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吃完饭就要姑爷们带大哥过来!娘多半是不想在院子里惩治大哥,让人家看笑话吧?”
“什么笑话?他还值得人看笑话,这种败家子早就该撵出去了。娘当初就不该救他回来!”
小姨看看云舒,无奈的摇摇头道:“大姐,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就算现在你打死大哥,那欠下的赌债还是逃不了,该想的办法还得想,咱们还是听娘的,看娘怎么说。就算娘说立刻打死大哥,我也毫无二话!”
“哼。打死才好!”大姨赌气道。
二人一边说话一边收拾屋子,一刻钟后二人带着云舒一起回李家大院吃饭,任由晾晒场上的谷子扔在那里不管不顾。
他们回到李家大院的外婆家时,屋里正在吃饭,只是里面气氛有些沉闷,除了碗筷碰撞的声音外别无声响,大家都埋头苦吃,没再像以前那样喝酒划拳、热闹非凡。
舅舅和几位姑爷那桌,舅舅一直埋着头,几位姑爷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而李家女眷这桌,气氛更是尴尬,个个白着脸,拿着筷子数着自己碗中的饭粒儿,桌上的菜色基本没动!
原本有些饿的云舒见此场景,顿时失了食欲,只草草喝了几口汤便跟着大家低头数饭粒儿!好不容易挨到众人散去,二姨和小姨得了吩咐,将这几天的工钱一个一个的分发给帮工。直到送走最后一个,云舒轻轻松口气,回头看向外婆。
这一看让云舒愣了一下,这时的外婆穿得异常华贵,身上一套大红福字绸布裙,头上白发整整齐齐梳成繁复的发髻,用五根银簪按扇形位置固定,手上三四个银镯子叮当作响!再加上耳环戒指,今天外婆这一身价值不菲,这幅打扮的外婆真像个大户人家的当家老祖宗!
外婆转向一旁的梁小凤母女:“小凤、小凤她娘,今天辛苦你们了,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当是祝贺小凤有喜,愿她以后生个大胖小子!”
外婆从袖中掏出一个大红色锦囊塞进梁婶手中,梁婶推辞,张嘴欲言,外婆摆摆手道:“不用客气了,现在这点儿人情礼钱我还有,你们收下快回去吧!让小凤好生养着!”
梁婶母女见此时气氛紧绷,自然知道缘由,她们不好多留,谢过外婆便匆匆回家去。
然后外婆整整衣裙,慢慢站起来,声音不大不小却极有威严道:“仁忠、书民、志诚,你们扶着富贵,送他去晾晒场;如琴、如棋、如画,你们带着小健小康现在也去晾晒场;彩香,你跟亲家带着剩下的孩子留在家里看门儿!”
几位姑爷面面相觑,叫他们扶着大舅哥李富贵去晾晒场?可是大舅哥没醉啊,干嘛要扶?一时之下几个人不知该如何动作。
大姨见之莫名起了怒火,对着大姑爷赵仁忠一声大吼:“还愣着干什么?快去!”
赵仁忠吓了一跳,几步窜到舅舅面前,要去扶舅舅,舅舅却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脑门狠狠的磕在地上,哭喊道:“娘。我错了!”
外婆板着脸道:“起来,去晾晒场!”
“娘!”
“如琴,堵嘴,带走!”
大姨立刻上前,随手抽了件又脏又臭的破衣服,就要去堵舅舅的嘴,舅舅一阵后退,抹着眼泪站起来道:“大妹、别别,我不说了,我走。我自己走!”然后他自己爬起来,一步三回头的往大门口走去。
大姨对着几位姑爷一声大吼:“死站着干嘛?还不快去?”
几位姑爷立刻快跑几步跟上去,云舒见状立刻追上自家老爹。也跟了上去,一行人很快到了晾晒场边的房子。
几个男人先到,外婆带着李家姐妹和健康两兄弟后到,她们一进门就将大门关好上闩。外婆走到早就准备好的正上方的椅子坐下,然后众人按顺序各自坐下。只留舅舅和健康两兄弟站在众人面前。
舅舅脸色苍白、全身发抖,健康两兄弟不明所以、东看西看。小健看看外面道:“奶奶,外面的谷子还没收了,我们方才收拢的那堆好像比下午走时少了一些!”
