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诚练武的身躯在文官中显得很是高大,他似看不到萧越,一边交代身边的文官,一边向前走。
大丈夫不能一日无权,以前都是萧越无视布衣顾诚的,如今翻转过来,他体会到其中的苦涩。
萧越没有回侯府,而是纵马去了京郊的庄子上,楚帝接回赵皇后,一定会为皇后接风洗尘,表现出对找赵皇后的重视,接风宴对萧越同样是最好的机会,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越王老而弥坚,心思深沉,萧越却隐隐觉得越王所图并非是皇位,再被小叔收拾几次,越王的实力必然大打折扣。
他得趁着镇国公主还说得算,掌握住越王的大部分实力,不能让越王把力量都用在同小婶子较劲上。
虽然萧越说是同殷茹一起搬到庄子上,但萧越还是在殷茹的‘规劝’下,住在京城的时候比较多。
毕竟庄子上离着京城中心太远,殷茹害怕萧越错失好机会,萧越只能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
昨日去殷茹不是去看花灯的,而是在花灯节上寻找萧越,因为她听说萧越陪着镇国公主一起出门……殷茹没见到萧越和镇国公主,却见到了顾明暖大出风头,京城百姓多把顾明暖当做仙子,殷茹憋了一顿子气,回到庄子上便发热了。
顾明暖出的那些风头都该是她的,殷茹整个人都烧糊涂了,昏昏沉沉之中,眼前出现了好几副她尊贵务必的画面……“摄政王妃?”
顾明暖如同一个小可怜一般站在她的房门口,没有人在意她,没有宠溺着她,殷茹可以随意搓揉摆布她。
萧越来到床榻前,担忧试了试她滚烫的额头,“怎么病得这般重?大夫呢?你们就这么伺候夫人?”
婆子奴婢跪了一地,“夫人不肯用药,说是会……”
“糊涂,你们任由她胡闹?”萧越不等嬷嬷把话说完,“立刻把大夫请来,夫人有个三长两短,仔细你们的脑袋。”
殷茹病成这样,怎么入宫?离着皇后回宫可没有几日了,一旦错过这样的机会……再找恰当的时间还不知要猴年马月。
萧越狠狠发了一顿脾气,大夫很快被带到殷茹面前,大夫诊脉之后,面带为难,“殷夫人有喜了,用药得慎重,否则对胎儿有影响,殷夫人发热主要来自肝火虚盛,劝她想开一些,比一般汤药管用。”
有喜了?!
萧越面色一凝,毕竟是他的骨血,还是很高兴……随后又想到他在朝廷上受到的冷遇,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我已经有子嗣,不少儿子承嗣,最看重夫人,大夫,你去开药房,我希望我夫人尽快清醒,身体尽快好转。”
“这个……”
大夫被萧越的目光盯着,心说这不是逼着自己开虎狼伤身体的药吗?
“大夫做不到?”
萧越的手搭在腰间的佩剑上,就算他现在失势,也不是请来的大夫能抗衡的。
大夫忙提笔写了药方,以让殷茹尽快好转为前提,不怕下狠药,也不怕伤到殷夫人的胎儿。
嬷嬷欲言又止,萧越睨了她一眼,“下去煎药,尽快给夫人服用。”
大夫留下药方后翩然而去,尽最快的速度搬家离开京城,躲过这阵风头在说,而嬷嬷颤抖手把汤药亲自为师给殷茹,耳边回响着萧越的话,‘该说什么,你要有分寸。’
萧越逼她不得再殷茹耳边乱说话,嬷嬷看着脸颊烧红的殷茹,男人一旦变了心,就不会再手下留情,一如当初萧越对谢夫人。
当时谢夫人也是喝了药后吐血的……这一定是报应。
对殷茹的报应!
