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先生!”张姨听不下去了,喝止了他的解释,“我说句不好听的,那天做错事的明明是你,无论你有多无辜,你都伤害了太太!当时我就在旁边,我听你拼命地维护另一个女人,把太太逼急了才。事后你摔门而去,太太却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转,最后没有人说话,只能来问我,她说她是不是做错了,你自己说,她做错什么了?!”
阎正奇想到在屋子里空转的闻樱,想起她抖着手写字,心不自觉的被揪起。
张姨缓过了神后,叹了口气道:“说来我也只是个下人,没资格插手雇主之间的事。您就当我多嘴了吧。”她俯下身准备去收拾地上的狼藉。
“没事的张姨,您说的对。”他喃喃。
这个年代早就不兴下人那一套了,平权社会,纵然豪门中有的人有阶级观念,表面上也要维持客气的样子。更何况他本身性格随性,一直都不希望闻樱变成豪门中女人的样子,当然也不会有老一套的观念,真把张姨当下人看。
相反,最初他们结婚时,抛开了恋爱中的浪漫,两个人对于生活中无数鸡毛蒜皮的琐事都难以适应。闻樱虽然是单亲家庭,但父亲一路宠她到大,没让她吃过什么苦。阎正奇的父母难以亲近,闻樱的父亲又不够细心,对豪门生活也不了解,因而全是张姨替他们张罗的。张姨在他们这些家庭的生活之中耳濡目染,知道的东西也多,他们拿张姨当半个长辈。
因而阎正奇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顺着她的话,隐约回想起来,那张支票连日期都填错了,根本就用不了,但当时他一心认为她想拿钱来羞辱沈叶,觉得是她变了一个人,就像从前他周围围绕着的那些富家千金一样只知道用钱解决问题,她的变化让他气得发疯,又满心难过,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选择逃开。
张姨看他这样,不由提醒道:“看您这样,恐怕那天是什么日子都忘了吧。”
他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有一瞬间的茫然,“什么……日子?”
“那天是你们的结婚纪念日。”
阎正奇的瞳孔骤然一缩。
张姨叹了口气,“太太一直记得,她原本还想要亲自下厨做一顿饭,谁知公司里的事情太多,被缠住了脚,匆忙之间赶回来,您却不在。”
阎正奇还记得那一天,那时他一夜醉酒头疼欲裂,不仅被媒体拍了照片,被父亲打电话大骂一通,一回家还要面对她的冷嘲热讽,情绪才无可抑制的爆发了出来。但他没想到,或者说,在他们进入冷战期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关心过这些纪念日期了……
“您等等。”张姨忽而想起什么,匆匆上了楼,没一会儿功夫,她拿着一个礼物盒子下来,“太太随手就说送我,这么一只男表,我也用不着,就一直放着,现在物归原主。”她自然早就想过要还给男主人,但考虑到太太不会乐意,就想自己先保管它,哪一天夫妻俩和好再拿出来。
但她没想到没等来和好,就先等来了太太的“离婚”。
他怀里被塞了一个小方盒子,竟然有些惧于打开。但他还是打开了。
绒布里装着一只崭新的腕表。
他想起那段时间他的表走不准了,还冲谁抱怨过,他向来没有节俭这样的好品质,有喜旧厌新的习惯,也懒得拿到店里去调整,就想干脆换一只,看上了某个牌子最新推出的限量款式,大约是跟谁提过,而她竟然留了心。
他还记得,当时等他想买的时候,限量款已经卖光了,他倒也不执着,大约差不多的时间,沈叶为了感谢他的帮助,也送了他一只表,应该是个杂牌,但她品味不错,样式还算合他心意,他想着要是不戴上显得他嫌贫,再加上她又没有富裕资金,要省吃俭用才能给他买这么一只作谢礼,他不好意思拒绝,就凑合戴了。
他攥着礼物盒子,没有说话。
张姨却知道他手上腕表的来历,只是怕闻樱伤心,一直都没有说。
“您手上戴的是沈小姐送您的吧。在您生活上处处都是那位沈小姐的痕迹时,怎么能要求太太体谅您?”张姨顿了一顿,“如果太太和别的男人有亲密的来往,您会高兴吗?”
他沉默了。
她叹息着道:“也是我的错。我和太太接触的时间更多,就只能劝她对您退让。我想着现在这样,只不过是因为您还不够成熟。婚姻生活就是如此,总有人要让一步,日子才会越磨越平顺。但没有人能够一直退让下去,太太她或许已经退无可退了。”
“最初您和那些小明星纠缠不清的那段时间,太太每天晚上都等您到很晚,有时候饭菜做好了,一直放到凉了她都没动上一口,就是坐在那儿不动,我看着都心酸。后来她习惯了您晚归甚至不归,就叫我陪她一起吃……”她说着,眼眶微红,“但这也好过您回家,您一回来,不是吵架就是不说话。您说香水味,太太闻到的还少吗?”
