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前提是不能妨碍到自己的任务。
信息递到闻樱跟前,她看了还算满意,这段日子,宋汐一直在试图接触弟弟宋浔。宋浔年已七岁,因为从小养在原主身边的缘故,被教养得霸道又骄纵。
按理,宋峥只有这一个儿子,应该十分看重,但他在而立之年登上兵部尚书的位置,已是把精力都放到了事业上,如今位置尚未坐稳,他更没心思管那些小儿女的小事。他只当请了夫子、入了族学足矣,自己当年也是这么学过来的,哪知后宅的阴毒手段?
都说性格决定成败,这话不假,宋浔纵然本性聪慧,养出一副上天入地唯舞独尊的霸道性格,能有什么好下场?
上辈子,他的性格得罪了许多人,最终被人联手陷害,死于皇族之手。
宋汐要改他这霸王脾气,可是废了不少力气,一时半会大变不了,但也小有成效。
这日闻樱看他们姐弟并肩来上房请安,唇角笑意不变,看着宋汐的目光不由微深。
前世宋汐骄纵、宋浔霸道,两人互不相让,关系极其恶劣,这一世原也没好到哪去,但该说不愧是神使大人吗,短短几日功夫,小胖子就肯亲近她了。
不过宋浔还是最亲近闻樱,一看见她,立刻扑上来叫“娘”,扭着麻花儿撒娇,“娘,我要吃肉!姐姐她不让我吃!”
他长相结合了父母的优点,很是俊俏,但酷爱吃肉,原主为了表现慈爱,厨房每一日都要做上好几道肉菜,把他养得胖得流油,再好的五官都被肥肉挤没了。
宋汐行了礼道:“母亲若为弟弟着想,合该平衡饮食才是。”
怀里的福宝因小胖子一扑,立时蹿了出去,小短腿在她脚下喵喵叫着,可怜兮兮的。闻樱瞄见宋浔眼睛放光,像要捉它玩的架势,立刻挥了挥手,让人把它抱了下去。
“看见没,你姐姐也管着我呢,我可不敢违她的命。”她笑着一点宋浔的鼻子,
宋浔急了,连日的要好好像一并抹了去,霸道地喊:“只有娘管我们的份,哪有她管您的份?别理她!”
宋汐一下攥紧了手帕,对继母的恨意又涌了上来。
闻樱暂且没答宋浔的话,小胖子吃不吃肉她都无所谓,宋汐想让弟弟改也任她,自己不阻拦就是了。
她另起了一个话题:“过两日,我准备去龙兴寺进香,为你们祈福。你连日来不是发烧就是落水,我心里记挂,想还是该请菩萨来保佑你。你可要跟着一起去?”
宋汐一顿,脑海里有许多念头纷纷而来。
她想起一件事,上辈子她落水被救后,表哥就想求娶她,但表哥为人父亲很看不上,此事被宋家一力压了下去。但随后出了一桩她彻底失了名节的事,以至于她只能匆匆远嫁,嫁到天高地远,对都城发生的事不知情的人家。
可最终还是被婆家知道了真相。
这一世,表哥没能毁了她,继母竟还是想到了这一招,想买通山匪掳走她。
“但凭母亲安排。”她恭敬地低下了头。
继母敢用这法子毁她,她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卫凌恒自从梦了一回那假山里的少女之后,竟莫名常常梦见她。
他知道了她小名叫“佩佩”,她也知道了他的字是“长风”,一堵墙内外两个世界的人,竟能无比和谐的相处。
他在梦中充当了行侠仗义、惩奸除恶的江湖侠客,因他小时候曾有过侠客梦,所以只当是自己心底滋生出的念头,并不觉得奇怪。唯一奇怪的是,他“仗义相助”的人只有那名少女。
但每次梦到她,醒后他都神清气爽、精力充沛。久而久之,倒成了习惯,一日不见她反而有些失落。
她从13岁长到15岁,梦中的他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隐隐的,倒像还是少年郎君时的自己,情绪会随着女子的一言一行起伏、激荡。
在梦里,他一身轻功卓绝,来无影去无踪,总能在她陷入困境的时候帮她一把,就像是她的保护神。
他时常带一坛酒,飞到她所在的小屋,学上两声猫叫,她就会知机跑出来,双眼发亮的由他带她飞上屋顶赏月。
那好像是她一天里最松快的时间,她抢了他的酒坛,饮上两口,就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她两靥晕红,像猫儿一样软没了骨头,却抱着酒坛不松。
他好笑去拿酒坛,却被她连坛带手臂都抱住了。
她一声声唤他“长风”,面上浮起软乎又傻甜的笑,直唤得他也要醉了。
这日一觉醒来,他发现床上竟然发生了让人极为尴尬的状况。
伺候他的大太监王德永想是从宫女那儿听到了消息,试探地问:“陛下小半月未曾临幸后宫了,今夜可要……”
卫凌恒云淡风轻地下箸用餐,“我看乾清宫大总管的位置也该换换了。”
王德永无语。
都这样了,陛下您还在别扭什么?奴才那是没有那东西,要是有,早就和人日夜大战八百回合了!
