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小时候那般?是做兄弟不做夫妻了?秦珣挑眉:“那可不行。你小时候是皇子,现在不是了。像小时候那样,与我一同读书,一同起卧,可不容易。除非,你肯做我的皇后。”
秦珩双眼圆睁:“皇……皇后?”她心下微惊,他说的要留她在身边,是要娶她为妻?
她眼睛瞪得圆滚滚的,秦珣有些想笑,手指上移,抚上她的眉眼:“当然,朕唯一的女人,不做皇后,做什么?”
不管是皇后还是唯一的女人,都让秦珩暗自心惊:“皇兄,我……”
她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为什么呢?她小时候接近他,是带着目的。后来他也知道了她的欺骗。及至她从他身边逃走,被发现后才又来找他……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对她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眼睑微微下垂,神情无辜而茫然。这一切落在秦珣眼里,无端惹人怜爱。他轻叹一声:“吓着你了?”
“……”
“我给你接受的时间。”秦珣将她额前一绺头发别到她耳后,轻笑一声,“怎么又跟小时候一样胆小了?”
秦珩没有回答。
阿武忽然走了进来,脚步极轻:“皇上,该传膳了。”他站在一旁,似乎什么都没瞧见。
秦珣瞥了他一眼,直起身:“掌灯,传膳。”
待晚膳摆好时,秦珩早已理好了情绪。她随皇兄一起洗手净面,共同用膳。
阿武在一旁,不动声色,暗暗称奇。他更明确了一点,这柳姑娘绝对不可得罪。
两人简单吃了一些,就命人撤下了。
章华宫里,烛光摇曳,安安静静。
秦珣坐在案前,批阅阿武送来的奏折。
秦珩还在交椅边,她拿着皇兄给她的证据,一时五味杂陈。
夏风呈上的线索、陶筑的口供、陶仲卿的口供、先帝的彤史、一位姓马的太医早年给宫妃诊断的记录……
证据显示,父皇确实是被人下了鸳鸯散,而她和她的双生哥哥,身上也没有早产儿的特征……
她如今心里已有八九分的相信,但她仍是茫然。她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皇兄对她,究竟是什么感情?当了多年的骨肉手足,忽然变成男女之情?他会不会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她放下那一沓资料,偏了头去看他。映入眼帘的是他专注的侧脸。
他的容貌生的极好,眉峰锐利,睫羽浓密,鼻梁高挺,下巴坚毅。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没来由就想起十岁那年,她跟着他行了好久,在他问她看什么时,她异常诚恳地回答“你生的好看”。
一晃都六年了。
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秦珣放下笔,含笑看她:“困了?”
秦珩摇头:“没有。”随即,她又轻声道:“皇兄,时候不早了。我……我今日出来的急……”
“放心,已经派人告诉掬月了。你回来了,自然是住宫里。你住了十多年,早就熟悉了。”秦珣接道,“你在高家没什么东西,就没教人收拾行李。”
秦珩心说,他果然摸得很清楚了,连掬月姑姑都知道。他让她住在宫里,也在她意料之中。
“你如果想念掬月,以后可以让她常常进宫陪你。”秦珣黑眸沉了沉,“正好,我也有很久没见过她了。”
“哥哥!”秦珩站起,“掬月姑姑早年跟着我受累不少,如今已经嫁人,我不想她的生活再因为我而有波折。高光宗是她的继子,哥哥查明他是清白的,就放了他吧。”
“当然。”秦珣双目微敛,“跟你有关的人,朕自会秉公处置。”
他“秉公处置”四个字咬得极重。
秦珩点头:“嗯。”
当初在太平县,她没想过有一日,她竟还会再回章华宫。
这一夜,她宿在章华宫,秦珣则住在了偏殿。
秦珩心里难免不安。但她今日身心俱疲,又回到熟悉的地方。安神香味道极淡,却也让她放松下来。捱到后半夜,终是沉沉睡去。
在意识朦胧的前一瞬,她忽然想到一点:阿武说,皇兄近来一直是宿在章华宫的?他不是歇在这张床上吧?