阎正奇的目光一直定在礼盒上,闻言抓住礼盒的手背上青筋浮现,“我不知道……”
“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张姨用了然通透的眼神直视他道,“张姨这样的事情见了不少,男人出去玩痛快了,就不管家里的妻子是什么样,以为她们也会为他高兴痛快。只要用心一想就知道,她们能痛快的起来吗?是高兴还是难过,哪怕不用别人提醒,你们也该知道。”
他被直面挑破了心思,呼吸窒住,偏过了目光,眼眶微微地发红。
是的,他不是完全没想过,偶尔他也会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在做什么,有没有在等他回家,也许还在公司加班没吃上东西,他知道她专心投入的时候有多认真。这些他都想过,但在自己想要发泄别无选择带来的压力时,他逃避去想她的感受。
有时候他甚至恶劣地想,自己已经为她做到这一步了,她容忍一两次,应该也没什么吧?
“我真是为太太不值。她听别人风言风语,指着她鼻子骂‘就是因为她生不出来,她丈夫才会出轨’的时候,应该站住来维护她的丈夫,却说自己不知道。”
他倏然抬眼看向张姨,这话太过刺耳难听,他实在不敢相信会有人用来骂她。但他不期然又想起当时堂嫂在背地里骂她的样子。
他终于反应过来,这样的话堂嫂怎么会骂一次就被自己逮住,在他没发觉的时候,她或者他家里那些其他的人早就骂过上百次了……
突然,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闻樱秘书的号码。
“阎总,闻总出事了。”
*
闻樱是开车上路的时候,被远光灯一闪晃了眼睛,撞上了道路两旁的栏杆。
幸而是栏杆不是对面的卡车,她又及时调整了方向,因此受伤不重,只是脑袋发晕的症状需要留院进行观察。她给秘书打了电话,让对方来替自己处理住院手续等一些事宜,却没想到等来了顾元洲。
“……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她扶着晕眩的脑袋发问。
“别动。”他去替她调整了坐姿,又道,“你先等着,我去帮你办手续,还有那个卡车司机,你留了他的电话?把号码给我,我叫人处理。”他说着,不自觉想起当初自己受伤住院,她替他处理的情形,黑眸中生出淡淡的温度来。
她更惊讶了,轻声问:“你怎么知道我要了他的号码……”
“我安插了间谍。”他给她倒水时,随口道。
“你是说……”她脑海中浮现了秘书的名字。
他摇了摇头,紧跟着报了一个资历深的部门经理的名字。
至于部门经理是怎么从秘书口中了解到她的即时信息,拉帮结派、交易往来,感情原因都有可能,闻樱暂时也不准备细究。
她只是一时被他这样的“毫无防备”所惊,两个人都知道他吐露这样的信息意味着什么。一个资历深的部门经理,受到的关注少,是高层历来信任的人,能够产生的价值不可预计。等同于两人在下一场暗棋,而他大方地掀开了自己的棋子身份,让她得以安全避开,心中有数,对他来说,所造成的损失难以测量。
“为什么要告诉我?”她轻撇开视线,低声问。
“我不说你也猜得到。”他说完,见她并不相信的模样,无奈道,“别管了,这些都没有你重要。”
*
阎正奇到达病房门口时,隔壁床住的老奶奶正在调侃两人。
“奶奶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细心的小伙子,你们是在谈恋爱,还是结婚啦?”奶奶也是小伤,只是年纪大了为确保万一才住了院,眼下精力充沛没事做,好不容易逮着乐子,很是取乐了一番。
顾元洲原本想给闻樱调成单人间,但闻樱只说住一天观察,住哪间没什么差别,不肯兴师动众,他也就随着她了。
顾元洲只笑着在一旁听。
闻樱却直接澄清道:“结婚了,不过他不是我丈夫,奶奶您弄错了。”
“啊?”
奶奶一时没反应过来,有点傻眼。
顾元洲脸上的笑也没变,他看完了她的病历,又削了一个苹果给病床上的老奶奶递过去,“您吃。”
“哎……”奶奶接过了苹果,多看他一眼,又要叹息,“那多可惜。”
闻樱只笑了笑,没接话。
顾元洲总是有这样的魅力,能将别人轻而易举地揽进自己的阵营里,是天生的领导者。
就在病房一时有些许沉静时,闻樱看见了急匆匆赶来,就站在门外的阎正奇。这一次不用问,她也知道应该是自己的秘书将事情告诉了对方,秘书不知道他们今晚发生的意外,告诉她的丈夫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他们家别墅的地点要远,所以慢了顾元洲一步。
阎正奇在门外停顿了一刻,直到与闻樱的目光对视,才匆忙间走进来,“没事吧,撞到哪里了,还疼不疼?”他就像无视了顾元洲的存在,只对她嘘寒问暖。
老实说,他现在的模样有点邋遢,因为晚间喝了酒,眼下脖颈、胳膊上长了不少红疹,脸上都有一些,加上被他自己抓乱的头发,狼狈之中又透着点好笑。
但闻樱没能笑出来,轻偏过眼睛,像是不愿意见他。
这让他不经意地想起,她从前特别爱取笑自己的红疹,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就笑的不行,一边给他涂药膏,一边指着说这是青春痘,取笑他长不大。
他心里蓦地一酸,低声问她道:“手续办了吗?我去处理。”
作者有话要说: 一开始闻樱在公司事务上遭受打击的情节是计划好的,但是因为写的过程中对情节有调整,导致放在这里看起来有点别扭,不够顺,像突然加进去的,后面的情绪也很难接下去,昨天就是因为这个很卡,往后写了一部分并不好看,所以今天干脆替换了情节,也和她的某个举动有所呼应。
也小修了一下张姨的戏份。
今天还是有更新,我现在去写,应该会很晚,大家早点睡=3=晚安。
第182章 三年之痒(十六)
“我已经办好了。”
旁边传来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 太过熟悉,熟悉到无法继续忽略; 令阎正奇不得不抬头与顾元洲对视。两个男人无声的交流之中; 充斥着排斥的情绪,火花四溅。
闻樱对顾元洲道:“能麻烦顾总先出去一下吗?”