卫凌恒稍顿:“巳时朕要出宫一趟,听清远大师论经,你去替朕安排。”
“巳时,陛下原定了与宋峥大人议事……”
“推了。”
如果说一开始卫凌恒还在犹豫,眼下就已经拿定了主意。
昨夜,除了那绮丽的片段。他又梦到了她遇险的场景,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这次,非常清晰的出现了一个地名:龙兴寺。日子恰好是这一天,她在前往佛寺的山中遇险,而他救之不及。
无论是否属实,他都忍不住想去一探究竟。
*
一场春雨过后,山里的土地松软,幸而本朝圣上有心向佛,曾让人整修,将这通往佛寺的山路用条石铺砌。只是石头湿滑,行人难免还是会慢下脚步。
山中松柏苍翠欲滴,空气清爽,连泥土都传来一阵清芬,令人心旷神怡。
闻樱在佛殿里虔诚下拜,案前的檀香升起缭绕的云烟,萦于佛像周身,不由让她想起“梦引香”,因为最近常常沾手,连她身上都不觉有了那独特的香味。
梦引香是仙家之物,不止是她能得好处,想必卫凌恒身为受梦者,得到的益处更多。
回程时,宋汐一直悄然用奇怪的目光看闻樱。
如果她没记错,上辈子继母是在来的路上安排了人,她为此求了外祖母,替她准备人手,等待反击。可来的路人没见到人,难道这一次是在回程的时候?又或者是她记错了日子,并非是这次上香发生的。
但无论如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纵然对方今天没有计划,迟早也会有,她先下手为强罢了!
她给隐在暗处的人打了个暗号。
山脚下停了两辆马车,与来时一样,闻樱上了前一辆,宋汐则乘坐第二辆,分先后而行。
半道上,一个狭窄的转角口,突然马蹄嘶声不绝,涌出一群蒙面大汉!
闻樱的马车在前,立刻受到了惊吓,扬蹄长嘶,被车夫死死牵住缰绳。
女眷出行,宋家自有护卫队跟随。匪徒杀出,护卫队立即举刀相迎,与之厮杀起来,场面立刻变得非常混乱。
有匪徒趁乱靠近马车,一刀捅在车夫肩头跳上了车,生拖硬拽拽出了车里的女人。
宋汐死死拽扯车帘,从缝隙中看这一切,眼看着继母被挟持走。她身体微微的颤抖起来,忍不住想放声大笑!
这个女人也有今天!前世她所受的一切,今生她都要还给她!
*
卫凌恒大概知道佩佩遇袭的地方和时间,在与清远大师一番闲谈后,他按时下山,使禁卫军在树林里蛰伏,同时,布置了一批弓箭手在树上。
他看着太阳渐落,到了和梦里契合的位置,心情陡然变得紧张。
这等荒唐事他从没做过,一直以来,这都是他的一个梦罢了。即使这个梦连续不断的出现,梦里的一切又栩栩如生。可说到底,这都是他心底的臆想。
这世上是否当真有一个叫佩佩的少女?