以后就算殷茹能平安生下孩子,这个被她寄托了很大希望的孩子怕是也会落下残疾。
殷茹感觉喉咙发苦,勉强睁开眼睛,看清楚面前站的人,干涩的说道:“越哥,我做了一个梦,你是摄政王嘞。”
萧越眉头一动,摄政王?那岂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帝都是傀儡啊。
“茹儿。”萧越坐在她身边,拉起她的手,感觉温度降下去不少,轻声说道:“倘若我是摄政王,你定是摄政王妃,我唯一的王妃。好好将养身体,以后我会让你比小婶子还要风光。”
楚帝动用了盛大的排场,圣驾亲临寺庙,迎接在寺庙中清修的赵皇后。
“主子。”
“是该回宫了。”
赵皇后扶着宫尚宫的手向等在寺庙门口的楚帝缓缓走去。
第七百九十七章
赵皇后一身淡雅若菊的打扮,紧束着芊芊细腰,越发显得柔软的腰肢不可盈握,瀑布一般的头发挽成鬟,几率碎发垂在两鬓,平添一抹柔情。
莲步轻轻移,她在楚帝面前缓缓下拜,眸子一如往昔一般清澈明亮,隐隐有抹温柔之色浮现,尖尖下颚,瘦削的身躯,让人心生怜爱。
楚帝连忙扶起她,不让她行全礼,掌中的手臂很是细腻,却有些许的骨感,“秀儿,你为朕受苦了。”
赵皇后摇摇头,泪水盈盈,几颗泪珠落在楚帝的手臂上,“臣妾不苦。”
楚帝揽住她瘦削的肩膀,感情丰沛了许多,“在这样的寺庙里清修,怎会不苦?是朕……你是为朕才被逼入寺庙的,朕已经重重处置了萧越,以后他不敢再逼迫你了。”
当她不知萧越是被萧阳赶下去的?赵皇后柔柔的说道:“臣妾真不觉得子在寺庙里凄苦。”
“好了,你随朕回宫吧,今日……朕要让全天下人都看明白,你是朕的皇后,是朕捧在手心的宝贝。”
楚帝体贴的搀扶赵皇后登上同一辆御辇,他以前有过两任皇后,一是元后,后来的周皇后,她们都没资格和他同乘,此番他把这难得的荣耀给了赵秀儿。
赵皇后乖巧的坐在楚帝身边,既然不四下打量御辇的布置,也没有多说什么思念的话,或是诉苦求赏赐,只是一双清澈的眸子一直望着楚帝,仿佛他是这个世上唯一值得她看的人了。
她不是最美的女子,楚帝却觉得心里极是舒坦,后宫米分黛都赶不上她贴心,当然也有后宫妃嫔这般看过楚帝,可楚帝却从她们眼里看出了欲望和要求,假模假样的深情掩饰着宫妃的争宠野心。
这满后宫中只有赵秀儿一人对他是真心实意的。
她的确是真心,看楚帝的目光也的确是真诚的依恋爱慕,只是楚帝在她眼里是那个姓顾的傻子,想要骗旁人,先要能欺骗自己!
“秀儿比以前……比以前更让朕心疼了。”
以前楚帝还能感到赵秀儿有一丝的杂念,如今她是把一颗芳心完完整整的呈给他。
这样的深情,他可从未感受过,哪怕是当初的元后,还是爱慕他的周皇后,她们都是有私心的。
楚帝既高兴又害怕,不敢面对她,首次怕自己辜负了她的深情,竟生出一股不忍再利用她的心思。
他除了是赵秀儿的丈夫外,更是一国之君,手掌盖住赵皇后的眸子,“别这么看朕,秀儿,朕是有苦衷的,只要消灭了乱臣贼子,朕……朕一定会补偿你,好好对你。”
楚帝声音越来越轻,“为你废六宫也在所不惜。”
“臣妾只求陛下能开怀,臣妾从未嫉妒过姐妹们,她们只有在陛下身边才能开得最艳丽。”
后宫少了妃嫔,她还怎么玩?没有这些女子分摊楚帝的精力欲望,莫非让她一个人伺候楚帝?
她怎能容许楚帝再碰自己的身体呢?虽然她没去看禁军统领一眼,却能感到他的僵硬,哪怕顾衍把所有人骗了,也很难骗过她。
他是在意的,而她也是在意的,这就是她在寺庙里不觉得苦的原因,此处可以说是他们定情的地方!
楚帝咧嘴笑了,“你呀,还像过去一样的傻,你这不是贤惠,是太在意朕,在意得都不似女子了。”
赵皇后眸子懵懵懂懂,咬着嘴唇,顾衍倘若找别人……哼,她让他这辈子都做不成男人,当太监伺候她,让他眼看着她同男宠面首调情!