顾元洲不过迟疑一刻; 就道了声:“好。”他走之前还将两床之间的布帘拉上了。已经是较晚的时间; 隔壁床的老奶奶已经躺了下来,大约终于累了,阖着眼睛在休息。
在一段时间的对望和沉默之中; 闻樱道:“我准备出院以后,就递交辞职信。”
他猛然一惊; “如果是因为我的原因……”
“有你的原因; 也有别的。”她说; “在阎氏我能一开始就得到最好的位置,但是受到的拘束也非常多,我很早就有过综合的考量; 认为它并不适合我。只不过这是你的公司,你在这里; 所以我才没有想过辞职。”
她的话里无不透着一个信息; 曾经因为他在这家公司,所以她留在这里; 而现在这个原因消失了,那么只能是——
“你真的要离婚?”他一瞬间说出口的声音,竟变得嘶哑。
她沉默了。
两个人经历了一场争吵; 车祸,此时都已精疲力竭。她也不想闹了,只恍惚道:“卡车的远光灯刺到我眼睛里的时候,我就在想,我人生的最后一刻不能这样狼狈。我以前从没有想过离婚重新开始,但到了那个时候,我终于意识到我浪费了多少时间,我总是想再试一试,和你一起走下去,不甘心将你让给别的女人……”
“嫉妒让我变得不像我,也不像你爱的那个闻樱。”
阎正奇想去握她的手,摇头道:“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他莫名的酸涩,他到底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她的态度,认为她将无辜的人牵连进来,是她被豪门圈子同化的表现?
她的自责让他格外难受,喉咙里仿佛塞了一团棉花,有话也难以出口。
他忽而想起张姨对他说的话。
“太太每次跟您吵完架,都会记得提醒您不要开车,就是怕您在气头上出了事。要不是心里时刻惦记你,关心你,谁会这样做?”
她一直都做的很好,反观他,将她气跑以后只顾自己茫然,却没有替她的安危担心过,直到接到她出事的电话。
他难以想象,如果她真的因此发生意外,而两人最后一面竟然是争吵,他甚至发了疯想要对她……惧怕和后悔就像潮水一样向他拍来,几乎将他淹没。
“谁的问题都不重要了。”
她望着他,她以认真而又带着恳求的姿态道:“正奇,我真的累了。”
一刹那,他心中蓦然惊恸。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们两个是因为相爱而结婚,她不希望分开的时候闹的太难看。她希望他放她走。
*
医院里不能抽烟,阎正奇特地去到医院外。他刚点上一根烟,突然有人出现在他旁边。
是顾元洲。
他看了对方一眼,第一次在见到这位从小斗到大的对手时,没有挑衅对方,而是默然垂头抽烟。
顾元洲也不看他,只是与他并排站在寒风之中,看着马路上稀少的车辆道:“她今晚来赴我的约,跟我说,我们两个的行为越过了界限,以后私下最好避免见面。”
阎正奇猛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心脏疾跳。
她竟然……
再回想自己对她做的事,他猛地抽了一口烟,却被呛到了气管,猛烈地咳嗽起来。
“简直是道德模范。”顾元洲笑了笑,“说老实话,我们周围的人在外偷吃的还少吗,夫妻之间对彼此都心知肚明,各玩各的,高兴就好。我以为她也是这样的,在婚姻之中受了伤,就想在外面寻找慰藉。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怪她,毕竟我很早就察觉到了,放任它发生,甚至主观上用了一点手段。”他也跟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来。对男人来说,这是缓解压力的最好方式。
“如果你现在想打我,我可以不还手。”他道。
阎正奇早已攥起的拳头最终也没有挥出去。
打一架又能怎么样?
他已经渐渐明白,最大的问题不是顾元洲,更不是她,而是他自己。如果他能令她安心,能与她共进退,顾元洲就算有心也做不到介入其中。
顾元洲倒是对他突如其来的变化有些惊讶,但也只道:“理智和感性一直是对立面,但这个女人既有感性又有理智,你从小到大脑子不聪明,运气倒一直挺好的。”
“是我眼光好。”阎正奇轻瞥他一眼,复又垂下了眼睑,“只不过……”
“我虽然没有结过婚,也知道我们这样的家庭对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