,女人只能做洗衣妇或者**这类低三下四的活计,没有人会看着女儿或者姐妹与自己一起堕落,所以她肯定是一个人撑起家里的开支……”
说到这,她停了下来,转过头看了看沉思中的梁华瑾,吐了口气不经意间动了动身子,回过神的梁华瑾笑着搂紧她的肩,为此她抱歉地一笑之后继续讲述道:“有人盯上了这颗宝石,案发时她之所以被刺数十刀是由于凶手的慌乱,在她之后那些被害人都是被剖腹弃尸在大街上,杰克用同样甚至更残忍的方式来进行报复。至于她为什么选择了那四个人,也许是因为那些穷得肚子一饿就是几天的人突然变得有钱了,也可能是她们同别人吹嘘自己突然赚到了钱,或者是喝醉之后说溜了嘴。
“第五个死者之后,杰克就人间蒸发一样地消失了,我想是她在最后那个人身上得到了原本属于她亲人的宝石,所以去了别的地方,或者一直在那里,只是人们渐渐遗忘了开膛手杰克。”
三 噩耗(11)
“所以你也认为,杰克就是那个大臣女儿的后裔?”
摇摇头,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快速变换的景物,“也许是杰克的母亲或者祖先意外地得到了这颗宝石,我不认同那个传说。这世界上不可能有诅咒或者巫术存在,只是人们的心魔随时有可能成为所谓的诅咒。”
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言,上官籣枫靠在他肩上看着窗外,梁华瑾倚着座位面向顶板上的气窗发愣。天鹅绒一般的黑幕上缀着点点星光,公车载着两人逐渐驶进市中心,四周的灯光随之明亮不少。
“你多久没说过那句座右铭了?”沉静半饷,梁华瑾抬手轻轻蹭了蹭鼻尖,转头看向怀中的她道。
上官籣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后愣住了——街道两旁瞬间掠过的霓虹被挡在身后,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颜色不停更换的光晕,墨蓝色的休闲羽绒服衬着阴影中的面孔,单眼皮下透露出一丝惆怅,却使得那双黑眸格外明亮,高挺的鼻梁顶端微微反光。上官籣枫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梁华瑾此时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一位处于炼狱中的天使。
“籣枫?”见她呆愣地看着自己,他便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回过神的上官籣枫急忙别过头去,胸口好似被一块巨石堵住一般地难受。
见状,梁华瑾皱起眉,将手抚上她的额头,用另一只手揽过她的肩,担心地叫道:“籣枫你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她脑海中不断出现他刚才背着光的样子,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为了压制这种逐渐膨胀的恐惧,她只得重新转过头去盯着街道两边的风景,闷声问道:“你说什么了吗?”
“啊?我问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应该是太热了。”她牵动嘴角尴尬地笑了笑,扯了扯绒衣的领子,试图转移话题道:“刚才你好像问我什么座右铭?”
“我们同样出生在这个地球,这个国家,这个城市,是一种缘分;遇见和认识他人也是一种缘分——天堂,存在于每个人心中;相对的,地狱,也是一样。”放在她头上的手并没有丝毫要拿下来的迹象,眉头紧锁的他思索着吐出话语。
上官籣枫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那浅浅的笑颜里包含了太多意味,正在梁华瑾疑惑地挑起眉想问她笑什么时,她微启薄唇道:“其实这句话还有下半句,我本来认为前半句就够我用的,这就是我从秦家回来后都没提起过的原因。”
“后半句是什么?”梁华瑾立刻挑眉问道。
吐了口气,她轻轻低下头,缓缓道:“错的缘分就如同长在枫树上的兰花,姿态再美,也是不对味的感觉。”
“这段话怎么像是你的作品?”挑挑眉,他带着三分笑意问道。
“这是我师父常挂在嘴边的话,他说是她女儿隋珺韵的作品。”
公交车这时到达了终点站,梁华瑾不情愿地拉着她下了车,走到另一个站台后,他抬手看了看表,叹了口气嘀咕道:“但愿我们没错过末班车。”
“如果错过了,你打算怎么办?”
梁华瑾张张嘴刚想回答,抬眼扫过马路对面的交通指示灯,立刻看到了什么似的拍拍她。上官籣枫转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他们所要搭乘的公交车正停在那里等信号。
“那天遇见我之后,你就去学了散打?”在公交上坐定后,梁华瑾迫不及待地问道。
点点头,她抬手在被寒霜布满的玻璃上胡乱地写写画画,脸色很是沉静地开口道:“那天被你送回家我就和爸妈提起要学散打的事,他们说我一个女孩子家,学那东西干嘛。第二年我们学校附近有人开了一家搏击术的道馆,到学校里来招生,说是如果学生们去就半价授课,后来又碰到一次被人追打,老爸才终于同意了我去练。
“负责教我的女老师姓竹,性格很好,除了授课之外偶尔会指导我课业上的问题,还经常带一些点心来给大家吃,我当时经常在课上打瞌睡。班主任布置的小说里有一段话让我很头疼,拿去问于老师,就是因为她当时的讲解影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