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截,断梁掉下来,不偏不倚地砸在谭孝纯头顶,霎时脑浆迸溅。
“哗啦”一声,大雨倾盆而下。
第101章 出梦
房梁一断; 屋顶没了支撑,訇地一声坍塌下来,砖瓦像冰雹一般砸下来。
与此同时; 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白羽和和尚们听到动静赶紧跑过来; 只见佛堂里一片狼籍,成了瓦砾堆; 菩萨像也砸得四分五裂; 残骸和砖瓦混杂在一起; 泥水淌得到处都是; 夹杂着一缕缕淡红; 隐隐有铁锈般的甜腥气味。
所有人都都不知所措,白羽第一个反应过来:“那檀越被埋在底下了,赶紧把砖石搬开!”
他一边说一边快步冲上前去,用双手把压在菩萨像上的砖石扒拉开。
其余和尚这才回过神来,七手八脚地上前帮忙。
这时候在寺门口回廊下等候的随从们也听到动静赶了过来。
“谭府君何在?!”领头的随从一脚踏在屋槛上,阴沉着脸扫了眼和尚们,大声质问道。
白羽先前并不知道来人身份,一听“府君”两字; 心不由往下一沉; 直起腰; 抹了抹脸上的水:“那位檀越方才在佛堂中参拜; 天雷突降,劈塌房顶,将其掩埋。”
随从闻言大骇; 咬牙切齿道:“要是府君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这些秃驴一个也逃不了!”
白羽抿了抿唇,沉声道:“先救人要紧。”
随从也知道事有轻重缓急,不再多说什么,捋起袖子来帮忙。
忙活了一会儿,终于把砖瓦清理掉了一些,一只人手从底下露出来。
“给我继续挖!”方才那出言不逊的随从一脸阴沉。
那只手一动不动,肤色惨白,一看就知道凶多吉少。
众人心情沉重,手上的动作却越发快了,上方的瓦砾不一会儿被清理干净,谭孝纯血肉模糊的尸体露了出来,头已经砸得变了形,已经死得透透的。
那凶神恶煞的随从朝同伴们一点头,诸人纷纷抽出腰间佩刀,将手无寸铁的和尚们围住。
为首那人用刀指着白羽道:“今日你们一个也别想逃!等着给谭府君偿命吧!”
话音刚落,庭中突然有人喝道:“住手!”
随从转过身一看,只见一个身着竹青色单衣的年轻男子擎着伞从雨幕中走来。
“佛殿坍塌并非人为,与这些僧人何干?”
那随从跟着谭孝纯多年,狗仗人势、嚣张跋扈惯了,打量了来人一眼,见他年纪轻轻,作平民装束,衣着又十分朴素,以为是个迂腐书生,便轻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管闲事?”
杜蘅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谭孝纯贪赃枉法、鱼肉百姓,连身边的家奴都如此跋扈,遭此天谴实为罪有应得,杜某奉天子之命监察剑南道诸州,不知这闲事是否管得?”
谭孝纯的随从们不听则已,听了此言,都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跪下连连磕头告罪。
杜蘅厌恶地扫了他们一眼:“赶紧把你们主人收拾干净抬走,免得污了这佛门清净之地。”
诸人唯唯诺诺,赶紧向和尚们借了块木板,冒雨把谭孝纯砸得面目全非的尸首抬回马车上,鹌鹑似地缩在回廊底下,只等着雨势一收即刻动身,哪里敢再回去寻晦气。
杜蘅三言两语把谭孝纯的狗腿打发走,便收起伞倚在门边,撩起衣衫跨过门槛,走进狼籍的佛堂中。
“多谢杜檀越相救。”白羽低头行礼。
“小师父不必见外,”杜蘅看了看他发红的眼眶和鼻尖,回了一礼,“还请节哀顺变。”
白羽鼻子一酸,眼泪和着雨水一起落下来。
杜蘅没再看他,径直走到残破的菩萨像跟前。
泥像被坍塌的屋顶砸中,又从高处跌落到地上,砸得四分五裂,头部和身体分作两截。
杜蘅弯腰把菩萨像的头颅捡起来,用袖子细细擦去上面的污水,然后交给白羽:“把她和住持葬在一起罢。”
白羽双手托着佛头,不明就里地点点头。
杜蘅没多解释,道了声告辞,撑起伞向外走去。
雨势渐收,东方天际隐隐传来飘渺歌声,忽有万丈金光穿透乌云照耀大地。
杜蘅侧耳倾听,分辨出一句“东风飘兮神灵雨”。
和尚们从未见过这么奇妙的情景,都道是菩萨显灵,纷纷跪倒在地,口称佛号。
杜蘅停住脚步回过头,只见一道光穿过屋顶的窟窿照在莲花座上,光芒中隐隐有个女子的身影。
光越来越亮,四周的一切渐渐融在了光里,佛堂和和尚们都消失了,光里慢慢出现了一个漩涡。
杜蘅慢慢朝她走过去,平静地道:“这一切都是假的,我也是假的,对吗?”