忽的,他突然听到了离树林不远的一阵厮杀声!
随后不久,就如梦中一般,有女子被歹徒劫持,跑进了林子里。
他们的身形渐近,歹徒蒙着面,那女子被人推搡着、跌跌撞撞地往前,满身狼狈。五官并不清晰,但那妇人髻,他看得清清楚楚。
不是佩佩,梦里,佩佩尚未出阁。
他一直高高吊起的心倏然跌了下来,怔忡着叹了口气,不知心头弥荡的心情究竟是什么。
但他还是打了个手势,命令救人。
立刻,四周响起一阵簌簌声,引得劫匪立刻警惕了起来。
但他们再戒备也无用,十数道弓弦齐发,“唰唰”间,数名绑匪就喉头中箭,直直倒在了地上!
树林里又恢复了安静,只一双黑靴从林后缓缓步出。
他露出面容的一刹那,那妇人忽的睁大了眼睛,短促地轻喊了一声:“长风……”
而同时,他亦看清了她的容貌,震在了原地。
第17章 谋夺臣妻的皇帝(四)
卫凌恒纵使他听从梦境里的冥冥之音,抱着遇见她的念头而来,但梦中人走入眼帘的那一刹那,他还是不可抑制的震惊了。
梦里的她在不露出刺的时候,总是娇憨可人的,未出阁少女的头牙儿散散,抿唇笑的模样像的小白素馨花。而现实中,她梳着妇人发髻,神态拘谨。
但她紧张时,睫毛拼命地颤动着,小动作和梦里一模一样。
他从没想过,她已经嫁了人。
因为常常梦见她,她和他又那么亲密,他从没想过她会是别人的。如果这世上没有她也就罢了,如果有,他必定是要纳她进宫的,让她不再受折磨,保她一生衣食无忧。
可如今她嫁了人,他又该如何是好?
经过刚刚那一番掳掠,她尚且惊慌不定,面上神色苍白,乌黑的发髻微坠,发钗摇晃。
卫凌恒往前迈了一步,长靴踩折了碧草,发出轻微的脆响。
“你叫我长风?”
闻樱恍惚间一惊,像是梦醒一般,惶惶然给他行了一礼,“您长得像一位故人,不知不觉冲撞了……不知公子如何称呼,还要多谢您的救命之恩。”
这份疏远也提醒了卫凌恒。
他抬起的步子又放下,背在身后的手一握复张开,他这一辈子还从未有过举棋不定的时候。
“举手之劳罢了,江湖中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实乃寻常。”他轻描淡写地道。
要不是场地不合适,闻樱险些一口笑喷出来。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卫凌恒还真的接受了自己给的设定?
倒还……挺可爱的。
“原来公子是江湖侠客!”她目光一亮。
她的话与表情都似曾相识,一下子就触动了卫凌恒的心绪。
他又想起她脱口而出的那一声“长风”,除了最亲近之人,世上再无人知道他的字。他不禁猜测,会不会她也曾做过那些梦?
一时迟疑,不远处已经传来了高高低低的呼喊声。
“夫人——”
闻樱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而后对他道:“想是家中护卫找来了。敢为公子大名,家住何方?等我回家备礼,好感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礼就不必了,不知夫人姓名?”
她一怔:“我姓闻名樱,小字佩佩……”
说完,她窘迫地撇过了头,像是不能理解自己为何会与一个外人,透露彰显亲密的小字。
他低笑了声,竟有些愉悦。她还是和梦里一样的性子,在令她感到舒适的人面前,就仿佛袒露出肚皮的猫儿。
护卫的呼喊声几乎近在眼前了,闻樱冲他们的方向应答一声,再转头,已没了卫凌恒的踪迹。
回到树林外,徒留一地狼藉。
闻樱被劫走之后,劫匪见任务已经完成,且战且退,不多一会儿就跑了个没影。
至于宋汐,大概以为大功告成,闻樱至少要过一天一夜才能归来,不待护卫进林找寻闻樱的下落,就打着回去搬救兵的旗号,乘坐马车走了。
回到宋家时,闻樱正撞见她和宋峥边走边说话,宋峥手持长剑,大步如风地向外走来,面色冷峻。
突然间,两人抬头,看见她竟安然站在走廊廊柱旁,宋汐担忧的表情陡然一僵,活见了鬼似的。
“你、你怎么回来的……”
宋峥则狠松了口气,走到她跟前检查:“听汐儿说你们遇袭,你可有受伤?”
