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起披伏的哄笑中,嗡嗡的议论声低沉而嘈杂。却总有那么一句两句异常的清晰刚好传进堂上每个人耳朵里。
京兆尹脸色更臭,越发的不明白,为什么就要公开审理,那些个刁民懂什么?就会添乱。
此刻的公堂哪里还有一丝正经严肃,完全是菜市场一样杂乱无章。
“啪。”他再一次将惊堂木拍的山响。
“人证物证聚在,只怕容不得你们狡辩。”
京兆尹实在受不了这案子的神节奏,准备速战速决。反正在看不见的地方,叫犯人画押招供的法子实在多的是。
“大人不必急着下定论,”大司空闲闲捋着自己的胡子:“老夫似乎也觉得侧妃于郡主的证词有些出入。既然今天我大兴百姓都在听审,怎么着也得叫大家心服口服才好吧。”
“额?”京兆尹语气一滞,眼睛便又不由自主地瞟向独孤文信。
“恩。”独孤文信点点头:“司空大人所言甚是,在下也觉得证词中疑点甚多。”
“宇文冰月,”京兆尹立刻说道:“你可听到?你才是永王嫡女,夫君是柱国将军府世子。为何永王谋逆却不找你帮忙?而作为当初永王府侍卫的洛夫人,无论是关系还是背后势力似乎都无法与你比拟。而她反而不遗余力地协助永王,你不觉得不大合理?”
“哎。”宇文冰月幽幽叹口气,大而圆的双眸中瞬间蒙上了淡淡的一层薄雾:“此事,说出来着实不大好听。事关永王府机密。”
“公堂之上,岂有秘密可言?”
“那,冰月只有据实以告,还望爹爹不要责怪。爹爹只需记得,无论何时何地,您都是冰月最好的爹爹。”
洛天音终于精神一震,这是终于进入正题的节奏了哇?这回可要仔细听听了。
“永王之所以选择于大嫂密谋合作,而大嫂也不遗余力协助,唯一的原因就是,我并不是永王生女。我只是娘亲捡来的孤女。”
这一回,堂上堂下终于难得一见了静了一静。洛天音叫那一句话震得脑子好悬没当场当机,这消息太尼玛震惊了有木有?
冷眼瞧着永王,那悲催的老人家已经完全傻了。
“当年,不知为何娘亲于爹爹发生争执,负气出走。在府外产下一女,于生产当日,师伯圆空在荒山中捡到于娘亲女儿同日出生的我。”
宇文冰月眼圈渐渐发红:“后来,娘亲将我与她亲生女儿身份互换。再之后,我便以郡主身份回到永王府。这些事情,我也才是最近方知。”
洛天音眉头微颦,这个意思,如果宇文冰月不是永王亲女,而是捡来的孤女,师父又调换了她们的身份,那么,永王真正的女儿会是谁?
她的头上好似天雷滚滚,尼玛要不要这么狗血啊。
叫自己女儿当下人,让捡来的孩子当主子,骑在自己女儿头上作威作福,那当娘的脑袋又不是让门挤了。能做出介么二缺的事。
不带这么忽悠人的,您理由能找的靠谱些吗?