董晓悦觉得心尖被人揪了一把,摇摇头道:“对我来说不是。”
杜蘅弯了弯嘴角:“你会记得我吗?”
“当然。”
杜蘅望着她沉默了一会儿,指指身后的漩涡:“我该回去了。”
董晓悦点点头。
杜蘅转身向着漩涡走去。
“阿蘅,”董晓悦在他身后叫道,“下个梦里见。”
杜蘅回头冲她笑了笑,慢慢走进了漩涡里。
第102章 毒女
董晓悦看着杜蘅的背影消失在光的漩涡里; 接着周围的光线渐渐暗下来,直到变成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一片。
她感到脚下的土地开始融化,脚下一空; 整个人开始坠落。
董晓悦什么也看不见; 只听见风声在耳边呼啸,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 心里越来越慌。
就在这时; 一团莹白的光破开黑暗; 把她托了起来。
也许是在黑暗中呆久了; 那白光显得很耀眼; 董晓悦忍不住觑起眼睛,可手底下皮毛光滑的感觉却是不容置疑。
“老虎!”董晓悦惊喜地搂住老虎的脖子,一边用手挠它下巴,一边用脸颊蹭它后脑勺的软毛,最后干脆把整张脸埋进他颈后松软的皮毛里,“想死我了大宝贝儿!”
老虎喉间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等她□□够了,这才矜持地哼了一声道:“痒。”
“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 ”董晓悦摸了摸它脖子上的水晶吊牌; “你要带我回便利店去吗?”
老虎不吭声。
董晓悦猜它可能听不懂便利店是什么意思; 便道:“我们回去找貘吗?”
“不。”老虎言简意赅地答道。
董晓悦感到很意外; 先前每次从梦里出来都会回到便利店,她想当然地以为这次也不例外,谁知这次不按套路出牌。
“那金叶子怎么算呢?本来想着给你买个老虎窝呢。”董晓悦遗憾地道; 她自觉在这几个梦里表现可圈可点,一定可以拿高分。
那只老虎窝是她上次就看上的,樱花粉的窝垫手感毛茸茸的,一下子就戳中了董小姐的少女心,可惜要价太高,足足十五片金叶子。
“不要窝。”老虎甩了甩脑袋。
“罐头呢?”
“……”老虎伸出舌头舔舔嘴,“不要。”
董晓悦笑得花枝乱颤。
老虎驮着她在空中飞了很久,董晓悦有老虎撸倒也不觉得闷。
“哎,”董晓悦揪揪老虎耳朵,“貘到底是什么啊?”
她心里一直有这个疑问,既然是燕王殿下的梦,为什么会出现现实世界的便利店和小鲜肉呢?
老虎突然激动起来,嗷呜了一声,义正辞严地道:“貘,坏!”