外婆看他一眼并不言语,然后转向舅舅,就那么淡淡的盯着他、一言不发的盯着他!
五分钟后。舅舅总算顶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外婆嘭嘭的磕头。外婆侧开身子道:“你的大礼我受不起,富贵,我当初是怎么跟你说的?”
舅舅抬起头来,泪流满面,跪着行进到外婆面前。抱着她的腿苦苦哀求:“娘,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大姨怒吼道:“机会机会,你每次都这么说,你自己想想,我们给了你多少次机会了!可是那机会你都拿去做了什么?再给你机会,你是不是要把小健小康、娘和大嫂全都卖去与人为奴了才甘心?”
“不是的,大妹,不是那样的,是唐多智,他故意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大妹!”
大姨冷哼一声扭开头,二姨道:“大哥,唐多智是怎样的人,你不是不知道,我们一再提醒你,还绑着你揍了一顿,你当时也是赌咒发誓说自己再也不赌,现在又怎么说?你先说清楚那谷子的事儿,还有为何会欠唐多智两千两?”
舅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越逼他越是结巴,连话都说不清楚!云舒在一旁看着,心里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经过李家姐妹的一再逼问,云舒整理出个大概,不过是舅舅每次去镇上打酒,唐多智就要拉他去坐坐,坐着坐着他见周围人玩骨牌,自然手痒,渐渐便参与其中。
舅舅起先本还有些犹豫,唐多智便鼓励他道:“富贵哥,你是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只听几个娘们的?玩下牌有什么?一盘输赢也不过几文钱!你们家那地里的粮食一年出产就够输个三五年了,怕什么?
再说富贵哥跟我从小玩到大,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这样吧,富贵哥,赢的算你的,输的算我的,不管富贵哥你想玩什么、玩多大,输的全记我头上,你只要对个数儿签个字,让我好算账就行了!”
于是那本有舅舅签字、日积月累到了两千两的账本就成了唐多智讨债的凭证。至于输掉谷子这事儿,当时舅舅在茶楼被灌醉了酒,后来发生过什么、做过什么他完全不知!
对于舅舅做下如此糊涂又后果如此严重的事,李家姐妹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他。几人七手八脚将他摁倒在地,大姨抽了门闩对着屁股他一阵狠劈,而健康两兄弟就在一旁睁大眼睛巴巴的望着,他们表情呆滞,对自己亲爹做下的蠢事不可置信。
舅舅被打得挨不住了,求饶不能,只能对着外婆一边哀叫告罪一边认错求饶!外婆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一言不发,直到最后舅舅被打得屁股开花,李家姐妹都累得不行了才停下。大姨拄着门闩呼哧呼哧直喘气,待缓过气来对外婆道:“娘,您看怎么处置他?”
外婆慢慢垂下眼,眼睛落到舅舅脸上却无焦距,似是透过他看向了某个莫名之处。舅舅忍着痛艰难的支起脑袋苦苦哀求:“娘…富贵知错了…娘……”
外婆望着他看了半晌后缓缓道:“我不是你娘!”
第二九一章 驱逐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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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望着他看了半晌后缓缓道:“我不是你娘!”
舅舅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大哭道:“娘,富贵知错了,求您再原谅富贵一次吧!娘~~”舅舅努力忍着背后的伤痛向外婆方向爬去,可惜他只爬出两步不到的距离,就再也支撑不住,砰一声摔倒在地,而他的手却努力的向外婆方向伸展着,似是希望能抓到什么?
几位姨姨紧盯着舅舅的一举一动,见此情形她们纷纷皱起眉头,却未言语,实在看不下去的时候便轻轻撇开头,来个眼不见为净!姨姨们不发话,姨父们更不敢多言,只得老老实实的巴巴望着。
云舒心中叹息,这样的舅舅实在狼狈又可怜,可他惹下的那些糊涂事儿,岂能就此轻易放过?还有一旁的小健小康两兄弟,看到自己的父亲如此模样,不知是何感受?