“实际上,娘亲这么做无非是想要我做她女儿的挡箭牌,好叫她女儿在悄无声息中得到更多的实惠。”
堂下百姓渐渐就有人开始不住点头,这能说的通。谁都知道宇文冰月身边有个奇葩的幸运女侍卫。
不但在大婚前就得到了当今太后的赏识,更是在大婚当天直接抢了她的男人。成了将军府嫡长媳妇。
更牛叉的是最近柱国将军府的及笄礼,各隐世豪门争相示好,光等着送礼的队伍就闪瞎人眼的气势惊人。
“而,爹爹亲生的女儿正是我的大嫂,堂下的洛夫人。”
宇文冰月不再多说一个字,有些事情就是那样,说到位就是了,其余的凭你怎么想。
独孤文信手指微微一顿,清澈的眸子平静地看向洛天音。
永王则仍旧沉浸在痴傻状态中完全无法回神。
洛天音苦涩一笑,这玩笑真是开大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如果宇文冰月不是永王子嗣,那么无论永王谋逆之罪是否成立都与她无关。
即使灭九族,也一样跟她扯不上关系,她只是个孤女。
但,不幸的是,洛天音则被死死套在这个局里,她若是永王的女儿,那么协助谋反就相当有可能。
即使她没有参与,只要证死了永王,她一样也没有活路。
她眼神毫不顾忌地看向独孤文信,正与他目光相碰。
独孤文信微微一愣,随即,便如她所熟悉的那样温润地冲她微微一笑,却将手中茶水慢慢倾倒在地上。
算你狠,洛天音不再看他。
随即,她唇畔挂上了一抹神秘的笑,那样的笑叫她瘢痕减淡却依旧普通的脸庞,突然就笼上了一抹耀眼荣光。
正文 091 收点利息还是应该的
那抹荣光,那样的微笑,叫独孤文信心中一凛。
“本官现在宣判,永王于洛氏谋逆罪名成立,当诛九族,待本官奏请圣上之后,择日处斩。”
“诛九族就不必了吧。”洛天音却并不紧张,没心没肺的嘻嘻一笑:“大人没想过永王的九族都是些什么人?”
“父三族,母三族,妻三族。永王的父三族只怕是不能诛的吧。”
可不是不能诛,永王的父三族那是谁啊?诛了可就是板上钉钉的谋逆了。
“至于妻族,”洛天音笑的更开心:“如果我没有记错,穆侧妃是司马大人宗亲之后,那么这妻三族怎么着也得把司马大人算上的吧。”
洛天音眉眼弯弯:“独孤大公子可要一起来?”
独孤文信脸色一黑,丫的,太能胡搅蛮缠了。
京兆尹也是一怔:“这个事情本官自会请旨由皇上定夺。”
“咚咚咚……”
府衙外突然响起急促的鼓声。
京兆尹呆了,这个时候,貌似也许大概,不该有人击鼓的吧?
“何人击鼓?”京兆尹很愤怒,今天一个两个的都藐视他的权威。
接下来,更狗血的一幕出现了。
京兆尹本意只是随便问一下,然后把不长眼的击鼓鸣冤的赶走就好了。
谁知道在三公会审的巨大压力下,精神已频于崩溃边缘,力求达到诸事完美的众衙差在京兆尹一声大吼之下。
完全出自潜意识的直接把击鼓的人给带了上来。
当长孙元轶慢悠悠迈着能踩死蚂蚁的步伐幽幽走上公堂的时候,独孤文信的脸色终于彻底黑了下来。
“大人,”长孙元轶冲洛天音咧一咧嘴:“内子前些日子失踪了,我找了许久没找不到,今日本想报官,没想到大人如此英明神武,未卜先知,竟然已经帮我找到了?”
说罢他冲上面微微一礼:“那我就带我家夫人回去了。”
“站住。”
京兆尹的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今天这案子是他一生的耻辱。
长孙元轶脚步一顿,洛天音恰好将自己手腕上的铁链抖得哗啦啦直响。
“哦。”长孙元轶微微一笑:“那个案子啊,我听说了。”
“大人。”他再次彬彬有礼的一躬到底:“内子跟永王的案子有关系?”
“本府已然查明,洛氏乃永王嫡女。即便她没有参与谋逆,永王府众人也一样要被关押,满门抄斩谁也逃不了。”
“这样啊,”长孙元轶恍然大悟:“大人弄错了吧。”
他嘻嘻一笑,一口雪白的牙齿好悬没晃瞎了众人的眼:“敢问大人,你可知什么是三从四德?”