这念头教她脸颊发烫,不敢再细细思索,睡意汹涌,她进入了梦乡。
次日清晨,秦珩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了。
小蝶笑意盈盈站在她面前:“姑娘,醒了?皇上去上朝了,吩咐小蝶提醒姑娘,莫忘了用早膳。”
“小蝶?”秦珩又惊又喜。她那日打晕了小蝶逃走,后来也曾暗暗担心,不知皇兄是否会迁怒小蝶等人。如今站在小蝶好生生站在她面前,她内心充满了欢喜。
“哎。”小蝶笑嘻嘻应道,“总算是又见着姑娘了。姑娘这回可别走啦。”
秦珩轻轻勾了勾唇:“我先更衣。”
小蝶给她抱来的衣衫,她从未见过。小蝶笑道:“这是还在王府的时候,皇上命人给姑娘做的四季衣衫。可惜还没做好,姑娘就走了。不过还好,姑娘回来了。”
秦珩没有应声,听小蝶三句话里两句不离她离开一时,有些想笑,又有些心酸。
她离开两个月,又回到了他身边,还回到了皇宫里。
一切,似乎是回到了原点,可又不大一样。
小时候,是她缠着他,想要接近他,跟他交好。而现在,变成了他想要留下她。
而她对留下并不排斥。
下朝之后,秦珣并未直接回章华宫,而是先见了一个人。
掬月一身宫装,比先前丰腴了一些。然而她脸色苍白,神情不安。她跪伏于地:“掬月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秦珣扬了扬眉:“姑姑请起。”
掬月小心翼翼站起,垂首立着,内心惶恐。
“朕想知道她这两个月的情况,所有。”秦珣眼眸半阖,状似漫不经心地道。
掬月不消细想,也知道他问的是谁。她内心暗暗叫苦,想了一想,从头说道:“那要从八月十七说起,那天早晨,天下着雨……”
她细细说着,试图揣摩年轻帝王的心思,想帮四殿下拉好感的她,着重讲了秦珩在饭桌上因为新帝跟高光宗争执的事情。当然,她没说高光宗的推测,只假称是外头传言……她强调了秦珩言语之中对兄长的信任和维护。甚至昨日四殿下那番话,她也稍微修改了一下措辞讲了出来。
她想,毕竟是兄妹。两人从少年时感情就很好,四殿下不是男子,不会与他争皇位,对他也造不成威胁。只要让他知道,她的心是向着他的,那一切都好说。
秦珣听着听着容色稍缓,眼中漾起极淡的笑意。他心想,看来她说她想他,并非是用甜言蜜语来哄他。也许分开的那两个月,她也很想他。
他唇畔勾起极小的弧度,轻轻“唔”了一声。他心念微动,想起另一桩事,沉声道:“朕听闻,先时的珍妃娘娘在未进宫前,有个心上人。姑姑可知道那人是谁?”
掬月心中一凛,脑海里瞬间闪过万千念头。皇上问这个是做什么?难道是想清算旧事?她不及细想,应道:“回皇上,奴婢先前在苏家三小姐,也就是丽妃娘娘跟前伺候,跟珍妃娘娘并不相熟。不过,苏家的女儿,俱是贞静贤淑的好女子,什么心上人?奴婢却是从未听说过。”
“当真不知道?”秦珣皱眉。
掬月笑了一笑,甚是镇定:“奴婢不敢欺瞒皇上。”
秦珣颔首:“嗯。”他心中遗憾,原以为杨掬月可能会知道一点,没想到她竟也不清楚。看来,只能等苏方一家从青州回来再细查了。
“四殿下她……”掬月踌躇道,“她胆子小,不会说话。皇上是知道的,还请皇上看在骨肉情分上……”
秦珣摆了摆手:“此事就不劳姑姑操心了,朕心里有数。”他当然不会为难她,不过却不是看在骨肉情分上。
“对了,还有一件事。”秦珣挑眉,“朕昨日方得知姑姑没有回青州,而是留在京城,嫁给一个屠户做了续弦……”
掬月的脸腾地红了。历来出宫的宫女因是宫里出来的,嫁的都不错。她嫁给高屠户,在旁人看来,是低嫁。他们不知道,她嫁他,是因为他待她好。
“那高屠户有一个儿子,名叫高光宗。”秦珣扫了她一眼,“高光宗今年有十六了吧?”