“……”董晓悦差点没被它甩下来,连忙摸它脑袋安抚不迭,“行行,貘坏,我们打他,老虎最乖。”
“老虎,坏。”老虎的情绪突然低落下来,连耳朵都软趴趴的没了精神。
“怎么会呢,老虎最好了,我最喜欢你了。”董晓悦赶紧安慰它。
“阿悦,骗人。”
“……”董晓悦无话可说,“坏就坏吧,你先好好飞,我们在往下掉呢。”
老虎伸出前腿奋力一跃,总算止住了下落的趋势。
一人一虎又飞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四周的光线渐渐亮起来,董晓悦趴在老虎背上往下看,依稀可以看到山川地形的轮廓。
“还有多久啊?坐得屁股都麻了。”董晓悦伸了伸腿问道。
话音刚落,老虎便开始下降。
离地面越来越近,董晓悦可以看到暮色中泛着紫的山峦。
他们不断下降,逐渐靠近山峦怀抱的树林,山风吹拂着董晓悦的脸庞,送来草木青色湿润的香气。
老虎越飞越低,董晓悦能感觉到树梢时不时擦过她的脚底和足踝,一片林中空地慢慢展现在他们眼前。
“抱紧老虎!”老虎说道。
董晓悦紧紧搂住老虎的脖子,伏低身体,贴在老虎背上。
老虎微微颤了颤,甩甩尾巴,猛地往前一跃。
他们似乎在突破一面无形的屏障,董晓悦无法呼吸,双耳鼓膜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有人在她脑海里尖叫,她终于忍不住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林间空地上,老虎已经不见了踪影。
董晓悦想坐起身,刚一动就发现左脚脚踝锥处心刺骨的疼,她这才注意到不止是脚踝,她的胳膊、脸颊都火辣辣的疼,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灰褐色的粗麻短衫。
她撩起袖子和裤腿一看,除了扭伤的脚踝之外,身上还有多处擦伤,还好都不算严重,大多只是蹭破了一层油皮。
董晓悦环顾四周,只见暮色四合,空山寂静,天空中残霞如绮。
“老虎你在哪儿?”董晓悦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林子边,往黑黢黢的树丛里张望,那对浅蓝的眼珠仍旧无处可寻。
以老虎殿下的智商,想来也不会故意和她玩捉迷藏。
董晓悦只得作罢,找了块石头做下来。林海莽莽,她还瘸着一条腿,天黑前肯定是走不出去了,与其四处乱跑变成野兽的美餐,倒不如留在此地等天亮。
她在原地坐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首先是四周萦绕着一股香气,起初她以为是周围植物的气味,可仔细一闻,发现那股香气来自她身上。
这不是她闻过的任何一种香水味道,隐约有股药味,而且那味道不像是附着在皮肤上,更像是从身体里面渗透出来。
其次是四周太安静了。
按理说正是倦鸟归巢的时候,可是耳边除了树叶的沙沙声之外一片寂静,听不到一声鸟鸣,也没有其它野兽的动静。
没察觉时也就罢了,一旦注意到便让人不寒而栗。
这时候,董晓悦背后的树丛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紧随着一声机簧的轻响,她下意识地俯身,一支箭擦着她后背飞过,钉入她面前的树干中,箭尾尤自震颤着。
这是拿了被追杀的剧本?董晓悦骂都骂不出来,就地一滚,凭着运气躲开了第二支箭。
来不及侥幸,左前方又射来一箭,她靠着本能躲闪,一阵钻心的疼痛自脚踝传来,她瞬间脱力倒在了地上。
躲在暗处的弓箭手再次拉弓搭弦,董晓悦听到弓弦响,头皮一阵阵发麻,她想逃,可伤腿动弹不得。
董小姐好汉不吃眼前亏,连忙举起双手:“饶命!我投降!”
对方却是置若罔闻,毫不手软地将一箭射出。
董晓悦眼看着没活路了,干脆把眼睛一闭,只求死得痛快点。
可是那箭却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刺入身体,只听见咔嚓一声响,似乎是木杆折断的声音。
董晓悦把眼皮撑开一条缝朝外打量,发现瞄准她的那支箭中途被什么打中断成了两截,带箭头那半截偏了方向,钉在旁边一棵树上。
侥幸捡回一条命,她长出一口气,擦擦额头上的汗,正想看看是哪路英雄见义勇为救她一命,只听树林中一声呼哨,紧跟着传来男人的喊声:“抓活的!对着腿射,莫伤及性命!”