京兆尹差点没喷出口老血,今天这是谋逆案好吧,怎么就拐到女人的三从四德上去了。他又不是女的。
“大人才高八斗,万没想到,连这个都不知道的吗?”长孙元轶一脸失望。
“哼。”按照经验,京兆尹决定不回答他任何问题。
“所谓三从即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四德是妇德、妇言、妇容、妇功。”
“阿奴,”他转头低语:“你嫁了人的吧。”
洛天音点点头。
“大人,内子已然婚配。如今再算不得永王府中人,满门的话也是我柱国将军府的满门。大人说,是吧。”
“这个。”京兆尹略一沉吟,眼角便又瞟向独孤文信。
“原来,您才是主审的大人。”长孙元轶转身朝独孤文信拱了拱手:“失敬失敬。”
“长孙公子错了,在下乃是替家父陪审。主审是京兆尹大人。”独孤文信撇撇嘴,淡淡说道。
“这样啊,”长孙元轶眉头却是一颦:“怎么在下瞧着刚才京兆尹大人还得瞧您眼色行事呢?莫不是看错了?”
“咳。”京兆尹尴尬一咳:“长孙元轶,你的确看错了。”
外面却突然跑进个衙差在京兆尹耳边低语几句,京兆尹脸色瞬间一片惊骇,眼睛不由在洛天音和长孙元轶身上瞄来瞄去。
“洛氏乃长孙氏长房长媳,此乃大兴城人尽皆知。如今,既有月光城及柔然王孙作保。本官准你即刻还家。”
“至于永王,待圣旨下后,择日处斩,现暂押天牢。退堂——。”
惊堂木一响,京兆尹终于松了口气,可算是退堂了。
退了堂便迫不及待地回了内衙,实在不想留下看那些得罪不起的人之间的眉眼官司。
永王冲洛天音点点头,毫不迟疑地跟着衙差走了。
宇文冰月则不理会任何人,双眼木然无神地朝着府外走去。
长孙元轶向着虚空点一点头,便小心地将洛天音搀起来,万分狗腿地给她揉着连皮都没红一点的手腕。
“你什么时候将拓跋临渊弄来了?”洛天音懒懒靠在马车里,难怪那妖孽总喜欢烂泥一样摊在柔软的皮垫上,果然很舒服。
“你知道了?”
“切。”洛天音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他:“想要给独孤文信足够的威压,光是月光城只怕是不够的。碧水城里的隐世豪门,并不一定愿意参与到夺嫡之中。所以,能用的也就只有他了。”
长孙元轶幽幽叹口气:“没意思,什么都瞒不过你。”
“说说,那小子滑的跟鱼一样,你怎么把他挖出来的?”
“哦,”他得意一笑:“那小子一向标榜风流,找他不难。只需要留意各地的新鲜花楼名伎定然能找到他。”
洛天音眉头一挑:“这么简单?”
“当然不简单,”长孙元轶红唇一嘟:“流云为了找他可是把鞋都跑烂了好几双。你怎么谢我?”
“谢也是谢流云,关你什么事?”