“回皇上,是十六岁了。”掬月急道,“他不懂规矩,冲撞了皇上,但是他肯定不会写书讽刺朝廷,这中间有误会。”
“是不是误会,朕只会教人查清楚。”秦珣双目微敛,“朕想说的是,他今年十六岁,也是时候给他说门亲事了。”
掬月愕然,但很快,她反应过来。皇上既然吩咐给高光宗说亲,那高光宗定然是性命无忧的。她心中大喜:“多谢皇上!”
第86章 牵手
“姑姑若无事; 不妨常到宫中走走。”秦珣神色淡淡; “多陪陪她。”
掬月连连点头:“是,奴婢记下了。”
她心里暗喜,听皇上这意思,殿下非但无性命之忧; 还能过得体面。殿下果然没猜错。她心情好转,神情也松快了许多,软语道:“四殿下从小就跟皇上亲近。如今能见到皇上; 时时亲近一二; 想必也很开心。”
她不知道她这句话成功取悦了年轻的帝王。秦珣眼中漾起淡淡的笑意; “嗯,姑姑今日要在宫中用膳吗?”
掬月一怔,随即意识到这是逐客令,她如今已不是宫女,自然不会留在宫中。她含笑道:“回皇上,奴婢家里还有些事; 这就告辞离去了。”
秦珣颔首。待其离去后,他才转而回章华宫。
他自登基以来; 一直住在章华宫。那是她曾经住的地方。她不在他身边的时候; 只有章华宫才能让他觉得心安一些; 仿佛她就在附近。
而现在,她回来了,就在章华宫。一想到她在章华宫等他,他心里满满的; 胀胀的,脚下生风,加快了步伐。
章华宫殿前两合抱粗细的梧桐,叶子已经落了大半儿,只余下干枯枯的树枝,在迎接他。
秦珣快走几步,偶一瞥眼,看见桐树下的身影。身形纤瘦熟悉,正是瑶瑶。她一身浅绿,站在光秃秃的桐树下,低头凝视着地面,并未察觉到他的到来。
他勾勾唇角,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站在她身后尺余的地方,他才轻咳一声,冷不丁问:“在看什么?”
他清楚地看到,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大约是惊着她了。
秦珩回头,展露笑颜:“呶,你看。”她手指纤长,指向地面。
她清晨用过膳后,同小蝶说了会儿话,自己在章华宫闲走。毕竟是自己居住多年的地方。对这里的一草一木,她都异常熟悉。
秦珣顺着她手指的指向瞧了一眼,干干净净的地面,并无任何异常。他神色不变:“看不到,是什么?”
秦珩伸手在他肩头轻轻一按,脸上的神情有些得意,又有些遗憾:“低一些,你弯腰来看。”
她柔软的小手搭在他肩头,秦珣只觉自己全身的知觉都汇集在了此处,又烫又甜。他轻轻“嗯”了一声,顺着她不大的力气,弯腰细看。
桐树根不远处是方整的青石板,青石板上有浅浅的刻痕,被岁月侵蚀后,更显黯淡。
但秦珣还是认出来了,那是一个“珣”字。
他心中一荡,喜悦由淡转浓,一层一层涌上心头。
“瑶瑶……”
“这好像是我小时候刻的,十岁还是十一岁?”秦珩语气欢快,“能在青石板上留下痕迹,我小时候还是挺厉害的。”
秦珣不答,他直起身,静静地看着她,心说:“你最厉害的不是在青石板上留下痕迹,而是在我心里。”
秦珩追忆往事,然而见皇兄神色淡淡,似是不想理会。她也有些没趣,索性将话题往秦珣身上引:“哥哥下朝了?今日不忙吗?”
