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兰留下一行清泪,望着竹云道:“我们去京兆府报案,京兆尹大人反而将我们赶出京城。一次两次之后。我爹气坏了身体,有两次差点儿就救不回来。几日之后,朝廷里有人来了家里,威胁我们说再到京城里无理取闹就要对我家不客气。民哪儿敢与官斗,从那天起我们就再没去过官府。这事儿桂南坡的所有人都是知道的,各个敢怒不敢言,生怕得罪了朝廷官府。”
秀兰浑身一震。这一声冷哼,比竹云刚才的语气还要更加冰冷凌厉。
“京兆尹何在?”
京兆尹后颈一凉,站出来硬声说:“京兆府不管是报案还是审案统统都有记录,沈氏刚才说的这件事情经查只是俞明失足从坡上坠落,刚好吴妃娘娘的马车经过,仅此而已。俞明是摔死而并非是沈氏所言,被人打死。”
“你撒谎!”
俞帜哭花了一张小脸儿,指着京兆尹骂道:“当时我亲眼看见爹爹了,他根本就不是摔死的。”
“闭嘴!”吴妃浑身颤抖,恨不得过来撕了这小毛孩子。
俞帜也不怕,含着泪的双眼恨恨盯着吴妃问:“若我爹是摔死的,那身上为何会有被打的痕迹?”俞帜突然从怀里头掏出一封沾了血的信,啪的一下扔到吴妃脚下。“这是压在我爹尸体下头的东西,听我娘说,上头可是写了吴家小姐闺名的。”
第二百八十一章 吴妃完了
吴妃在看见那一封信后脸色大变,又听了俞帜的话之后更是恼羞成怒。
“你大胆!”
秀兰捂住儿子的嘴巴,护在自己儿子身前。
吴妃咬牙切齿,弯腰就要捡起那封信,面上的表情恨不得当场把这封信给撕了。凌风先一步把那封信给捡起来,转交到了龙案上。成子睿把手放在信封上,像是要拆封,又像是根本就没这么个意思。吴妃心惊胆战,脑子里一片混乱。
“先说案子。”
竹云适时开口,又把事情转到了这件案子上来:“京兆尹任官四年,听说政绩不错,更有传闻说京兆尹大人很受百姓拥护。秀兰,你指认指认,当初将你们撵出京城的人,跟我们这位受百姓拥护的京兆尹大人,是不是同一人?”
只一眼,秀兰就认出了京兆尹,心中的愤恨让她根本就顾不上这到底是哪里,高声道:“就是他!当日就是他亲自挡在京兆府门口,叫人把我和我爹给撵出京城的!”
“那去你们家的人,可是他带的头?”
秀兰摇头,“不是,那天虽说都是官府的人,但穿都是一般衣物。可是那副官腔,任凭谁听了都会觉得这就是官府的人。”
这话一说,京兆尹就笑了起来。“天下这么大,装腔作势的人多了去了,难道这么说话的人就一定得是官府的么?”
秀兰的耳根子登时就烫了起来,她确实是没什么直接证据,可是当时那些人,明明是一股子官腔啊!
“当时人家是怎么说话的,你起来给本宫学学。”
竹云话音刚落,俞帜就猛地站了起来。秀兰吓得一跳,拉都拉不住他。小家伙摆出架势,怒目而视着所有人,一副拿得准准的强调,装腔作势的模样完美的再现了当日的情形。
俞帜的某一个动作,更是让众人心中暗暗一惊。
砰!
成子睿一把将手边的玉台直接扔到了京兆尹脚下。“天下这么大,装腔作势的人多了去了。那京兆尹你来告诉朕,他刚刚这一个动作究竟是跟谁学的?”
大崇京兆府的差役为了区别于一般的官府,在服侍上下足了文章。腰间不仅都要挂着京兆府的腰牌,遇事总是习惯性的先把腰牌显露出来。刚才俞帜那一个虚无的动作,根本就是学得差役的小动作。就仅凭这么一个动作,就认定了当日的人就是京兆尹的人!