“朕让顾衍送的东西,你可喜欢?”
楚帝漫不经心的问道,目光柔和,宛若平淡夫妻之间的闲谈:“朕为给你选礼物,废了不少的心血,秀儿,朕把最看重的武将派去保护你,朕信任你,也想你能平安。”
“臣妾讨厌平郡王,鲁莽任性。”赵皇后努力回忆起顾衍犯的错,语气满是嫌弃,“他大大咧咧的,仗着有个好女婿胡作非为,上次来给陛下送礼物时,还闯进了寺庙,臣妾差一点让人杖毙了他。”
楚帝安抚的轻抚赵皇后的后背,“顾衍这么大胆?他没有再冒犯你?”
他们隐瞒得再严实,顾衍时常往返于寺庙,难免会有一些风声传出去,何况楚帝开始时又那般的纵容……赵皇后脸色一下子变的煞白,银牙咬破嘴唇,殷红的血儿染红了苍白无色的嘴唇。
“臣妾愿意手刃顾衍以证清白。”
楚帝连忙拽住赵皇后,揽入怀里安抚:“朕是相信你的,秀儿,朕只是怕他冒犯了你,他一向百无禁忌,秀儿又是美人坯子,朕……朕不说了。”
“皇上。”赵皇后额头抵着楚帝的胸口,慢慢低垂下眼睑盖住深沉的眸子,“臣妾只求陛下一件事。”
“何事?”
“臣妾没有办法证明清白之前,愿意……愿意只为皇后,不为君妻。直到,直到臣妾手刃恶人,臣妾才敢以身侍奉。”
楚帝怒道:“你这是……这是逼朕杀了顾衍?”
“不,臣妾不愿意陛下被流言蜚语所伤。”
赵皇后痛苦的闭着眼睛,泪水滚滚落下,楚帝的心似被放在火上煎熬一般,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却让一个爱慕他的女子承担一切的恶果。
“朕会在意一些人的胡说八道?何况朕同你十几年的感情,是那么小气的人?”
“不是陛下小气,是臣妾,臣妾心胸狭隘,只能容下一人。”
她缓缓跪下来,额头碰触地面,手指陷入羊毛地毯之中,“恳求陛下答应臣妾,否则……否则臣妾宁可死在此处。”
楚帝怅然道:“秀儿啊,秀儿啊,你让朕拿你怎么办?你可知没有朕的宠爱,你纵是皇后在后宫中也难以立足。”
他低头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女人,清雅,静谧,宛若一阵风就能折断一般,偏偏她的脾气是这般的执拗,“你变了。”
变得让他忘记了后宫三千佳丽,变得喜欢上她这份淡雅坚持,淡若水墨画的人却比那些艳丽的女子还要更清晰。
“臣妾在寺庙时便想明白了,臣妾到底……到底是谁的女人,怎么爱慕着自己的男人。”
楚帝的感动一闪而逝,握住赵皇后的芊芊玉手,低声承诺:“朕让你亲手诛杀顾衍!”
“多谢陛下成全。”
赵皇后小手指微微翘起,顾衍的命当然是她的,她不许他死,就算老天爷来了都不成!
第七百九十八章
顾衍是禁军统领,自然陪侍在帝侧,虽然他这位统领大人得到楚帝的信任,甚至被楚帝打压,下属对他多事阳奉阴违,顾衍依然坚持着。
因为这是娘娘的要求,哪怕站在最近的地方看着她和楚帝,他会很难受,谁让他弄丢了娘娘呢?
何况他把娘娘一个人留在皇宫也不放心,即便眼见娘娘和楚帝同乘御辇,旁边的侍卫都露出一副帝后和谐的表情时,顾衍依然身子笔挺,和往日没任何的不同。
奉楚帝命令在一旁观察顾衍的苏公公等人,放心了不少,平郡王同娘娘根本就不搭边嘛,娘娘瞎了眼睛才会同顾衍有牵扯。
顾衍对娘娘的敬重更多来自娘娘善待燕王妃吧。
另一位陪侍在一旁似臣非臣,似奴非奴的冯厂督,他几次看向顾衍的目光深沉凝重,摸着光洁的下颚,不对劲儿,顾衍没准同娘娘……天啊,他的姐姐怎么生了这么个祸胎出来!