“还好……”秦珣收回了目光,“等会儿教阿武把奏折抱过来。”
秦珩点头:“嗯。”十分乖巧伶俐的模样。
秦珣执了她的手,慢慢往殿内去。边走边道:“昨夜你也看了证据,你觉得怎样?”
“……我,我信你。但是……”秦珩眼神微黯,“我还是不知道我自己的爹爹是谁。”
“我会帮你找。”秦珣的目光悠悠然从她身上扫过,若无其事道,“找不到也没关系。我爹就是你爹,也不用改口。”
秦珩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到被他握住的手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就那么认定了一切,他真的明白他所说的代表什么吗?从兄妹到恋人,他怎么就转变的那么快?
她不知道男女情爱是怎样的,只偶尔从话本子上看到过一点。
两人已经进了殿内。他在案前坐着,就让她待在他身边。
“你瞧这是什么?”秦珣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
秦珩瞧了一眼,脸色微红,偏了头不去看他,“哥哥又拿《律书注解》来取笑我。”
“我能记一辈子呢。”秦珣捏了捏她莹润白皙的耳朵,“是谁背了两个月还背不下来的?”
秦珩扁了扁嘴,没有回答。她心说,她十岁的时候,记忆力很好,日夜诵读,何至于两个月还记不住?无非是想让自己看起来呆蠢老实一些罢了。
对啊,那个时候的她,一直很呆的,跟谁都不亲近,除了三皇兄。
她想尽一切办法去接近他。小时候他虽然烦她,可对她一向不错。有时遇到困难或麻烦,他总是把她护在身后。她是有心接近,他后来却是诚心相待,连去边关,都要想着帮她寻个靠山。
她忽然有些难过,有些遗憾,怔怔的,也不说话。
秦珣扭头看她神色,有些许怔忪,秋水般的眸子里水光粼粼。他微怔,她这是羞恼了?还是生气了?他心里一紧,眼眸半阖:“不过你那时勤勉,季夫子常夸你……”
“嗯……”秦珩点头,冲他笑了笑。不再想那些旧事。毕竟时光不可能回头。
少时阿武捧了奏折过来,秦珣自己专心批阅。秦珩也寻了笔墨,打算写点什么。
除了《潜龙腾渊录》,她心里另有一个故事。但是这开头却是难以写好,她凝眉思索了好一会儿,也没个头绪。抬头看看皇兄,见他神情专注,她就又收回了视线,自己在纸上胡乱画着。
先是画了故事的大致走向,整整画了一张一尺见方的纸。
画好以后,她兴致不减,想着何不干脆将故事的主人公给画出来?
嗯,他要有浓眉,有好看的眼,有高挺的鼻子……
秦珩边想边画,不多时就画好了。
她自己细细打量,俊是挺俊,怎么有点眼熟啊……
她皱起了秀气的眉毛,她画的很像三皇兄啊!
她抬头瞧瞧他,再低头看看自己手上的画,说不出来,但确实是像的。她想了一想,提起笔,欲毁了画后,团成一团丢掉。然而还未落笔,她就又犹豫了。
她似乎从来没有画过他。
秦珣批完了奏折,低着头,能感受到她灼热的目光。她时而偷看他一会儿,时而又悄悄移开视线。他心里喜悦,看她低头笔走龙蛇,一时又是疑惑,又是惊讶,又是遗憾,又是怅然。他不免觉得好笑,轻咳一声,放下奏折,缓步走近。
他站在她背后,俯身去看她……以及她面前的画。
这画的是他?唔,如果是他的画,那可只有五份像。
秦珣走近时,俯下身去看画,温热的呼吸就在秦珩耳边,酥酥麻麻的感觉教她身体一僵,不敢动弹。
“画的是谁?”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不是你——”秦珩下意识答道。
“哦?不是我,那是谁?”秦珣觉得好笑,“我倒不知道瑶瑶何时认得这等人物了。”他姿势不变,伸手越过她肩头,将桌上的画纸拿起。
他动作很快,可在秦珩看来,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