京兆尹噗通一下跪下来,根本无力解释。“当时是吴大人求道我这里来,我……皇上饶命”
“饶了你的狗命再让你草菅人命玩忽职守么……”成子睿被这些人烦了一整天的怒气像是找到了宣泄点,将面前的龙案拍得震天响,发了好大一通的脾气。
朝臣们听得心惊胆战,秀兰母子俩却激动不已。
这是天子!这是皇帝!皇帝说话了!皇帝为百姓说话了!
成子睿砍了京兆尹的脑袋,下令彻查京兆尹任职这四年来玩忽职守的冤案。之后,他仿佛能洞察一切的锐利双眼突然看着面色苍白难看的吴妃问:“吴妃,对于毓妃,对于沈氏的丈夫,你还有什么话说?”
吴太傅心口狂跳,一句话都不敢说了,也只是吴妃仗着自己是妃子,胆子稍大一些。“皇上,臣妾与毓妃从进宫以来一直都是相互扶持的,说话间自然就没有防备。毓妃被打入冷宫,而臣妾却得皇上恩宠。毓妃一定是心生嫉妒,所以才要把臣妾拉下水。”
“那吴妃如何解释身在冷宫的毓妃为何会有一把锋利匕首和抹了毒药的兽夹?”
竹云清冷的声音让吴妃浑身一震,她恼羞成怒,几乎是吼出这一句:“我怎么知道!”
吴妃自知失态,又软了语气说:“对于腊月二十九那一日的事情,臣妾真的只是路过而已。至于沈氏的丈夫为何会被人打死,臣妾真的不知!当时他突然从坡头上滚落,惊扰了前面的马,臣妾坐不稳直接从马车里摔了出去,或许是家丁护主,等臣妾离开之后又折了回去……”
吴妃越说越像这么一回事儿,顿时多了几分底气。“皇上,当时臣妾确实不知情啊!这都要入正月,马上就要过年了,臣妾怎么可能犯下这等叫人家破人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情。”
竹云冷笑着,好一声家破人亡。吴妃这一句,不仅在为自己求情,更是直指她杀了侯金毓,让侯大人白发人送黑发人。
果然,此言一出,立刻就有人附和起来,意思大抵都是把罪名推到了侯府的家丁身上。
“看来各位大人不仅对朕的后宫颇有了解,对京城之外的事情更是了解,不仅如此,连两年前的事情,亦是如亲眼所见一把的了解。”
成子睿这最后一句话说的很重,刚才和气势附和的人顿时都怂了。
“各位大人为皇上分忧,这是大崇之福。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不清楚,再把这几位大人叫过来问问也就明白了。”竹云话中尽是讽刺,“不过臣妾听说的并非是这样。臣妾找到个证人,当时他就在场。这事儿,便是甜儿出宫时他告诉甜儿的。说起甜儿……”竹云意有所指的看着吴妃说:“莫非就是因为她知道了这件事情,所以才被毓妃失手杀死?毕竟毓妃跟吴妃两个人一同进宫,相互扶持……”
“云妃你乱说什么!”吴妃急了眼,早已没了那副贤淑温良的样子。
“这可是你刚才亲口说的,怎么又赖上本宫了?”
“够了。”成子睿渐渐没了耐性,“你那人证是什么人?”
竹云扯开笑意,“正是当日吴妃那一辆马车的车夫,邓言亮。”
听到这个名字,吴家两父女的脸色突然大变。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事儿绝对有问题。
“带上来。”成子睿昨晚醉酒到这会儿了还有些头疼,这会儿耽误这么久,他早没了精神。像是才注意到手下那一封信,他冷睨了神情惊慌的吴家父女一眼,拿起了那封信。
“皇上!”
吴妃面色苍白无血,紧咬着唇角,恨不得上去把那封信给抢过来。
成子睿不紧不慢的打开信,刚看了两行字就黑了脸。吴妃双膝一软跪下来,连带着吴太傅也不敢坐下,随着女儿一块儿跪下来。
“吴太傅,腊月二十九了,吴妃当时还离京这么多日,到底做什么去了?”