“不过手臂有擦伤而已,不碍事。”她没有回应他,只笑看宋汐,“对了,我能平安归来,还要多亏汐儿。”
这次的事,她托梦给卫凌恒本是有备无患,即便没有事端也能与对方来一场相遇。
可宋汐显然已经走了极端,即使她什么也不做,她也会将她当成上辈子的那位继母。不给小姑娘吃点教训,绝无和平相处的可能。
宋汐依旧处在惊诧中没回神,宋峥却从她脸上观察到了一丝不对劲。。
“我被抓时,多亏了汐儿带走大量的护卫,这才将歹徒引走了,否则我还不知会落到什么下场呢。”
她这反话说得太明显,让人想忽视都难。
宋峥一听,腾地转身看向宋汐:“你把护卫带走了?你母亲被抓,你竟独自落跑?!”
“我又没有命令他们!是他们见母亲已经丢了,怕我再丢不好和你交代,才都跟着我走了,跟我有什么——”
她话未尽,倏地被一巴掌迎面打歪了脸!
“好好好,这就是我宋峥的好女儿!”宋峥被她气笑了,“你娘如若看到你如今的模样,就是活着也要被你气死了!”
这一下算是碰到了宋汐的逆鳞,她原还在为说出口的话后悔,眼下却只剩下涌上头的恼怒!
“你有什么资格提娘亲!是非不分,忠奸不辨!”她冷笑一声,“我娘要是知道你这么对她的女儿,定然后悔嫁给你!”
宋峥明显被刺痛到了,可对着这张像原配妻子的脸,终究不再说什么,拂袖而去。
宋汐气走了父亲,半点不觉得痛快。她眸光冷然,看向闻樱:“你满意了?”
“我满意什么呢?汐儿如此对我,我可是伤心得很。”闻樱道,“有些事你也别怪你父亲,他已经为你做了许多,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宋汐厌恶她这样假惺惺的做派,“父亲如何对我我自己知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做好了准备,你有什么只管冲我来就是了。但凡你还有点良知,就不要再对付无辜的人。”
“无辜的人,你指谁?”
“你难道不知?郑妈妈她只是不喜欢你,又不曾害过你!”她咬住下唇,“你知不知道闻家是怎么处置她的?除小衣庭杖一百,她半辈子的脸面都没了,被人抬回去的时候奄奄一息,几乎没了气。”
闻樱听了,悠悠笑着叹了口气:“没想到多年不见,母亲辣手依旧。”
宋汐停顿须臾,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自己的外祖母,一时气得胸脯起伏。
“好姑娘,你当郑妈妈是无辜的?若她是无辜,那我也是无辜的了。”闻樱却走近她,在她耳边低声道:“难不成你忘了,小时候是谁在你耳边煽动你对付我,是谁告诉你,我那一胎生下来,你和弟弟就要被赶出家去了。又是哪个,听了这番话,害我流产了……”
这世间总是如此,只记得自己受了多少伤,有多少的不如意,对别人的伤痛却忘得很快,即使那是自己造成的。
宋汐听了,骇然退了一大步,顿时偃旗息鼓:“我那时、那时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说你原谅我了……”
她确实不是故意,虽然当时不喜欢继母,但她没有想过害她。只是她玩耍时不经意把继母撞倒在地,才害得继母小产。因为这份愧疚,她才默许了继母的接近与照顾,与对方关系亲密起来。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