这就是他们老冯家唯一的根儿?
冯信绝不承认自己是太监,可自从去了男人的根后,他对女子毫无情趣,女子在他眼中都是一个样,皇后娘娘也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啊,顾衍……怎么就中招了?
不止是顾衍,皇上对娘娘也是动了真心的,但还是比不上顾衍,毕竟娘娘只占皇上的一小部分罢了,还是有可能为更大的利益舍弃的部分。
冯信看了看四周,该怎么帮他们这对冤家掩饰才好?后宫的女子新心如蛇蝎,擅长玩弄感情,顾衍这般的纯情,哪是娘娘的对手?
他从不曾小看过乡绅之女出身的赵秀儿,这女儿不简单,只怕比后宫所有的女子都要有心计!
大咧咧的顾衍怎么就……一头栽进去?不怕被赵秀儿啃得骨头都不剩一根?
燕王妃和姜太夫人就眼看着?怎么就不想办法阻止呢?
冯信得到楚帝的命令,派出可信的干儿子去彻底调查过赵皇后,他找不到一点点的破绽……冯信催马过去,“平郡王。”
他有意压沉声音,不愿意在顾衍面前似别的太监那般嗓音尖锐。
“我来没恭贺你添丁之喜,听说是一对双胞胎?”
“两个小子!”
顾衍眉头稍稍松缓,提起儿子们显得很得意,“健康活泼,可能折腾了,同我可像啦。”
他不怎么喜欢宦官,可凉州的冯小宝是眼前这位冯厂督的干儿子,小暖也总是说冯信不是死太监!不该轻视他,“等他们周岁时,冯大人可以登门去瞧瞧。”
冯信被一句冯大人叫得心花怒放,顾衍不曾叫他太监,不曾轻视他,更是让他心情愉悦,点头道:“若是本座在京城,一定亲自登门。”
“可曾起了名字?”
“大名还没想出来,我想再等一等。”
顾衍巴不得此时有人同自己说话,分散一些精力,想得再明白,他终究是个男人,“次子随我母亲的姓,咦,同冯大人五百年前是一家啊。”
“什么?随母姓?这……太夫人能答应?”
“为何不答应?”顾衍突然明白过来,笑道:“我干娘明白事理,何况我爹临终时曾说我若有次子,要姓冯,以报答冯家之恩。”
顾四郎留下的遗憾并不多,其中这条曾对顾衍说过两遍,没儿子时,他自然想不起来,如今一下子添了两个儿子,顾衍怎敢违背父亲的遗言?
自然其中一子要姓冯了,只是他不懂为何父亲会说报答冯家大恩?横竖他想不通的事多了,从不在意这些旁枝末节,可能父亲受伤时多亏娘亲的照顾吧。
冯信强忍着夺眶而出的眼泪,偏着脑袋,佯装眼睛受不得风,“令尊高义,世上再无顾四郎。”
“那是,我爹啊。”
顾衍缩了缩脖子,顾四郎的印象已经模糊了,只记得他是一个很厉害的人,打他手板可疼了,“不过这也算上高义,我娘对我爹可好了,对我也好,我断然不能眼看着娘亲家里绝嗣,何况姓顾,姓冯都是我儿子。”
他觉得没什么,注定断子绝孙的冯信却不这么看,越是太监越是想要传承的香火,越是看重子嗣,他是可以收很多的义子乖孙,可都不是他们老冯家的根儿。
而且他死后,干儿子乖孙子未必能落好,顾衍的儿子就不同了,被姜太夫人精心抚养长大,肯定能光宗耀祖,如此他也有脸面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凉州冯家祖上也曾显赫过,只是子孙不争气,只能落户乡间,他最后做了太监……他甚至都不敢同任何提起真正的祖宗,就怕给祖上蒙羞。
他忠诚于楚帝,此时更忠诚于自己的血脉,压低声音道:“平郡王官职显赫,地位尊崇,且勿沉迷于男女私情,有些传闻,本座尽力为王爷平息,只要顾王爷不被人抓住把柄,本座不会让人折辱利用王爷。”
顾衍尴尬的垂下眼睑,东厂号称无孔不入,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人就是不能做亏心事,顾衍总觉得冯厂督意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