“当时娘娘是为了给我夫人去京城外的灵山寺烧香祈福,去了十日有余。二十九那一日正好回来就遇上了这件事情……”
成子睿摇头,捏着那一张同样染了血又沾了墨写了字的纸,高扬了两下。
“吴妃,你告诉朕,这东西是什么?”
吴妃刚要开口辩解,又见成子睿直接把那张纸甩到了福公公的身上。“吴妃不知道就罢了,但是吴太傅一定知道。只是吴太傅年纪有些大了,又日理万机,怕是一时间也想不起来。福公公,你拿去给吴太傅看看,看看他到底能不能想起来。”
福公公把东西送到吴太傅的手中,吴太傅只看了一眼,突然就抬手打了吴妃一记耳光。
所有人都惊呆了,吴太傅胆子大啊,虽然是自己女儿,但是人家是后宫妃子,是娘娘,他这一巴掌简直是要命啊!
吴妃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挨了老爹的打,这岂不就是坐实了信中所说自己与人私会的事情么……
吴妃壮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才刚刚触碰到成子睿冷怒的目光后又把脑袋低下,只觉得脚底生寒。
这是皇家的脸面,这会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确实不好再说什么。但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吴妃这一次,完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御前讨公道
“皇上,人带来了。”
这么快?
吴家父女都傻在原地,那人不是在府里头,怎么这么快就被带进来了。吴妃反应快,顿时就明白云妃早已下手。这邓言亮,她怕是一早就叫人带到宫里头来了!
本以为秀兰上不了台面,没想到吴太傅家的这个更加上不了台面。大概是心中有鬼,又或者是知道自己快没命了,邓言亮才刚刚踏进这金銮议政殿就噗通一下跪了下来。
“臣妾不认识这个人,这不是我家的家丁,当日赶车的车夫更不是他!”吴妃突然发了疯,猛地站起来怒指着竹云说:“云妃这是你从哪里找来的人?你到底什么居心?”
竹云好笑极了,“这不就是从你们府上找来的人么?邓言亮的卖身契可还在你们家里放着呢,吴妃身份高贵不知道府里头到底有多少人,但是吴太傅总该晓得吧?”
事已至此,吴太傅还能说什么,只能老实的跪在那里,根本就不敢把头抬起来。
成子睿不耐的敲了敲面前的龙案,“当日情形如何,你实话实说。”
邓言亮浑身一颤,“我家小姐……吴妃娘娘从马车里摔出来,娘娘当时特别生气,下令我们几个家丁过去把人打死。娘娘当时上不了马车,身边也没丫鬟照顾,一直都是在旁边看着的。”
“你放屁!”吴妃红着一双眼,冲上去把邓言亮打倒在地上。
所有朝臣都后退了两步,眼中皆带着对她的鄙夷。
本以为是才女,没想到竟是个善于伪装的蛇蝎女子。
“娘娘!娘娘……”邓言亮一边求饶一边躲避,吴妃却什么都不管不顾,简直丢脸丢到家了。吴太傅站起来,身形不稳的摇晃了两下,这才冲到女儿身边,又狠狠的甩了她一个耳光。
那一巴掌力气极大,吴妃直接摔到了地上。吴太傅突然跪下,摘了头上的乌纱,颤声道:“是老臣教导无方。当年的事情,亦是老臣给京兆尹打了招呼,也是老臣让京兆尹派人往桂南坡里走一趟,威胁他们一家不能再往京城闹事。”
说完这些,吴太傅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匍匐在地上,用了自己最虔诚敬畏的姿态。“皇上,老臣就只有这么个女儿,她犯下的罪过老臣去帮她偿还,求皇上轻饶了我的女儿。”
此番说辞虽然叫人动容,却没有人再敢轻言附和。成子睿突然从龙椅上站起来,一步步走到吴太傅身边。
“今日早朝就到这,诸位爱卿散了吧。”
等朝臣走了之后,他又让福公公将秀兰母子先带出去,只有竹云、吴家父女以及邓言亮留了下来。
吴妃从地上爬起来,捂着挨了打的那半边脸,低声求着成子睿。
“皇上,当时臣妾年幼无知,不知道会犯下这种错误。臣妾知道错了,皇上饶了我这一回。臣妾知道错了……”
成子睿直接绕到另外一边去,冰冷无情的开了口。“你今年十九,两年前是十七。朕竟然不知十七岁了还能算作是年幼么?”他弯腰捡起那一张沾了血的信纸,重新走到吴妃跟前。“那你跟朕说说,给你写这封信,邀你去灵山寺私会的男人是谁?”