舅舅一边痛苦呻吟,一边哀求认错,外婆自始自终都板着脸,坐得端端正正。半晌后,她重复道:“我不是你娘!”
舅舅的呻吟哀求声顿了一下,泪眼模糊的抬起头望着外婆道:“娘,富贵知错了,您不要不认我啊,我以后会改的,我一定会改的,娘,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大姨恼恨道:“会改会改,你说了多少次会改,改的结果又怎样?”
“不~~大妹,真的,这次我一定改,一定……”
二姨斜他一眼,冷哼一声:“哼!改?唐多智那两千两怎么办?要机会你先把那两千两填平了。咱家没那么多金山银山给你败!”
舅舅哆嗦着嘴唇想解释,可那两千两巨债就摆在眼前,不是几句话就能了却的!他停顿半晌,突然缩回手撑着地试图慢慢的抬起身子,可他每次抬起又倒下、抬起又倒下,但每次离地面的距离越来越高,摔下时受的伤痛也越来越重!
一旁的李贤健不忍心,几步上前扶着舅舅的胳膊稳住他的身体道:“爹,您…想做什么?我帮你!”
“小健,来。把我扶起来,我这就去找唐多智那祸害算账,就算断手断腿。我也一定要跟他了结了那两千两的糊涂账!”
“爹,不行啊,您现在这样不能去啊!”
一旁一直看着的水志诚道:“是啊,大舅哥,您现在去不方便啊!”
舅舅依然坚持。非要小健扶他去镇上找唐多智,外婆表面虽像以前那样一动不动,可云舒发现她的眼睛似乎有盈盈波光掠过!
小姨见舅舅和小健拉拉扯扯,撇开头道:“哼!现在去有什么用?人家费尽心机做的帐,怎可能几句话就了事?当初赌的时候干嘛去了?”
舅舅停下来,靠在小健身上呼哧呼哧直喘气!他转头望向上方端坐的外婆。张了几次嘴却没发出声音。
外婆悠悠的看向门口的方向,沉默半晌道:“如琴、如棋、志诚、如画,你们今天都在这儿。事情始末想必清楚!”
大姨气哼哼的撇开头,二姨抬头目光闪闪的望着外婆道:“娘,我们家刚盖了房子,还欠着相邻不少债了,实在没有余钱啊。再说大哥这事儿,他自己惹出来的自己去填。凭什么要我们来填窟窿?数目少倒也罢了,两千两,就算是族长家也未必一下子凑得齐!”
小姨抿嘴低头半晌道:“娘,二姐说得对,大哥这次惹得事儿太大了,您真要我们凑银子的话…”小姨抬头四顾,“那我就把这栋房子让出来,其他的没有!”
轮到自家老爹,云舒怕老爹说错话,悄悄拉拉他袖子,然后对外婆道:“外婆,那个…,我们家…尽全力!”
外婆望向大姨道:“如琴,你是四姐妹中的老大,你怎么说?”
大姨气恼道:“老大老大,大哥才是老大,他惹的事儿凭什么要我们来填,我们给他添了一次又一次,谁知道他下次又会干出什么来?我们家没钱,一文没有!”
地上的舅舅闻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慢慢低下头,越来越低,恨不得挖个地缝儿钻进去!
屋内陷入一片沉默,是啊,两千两,哪里能凑到两千两了?外婆家所有家当加起来也到不了这个数儿吧?几个姨家的条件除小姨好点儿,其他都一般,勉强混个温饱而已,要凑出这么大的数目,实在不可能,至少当下是这样!
外婆微微垂头看向地上的李富贵父子,“富贵,你怎么说?”