“……别别别!我脚受伤了跑步了,你们别拿箭射我!”董晓悦认命地坐在地上,好死不如赖活,被生擒活捉总比一箭射死好。
树丛哗啦啦响,五六个穿着轻甲的男人钻了出来,其中一人手里拎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其他人则端着十字弓,箭头对准董晓悦。
董晓悦凝神屏息,一动也不敢动。
为首的军士用鹰隼般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董晓悦,看了半天,突然往那满脸血的男人膝窝里一踹:“就是她?”
那男人被踹得扑倒在地,支支吾吾到:“是,是……”
首领点点头,对着同伴道:“把她带走,小心别碰到她皮肤,听说那小娘们浑身是毒,碰一下就是个死。”
董晓悦顿时没那么怂了,搞了半天原来开了这么大的挂,他们暂时不想要她的命,又不能接触她皮肤,那她还是安全的。
首领拿靴尖碾了碾男人的手指:“道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男人疼得龇牙咧嘴,哀嚎着讨饶:“小的……小的真没什么歪心思……”
“顾家真是没人了,派这些个窝囊废来。”首领啐了一口,又往他背上踩了一脚,然后弯腰把他拎鸡仔似地拎起来,往同伴那儿一搡:“一起带回去。”
一个侍卫手提一卷麻绳上前来捆董晓悦,可又怕她突然发动皮肤攻击,正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便看见那俘虏嫣然一笑,脏兮兮的脸颊上现出个梨涡:“大哥,能不能别捆我?你看我脚都瘸了,逃也逃不掉。”
那小年轻被她笑得眼晕,无措地转头看领导:“这……”
首领一向铁面无私,这回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突然有点心软,点点头道:“量她一个弱质女流逃不到哪里去。”
“妖女惯会用妖术蛊惑人,你们小心别被她骗了!”那满脸血的人质急着卖好。
那首领有些踌躇,董晓悦歪着头朝他一笑:“大哥少听他乱说,要不是你们及时救我,我现在命都没了,有妖术怎么会沦落成这样?”
侍卫们想想也是,便只用布条缚住她手腕,又从林子里牵出匹马来让她骑着。
另外那个俘虏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只能一瘸一拐地跟在马后走路,走得慢了还要挨踹。
一行人举着火把往林子里走去。
“都给我走快些!”首领高声道,“殿下还等着医治,迟了谁也担待不起!”
“殿下?哪个殿下?”董晓悦脱口而出。
首领本来没必要回答她的问题,可看到她的神情,忍不住说道:“燕王殿下,当今天子的手足。”
第103章 解药
董晓悦闻言大吃一惊; 想再套点信息,那侍卫却是自悔失言,再也不肯多说半句。董晓悦两眼一抹黑; 不知道此燕王是不是彼燕王; 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梁玄的梦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一行人出了林子; 沿着蜿蜒的山路往下; 出了山又行了大约两个多小时; 一望无边的营寨出现在他们眼前。
侍卫们在辕门外停下; 让军营守卫验过身份; 驱马往兵营深处驰去。
夜色已深,一钩新月高悬空中,远处飘来似有若无的箫管声。士兵们已经回帐中歇息,一路上他们只遇到几队巡夜的人马。
侍卫首领把董晓悦和俘虏带到一座亮着灯的营帐前,刚下马,守在帐外的士兵已经迎上前来招呼道:“邱校尉,你们刚从外面回来?”
邱校尉颔首道:“丁先生歇下了么?”
士兵摇摇头:“还在里头读书哩。”
“劳驾通禀一声,他要的人已经带到了。”
士兵朝他身后扫了一眼; 好奇的目光在董晓悦身上停留片刻; 转身走入帐中禀报; 片刻又出来; 向邱校尉道:“丁先生有请。”
邱校尉让同伴在外守着俘虏,自己带着董晓悦走进帐中。
营帐里点着几盏牛油灯,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手执书卷坐在书案前; 董晓悦一见之下就觉得这人十分眼熟,仔细一想,这不是先前梦里那个精通玄学的僵尸嘛!
老