吴妃的面色一霎间变得灰败,“可那件事情之后臣妾就再没见过他。当时臣妾不知道自己会进宫,臣妾不知道……”
“你说。”成子睿指着邓言亮道:“从那以后,吴妃跟那人还有没有联系了?”
邓言亮根本就不敢撒谎。“娘娘与那位林公子一直到半年前才断了联系,之前娘娘都是借着吴府的名号给养着那位公子……”
“你胡说!”吴妃尖叫一声,一耳光打过去,直接抓花了邓言亮的脸。
成子睿那张脸都能滴出墨了。半年多前不正是吴妃入宫的时间么?虽然这是吴妃在进宫之前的事情,虽然成子睿不爱吴妃,但也绝对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头上!
“吴太傅,这便是你养出来的好女儿。”
光刚刚那一条错处就已经够吴妃死上几回了,更不用说整个朝堂的人都知道吴妃杀了人还撺掇侯金毓对付云妃的事情。吴妃自知今日是难逃一死,不看为自己求情的老父亲,也不看成子睿一眼,只是用那双阴毒的眼睛狠狠瞪着竹云。
竹云突然笑了起来,无声的说了一句话。
“熙妃得宠,你还有什么用?”
吴妃突然想到昨夜里梁月熙能进成子睿的寝宫,而自己却白白在外头跪了大半天。
凭什么!
梁月熙不过就是一个替身,她凭什么!
吴妃怒从心起,突然朝着竹云直冲过去,连离她最近的吴太傅都拉不住她。
“贱人!你为何要害我!”
竹云站在原地不动,不是躲不开,而是她根本就没必要躲。
吴妃狰狞着冲过来,两只手就要触碰到竹云时,只见竹云轻巧的转身,已发利落的反手,吴妃已经趴在了她的脚下。
吴太傅还未反应过来,吴妃张口就喊了起来。“有刺客!来人护驾!有刺客!”
任凭吴妃喊了半天也没见人进来,才后知后觉的看见除了自己父亲之外的所有人眼中对于自己的嘲笑。恨意撕毁了理智,吴妃拔下头上的簪子,尖叫一声再次朝着竹云刺去。
竹云这次就没再客气,一如对付侯金毓一般直接一掌拍在吴妃心口上,吴妃身子飞出去,落地时喷出一口心头血。吴太傅跪爬到女儿身边,抱着女儿默默哭泣。
成子睿眸中泛寒:“吴太傅,你是要保官职,还是要保女儿?”
吴太傅艰涩开口。“臣,保女儿。”
成子睿冷然启唇,“朕不准。”他眼色森严,道:“既然吴太傅这么大义,那便随你女儿一块死吧。”
他大步离开,竹云后脚跟上。刚走出去,就见成子睿站定,正目光沉沉的望着某处。福公公见竹云腿脚不便,便上前去搀扶她一把。竹云指着成子睿所望的方向说:“公公你带本宫过去,本宫有几句话要对沈氏说。”
福公公亲自把人带到秀兰跟前,先要先退下,竹云却紧紧抓着他。
秀兰拉着儿子跪下,含泪带着儿子磕了几个响头,“多谢皇上,多谢娘娘为我丈夫讨回公道!”
“快起来。出事时皇上还只是王爷,许多事情并非是他能做主的。”
秀兰顺着竹云的话接了口。“皇上是明君,现在天下太平,是大崇之福,是百姓之福。”
福公公一眼就看出秀兰并非是阿谀奉承,而是打心眼儿里的感激,对刚才这一句话就越发的满意了。
“本宫还有事情想要问问你。”
秀兰受宠若惊,有些忐忑又有些紧张。“娘娘请说。”
“住在你家里的那个人,她还好么?”
秀兰神情微妙,眼里的感激明显替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