旁边的李贤健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外婆不停的用力磕头:“奶奶,求求您,救救我爹吧,奶奶,求求您,奶奶~~~”一旁的康娃用袖子抹抹鼻涕,也跟着跪下,眼泪汪汪的望着外婆。
外婆叹口气道:“富贵啊,看到了吧,你的两个孩子还没长大,你把咱家的家产败光了,以后小健和小康怎么办?”
舅舅伸手扶住小健的肩膀,泪流满面道:“小健啊,爹…爹对不起你,我…我这就跳河去!”舅舅不知哪儿来的劲儿,居然忍着痛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往门口跑去!
小健小康两兄弟哭着喊着抱着舅舅的双腿,舅舅一个站立不稳,身子直直往下倒去,父子三人就这么滚成一团,异常狼狈。
二姨看着未心软反而吼道:“你这是干什么?死了帐就了了吗?你死了小健小康就得给你背一辈子的债!窝囊废,惹了事儿就想死!死了要能得两千两银子,我也去死!”
大姨道:“娘,那是大哥一个人欠下的债,反正他也没咱们李家的血,干脆把他撵出去得了,从此以后他的生老病死与我等无关,两千两他自己想办法去,要死要活要做苦力随他自己去!”
大姨话毕屋里又静寂下来。几位姨父面面相觑,云舒心中也惊讶不已。虽然她一直觉得舅舅跟几位姨姨没一点儿相似之处,不只是身材相貌体态还是脾气秉性习惯,都毫无交集;而李家四姐妹相互之间除脾气相差甚远外,相貌总有几分相似,还有动作、习惯,如果一起走出去别人一看就知道是姐妹!
想起自己小时候外婆送娘亲传家宝时说的话,云舒心中恍然大悟,原来舅舅真的不是外婆亲生的,可这古代最重血脉传承。外公怎会允许舅舅一个跟自己毫无相干的人继承李家家业了?外婆对舅舅和健康两兄弟一直都极好,绝不亚于李家四姐妹何中任何一人……
云舒转头四顾,见外婆表情平静。李家姐妹脸上除愤怒之色外无丝毫惊讶,显然她们都知此事!而最惊讶的莫过于舅舅本人和健康两兄弟吧!
他们微张着嘴呆呆的望着外婆,半晌后舅舅跪着往前爬两步,来到外婆面前,仰着头望着外婆。泪眼汪汪道:“娘,这…这不是真的,对吧?”
外婆轻轻叹口气,慢慢低下头,望着这个自己养育了三十多年、疼爱守护了三十多年的大儿子,她的眼睛微微湿润。她颤抖着伸出枯瘦的手。慢慢落到舅舅头上,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舅舅一把抱住外婆的膝盖大哭起来:“娘,娘~~这不是真的。我是您儿子,就是您儿子!娘~~~”李家姐妹见状微微低下头,姨父们正襟危坐一动不敢动,而小健和小康两兄弟呆立原地。
外婆轻轻抚摸着舅舅的脑袋,嗓音沙哑幽幽的叹息一声:“富贵啊。我的儿啊!你是我们家唯一的男儿啊,娘一直把你放在心尖上疼。可你怎么就离娘而去了呢?”
舅舅和李家姐妹齐齐抬头看向外婆,见她目光悠远望着远方,像是魂魄分离了一般,小姨有些着急,想上前查看,二姨一把拉住她,给她使个眼色,她只好停下。
舅舅拉住抚摸自己的外婆的手,将自己脸贴上去道:“娘,富贵没有走,富贵就在这儿了,娘,您看看,富贵在这儿了!”
外婆慢慢低头,盯着舅舅看了半晌,突然啪一声,舅舅脸上立刻出现五个手指印!
“娘,娘!您怎么了?我是富贵啊!您要生气就打我吧,打我吧!”舅舅顶着瞬间肿起的脸颊,继续凑过去,拉着外婆的手往自己脸上拍打,而外婆的手就顺着舅舅自个儿的力道一遍一遍的拍打在他脸上。
直到舅舅两边脸颊都肿得老高,外婆突然收回手,板着脸道:“我不是你娘!”
“不,娘,我是富贵啊,我是您儿子富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