“你真是狠心阿奴,”长孙元轶叹口气:“你在天牢这些日子人家其实也很不好过的。”
“我知道,”洛天音伸出手指轻轻抚上他的眉头:“你做的一切我都知道。”
长孙元轶潋滟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将她玉白的手牢牢攥在大掌之中:“阿奴,你……”
洛天音却突然将手抽出来:“元轶,现在诸事繁杂。可否等我将此间事了,有些事情我一定得弄明白。”
“我想,”她双目灼灼,耀如碎星:“全无包袱,一身轻松的做你的妻子,真正的妻子。”
长孙元轶微微一笑,如出云破月,光华流转:“好。”
一个好字出口,他顺势轻轻一带将洛天音娇弱地身躯揽入怀中。
洛天音并没有如往昔一般立刻炸毛刺猬一样推开他,倒在他怀中,一动不动。
微微闭上眼,他身上淡淡青草香叫她身心无比舒爽和安心,有个人可以依靠的感觉真好。
额头上突然微微一热,洛天音豁然睁开眼,眼前是长孙妖孽放大的俊彦。艳若玫瑰的唇瓣轻轻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洛天音脸瞬间烧的通红:“长孙……”
“嘘。”长孙元轶将自己修长的指尖按在她的唇角:“阿奴,不要说话。这个时候,安静。”
洛天音突然就是一愣,长孙元轶微微一笑,蓦然低头,在她微微错愕而微张的唇瓣上温柔一吻。
洛天音脑子嗡的就是一响,一片空白。
只觉得鼻腔中溢满了淡淡的青草香,那个吻却浅尝辄止如来是一般突然就结束了。
“虽然洞房还需要过些日子,利息嘛却是要收的。”
洛天音盯着长孙妖孽那微微湿润越发红艳的唇瓣,连脖子都几乎红透。
长孙元轶微微一笑,在自己唇瓣上一舔。
洛天音脑子再是嗡的一响,鼻腔一热。赶紧抬头,丫的,妖孽又在诱惑人。
“阿奴若是还不满意,为夫倒是很愿意再效劳。”
“长孙元轶,你够了。”洛天音终于回魂,将他再次凑近的头颅一把推开。
“阿奴,就会对我狠心。”
长孙元轶不满的嘟哝中,洛天音却是笑的越来越开心。
他的心她又怎会不懂,他这样做,不过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不愿她去想宇文冰月今日所说的种种。
其实,她并不是真正的丑奴,阿奴的亲生父母是谁,其实跟她真的毫无关系。
“长孙元轶,可有派人看着我,我师父。”
“恩。”长孙元轶点点头:“一早就派人去保护师父了,可是你师父早已不知所踪。”
洛天音微微一愣:“师父那人还真是别扭,这种时候胡乱跑真是让人头疼。”
“只要盯着永王,我想她定然会自动出现。”
“但愿她不要做傻事才好。”
最后一句话含在口中,含糊不清,人已经朦胧睡去。
长孙元轶将她头颅放在自己腿上,指尖轻轻描画着她的眉眼。这样的日子,他很满足。
却不知还能过多久。
“主子。”
马车外流云的声音异常兴奋,却也是刻意压的低沉。
长孙元轶在洛天音睡穴上轻轻一抚,直到看见她梦中微颦的双眉渐渐舒展开。方才淡淡说道:“说吧。”
“那女人已经抓到了。”
“恩,弄回去吧,别走漏了风声。”
“可要我先去审审?”流云实在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声音不由高了几度。
“不必。”长孙元轶毫不留情地给他泼了瓢冷水:“把那女人交给徐老头,你的法子不大适合那个人。”
“恩。”流云的声音瞬间就低了下去。
“这边的事你先放一放,尽快找到莫青青,务必护她周全。”
“是。”流云的声音再没传进来。
长孙元轶低头将盖在洛天音身上的薄毯紧了紧:“阿奴,我可是什么都豁出去了。定不会叫你受到伤害。”
正文 092 血域的一群奇葩
大周史料记载。
四月初三夜,永王弑君谋逆,昭明皇帝驾崩。
四月初六,三公会审于京兆尹衙门,大兴城上千百姓听审。
永王府侧妃及郡主大义灭亲,力证永王谋逆。
永王府嫡女洛氏因外嫁,逃脱收押。
同日,京兆尹奉旨查抄永王府,府内不分主子奴仆四百余人尽数收押天牢。
四月初十,太后及摄政王共同下旨,永王弑君谋逆,判满门抄斩,斩立决。
念在永王一人为恶,新帝登基不易杀业过重。府中下人奴仆流放边关,永王及内眷于菜市口斩首示众。
四月十一,日光昏暗,大兴城内沙尘漫天。
却依然没有阻挡大兴民众起早看热闹的性质。
混迹在人群里的长孙元轶紧紧攥着洛天音的手,生怕他一个疏忽那女人就嗷一嗓子冲上去。
监斩台上,独孤文信施施然自斟自饮。
皎皎如明月的绝美容颜,即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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